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待紀鳶的呼吸平穩(wěn)后,霍元擎緩緩睜開了眼。 他盯著頭頂?shù)姆凵拇矌屏艘魂?,見耳邊傳來均勻安穩(wěn)的呼吸聲,霍元擎這才緩緩側過了眼看了身側人一陣,目光在她尚且稚嫩的臉頰上停留了一陣。 良久,方抬手輕輕扯了扯被子,替她將被子蓋好,這才重新闔上了眼。 一夜未眠。 *** 翌日,五更天還不到,那蒼蕪院的素茗便領了四個丫頭緩緩朝著木蘭居這邊來了。 抱夏跟菱兒兩人這晚可是通宵達旦的守在了外頭,原先竹奚小筑的丫鬟本就不多,春桃又留下伺候鴻哥兒呢,而這木蘭居里的人又都還不熟稔,這晚又極為要緊,二人有些不放心讓外人前來伺候,便親自守著。 本以為會要折騰到極晚的,卻未料到二人退出屋子后,里頭便無甚動靜了,兩人有些憂心忡忡的守在外頭,當真一臉復雜。 哪知,這才剛剛合上眼睛,感覺不過上下眼皮碰了一下,就被院子里的動靜給驚醒了。 出去一瞧,原是大公子屋子里伺候洗漱的人來了。 此時,天色還黑得五指不分,抱夏跟菱兒不由對視了一眼,一臉面面相覷。 終究還是在那竹奚小筑過慣了清閑自在的日子的,姑娘嗜睡,連帶著她們幾個也跟著享慣了清福,尤其是冬日里,日日方可睡到天色透亮了才起,像現(xiàn)如今這般,連雞都尚且未曾打鳴就起來,還是打頭一回。 不過,大公子要去宮里當值的,自然跟她們閨房或者婦道人家不同。 見那素茗乃是領頭的,抱夏只忙笑著過去與之寒暄了一陣,得知,公子原來每日皆是在這個時辰方起,無論當值與否。 抱夏尤記在心,又細細問了一遭。 素茗見時辰不早了,但卻并未因自己身份不同,便托大越主,只朝著抱夏笑著道:“公子此時應該醒了,便勞煩meimei進里頭通報一聲吧。” 抱夏依言進去。 *** 此時,里頭那霍元擎果然已經(jīng)轉醒了。 屋子里還有兩三支燃燒到底部的喜燭,打在屋子里稍稍有些暗淡,影影綽綽的,但也勉強能夠看清屋子里事物,此時,霍元擎躺在床榻上,他的生活習慣打小就規(guī)矩,什么時候起,什么時候歇,什么用飯,什么時候該去書房,若無意外,每日行程并無多少差異。 這般嚴謹規(guī)范的生活習慣,便也導致了便是睡覺,也有固定的姿勢,一整夜,他幾乎沒有動過一下。 此刻,醒來時,卻見他的臂膀處緩緩靠過來一顆小腦袋。 并未曾挨得多緊,就在霍元前正欲起時,眼看著對方輕輕翻了個身子,湊過來的,身子倒未曾靠過來,就小臉貼在他的臂膀處,大概是覺得有些癢癢的,皺著鼻尖輕輕往他胳膊上蹭了蹭,然后,又熟睡了過去。 霍元擎只覺得胳膊被蹭的有些癢。 原本是要起的,鬼使神差的又躺了一陣。 見她睡得香,一整晚呼吸綿長,幾乎沒怎么動過一下,這樣的晚上,倒也睡得踏實。 又見她實在是小,臉也小,臉上還依稀有些嬰兒肥,可不小么?才剛及笄,比他小了快一輪了,第一眼見時,他還有些印象,不過八九歲,被他嚇哭了。 人小,身子也小,被子里統(tǒng)共就鼓起了那么一小團,猛地一眼瞧過去,只覺得就跟不存在一樣。 在他眼中,其實還是個孩子。 霍元擎盯著她的睡顏,腦海中微微有些恍惚。 正愣神間,外頭丫鬟輕手輕腳前來通報,道:“公子,該起了?!?/br> 霍元擎擺了擺手,起時,隨手將寢榻上的簾子放下了,遮掉了里頭紀鳶安穩(wěn)的睡顏。 不多時,素茗一行人輕手輕腳的進來了。 抱夏瞧著素茗一行人,伺候穿戴的穿戴,端茶的端茶,備水的備水,所有人全都有條不紊,配合得極好,整個過程,動作又快又穩(wěn),關鍵是全程沒有發(fā)出一丁點聲響。 