第15節(jié)
“你先隨我們回宮,回去之后朕自有辦法解決?!蹦叫藓砬槟氐恼f道。 為期半月的獵營匆匆結(jié)束,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班師回朝。 臨行前給各自的馬匹蓄草,宋奕面無表情的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一把鮮草,一邊看著馬兒吃草一邊時不時的摸摸馬頭,全然不理不遠(yuǎn)處竊竊私語的幾個禁衛(wèi)軍。 “宋將軍,”一個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宋奕抬頭一看,是慎行司的曹啖,這人平日里審訊犯人的殘忍手段宋奕早有耳聞,也知道他不是個什么好貨色,所以只抬眸掃了一眼,便又收回了目光。 曹啖眼中寒光一閃,知道宋奕瞧不起他,心中記恨,余光瞟了一眼慕修寒就在不遠(yuǎn)處,又不敢放肆。 “宋將軍好手段啊,郡主竟然也為您傾倒,”曹啖說著不懷好意的笑了笑,“只能說人長得好就是吃香,隨隨便便陪了郡主一晚上就能做駙馬,哪里像我們整日兢兢業(yè)業(yè)的,也混不出頭……” 話里有話,酸的很。 暗諷宋奕是個小白臉,靠著女人上位。 自小宋奕就對曹啖這種人深惡痛絕,她瞟了對方一眼,丟掉手中的草倏然站起身來,理起了馬鞍,全程就像沒看到曹啖。 曹啖是慎行司的管事,報復(fù)心重,手段又極卑鄙殘忍,所以在朝中大家表面上都敬他三分,現(xiàn)如今被宋奕漠視,他心生不爽,竟然又跟了過去,兇相畢露的壓低聲音說道,“宋奕!你不要目中無人!等以后你落到我手里我讓你……” “撲通!”一聲,話還沒說完,曹啖被馬前蹄子踹了一腳,直接滾在了地上,捂著肚子嗷嗷直叫。 “曹大人這是怎么了?”禁衛(wèi)軍過來問道。 宋奕唇瓣微彎,淡淡說道,“話太多。” 真是奇恥大辱! 其他在旁邊整理裝備的禁衛(wèi)軍努力的忍住笑意。 不遠(yuǎn)處慕修寒一道目光冷冷射來,背對著他整理馬鞍子的宋奕身上驀然一冷。 回宮途中依舊是慕修寒在前,宋奕收尾。 走了大半日終于趕在太陽落山前回到了宮中。 “眾愛卿辛苦了,朕已命人往各家府上送了上好的羊rou暖身子,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耽誤了明日早朝?!蹦叫藓L袖一揮遣散了眾人。 宋奕亦要隨著眾人離開。 “宋奕,你留下?!鄙砗竽堑统恋穆曇繇懫稹?/br>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宋奕斂下眸中復(fù)雜。 雍和宮內(nèi)暖爐生的很旺,滿桌子的山珍海味中間,擺著煮的沸騰的熱火鍋,身邊的宮女端著上好的女兒紅,一黑一白兩人相對而坐。 這幅畫面如此熟悉。 天燼國從沒有人有資格和當(dāng)朝天子同桌而坐,宋奕算是第一個。 伺候的太監(jiān)為兩人布菜,慕修寒依舊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怎么不吃東西?怕朕下毒?”慕修寒自始至終沒有看過宋奕一眼,只偶爾滿飲一杯酒,夾幾口小菜。 宋奕并沒有動筷子,今日這酒菜她吃不下口。 “啪嗒”一聲把筷子放回筷架,慕修寒終于決定進入正題了。 “朕登基六年,不曾與人一同用過餐,哪怕是宮里的妃嬪也謹(jǐn)守著規(guī)矩,可今日朕待你不一樣。”狹長的鳳眸收斂起寒氣,淡淡說道,“朕把你當(dāng)自己人?!?/br> 這番話說出來,恐怕連慕修寒自己都不信吧。 這六年里,他什么時候把宋奕當(dāng)成過自己人? 如果真的那么看重他,怎么會不記得當(dāng)年他自己親手交出的碎玉,又怎么會對他的宋家軍虎視眈眈? 早已堅如磐石的心對慕修寒的話全無反應(yīng),宋奕冷淡的表情暗示了她的不屑。 敏銳如慕修寒怎么會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也是,自從他登上皇位起,就注定要孤獨一生了。 收起了眼中的柔和,眼中重新布滿冷漠,薄唇微動,“不管是誰的錯,皇家總是沒有錯的那一個,”那人不動聲色的說道,“朕要你對云蘿負(fù)責(zé)?!?/br> 多么霸道不講道理的一句話,因為是皇家貴胄,所以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對的。 這普天下的一切都屬于他慕修寒,所以他說的話,別人都必須心甘情愿的接受并且照做。 哪怕錯了也是對的。 “臣還有別的選擇么?”不愿屈服,還心存著一絲僥幸,希望可以再反抗一次。 “有,”慕修寒眸子中沒有一絲感情,冷冷說道,“玷污郡主,滿門抄斬?!?/br> 八個字,竟然是真的把黑的說成了白的。 為人臣子,便注定了一生,都要被那高高在上的人握在手里。 想留便留,想殺便有千百種罪名可殺。 “你死了,宋家軍就也是亂臣賊子的部下,宋奕,你好好想清楚。” 宋奕根本沒有反抗的資本,唇邊泛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她起身跪在地上,違心的說了句,“臣謝皇上恩典?!?/br> 終于在與他的博弈中還是輸了。 走在宮門外,一條雪路又冷又漫長。 