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啊——” 片刻后,阿延那喉嚨里爆發(fā)出尖銳的慘叫聲,連滾帶爬地往后退,直到抵住墻角退無可退了,才抱住自己的腦袋,整個人抖成篩子一般。 阿青挑眉,俯身蹲在人頭旁邊,看一眼那些人頭,再瞟一眼阿延那。 “少主不是想要交代嗎?這就是郞主給少主的交代。那些馬賊,尤其是那天劫走蘇九的馬賊,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在這里了?!?/br> 懷朗笑著插嘴:“對了,還有馬賊寨主,郞主也殺了。少主不必害怕,我們下手很干凈,沒有拖泥帶水,他們查不出是誰下的手,就算查出來了,也不敢報復商隊。” 阿延那哆哆嗦嗦著抬起腦袋,看到那些眼睛瞪如銅鈴的人頭,嗚咽一聲,聲音尖細:“瘋了!蘇晏瘋了!” 這哪里是交代,分明是恐嚇和威脅! 蘇晏讓手下把那些馬賊的人頭帶回來給他看,就是要警告他,他敢再打蘇九的主意……也會是這個下場! 蘇九是蘇晏的,蘇晏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欺負蘇九、買賣蘇九的人。 蘇晏還需要為從他手中搶走蘇九的事交代嗎? 不,蘇晏不需要。 將馬賊一網(wǎng)打盡,這就是蘇晏的態(tài)度! 他是強者,就是他說了算! 阿延那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再驚叫出聲。 之前蘇晏讓著他,不是怕他父親,而是根本沒把他放在眼里! 懷朗嘴角一勾,長靴穿過一地滾動的人頭,走向瑟瑟發(fā)抖的阿延那。 “少主以為我們郞主這些年真的只是幫著首領(lǐng)處理商隊的生意?世道這么亂,到處都在打仗,商隊每年輾轉(zhuǎn)南北東西,走過那么多地方,卻從來沒有碰到劫匪或者是各地豪強的勒索,一路順風順水,不管到了哪里別人都要給我們幾分薄面,我們的運氣怎么會這么好?” 阿延那抬起蒼白的臉,雙眼慢慢瞪大。 懷朗微笑:“少主,因為您年紀小,首領(lǐng)才沒把這些事告訴您。我們郞主是城中衛(wèi)率,不僅保護商隊的安全,也保護部落的安全,他曾經(jīng)帶著部落勇士打退契丹人的進攻,要不是他太年輕,也可以競爭城主之位……他想要誰,連您的父親都會雙手奉上,何況您呢?” 轟隆一聲,雪亮的電光一閃而過,映亮半邊漆黑夜空。 阿延那哆嗦著扭過臉,齒縫間慢慢吐出幾個字:“我認輸,蘇九是蘇晏的?!?/br> 他雖然驕縱,也明白弱rou強食的道理。 懷朗和阿青幾人交換了個眼神,命人進來打掃地上的血跡。 “打擾少主了?!?/br> 提著布口袋,揚長而去。 …… 雖然返程的路上突然落起雨,還是沒影響九寧的好心情。 看她高高興興地欣賞沿途風景,似乎完全沒有因為睡夢中被擄走的事而變得抑郁恐懼,周嘉暄松口氣,盤踞在心頭的沉重和愧疚慢慢被找回meimei的欣喜代替。 只要她安全回來,其他的事不重要。 因為落雨的緣故,他們改乘馬車歸家。 周嘉暄讓人在車廂里鋪了一層又一層厚氈子,送九寧上車,“快到家了,好好睡一覺,等你醒來的時候就回蓬萊閣了?!?/br> 九寧嗯一聲,在馬車里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雨還在下,雨滴敲打在車頂上,發(fā)出綿密的撞響。 車廂分里間和外間,她掀開簾子喚外間的侍女,“茶。” 侍女忙為她捧茶,動作似乎不大熟練,不是碰倒茶壺就是撞到茶碗。 九寧揉揉眼睛,沒往心里去,等茶碗遞到跟前,伸手去接。 茶水有點燙,她啜飲一口,漫不經(jīng)心掃一眼遞茶的人。 不看還好,這一看,九寧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咳得驚天動地。 “九娘,是不是太燙了?” 送茶的侍女——黑黑瘦瘦的多弟慌忙接過茶碗,小心翼翼地問。 九寧咳得臉頰發(fā)紅,雙手捂著胸口,欲哭無淚。 為什么三哥帶來伺候她的侍婢會是多弟? 九寧心里頓時涌起一種很不祥的預感。 事實證明,九寧的預感很準。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她和多弟大眼瞪小眼,一句話沒說,馬車外突然傳來幾聲慘叫。 