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又惡狠狠瞪了李菊一眼。

    那婆子哪里有不知道的，這是要給兒媳婦兒排頭吃呢，正要離開，王淑芬眼珠子一轉(zhuǎn)，給拉住了:“你等等啊，我還有個三兒媳婦，也有了孩子，差不多大的月份呢，你也給看看?！闭f完就讓李菊進去把徐小玲給叫出來。

    李菊小心翼翼扶著肚子進了徐小玲的屋子，徐小玲正躺床上休息呢，白天睡眠也淺，聽著聲音坐起來，客氣道:“二嫂，有什么事兒嗎？”

    李菊道:“媽讓你出去……”想了想又說:“媽請了村里接生的婆子，說要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娃子還是女娃子，我已經(jīng)看過了，沒有福氣，是個女娃?！?/br>
    徐小玲聽了眉頭卻是狠狠一皺:“我不出去看，二嫂你去告訴媽，我生孩子是男娃就是男娃，是女娃就是女娃，我不要提前知道，這也是木根的意思，我們都已經(jīng)有兒子了，也不在乎肚子里頭這一個是不是兒子?！?/br>
    心里頭又想著李菊這幾月在家里頭的日子，而且又是頭胎，肯定在意孩子的性別，同是有了孩子，有些心軟道:“二嫂，你也別聽那婆子的話，孩子在肚子里頭誰又說得清楚是男是女，那婆子也沒那么神，二嫂你就安心等著生孩子，生下來就知道了，而且男孩女孩都是一樣的，都是自己親生的?！?/br>
    說完也沒多說了，繼續(xù)躺下去休息了。

    李菊愣了一會兒，又回去跟王淑芬回話了，把徐小玲的話原原本本跟王淑芬說了，王淑芬沒想到這三兒媳婦兒這點面子都不給他，還是在外人面前，一下子就氣得臉色發(fā)黑。

    不過拿三兒媳婦兒沒辦法，忍不住就把氣撒到了站在面前的李菊身上。

    李菊默默忍受著，想著在房里好好休息的徐小玲，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差別，什么是嫉妒。

    就是因為徐小玲是城里人嗎？

    知道了孩子不是男娃，王淑芬對李菊也越來越差，李菊心里的郁念也越積越多，人眼看著瘦下來了，肚子也顯得越發(fā)大了。

    李菊有了換孩子的想法是在謝木根回老家的時候。

    李菊和徐小玲的肚子都已經(jīng)八個月大了，孩子也快要生了，兩個人雖然月份差不多，其實仔細說來徐小玲的應(yīng)該還要大一點，村里有經(jīng)驗的婦人都說徐小玲怕是要比李菊早生個十來天。

    謝木根是弄好了房子的事兒才回來的。徐小玲在鄉(xiāng)下養(yǎng)胎的這段日子里，謝木根一個人在城里忙活，都是一個月來個一兩回，每回來都是帶著好些東西。

    這次回來是徹底把公社上的房子給落實好了，就等著帶著兒子媳婦兒住進新房子里。

    按著王淑芬的性格，真的是恨不得把那房子給了她小兒子，她和小兒子一起住了進去，謝水根也吵著鬧著要住城里，不過這次王淑芬是完全沒有辦法，打滾撒潑都沒有用。

    為什么還不是兒媳婦徐小玲家里硬實，謝木根在公社買房家里沒出一毛錢，倒是徐小玲娘家人幫著出錢出力，讓謝水根住，別說謝木根這個當(dāng)哥哥的都不愿意了，就是愿意，徐小玲和她娘家人都得鬧起來。

    王淑芬就是個欺軟怕硬的，李菊j娘家軟她就敢使勁使喚，徐小玲娘家硬，她就不敢對徐小玲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謝木根回來和家里人打了招呼后，就去徐小玲房間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李菊也偷偷跟在了后面。

    在房外一個拐角處就聽到房間里的說話聲，徐小玲在向謝木根抱怨上次王淑芬讓人來看她肚子的事兒:“你看看你媽，一心就想要男娃子，還讓人來看我和二嫂的肚子，那說不準不說，做這事兒多讓人寒心！二嫂給看了是個女孩，讓我也出去看，我才不出去，是女孩又怎么樣，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歡，咱們都有兒子了，我還就稀罕女孩子！”

    謝木根對他媽的行為也只有皺眉頭，怕媳婦兒氣著了，安慰道:“咱媽就這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算了，你別氣到了身子，咱娃兒還在肚子里頭呢。”

    許是懷了孕，又有些產(chǎn)前憂郁，徐小玲有些不依不撓了:“你是不是也和你媽一樣，就喜歡兒子，要是我生的是女兒，你就不要我們母女倆了。”

