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送食物的時候，若是原地還有尚未被收回的餐盤，她也會把食物餐盤收回來。

    如此她就看見康方的那些食物似乎都沒有動過多少。

    每次她將新鮮的食物放進去，旁邊總有完全冷卻下來的上一次的食物。

    她盯著冷掉的食物看了許久，伸手把那東西收了回來，她也沒有把食物直接放回餐車?yán)?，而是透過病房的小窗口看著房間中坐在角落的康方良久，開口說：“你總還是一個人，一直不吃東西會餓壞自己?！?/br>
    坐在那里的康方?jīng)]有動，好似沒有聽見有人在跟他說話一般。

    吳月也不在意，只是垂下眼簾將手中冷掉的食物塞到餐車?yán)锩?，嘴巴里說著：“餓壞自己就沒有辦法去殺死那些會危害世界的人了?！?/br>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吳月已經(jīng)推著餐車邁開腳步繼續(xù)往前走了。

    所以她說這句話的聲音對康方來說是變小了不少，可一直在那里安靜坐著猶如石頭一般的康方卻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向了病房門的方向。

    只可惜原本站在門前的那個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只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隱隱約約傳來。

    康方盯著門看了會，視線逐漸下落，停在了被塞在門口的食物上面。

    一葷兩素加主食還有一碗湯，這家病院食堂做的食物味道確實不錯，只是他并沒有想要吃東西的感覺，即使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jīng)非常虛弱了。

    而剛才那個女人說的話……

    也許他應(yīng)該稍微吃上有點食物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輕薄的假象扔了1個地雷

    ——

    好困啊，我先去睡覺了，大家晚安~

    第97章

    除了在情感感受方面有障礙的人, 即使是精神病患者對他人的關(guān)愛也會感到溫暖。

    吳月已經(jīng)持續(xù)給康方送了半個月的飯了。

    從一開始放下食物便走, 到后來也會停下腳步同康方說上幾句含有關(guān)心的話。

    康方對吳月的態(tài)度也從最開始的漠然無視到后來會專門等待乃至期待吳月的到來。

    要說為什么會有這樣的轉(zhuǎn)變, 自然是因為吳月能夠理解他的想法，偶爾還會有類似的想法和經(jīng)歷。

    康方自從能夠看見他人的存在是否會對世界造成巨大的損害起，只要是知道他想法的人，多數(shù)都是無法理解他甚至覺得他瘋了。

    上一個表現(xiàn)出“理解”的甘名, 后來卻很少會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甚至于……再次忽悠了他。

    康方覺得這一次的吳月不一樣。

    因為吳月有很多話都說到了他的心里, 很多對這個世界的看法, 也正是他的看法。

    還有一些類似的人生經(jīng)歷。

    這些東西無一不讓康方有一種見到了知己的感覺。

    所以漸漸的，有很多事情康方也愿意對吳月說出來了。

    這一次吳月在忙完之后帶著一份甜點來到康方的病房外。

    這里的病房平日里來往的人也少, 醫(yī)生和護士們出現(xiàn)的時間點都非常固定, 所以吳月想不被發(fā)現(xiàn)也很簡單。

    更何況她只是來“看看”康方而已, 帶的也是非常普通的小點心, 被發(fā)現(xiàn)了也沒有多少關(guān)系。

    康方坐在病房門前，拿著甜點一點點塞進嘴巴里。

    隔著房門的吳月還在說著自己的事情：“這個世道真的太累了，所以我就想要到這邊來休息一下?！?/br>
    康方咧開嘴笑了一下, 絕非和善的笑意，他用一種過來人看透了的語調(diào)說：“現(xiàn)在這個社會不就是這樣嗎？笑貧不笑娼, 窮就是最大的罪惡。年輕人們也不知道怎么了，完全的只知道看臉蛋好不好看，好像除了那張臉其他的東西都不再重要，不說飽讀詩書，就連尊師重道、友愛手足都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了?！?/br>
    吳月：“……現(xiàn)在確實有很多不太好的事情, 所以你后來怎么樣了？”

