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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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提了提肩帶,背穩(wěn)琴,“師父走了,有空再回來看你。” 我坐在墻角邊,聽得清清楚楚。我覺得他現(xiàn)在很孤獨,需要人陪,所以我決定在他身邊嗑叨一會兒再走。 等了片刻,他往我這頭走來,大概是要回房間。他路過我時看都沒看我一眼,我跟在他身后,“原來首席樂師就是你的師父,難怪你的琴彈得那么好?!?/br> 他沒有理我。 “為什么要對別人說那首曲子是你師父譜的?” 他依舊沒有理我,并加快了步伐。我小跑起來才勉強跟得上。 上樓,入琴房,關門,他一氣呵成,幸好我與他的距離不算遠,硬是三兩步上前,從沒關完的縫隙中擠了進去。 他不管我,兀自走到書桌前,拉開柜子,將手心的玉佩放好,轉過身時扔給我一樣物什。 我就盤腿坐在他的琴邊,那東西徑直落入我的懷中,是我一月前送給他的螢囊,里面的螢火蟲不再發(fā)光,小小的身軀也都干癟了。 我將它收好,打算今晚再去一趟小樹林,為他捕捉充滿希望的螢火之光,日復一日,上天一定能看到我的誠心。 “上面的鈴鐺和粉帶好看嗎?我覺得和這個錦囊很配。” 我瘋狂搭話,以緩解氣氛的尷尬。 他每每用沉默回應,讓氣氛更尷尬。 他在古琴前坐下,翻了一頁琴譜,似乎是在想彈什么比較好。 “這是送給你的,不用還我?!蔽覍⑩忚K粉帶取下來,放到他的桌上。 他看了一眼,神色上壓根兒沒有收到禮物時應有的愉快,他再看了我一眼,神色上壓根兒沒有對待送禮人時應有的友好。 我覺得他八成不是很喜歡我的禮物和我,還有兩成是希望我直接帶著我的禮物滾。 我有自知之明,也決定立刻就走,但還是想問清楚選拔樂師的事情。 他彈琴時我不敢搭話擾他。好像就是為了防止我開口說話,在我張開嘴要問時,他迫不及待地彈響了第一個音,緊接著就是行云流水一頓啪嗒。 我被這琴聲勸退,只好屏住呼吸等待一個適當?shù)臅r機。 約莫半刻鐘我就屏息不住,好在他也不打算讓我活活憋死,琴聲稍停,我趁機問,“我聽說了今晚選拔的事,你說我要怎么才能幫你爭過他們?” 他終于被我纏得煩了,收回撫琴的手,轉頭瞧著我,冷聲道,“銀子,要銀子,難道你有嗎?”他是料準我只有白花花一身rou,沒有白花花一錠銀子。 “……那你好好彈琴,我晚上會來為你捧場的?!眲e的什么話我也接不上,灰頭土臉地被銀子勸退,我感到有些恥辱。 隨即我想到和我一塊乞討的小春燕也窮得不遑多讓,恥辱的心才勉強有了一點安慰。 走出解語樓時已近中午,回花神廟的路上有不少酒樓,我一邊眼巴巴地望著,一邊摸著肚子想,剛才應該把桌上那個雞蛋帶走的,反正他也不會吃,我?guī)ё吡宋铱梢猿?,也不至于最后被他丟了浪費。 有一家酒樓像是剛開張,外頭的人格外多,我湊過去看熱鬧。 和我一樣看熱鬧的人不少,他們指著門口的告示評頭論足,我抬頭望去,這樣多的字里頭,我只能撿出“十兩白銀”四個字說我認識。 身旁的人避我不及,我想問一問上面寫了些什么都不行。 趁人不備,我偷摸進酒樓,只看到七八人坐在不同的桌上賣力吃飯。 吃飯有什么好圍觀的……好罷,似乎我和小春燕也很喜歡看別人吃飯,一邊看一邊吞口水,權當是自己在吃,這樣一想我就釋懷了,他們和我有相同的愛好。 站得圍觀久了,我也瞧出了結果,原來他們在比誰能更快地活活撐死自己,誰將那一桌酒菜佳肴吃得最多,就能不付飯錢,還格外多得十兩銀子。 這真是個千載難逢為我的小樂師一擲十大兩的好機會,我欣然報名,那小二打量了我?guī)籽?,遂叫人轟我出去,說什么恕不接待乞丐。 我的辮子扎得這樣規(guī)矩,他們竟也能一眼看穿我的身份。 “我不是乞丐,我的爹娘出門做工了,阿婆生病了沒空看顧我才成這樣臟?!蔽艺f得還是很像那么回事兒,他們的生出動容之色,我接著說,“阿婆生病需要銀子買藥,你們就發(fā)發(fā)慈悲,讓我試一試罷?!?/br> 我這個有孝心的可憐孩子坐在桌前,望著滿滿一桌酒菜,頓覺迎來了人生巔峰。 