    謝木根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那哪能呢！媳婦兒你別亂想了……”輕輕把手放在了徐小玲的肚子上，滿目是少有的溫柔:“我也喜歡女兒，要是生了女兒我不知道多高興，小玲你身體不好，等這個孩子生下來了咱們就不要小的了，家里兩個孩子，有兒有女也剛剛好，咱們也要搬公社里去了，以后我們的女兒就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咱家窮養(yǎng)兒子富養(yǎng)女，我們的房子就給了女兒，兒子讓他自己出去掙去……”

    后面又說了什么，李菊已經(jīng)聽不清楚了。她腦袋里混混沌沌的，只反復(fù)有一句話回響，當(dāng)徐小玲的女兒可真好命，要是我……

    迷迷糊糊回到自己房里，她努力想甩開這種可怕的想法，但她止不住，到一發(fā)不可收拾。

    徐小玲的臉色愈發(fā)紅潤，謝木根還在公社買了好多小孩子用的穿的，還有徐小玲娘家人帶來的。出于客氣，李菊也有份，不過肯定不如徐小玲的多和好就是了。

    李菊回了又一趟娘家，哭著求她幫忙，她媽是他們大隊里給人接生的，是一代代傳下來的手藝，就從來沒有失過手。

    到時候有她媽幫忙，她要換兩個孩子就容易多了。

    ☆、56.第56章

    李菊媽本來死活不愿意的, 但看著女兒瘦弱的身體, 李菊苦苦哀求, 又給她說了她在婆家不好的日子, 還哭著說不想讓自己的女兒跟著自己過苦日子。

    母女兩個抱頭痛哭后, 李菊媽也心疼女兒了，不自覺就答應(yīng)下來。

    李菊還是盼著那婆子看錯了, 自己肚子里的是兒子, 所以就和她媽說了, 如果她生的是兒子，就不換了，是女兒就給換過來。

    想到她和徐小玲生產(chǎn)的日子很有可能不是同一天, 李菊就求了他媽想想辦法，李菊媽接生那么久了, 也懂些這方面的，就去抓了藥搓成了藥丸子, 告訴李菊這藥丸是催產(chǎn)用的，只要徐小玲發(fā)動了，她就把這藥丸吃下去，過不了多久她也能發(fā)動。

    李菊肚子月份也差不多了，吃了催產(chǎn)藥也沒多大風(fēng)險。

    李菊回了家里，就跟王淑芬說了，等她和徐小玲生產(chǎn)的時候, 就讓她媽過來幫忙接生。

    王淑芬是知道李菊媽是有接生的手藝的, 本來就想讓李菊來幫忙給兩個兒媳婦兒接生, 要知道這請了別人，她除了要給接生的錢，肯定還要給了喜錢雞蛋啥的，那可劃不來。雖然說她肯定不會出這個錢，要讓三兒子全都給了，謝木根這人也不會舍不得這點兒，但是她兒子的錢不就是自己的錢嘛，說不準那錢就是拿來孝敬她的。

    現(xiàn)在李菊媽既然要來了，給自己的親女兒接生，那肯定就是不用給錢的了，她就不相信她媽還能厚著臉皮子要錢。

    這下子可省了不少，王淑芬對李菊自己就回去叫媽來的行為很滿意，難得的對李菊有了好臉色。

    那年頭女人有了孩子都不是去衛(wèi)生院生的，都是在家里的炕上生下來的。

    王淑芬把請李菊媽來接生的事兒給徐小玲和謝木根說了，謝木根夫妻兩個人也沒有意見，而且親戚家也更放心。

    越到生產(chǎn)的時間，李菊心里就越慌，她是個木訥老實人，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昧著良心干這么大的事兒。

    她也在不斷的糾結(jié)，已經(jīng)決定了要做下這樣的事兒，但又忍不住想后悔，跑回娘家去告訴她媽她就想要自己的孩子，不管男娃女娃都是她盼了那么久盼到的，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rou，她都要自己養(yǎng)。

    但是一抬頭看看自己肚子那么大了依舊在干的活兒，想想這個家，她要是真的生了個女兒女兒也肯定要跟著她受苦，再想到徐小玲他們家里的好日子，李菊想，她不能后悔！

    她還是有一點點奢望，如果她生的是男娃，她就不用承受骨rou分離的痛苦。

    李菊這段時間里都是恍恍惚惚的，干活兒也要出錯，王淑芬本想罵兩句，不過看她要生了，也只叨叨兩聲就過了。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一天傍晚，徐小玲就說她肚子痛得厲害，王淑芬趕緊進門去了，她生了好幾個，對生孩子早就有經(jīng)驗了，一眼久看出來徐小玲這是要生了。