然后是護衛(wèi)們的聲音:“拔刀!保護郎君和娘子!” “往東撤!” “不行,東邊也有人!” “往南!往南!就快到城門口了!” 喊殺聲四起,雜亂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護衛(wèi)們朝馬車聚攏,接連響起沉悶的倒地聲。 九寧心道不好,來不及掀開車簾往外看,嗖嗖幾聲,幾支羽箭直接射穿馬車,擦著她的臉頰釘進木板里,箭尾微微顫動。 雖然這樣的事情經(jīng)歷多了,她還是心跳如鼓,扯開車簾:“阿兄!” 還沒看清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多弟猛地往前一撲,抱著她躺下:“九娘小心!” 幾支羽箭從她們頭頂飛過去,擦下幾根發(fā)絲。 九寧眼冒金星,懷疑自己的后腦勺是不是磕破了。 多弟坐起身,手腳直顫,掀開褥子氈毯,使出全身力氣把九寧往坐榻底下塞,動作粗魯,就像在搟面團。 九寧知道她這是在保護自己,沒有吱聲,剛鉆進坐榻底下,又是幾支羽箭飛來,貼著她的腿飛過。 她趕緊收好腿。 坐榻底部的空間只夠一個人藏身,九寧轉(zhuǎn)頭看多弟。 多弟畢竟年紀不大,嚇得渾身發(fā)抖。 九寧此刻只想罵人。 多弟在書中六親不認,自私自利,和宋淮南糾纏了好幾年,兩人都結(jié)為夫婦了,她還是不信任宋淮南。 現(xiàn)在生死關(guān)頭,自己把藏身的地方占了,多弟會不會懷恨在心? 容不得她左右為難,咻的一聲,一支箭矢扎透車簾,正中多弟的胳膊。 多弟中了一箭,反而冷靜下來,捂著胳膊縮到角落里,望著面露擔憂的九寧:“九娘,別出來!” 九寧看著多弟胳膊上的傷口,欲哭無淚:我好疼啊! “觀音奴!”一匹馬馳到馬車外邊,“別怕,阿兄在這兒!” 是周嘉暄! 他話音落下,身邊幾個護衛(wèi)拔刀擋下飛撲過來的箭矢,“郎君,你帶著九娘回去,我們留下斷后!” 周嘉暄猶豫了一會兒,咬牙點了點頭。和馬車并行,撕下已經(jīng)破破爛爛的車簾,伸出手。 “觀音奴,跟阿兄走!” 其他幾個護衛(wèi)圍攏過來擋在他馬前,幫他抵擋殺手的進攻。 九寧聽到周嘉暄叫自己出去,趕緊爬出藏身的坐榻底部。 旁邊的護衛(wèi)扯住她,把她從疾馳的馬車拉出去,送到周嘉暄懷里,“郎君,你們快走,不要停留!” 周嘉暄抱緊九寧,狠狠夾一夾馬腹。 “阿兄!”九寧回頭張望,“還有個人!還有多弟!” 多弟不能死呀! 周嘉暄皺眉。 護衛(wèi)們渾身浴血,怒吼:“郎君,走!” “快走!” 又有幾個護衛(wèi)被對方的箭矢射中,慘呼一聲,倒在雪地里。 九寧趴在周嘉暄懷里,看著那輛逐漸失控的馬車:“多弟!” 拉車的馬身上中了好幾箭,揚蹄嘶鳴,漫無目的地在雪地里狂奔,嘎啦幾聲,馬車繞過一塊土坡時朝右側(cè)翻,整座車廂翻倒在地。 多弟摔了出來,胳膊上的血流了一地,身下白雪染得通紅。 九寧揪緊周嘉暄的衣袖:“多弟!她不能死!” 周嘉暄眉頭緊皺,暗嘆一聲,終究還是撥馬轉(zhuǎn)身,朝多弟馳過去。 貼身保護的護衛(wèi)們忙跟上他們,一名護衛(wèi)抱起摔暈的多弟送上馬背,十幾人不敢再做停留,在其他護衛(wèi)的保護下沖出包圍圈,不要命地狂奔。 很快有人追上來。 護衛(wèi)中的一人勒馬,喝道:“你們跟著我去引開他們!” 六人撥馬轉(zhuǎn)身,拐進旁邊的岔道。 到了下一個路口,又有三人主動留下斷后。 他們之前在郊外行路,距離江州主城已經(jīng)很近了,疾馳兩個時辰,當身邊只剩下僅僅四個滿身是血的護衛(wèi)時,終于甩掉身后的追兵。 城頭的守兵發(fā)現(xiàn)他們,急忙打開城門,派人下來接應。 “有人設下埋伏!”護衛(wèi)高喊,“你們速速加強戒備!” 守兵對望一眼,神色有點古怪,嘆了口氣。 護衛(wèi)沒有察覺他們的不對勁,轉(zhuǎn)身扶周嘉暄和九寧下馬,“郎君,回到城里就安全了!” 周嘉暄面色發(fā)白,看一眼熟悉的城門,來不及說一個字,忽然滾下馬背,栽倒在雪地里。 “郎君!”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