抱夏瞧得心下驚詫,將這些悉數(shù)瞧在了眼中,頓了頓,見紀鳶還躺在寢榻上并未起來伺候,正要上前將人喚醒,霍元擎見了,沖她擺了擺手。 抱夏心里頓時有些暗喜。 *** 紀鳶一覺睡到自然醒,大概心里裝著事兒,醒的還挺早的,外頭才剛冒出些灰白。 醒來后,才發(fā)覺她身側已經(jīng)空了,她竟毫無察覺。 第127章 紀鳶伸手往被褥上面摸了摸, 被褥上頭沒有溫度, 人應該起了很久了。 她睡眠雖深, 但但凡心里裝著事兒,也是極容易醒的。 這才第一日, 就睡過了頭, 在對方眼中,她怕是個不知好歹的吧。 紀鳶只有些沮喪的拿起被子往頭上一蒙。 從昨兒個夜里,到今日早上, 只覺得怎么樁樁件件全都不在自個的掌控中呢,沒有一件順心如意的事兒,她分明是個處事兒有條不紊的人??? 紀鳶在被子里蒙了一陣,菱兒見她醒了, 立即吩咐丫頭端了熱水進來伺候,見紀鳶這會兒還賴在床上,只笑著道:“姑娘, 該起了,公子這會兒都已經(jīng)入宮了?!?/br> 說著,替紀鳶將被子拉開。 紀鳶的臉被被子蒙得有些紅,只悶聲道:“公子什么時候起的,如何沒喚醒我?” 菱兒擰了塊帕子遞了來, 笑瞇瞇道:“公子五更天不到便起了, 抱夏jiejie是要喚姑娘起的, 是公子不讓抱夏jiejie喚的, 公子對主子還是挺好的, 知道憐惜主子?!?/br> 紀鳶聞言稍稍有些詫異,立馬坐了起來了,接過菱兒遞來的帕子,雙眼卻一直盯著菱兒,好半晌,只道:“公子早起…可還說了什么?” 菱兒想了想,道:“好像…一聲未吭?!?/br> 紀鳶聞言,抿了抿嘴。 這時,抱夏尋了紀鳶的衣裳走了過來,聞言,只將早起發(fā)生的所有細節(jié),一字不落的細說給了紀鳶聽,包括蒼蕪院的素茗什么時候來的,說了些什么,她們在公子跟前是如何伺候人的,全都一字不差的描繪了一遍,末了,由衷感慨道:“跟那蒼蕪院的丫鬟們一比,當真覺得咱們幾個壓根不會伺候人?!?/br> 說罷,又瞅了菱兒一樣,認認真真道:“打從今兒個起,咱們得要打起精神來了,入了這大房,定不能讓這大房的人將咱們,將咱們主子給小瞧了去?!?/br> 說完,又瞅了紀鳶一眼,道:“第一步,便是要將咱們主子賴床的習慣給改了?!?/br> 說罷,跟菱兒對視了一眼,一人架著一只臂膀,將紀鳶直接從被子里給架了出來。 從此,便在也不是深閨中的嬌女,而是一名…婦人呢。 *** 看著銅鏡里,菱兒替她盤的婦人鬢,紀鳶如何瞧,都只覺得如何不順眼。 從前,紀鳶盤發(fā),要么會在左耳后留下一縷發(fā)絲任其垂落置腰際,要么會在兩鬢處留下幾縷散發(fā),只覺得嬌俏又俏皮,少女氣息濃烈,這是大俞未出閣少女最愛盤的發(fā)型。 然而此刻,所有的頭發(fā)全都一絲不差的盤了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及整張臉面。 紀鳶生了一張精致秀氣的鵝蛋臉,不似瓜子臉那般清瘦小巧,是十足飽滿、大氣且富貴的面相,從前被發(fā)絲遮擋,只覺得青澀秀美,這會兒頭發(fā)全都盤了上去,所有的五官似乎全部被打開了似的,在眾人眼中展露無遺。 只見那雙杏眼盈盈泛水,內似含水霧,目光流盼,清艷難言,兩彎楊柳彎彎、溫柔秀美的柳葉眉,眉目如畫,婉轉多情。 才十五,剛及笄,卻已出落得如此光艷逼人,若是待臉全然長開,該是如何之姿? 