    立馬叫了趙芳去把李菊媽喊過來，家里頓時亂成一團，徐小玲雖然是生過兒子了，但還是痛得哭，謝木根一臉慌張的扶著媳婦兒。

    謝明宗和謝水根本來是想看看熱鬧的，不過王淑芬怕沾了這些晦氣，把兩個人轟進了自己屋子里。

    謝金根作為大哥也不好守著，關(guān)心說了兩句話也只有回房間里等。

    謝鐵根就在房間里照顧著李菊，聽外面的聲響，想到自己媳婦兒也要生了，怕自己媳婦兒被嚇到了，笨拙的說著話來轉(zhuǎn)移李菊注意力。

    可惜李菊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心臟像是被捏住，只能伸長脖子朝徐小玲那邊看。

    撫了撫自己的肚子，狠狠心，對謝鐵根說自己要喝水，趁著謝鐵根出去的時候，把她藏好的藥丸一口吞了進去。

    謝鐵根拿了水進來，李菊喝了，轉(zhuǎn)個背的功夫，李菊肚子就痛起來了，李菊知道是藥效發(fā)作了，本來就害怕得很，又是第一次生孩子，渾身都痛到痙攣。

    謝鐵根也是第一次當(dāng)?shù)?，哪見過這架勢，慌慌張張的跑出去叫王淑芬去了，正好就碰到了匆忙趕來的李菊媽，還帶著李菊的大嫂，謝鐵根來不及喊人，就結(jié)結(jié)巴巴說明了李菊的情況。

    本來房子就不大，王淑芬聽見謝鐵根的話也過來了，皺著眉頭大聲道:“這老二媳婦兒不是要過幾天才生嗎？咋趕到了這個時候！”這不是添亂嗎，有一個已經(jīng)在生了，再來一個，就一個接生的。

    李菊媽趕緊道:“也把阿菊給帶到她弟媳婦兒的房間去吧，兩個人一起生娃兒，我能忙得開，我還帶了兒媳婦來，有她幫忙，沒啥問題的?！?/br>
    這時候也只能這樣了，李菊很快就被扶進了徐小玲的屋子里，兩個生孩子的女人在里頭，謝木根和謝鐵根就在外頭等。

    有李菊媽和大嫂在，王淑芬也沒進去，她怕沾了血氣不好，趙芳把人帶回來早就溜回自己房間里去了，她可不想干這些吃力的事兒。

    王淑芬等了一會兒，也站不住腳了，女人生孩子磨人，王淑芬不想虧待自己，想著反正明天早上孩子也出來了，就讓兩個兒子等著，生了再來叫她，也轉(zhuǎn)身回去睡覺了。

    房間里，徐小玲聲嘶力竭的哀嚎，本來從小就養(yǎng)的比鄉(xiāng)下人精細，生個孩子算是最大的苦了，一旁邊的李菊咬著牙，強忍著沒怎么出生。

    徐小玲那邊本來就快一些，李菊媽一看就曉得可能徐小玲生得要快些，就先去徐小玲那里看著，李菊那里她大嫂看著。

    徐小玲滿身都是汗水，沁透了身上的衣服，頭發(fā)更像是用汗水泡過一樣，痛得面部都要變形了……

    不過像是肚子里的孩子怕媽受多了苦，才一兩個小時，孩子就冒頭出來了，徐小玲還來不及看孩子一眼，就脫力暈了過去。

    李菊媽管不上這個了，而是下意識的去捂住剛出生嬰兒的嘴，怕她哭出來被外面的人知道了，看了眼，知道了是女孩兒，告訴了李菊孩子的性別。

    李菊不知道該高興還是什么情緒，一陣陣痛意傳來，叫嚷聲更大了。

    李菊媽讓李菊大嫂來捂著小孩子的嘴，李菊大嫂是知道她媽和小姑子要干什么的，不過看那剛出生還帶著血跡的小嬰兒被捂的一直蹬腿，嚇著了，不敢去抱。

    她怕有報應(yīng)。

    李菊卻是強撐著身子起來一把躲過她媽手中的孩子，用手死死捂著她的嘴，李菊媽和大嫂都愣了下，不過還是忙著給她接生孩子去了。

    沒過多久，終于孩子生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母親腹中營養(yǎng)不足，孩子的哭聲很小，哼哼唧唧的，李菊用最后的力氣一臉期盼望向孩子，李菊媽卻朝她搖了搖頭。