    吳月和康方之前聊到了康方在外面工作的時候，工地拖欠工資，工頭捐款逃跑。

    門內(nèi)的康方不是很在意的聳聳肩，那雙眼睛里毫無光芒，“還能怎么樣？干了一整年的活，卻什么都沒有拿到，連回家的臉面都沒有。有工友家里急用錢，媳婦、兒子全都躺在醫(yī)院的icu，那種情況等于是要他的命，他被逼到跑去馬路上躺著，只希望有車能夠碾過去賠點錢給他媳婦、兒子付醫(yī)療費?！?/br>
    吳月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不說康方口中那位工友這種行為對不對，她確實從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語中聽出了絕望的感覺。

    “那人后來怎么了？”吳月問。

    “后來……”想到以前的這些事情，康方身上那種極度危險的感覺倒是少了許多，他回憶著說，“他去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后來是有好心人把他從馬路上拉到了一邊，沒讓他死成?！?/br>
    說到這里，康方突然笑了一下，那種帶有些微嘲諷的笑意，“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一些好人的，只是這樣的好心又怎么樣呢？還不如讓他當(dāng)時就死了呢?！?/br>
    那位工友后面又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康方已經(jīng)沒有說的興致，他只是籠統(tǒng)的說：“最后那人還是死了，天寒地凍的，死在外面凍成了冰棍，用力敲一下胳膊都會斷的那種。嗯，還是死了好，他們一家老小全都團圓了。”

    吳月感覺到康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所以她順勢轉(zhuǎn)移了話題：“那后來工資的事情？”

    “后來公子拖了大半年，還是發(fā)了，畢竟當(dāng)時鬧得挺厲害，都上社會新聞了，還有工友因為真的活不下去直接跳樓了，事情鬧的很不愉快?！?/br>
    “你呢？”吳月問。

    “我？”康方的聲音沉了下來，“我也就那樣……干了一年的時間什么都沒有拿到?jīng)]臉回家卻還是要回家過年對不對？結(jié)果回家卻發(fā)現(xiàn)老婆跟別人跑了，家都被搬空了，我也沒有老頭老娘，算是光棍的很。

    “發(fā)現(xiàn)這些事情我當(dāng)然很生氣，所以我找了很多地方想要把我婆娘找出來，后來倒是找到了……可婆娘卻一點兒愧疚都沒有，還不停說我沒用，從我們成婚起她就一直說我沒用?！笨捣降恼f，“我很生氣，他們說的話也挺過分，就沒忍住動手了。”

    他只有一個人，婆娘那邊卻有不少人，動手的后果不用想都知道。

    人發(fā)火上頭的時候，真的是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來。

    他當(dāng)時氣到不要命，對方似乎也被氣到不怕?lián)弦粭l人命，結(jié)果就是他滿頭是血的倒在了地上。

    等他真的倒下去，怒火中燒的雙方卻都猶如被一盆冷水潑下來一般，全都冷靜了下來。

    “我被他們送去了醫(yī)院，當(dāng)時我還以為他們會毀尸滅跡呢呵呵……在被送去醫(yī)院的時候，我是真覺得自己不行了，當(dāng)時腦子里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真的一無所有，如果我就那樣死掉的話，這個世界上也不會留下任何痕跡。那一瞬間我突然就認(rèn)同了婆娘的話，覺得自己是真沒用。

    “我被直接送去了手術(shù)室，我以為我會死在那里，可是我沒有死。”

    說到這里康方停了下來，把甜點全都塞進了嘴巴里，他拍拍手說，“我不但沒有死，還突然能夠看見一些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了?！?/br>
    “你是從看見那些東西后，決定開始拯救世界的嗎？”吳月的聲音清晰的從門的那邊傳來。