就是,美則美,盤了這樣的發(fā)飾,總覺得哪里有些怪怪的,大概是年紀還尚小,眼中還彌留一絲青澀清純,只覺得就跟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似的,稍稍有些不大相稱。 終究,還是名少女,不是么,便是如何裝扮,始終扮不出婦人的韻味。 新婚頭幾日,需穿得艷麗。 前兩年開始,尹氏便開始著督促著霍元昭跟紀鳶兩個繡自個的嫁衣,早在去年與那王家口頭議下親事之際,紀鳶便早已將她的嫁衣給修好了,并一共備用四套出嫁后的華服,只是,在抬入這大房之前,所有的正紅色全部都成了壓箱底。 日前一并隨著嫁妝抬進來的這幾身衣裳,全是在“成親”前,尹氏替她匆匆備下的,清一色的粉,藕粉,紫粉,梅粉。 菱兒替她挑了件梅粉褙子換上,又往她頭上戴了一支玉蝶金釵,一對精致的翡翠石榴耳墜子,整個裝扮不奢不簡,不華麗也不素凈,不張揚也不寒酸,倒也十分適合。 紀鳶瞧了鏡子里的自個一眼,見稍稍有些沒精打采的,只強自打起了精神,想著,初入這大房,怕是有得忙活,可是,細細想來,卻又似乎又并無可忙之處。 大房尚無主母,無須給人問安。 她又不是主母,無須管事兒,只需管好她自己這一畝三分地便成了,且她身份底下,甚至連去給長公主請安的資格都沒有。 只覺得好似有些無所事事。 不過,雖不用給主母請安,但畢竟大房曾有過主母,納過來頭一日,應當前去給已故的沈氏上柱香的。 正思索間,忽而見正在給她收拾床榻的抱夏往床榻上上下下的翻找著什么,末了,急急走來問道:“主子…喜床上的元帕哪去呢?” 紀鳶愣了一下,只微微抿著唇,稍稍有些心虛,不過,眼里又稍稍有些狐疑。 縱使上頭并無落紅,帕子理應還在的啊。 紀鳶隨著一道過去仔仔細細的尋了一遭,然而,無論如何尋,就是尋不著。 “怎么辦?一會兒老夫人院里的嬤嬤要來收的?”菱兒急急道。 紀鳶不過慌了一陣,便立馬回過神來,道:“一會兒嬤嬤來收,如實告知便是,便說,元帕不見了,待夜里公子下值回來一問再做回復吧?!?/br> 屋子里就這么幾個人,總不至于那帕子自己長了腳,跑了吧? 話剛說完。 外頭有人來稟告,說院里來人了。 屋子里主仆三人心下頓時一緊。 出去時,才知,來者原不是老夫人院子里的人,而是長公主跟前的大丫頭錦瑟嗇,說長公主有請。 *** 長公主有請? 紀鳶心里頭雖驚詫不已,不過,卻絲毫不敢耽擱,立馬打起精神,又細細收拾了一番,這才跟著錦嗇去了。 長公主居在北院之北,北院似乎有兩個南院大,光是腳程,就走了約莫一刻鐘有余。 本以為長公主院子奢華至極,去了,才發(fā)現(xiàn)庭院雖大,格局雖極為講究,陳設卻極為簡樸,簡樸到還不及王氏院子里…華麗。 雖然簡樸,可處處透著威嚴,方一踏入那正房大廳,只見整個正廳又大又闊,從入口起,放眼望去,便一層柔軟細滑的團花地毯,毯子一眼望去,鋪滿屋子所有的角落,待雙腳踩上去,只覺步入云端似的。 入口幾步之處,又見設了一座紫檀色的雕花屏風,屏風極簡、色深,上頭緊緊裱了一句狂草經(jīng)文,還未入,便覺得整個屋子里莫名有些壓抑。 待繞過屏風,遠遠只見正堂正對面設有一座深色檀木高榻,高榻兩側各設一座方形矮幾,矮幾上頭統(tǒng)共就設了一套茶具,且茶具僅有一壺一杯,便再無其它。 而此刻,長公主便高坐在高榻之上。 長公主四十幾許,瞧著卻不過三十出頭,她氣度凌云,高貴雍容,紀鳶曾有幸見過長公主幾回,只每次皆是遠遠觀望,她氣勢太過強大,每回,紀鳶都不敢多瞧。 此次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