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jié)
第132章 一縷金燦燦的光線斜斜籠下來, 切過周嘉暄清秀俊逸的臉龐。 他站在九寧面前, 長身鶴立, 面孔一半在明, 一半在暗, 雙眸黑沉沉的,瀲滟著淺淡的朦朧幽光。 九寧清澈的眼瞳倒映出他清秀俊美的容顏,仰頭看他半晌,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么。 她以為周嘉暄還是以前溫和體貼的三哥,但真的面對面見到了,才發(fā)現(xiàn)他變了很多。 好像高了一點, 和十一郎一樣曬黑了, 眉目依舊精致,但看人的眼神明顯不再是以往的恬淡平和,儒雅之中,隱約多了幾分威嚴(yán)。 周嘉暄低頭看著九寧, 忽然伸手抱住她,環(huán)在她肩膀上的手臂微微輕顫。 “觀音奴……對不起?!?/br> 為了逃避父兄和宗族帶給他的壓力,他懦弱地選擇遠(yuǎn)走,丟下自己的責(zé)任,丟下九寧一個人, 讓她去面對整個宗族…… 不管上一輩之間有怎樣的糾葛,她終究是他看著長大的meimei, 是會無限包容他、偏心他的觀音奴。她會在他為和周嘉言爭吵而難過的時候懂事地安慰他, 會在他離家時要他不必?fù)?dān)心她、她會好好照顧自己, 會在他因為父親是個拙劣之人而失望時逗他笑,會在他面前收斂她的小脾氣…… 她那么嬌氣,但當(dāng)他不小心誤傷了她時,她一點都不計較,忍著疼也要先開解他…… 而他呢? 他丟下她,自己走了。 等他回到周家時,她早已經(jīng)被送走。 他束手無策,只能騎著馬,沿著她離開的方向追過去,一直追到江邊…… 但是那又如何呢? 就算追到了,他也只能吞下痛楚,眼睜睜看著她被周嘉行帶走。 他不配當(dāng)她的三哥。 九寧沒有動,等了一會兒,扯一扯周嘉暄的袖子,輕聲道:“三哥……” 周嘉暄眸光閃爍了一下,平復(fù)下來,松開九寧。 “怎么不叫阿兄了?” 嗓音低沉,依舊溫和。 是那種“云移日轉(zhuǎn)午風(fēng)輕。香羅薄,暄暖困游人”的溫柔敦厚。 九寧笑了笑,覺得眼前的周嘉暄仿佛又變回以前的三哥了。 周嘉暄抬手揉揉她腦袋,沉默了一會兒,“長高了。” “可不是,我都到阿兄這兒了……” 九寧莞爾,墊起腳尖和周嘉暄平視,神情得意,透出幾分俏皮。 周嘉暄眼睫低垂,知道她在故意逗自己,嘴角輕扯,露出重逢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經(jīng)歷風(fēng)霜洗禮,他的笑意里也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 啪嗒啪嗒一陣長靴踏響的聲音,一旁的十一郎幾步靠近他們,打斷二人的敘舊,插話進來道:“不止長高了,還更漂亮了!” 說著撓撓頭皮,嘿嘿直笑。 周嘉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十一郎一點打攪別人說話的自覺都沒有,碰碰周嘉暄的胳膊,“三哥,你怎么知道九娘在這里?” 周嘉暄沒理會他。 九寧笑著代他解釋:“三哥肯定知道我不想和其他人打交道,所以能先找到這里來。” 周嘉暄看她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九寧知道自己猜對了,揚揚眉。 周嘉暄笑了笑。 十一郎響亮地嘖一聲,道:“族里那些人太不要臉,不見也罷!” 九寧臉上笑容淡去,“再說吧?!?/br> 周嘉暄沒說話,臉色微變,扭頭眼神示意自己的親隨。 親隨會意,上前幾步,攔住十一郎:“郎君這邊請,您前些天帶走的羅二他們呢?” 十一郎愣了一下,一臉心虛。 羅二他們自然是被周嘉行俘虜了,之后他們一起來江州,他跟著九寧,讓羅二他們自己回刺史府。 九寧和周嘉暄一起并肩往外走。 “二郎呢?”他問了一句。 九寧道:“二哥不會進城,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我就回長安?!?/br> 她沒說周嘉行什么時候出發(fā)。 周嘉暄問:“你能待多久?” 九寧想了想,“三五天吧。” 周嘉暄沒說什么,扶著她胳膊,送她上馬背。 “宗族那邊,你要是不想見他們,我打發(fā)他們?nèi)テ渌胤健!?/br> 九寧搖搖頭:“沒事?!?