這一輪和我一起比試吃飯的有五六個成年人,我的危機感很強烈,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埋頭吃飯,拿出風卷殘云的架勢。 時間過得很快,我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時候放棄的,反正我是撐得不行了,但旁邊還有一人同我一樣執(zhí)著,我不能放棄。 我曉得,那些放棄的人并不是吃不下了,而是曉得身體更重要,且那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本就可要可不要。 周圍的人看我就像在看玩雜耍的猴子。 我也顧不得那么多,一心撲在吃上。我能明顯感覺自己的肚子鼓起來,我敢發(fā)誓,過去十年我從來沒有吃這樣多,每每多吃一口,都覺得肚子要炸開,但總是吃了一口還能再吃下一口。 此時此刻,圍觀的人已開始驚嘆于我的食量。 我想,我十歲的身子有三十歲的食量這件事,一定會在這家酒樓里成為一個傳奇。 身旁那人仰頭休憩,我也趁機停下,那人惡狠狠瞧著我,然后狂灌一口酒,又撲上飯桌,我被他的架勢嚇到,暗戳戳起了認輸?shù)男乃肌?/br> 還沒有開口,那人便扭過身嘩啦啦吐了。 我覺得他一定又給肚子謄出不少位置,我已沒有本事和他繼續(xù)比下去。 “小姑娘,你贏了?!崩习鍏s對我說,“吐出來自然就不作數(shù)了?!?/br> 老板這樣一說,我強忍下了想吐的沖動,直到將十兩銀子揣進荷包,我才在酒樓拐角處足足吐了半刻鐘。 夜晚,我和小春燕一起摸進熱鬧不已的解語樓,一進去我就尋不見小春燕的人影了,我只身抱緊懷里的銀子湊到鼓臺下面,心里想著待會兒一喊砸銀子,我一定要第一個放到鼓臺上,讓他看到我。 舞姬上臺,樂師抱琴入座,今次簾后坐了不少人,他在排頭幾個,我一眼就看到,朝他揮了揮手。 他露出極度厭惡的眼神,沒有搭理我,我想他有一部分原因是并不方便回應我。 他第一個上場,為與他搭檔的舞姬伴樂時,我拿出吃奶的勁喝彩鼓掌,惹來一片哄笑,他的臉色不太好看,端著矜持從容起奏。 一曲畢,我又帶頭鼓掌喝彩,縱然我被嘲笑得頗沒有面子,但他這一場得來的掌聲最為敞亮,我覺得還是很值。 十二位樂師輪番上陣,輪到砸銀子的時候,我已被人群淹沒,死摳著鼓臺不敢放手。 臺上那老鴇說了什么我也聽不清楚,只看準景弦伴樂的那位舞姬重新上臺,便將手里的十兩銀子砸了出去,我想我這番舉動定被他瞧得清清楚楚,我的感情線就要趨于明朗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緊接著我那十兩,不知有多少人為舞姬的舞和他的琴聲一擲千金,大把的銀票和白花花的銀子從我頭頂掠過,我這才明白我的十大兩銀子在有錢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上天,我也想當個為所欲為的有錢人,為他一擲千金,只想換他沖我笑一笑瀅。 這里人山人海,我想撿地上的銀子都彎不下腰,那些大人比我會搶多了,我一蹲下伸出手便被踩了好幾腳,踩得痛了,只好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心里頭甘拜下風。 他毫無懸念地奪魁,成為解語樓里年紀最小的一任首席樂師。 一想到這個成果里有我出的一份力,我就覺得我應該去他面前邀一邀功,這樣的話,他以后就會對我這個恩人好那么一星半點。 也不知這趟鬧劇持續(xù)了多久,人散場時地上的錢也被卷了個干干凈凈。 我果真厚著臉去琴房找他,他正在擦拭琴,背對著我,不知為何,我覺得他很生氣,情緒不是太好。 我緩緩挪過去,輕聲問,“剛才你看到我了嗎?我第一個給你砸銀子的?!?/br> 他似是忍無可忍,將手里的抹布丟在桌上,轉頭將我的手腕握得很緊很緊,用不應該出現(xiàn)在他臉上的兇狠神色逼問道,“十兩,你哪兒來的那么多銀子?!” “多么?”我想他是沒有看見后頭那些險些要將我砸死在前面的萬兩白銀,嘆了口氣,我很肯定地對他說,“我的銀子其實不值當說來處,但你既然問了……” “不值當說來處?”他將我捏得更狠,“我原以為你只是有些討人厭,心地總該是好的,卻沒想到你竟去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我的手腕被他抓得很疼,印象中,他咄咄逼人且死抓著我不放的樣子我也就只受過這么一回,而在我同他解釋清楚過后,他許是對我心存愧疚,再也沒有這樣對過我。 