    是個女娃子。

    李菊一下子感覺眼前一黑，看向自己懷里的那個孩子，剛剛生孩子有多痛，她就捂的有多用力，現(xiàn)在小嬰兒已經(jīng)臉色看著有些青紫了。

    李菊被嚇呆了，趕緊放了手，還好捂的時間沒有那么長，小嬰兒還有力氣哇一聲哭出來。

    李菊媽麻利的把自己手里的孩子用徐小玲原先早就準備好的細布小襁褓包起來，開門 ，把她交到了謝木根手中:“這是你的，是個女娃子，就是看著小了點兒……”

    隨后一家子都知道了消息，兩個女娃，王淑芬不高興，沒有來看，倒是趙芳來看了眼，瞅了瞅李菊懷里的，撇了撇嘴，心里還是高興，這家里頭還是只有她的明宗一個男娃。

    看向徐小玲懷里的那個被包得仔仔細細的娃娃，卻是道了好幾聲孩子好看，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

    李菊怕人懷疑，是強忍著才沒讓自己也去看一眼自己的親生孩子。

    兩個女娃子的名字都是謝木根取的，一個叫明珠，一個叫明瑜。

    明珠，李菊沒有文化，但還是覺得這個名字好聽。

    后來謝木根徐小玲就帶著小小的謝明珠回去了，在公社上生活，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回來一趟。

    李菊被趕出來后，幾乎都沒有機會見著人了，心里掛念，但想著自己女兒的好日子，從來都沒去打擾過。

    家里最困難的時候，她有時也會想，幸好，幸好當(dāng)初換了，不然她女兒跟著她要吃多久的苦。

    過去十多年了，當(dāng)年的事情李菊已經(jīng)要記不清了，現(xiàn)在被她媽翻出來了。

    李菊有些害怕了。

    ☆、57.第57章

    自從那件事后, 李菊媽經(jīng)常想起來，睡覺都不安穩(wěn)。

    讓人骨rou分離, 本來生來應(yīng)該在城里頭過好日子, 結(jié)果卻在這鄉(xiāng)下累死累活，整天干活不說, 連飯都吃不飽。

    看著李菊害怕的樣子，李菊媽就忍不住問了:“菊啊，你看看你現(xiàn)在在家里過得好日子，明瑜會掙錢, 還孝敬你，你干啥還要把她給嫁出去呢，明瑜丫頭還沒滿十六, 也還不是結(jié)婚的年紀啊?！崩罹諎屩浪螘杂鲯炅隋X，還去縣城里賣東西, 因為自從他們家里頭寬裕了點兒，李菊時?；啬锛依铮际菐е蟀“臇|西，李菊媽想到女兒家過得也不容易要拒絕, 李菊就把宋曉喻掙錢的事告訴了她。

    李菊媽這才肯收下。本來錢是宋曉喻掙得, 雖然她女兒是家里頭管家的, 李菊媽還是怕宋曉喻不高興，不過李菊說是宋曉喻給了她錢買的東西, 送過來宋曉喻也是知道的, 李菊媽這才放下心來。

    宋曉喻手里有了錢之后也確實是給了李菊錢讓她買東西回娘家去, 她的想法很簡單，李菊娘家過得不好，家里也沒有勞動力，都是謝明瑜的親舅家，既然她有了能力，能幫一點就是一點。

    李菊聽了她媽的話，把頭埋下去，喏喏道:“我知道這事兒著急得很，聽說那家人的女兒肚子都大起來了，實在怕大嫂他們急了，就把明珠嫁過去……”

    李菊媽人溫吞老實 ，卻把事兒看得比李菊通透:“你真的是糊涂了，把明珠嫁過去，那怎么可能！你要看看明弘他三叔同不同意！還有你那弟妹，也不是好惹的人，王淑芬她怎么敢跟他們提！他們就欺負你好說話，”頓了頓又道，“菊啊，你知不知道那萬家小子是個啥樣子的人？”

    李菊聽了前面的話，好像是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了，慌張?zhí)ь^望著她媽，不過后面她媽問了她，她愣了一下，搖頭。

    她這幾天混混沌沌的，沒顧著去打聽這些事兒，心里慌張又愧疚，小聲道:“我婆婆和大嫂一起去說的，我只知道是那第三大隊上的萬家，那家的男娃子我沒見過?！辈贿^她心里頭也知道，恐怕不是很好，不然也不會提出來要一個媳婦兒過去才嫁女兒，而且要是真好的話，也不會輪到叫她們家，她大嫂早就把這事兒給攬過去了。

    李菊媽就把自己打聽到的給李菊說了，包括萬剛的性子和平時干的一些渾事兒，還提了萬剛和大隊上的一個媳婦兒牽扯不清的事，李菊越聽就越心驚，神色也慌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