    康方微微彎了下唇角，配合他那張油膩的面孔，這個笑容詭異極了。

    “其實稍微花了點時間去適應(yīng)看見的那些東西，我總要明白那些到底是什么對不對？在明白了我看見的到底是什么后，我又思考了很久，并且經(jīng)歷了一些事情……在經(jīng)歷過那些之后，我才決定拯救世界的?！?/br>
    吳月聲音溫和，只是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拯救世界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br>
    “當(dāng)然?！笨捣綄Υ烁惺芊浅Ｉ羁?，“在警方的判斷之中，除非一個犯罪行為真實的發(fā)生了，那才算是犯罪，如果僅僅只是在一個人的腦海中閃過，那就什么都不是。他們斷案總是講究要有真憑實據(jù)，也就是說……”

    吳月接話：“也就是說，警方想要去抓殺人兇手的話，首先要有人死了才行。”

    “就是這樣！”康方贊同的頷首，“可我看見的那些可怕的事情，都是未來時。就算這個人將來會是一個毀滅世界的恐怖分子，可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良民，所以我們并不能夠因為他將來會毀滅世間現(xiàn)在就殺了他。但是！”

    康方嚴(yán)肅了眉眼：“若是等到毀滅世界這個世界在將來真正發(fā)生了，那個時候就什么都遲了，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后悔藥可吃?！?/br>
    天蘭那個世界不管早晚終將毀滅的言論，康方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思考和沉淀，已經(jīng)完全無視了。

    不管這個世界到底會在什么時候突然迎來滅亡，反正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非常有意義的。

    “阻止這個世界被毀滅，不正是能夠證明自己存在過的有力證據(jù)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康方的眼睛里光芒極為耀眼。

    “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開始殺人的啊?！备糁簧乳T，吳月的聲音聽起來非常輕。

    不過康方不在乎，他知道吳月能夠理解自己。

    “是的，這就是我殺人的理由?！笨捣降皖^看著自己的手，“殺人的感覺其實并不好，不過只要想到我做的這些事情正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被毀滅，那些心理上的障礙就全都被克服了?！?/br>
    吳月：“……沒有一點愧疚嗎？”

    康方頓了一下反問說：“如果一個毀滅了你的家園、殺害了你的親友的怪物在你的面前，你殺了他，你會有什么愧疚可言嗎？”

    吳月沉默了。

    面對康方所說的那種怪物，若是殺了他，自然不會有任何愧疚可言。

    只是……

    只是還是不一樣的。

    在他們的眼中，那些被康方殺害的人，有一部分只是看起來非常普通的人而已。

    他們是普通的男人、普通的女人。

    普通的孩子、普通的青少年……

    這些人都過著極為普通的生活，卻在某一天突然就死了。

    雖然這些人在康方的眼中，他們一點兒都不普通，他們?nèi)际窃趯頃龀鰳O為可怖事件的危險分子。

    康方所做的一切只是在這些人真正做出那些可怕的事情之前“阻止”了他們而已。

    “如果……阻止他們不就好了嗎？”吳月再次開口。

    康方覺得現(xiàn)在的吳月好像有些不對，但他也沒有多想，只是繼續(xù)認(rèn)真大家解釋說：“那要怎么去阻止呢？他們現(xiàn)在還沒有做出將來那些可怕的事情不是嗎？有的時候一個心性善良的人，也可能會因為自身的無知或者情緒上的壓力做出超乎想象的可怕的事情啊。

    “人真的是一種非?？膳碌膭游飳Σ粚?？”

    吳月垂著眼眸，低聲呢喃：“……所以……所以就這樣殺掉他們了嗎？”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吳月的聲音非常小，小到房門內(nèi)側(cè)的康方也沒有聽清。

    淚光在吳月的眼眶里滑了出來，而她的聲音依舊非常穩(wěn)，“康方一直在做著自己覺得非常正確的事情呢?！?/br>
    “是啊！”康方難得露出了開懷的笑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輕薄的假象扔了1個地雷、能飲一杯無扔了1個地雷

    第98章

    晉昕看見吳月的時候, 她正坐在病院外的空地上發(fā)呆。

    那是一個比較偏僻的角落，不管是病人還是醫(yī)生、護士都很少會去。

    她就坐在那里的長椅上, 背后大樹的葉子在寒風(fēng)的吹拂下大片大片的往下飄落，那周圍的地上全都是一層又一層的落葉，踩在上面還有些松軟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