有幸,時隔十三年的今天我又見到了,他抓著我,緊緊不放,咄咄逼人的樣子比之當年更甚,“這六年你去哪兒了……去哪兒了?!” 第10章 花官,我過得不好 我擰巴了眉頭,望著他的眸子,心被酸水填得滿滿當當。我知道,我完了。 是星火燎原那種絕頂?shù)母矞纭?/br> 可我已沒有那么多鮮活的七年可以再為他揮霍。 此時他掐著我的手腕,我沒有摔倒在地,但手腕痛得不比摔倒在地差多少。我更情愿摔倒在地,因為他這樣掐著我,我掙脫不得。心也掙脫不得。 我要如何回答他我這些年去了哪里,難道說我在柳州求學,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大有出息? 然而如今的我和過去的我分明窮得不相上下,僅有的進步便是從一個身無分文的乞丐,變成了一個賣身賣藝的妓子,恥辱,都是恥辱,在他眼里必定都是恥辱。 恥辱到我沒有勇氣與他對視,只能垂下腦袋,竊竊抿掉唇上艷俗的口脂,再一字一字回他,“好久不見,聽說你這些年過得很好……” “我過得不好?!彼@樣說,為何又在第二句時哽咽了,“花官,我過得不好。” 我木訥抬起頭,想要教導他寒暄就是寒暄,順著話說就好了,哪里需要轉折?他這樣是在逼我追問一句為何,可我不想聽他講他妻子出遠門的故事。 靜默片刻,我見他的朋友們都納罕地瞧著我。他一人獨秀,炯炯地瞧著我,像是迫不及待要同我這個淪落人分享他賢良淑德的夫人。 “……我倒是還可以?!蔽覈L試一邊掙脫他的手,一邊將滑下肩膀的寬衣往上提了提,輕聲說,“那,你們慢慢聊?!?/br> 我這樣說的意思是想讓他放手,可他沒有,怎么都沒有。我很好奇他只不過一雙彈琴的手,哪兒來那么大勁,為何我彈琴的手就沒有這個勁。且這勁施得越來越大。 我望向他,面露出了那么點難色,“……我得走了。有機會再聽你擺談你的事?!彼环攀?,我沒辦法離開。 “去哪兒?”倘若不是昨晚我聽過他清澈朗潤的聲音,我會懷疑他這些年是不是吞煤糊啞了嗓子,他默了片刻,接著問,“去多久?” 他的眼神炯亮,逼視著我,不容我撒謊。 我沒有猶豫,“澄娘安排我為幾位公子彈琴,我的琴摔壞了,要拿去修一修。修好就回來?!?/br> 知識果然使人進步,容先生她誠不欺我,六年私學,我可算出息了些,竟能若無其事地同他聊這么多閑話。 好罷,我欺一欺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就不行了。我的心口脹鼓鼓的,好像生病了一樣,苦得厲害。我好想和他說一聲,“景弦,我也過得不好。我常常夢到你?!?/br> 可他的名字咬在我口中就是不出來,我怕喚他出聲之后,眼淚也就掉下來了。 “既然相識,姑娘不如進去同坐一敘。”他那位蘇兄和善地瞧著我,“一把普通的琴而已,我們幫你賠了便是,我這就喚人再給你拿一把。” “不必那么麻煩。”他拿他猩紅的雙眸盯著我,吩咐別人,“開門?!?/br> 我瞧見了他懷中抱著的琴,已無反駁的理由。 門鎖落下,他不由分說把我拽了進去,將琴遞給我。我想我一只手大概抱不住,但他還是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我被迫接住他的琴,抱得不太穩(wěn)當,有些窘迫地抬頭看他,余光瞥見他的好友露出驚訝的神色。 還沒有想明白為何,琴弦“錚”地一聲斷得猝不及防,若不是瞧他這把琴像是有些年頭的樣子,我險些以為自己其實命中克琴。 以前我常幫他擦拭他的琴,他嫌我擦不干凈,又說我袖口的泥土全蹭在了他的琴上,不如不擦。所以,往往都是我擦過一遍后,他還會自己再默默擦拭兩遍。 我到現(xiàn)在都還記得他那把琴上的花紋,是青云出岫、靈鶴棲息。思及此,我怔忪著,垂眸看去,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琴上花紋正是青云靈鶴。 這把琴是他的命。 我猛抬頭,知道自己此時的神色定然慌張又滑稽,“我今晚就有銀子了,會把琴賠給你的?;蛘?,你若舍不得這把琴,我出錢幫你重新接弦也行的。你、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