/br> 她只是回去解釋清楚當(dāng)年的事,不會多待。 兩人騎馬并轡而行,周嘉暄問起分別之后的事。 九寧揀能說的都和他說了——其實這些信上都告訴他了,不過周嘉暄似乎不信,眉宇間藏著隱憂,她只得從頭到尾重復(fù)一遍。 周嘉暄默默聽著。 等她說完,他也簡略說了幾件這幾年江州發(fā)生的大事。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周都督。 十一郎已經(jīng)和九寧談過,周都督本來就是個不愛管事的性子,周嘉暄接管周家以后,他很大方地將自己的精兵交給周嘉暄,現(xiàn)在唐將軍他們都聽周嘉暄指揮。 說這些的時候,十一郎吞吞吐吐,眼神閃爍,明顯有所隱瞞。 九寧猜想可能周都督不想見她或是說了什么話,十一郎怕她傷心,才故意遮掩。 她沒有追問。 周嘉暄和十一郎一樣,也刻意省略了些宗族內(nèi)部的事。 九寧裝作沒發(fā)現(xiàn)他的隱瞞,想起這一路以來的見聞,扭頭看著周嘉暄。 “阿兄,你把江州治理得很好?!?/br> 周嘉暄嘴角微微上揚。 江州早已經(jīng)成為周嘉行勢力范圍內(nèi)的一座孤島,萬千百姓的性命都在周嘉行一念之間。這幾年他們幾乎夜不能寐。不過被圍困也不是全是壞處:有周嘉行的軍隊擋在外圍,江州幾年內(nèi)都沒有被戰(zhàn)火波及,老百姓可以安心耕織勞作。 九寧勒緊韁繩,手中的鞭子指一指開墾出密密麻麻水田的山谷,笑道:“等北方平定下來,阿兄肯定還能有更大的作為!” 周嘉暄含笑看著她,嗯了一聲。 …… 烈日高懸,周家族老還在城外焦急等候。 雖是寒冬時節(jié),在日頭底下曬半天也難受,站在最前面的幾個族老曬得頭暈眼花,一臉油光。 眾人又饑又渴、忍不住低聲咒罵的時候,九寧、周嘉暄和雪庭、十一郎幾人早已經(jīng)在親兵的護送下從另一道門進了城。 等族老們得知消息趕緊一窩蜂涌回刺史府時,府中大門緊閉,親兵在外把守,所有人等,不能踏進府門一步。 族人們勃然大怒:“這可是周家,我們?yōu)槭裁床荒苓M去!” 一人指著那名眼生的親兵罵道:“你是誰帳下的?竟然連四叔公都敢攔?三郎呢?讓三郎出來!” 親兵一臉冷肅表情,二話不說,長刀出鞘。 其他親兵見狀,也紛紛拔刀。 “不是不讓你們進,不過現(xiàn)在我們娘子在里面和周使君說話,誰也不能進去打擾!” 親兵說完,一刀斬下,氣勢驚人。 咔嚓咔嚓幾聲,碎石亂飛,門邊蹲坐著的石獅子竟然被他這一刀硬生生砍出一塊缺口! 親兵冷冷地掃視一圈,道:“誰再往前一步,休怪我刀下無情。” 眾人呆了一呆,生怕被誤傷,連忙后退。 門外的sao亂聲越過院墻,傳進園子長廊里,剛剛被親兵叫起的父子倆對視一眼,臉色都變了。 周百藥拉住一名仆從,喝問:“怎么回事?為什么要我們這個時候去祠堂?” 他身邊的男子——周嘉言也抓住一個仆從,“三郎想做什么?族老怎么都不在?” 仆從們不敢回答,頭埋得低低的,一語不發(fā)。 周嘉言怒道:“問你話呢都啞巴了?” 仆從還是不敢吱聲。 親兵皺眉,握住佩刀刀柄,朝祠堂的方向做了個請的姿勢,冷冷道:“二位,請?!?/br> 嘴里說得客氣,手卻慢慢往外拔刀,刀刃摩擦聲清晰地回蕩在長廊間。 周百藥哆嗦了一下,看著虎背熊腰、渾身往外散發(fā)戾氣的親兵們,想起擔(dān)任監(jiān)軍時在戰(zhàn)場上看到的恐怖場景,瞪大眼睛,一臉驚恐。 他抓住還想說什么的周嘉言,示意他不要沖動。 父子倆交換一個眼神,發(fā)現(xiàn)彼此都怕得雙手發(fā)顫,咬咬牙,抬腳跟上親兵。 周使君比他們更先到達祠堂。 周家現(xiàn)在是周嘉暄主事,周使君協(xié)助他處理江州庶務(wù)。周嘉暄畢竟曾經(jīng)受過周使君的教導(dǎo),不可能因為沖突就徹底軟禁自己的伯祖父。而周使君很識時務(wù),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以前那樣左右宗族事務(wù),干脆交出手中權(quán)柄,還反過來支持周嘉暄——只要能讓周家更上一層樓,周使君愿意被周嘉暄取代,而且絕無怨言。 周使君雖然放手宗族事務(wù),依舊得到族人的敬重。族人如果有什么不好決定的事情,還是會征求他的意見。 周嘉暄遇到難題,也會請他出謀劃策,和他討論該怎么更好地治理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