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都是她自作自受。 總以為自己是拯救山河的英雄,最終卻丟掉了自我,如今竟然被他逼著要娶親了! 幽幽的城墻上,那冷酷無情的人默默注視著走在城樓下的人,他的一襲黑袍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沉靜的眼注視著亦步亦趨漸漸走遠(yuǎn)的宋奕,眉心不自覺的收攏。 身為帝王的為難與糾結(jié)只會在臣子看不到的地方顯露,今晚,似乎有什么東西橫亙在了兩人之間,無法跨越。 宋奕,就要成了他的妹婿。 第32章 你說不是,朕便信你 將軍府內(nèi),月色皎潔,所有人都已就寢安歇,府內(nèi)一片沉靜,只剩下水榭內(nèi)燭光依舊明亮。 宋奕獨自一人倚在長廊下的一張竹椅上,眼底沉靜,若有所思。 徐娘見她已經(jīng)這樣坐著有一炷香的時間了,緩步來到水榭入口,想要進去卻又有些猶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怎么站在外面?”宋奕沒有轉(zhuǎn)頭,卻忽然拋出這么一句話。 徐娘心下一驚,不過想想將軍武功蓋世,又怎么會察覺不到有人來了呢。 小心的走進水榭內(nèi),徐娘站在一旁,眼神里滿是心疼,“將軍……” 夜已經(jīng)深了,想要勸她快些去休息,可是知道她有心事,所以徐娘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宋奕側(cè)首看了她一眼,卻只覺得眼前有一絲模糊,連面前徐娘的樣子都模糊看不清晰,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恐慌,宋奕閉上眼睛又倏然重新睜開,幸好,又能重新看見了。 這幾日宋奕連連受傷,徐娘對于她的身體狀況格外擔(dān)憂,所以也沒有錯過她剛才的異常。 “將軍怎么了?是不是眼睛不舒服?” 宋奕眨了眨眼。 那日她跌落深坑傷了脊椎,薛凌霄曾沒好氣的說,要是再晚一些眼睛怕是就再看不到了,當(dāng)時她沒有在意,如今這突然的一下倒讓她想起來了。 “可能是最近精神緊張的緣故……無礙?!彼无鹊鸬?。 “將軍……”徐娘微微抿唇,攥著錦娟的手驀然收緊。 只是如果眼睛真的看不見了會怎么樣?宋奕神情有些復(fù)雜,抬手覆住了自己的眼睛,一片漆黑,哪怕是之前的鋪天蓋地的雪白也看不見了,只有黑暗,讓她的心沒來由的收緊。 “看不到了是不是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她問。 “這……”徐娘也不曾接觸過有眼盲的人,怕她心里徒增煩惱,只能安慰道,“世界上盲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不都活的好好的,習(xí)慣了就好。”說著忍不住問道,“將軍怕自己有眼疾?” 一句話牽扯出了她心底久違的惶恐。 怕,她自然怕。 她答應(yīng)了為他平定江山,一統(tǒng)九州,若是現(xiàn)在就倒下,豈不是食言? 至少現(xiàn)在,她還不能倒下。 宋奕嘴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又堪堪止住了聲音,末了,漠然的緩緩放下了在眼前遮住的手。 徐娘愣了愣,也不再多言。 合上眼面容平靜的躺著,宋奕清潤的聲音緩緩說道,“徐娘,撿些好聽的小調(diào)唱幾首吧?!?/br> 今晚心事重重,她怎么也無法入睡。 幸好雪停了幾日,在這四面通透的水榭間她還能冷靜一下。 似呢喃般的江南小調(diào),徐娘柔潤的聲音咿咿呀呀的響起,不似京劇那般清脆,可也別有一番風(fēng)味。 “盤古到如今,江南錦繡,金陵風(fēng)雅情呀,瞻園里,堂闊宇深深呀,白鷺洲,水漣漣,世外桃源呀……” 慕修寒踏入水榭時,聽到的就是徐娘的聲音。 揮手止住身后要去通報的人,慕修寒負(fù)手走進了水榭,看到眼前一幕他微微一怔。 那人在清冷的月色下難得的眉目舒展,一張俊臉白凈無暇,墨黑的頭發(fā)錦緞一般披在身后,反倒映的那身后的皎月成了陪襯,而他仿若入了畫一般。 正巧這時徐娘一曲已經(jīng)唱完,停下聲音。 闔眼休息的人緩緩睜開眼睛。 “皇上……”見到他,宋奕眸光微閃。 聽到宋奕的話,徐娘看到竟然是天子來了,慌忙跪了下去,”民女徐娘見過皇上。” “微臣參見皇上。”宋奕起身,微微一鞠。 自知再在這里不合時宜,徐娘悄然下去了。 水榭里安靜非常,讓人莫名有些心慌。 慕修寒深夜來了,自然是有要事,只是剛才那一幕似乎有些刺眼。 如果他沒有記錯,剛才那個徐娘就是那日宋奕送鞋的人吧?這兩人這么晚了還在這里唱曲……慕修寒冷著一張臉,眼底蕩起怒氣,鳳眼冷冷的看著四周飄蕩的旖旎紗幔,眼稍倏然抬起冷笑了一聲說道,“宋將軍真是好風(fēng)流,夜半不睡覺,還有人給唱曲?!?/br> 明明知道他馬上就要下旨賜婚了,竟然還和身邊的丫鬟曖昧,慕修寒袖中的手微微攥住,狹長的眸帶著絲絲殺意。 嗅到了異常,宋奕身上一凜,不自覺的微微一顫。 怕是別給徐娘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