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難怪他將來能夠軍事、政務(wù)、經(jīng)濟(jì)、律法、宗教改制全部一手抓,只要哪里出了一點(diǎn)差錯,立馬能夠看出端倪。 九寧輕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周嘉行沒說話,站起身,拉著她走向圍著火堆翩然起舞的年輕男女中。 見對宴飲歌舞興致缺缺的周嘉行今晚竟然破天荒加入他們,眾人暗暗納罕,安靜了下來。 火堆發(fā)出干柴燃燒的爆裂聲,全場寂靜。 周嘉行面色如常,迎著眾人驚疑不定的注目,牽著九寧走到火堆前最暖和的地方。 阿青幾人忙圍過來,等他吩咐。 周嘉行撩袍坐下,松開手,示意九寧自己去玩。 阿青會意,笑著上前,“郞主放心,我會照顧好蘇小娘的?!?/br> 說完領(lǐng)九寧去和瑟瑟她們認(rèn)識。 直到周嘉行真的坐下了,篝火前的眾人才從震驚中緩過神。 面面相覷一陣后,眾人拍手大笑,樂聲重新響起,女郎、郎君們繼續(xù)和著曲調(diào)對舞。 難得逮到周嘉行出來,一碗碗泛著琥珀色光澤的美酒送到他面前。 周嘉行搖搖頭。 眾人知道他的脾氣,沒敢勸酒,識趣地退下。 很快,周嘉行周圍又安靜下來。 阿青找到瑟瑟,請她教九寧最簡單的旋舞。 瑟瑟是個金發(fā)碧眼的美貌胡女,身材比中原人要豐滿,和商隊(duì)所有人一樣,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拉著九寧的手,借著火光端詳她一陣,笑道:“果然是個美人胚子!” 難怪蘇晏寧愿得罪阿延那也要護(hù)著她。漂亮的小娘子不難得,但這么漂亮的太稀罕了。 美玉寶珠也分一二三等,眼前的小娘子是無價(jià)的那一等。 九寧一笑,頰邊一對梨渦輕皺,回道:“阿姐也很美,就像是從畫上走出來的?!?/br> 瑟瑟呆了一呆。 時(shí)常有男人稱贊自己美麗,但這還是頭一回有個眉目如畫、明艷俏麗的漢人小娘子夸獎自己生得美,而且還是真心贊美,不帶一點(diǎn)嫉妒或者是諷刺。她看人的目光非常真誠,在她眼里,自己這樣的異域長相并不奇怪。 這個叫蘇九的小娘子是真的欣賞自己的美貌。 被一個比自己更美的小娘子真心夸獎,瑟瑟心花怒放,拉著九寧慢慢旋轉(zhuǎn)起來,“我喜歡你!” 九寧笑了笑,扭頭尋找周嘉行的身影。 他沒有和其他人共舞,盤腿而坐,姿勢放松,右手搭在膝蓋上,神情平靜,似乎正在側(cè)耳傾聽旁邊樂人吹奏橫笛。 九寧剛一回頭,他立刻看過來,對上她的視線。 見她和瑟瑟一起玩得很開心的樣子,目光又收回去了。 九寧繼續(xù)和瑟瑟對舞。 瑟瑟很喜歡她,介紹她和其他胡女認(rèn)識。 偶爾有年輕少年郎大著膽子過來邀舞,瑟瑟拍開那些面紅耳赤的少年郎:“一身酒臭,別熏壞我們小阿九,滾一邊兒去!” 少年郎們臉上紅得能滴出血來,灰溜溜走了。 也有幾個大膽的磨磨蹭蹭不肯走,道:“好男兒哪有不喝酒的?” 瑟瑟冷笑:“好男兒知進(jìn)退!” 九寧哈哈笑,一扭頭,又撞上周嘉行的視線。 每次她回頭的時(shí)候都能看到他剛好看過來。 原來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其實(shí)一直看著她——大概是怕她被欺負(fù),就這么坐在一邊默默守著。 九寧回頭,想了想,和瑟瑟說了幾句話。 瑟瑟笑著松開她的手。 九寧穿過歡鬧的人群,一步步走到周嘉行面前,朝他伸出手,眉眼彎彎。 “二哥,你陪我跳吧!” 月色冷冽,雪地中,年少的小娘子肩披朦朧光輝,朱唇榴齒,燦如春華。 周嘉行沒動。 九寧拉住他的胳膊,催他起來,“二哥,你陪我跳,好不好?” 說著臉上擺出一副用力往后拽的表情。 她用不著拽的,一句輕柔嬌軟的“好不好”問出來,周嘉行不自覺直起腰,順著她拽的姿勢站了起來。 反正以后不會再見面……隨她好了。 九寧拉著周嘉行走進(jìn)人群。 周圍的人目瞪口呆,一臉茫然。 九寧多次不自量力地追殺為難主角,哪怕一次次敗于強(qiáng)大主角之手,依然死不悔改繼續(xù)執(zhí)行任務(wù),常常被正義人士指著鼻子罵妖女,什么場面都見過了,完全不管旁人的目光,小腰一扭,按著曲調(diào)轉(zhuǎn)起圈,滿頭麻花小辮子跟著甩動。帶細(xì)褶子的縷金裙裾散開,十幾種顏色和繁復(fù)的串枝花紋在火光照耀下閃爍著璀璨光芒,如絢爛花朵怒放。 周嘉行眉峰微挑。 她落魄的時(shí)候委屈憤懣、可憐巴巴的,一旦獲救,立刻抖擻精神。 看著嬌滴滴,生活豪奢,喜歡享受,飲食起居一樣比一樣講究,走到哪兒都有一大群奴仆侍婢簇?fù)恚鋵?shí)骨子里隨遇而安,能享受就享受,不能享受就將就。 很好養(yǎng)。 周嘉行垂眸,看著舞動的九寧,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篝火前歌舞笑鬧,直到夜半時(shí)分,眾人才陸續(xù)散去。 月光灑滿山谷,夜色深沉。 周嘉行牽著九寧回帳篷,看她洗漱過爬上榻乖乖躺好,轉(zhuǎn)身掀開帳簾,對帳外的懷朗道:“明天動身?!?/br> 該送她走了。 懷朗應(yīng)是。 九寧沒有困意,翻來覆去了一會兒,帳篷里陡然暗下來,屏風(fēng)外面的燭火熄滅了。 “二哥?” 她叫了一聲,“你睡哪兒?” 黑暗中傳來周嘉行的聲音,“我在外面。” 以為她還在因?yàn)樗瘔糁斜粨镒叩氖潞ε?,又道,“我不走,睡吧?!?/br> 聽他聲音清晰,九寧覺得他應(yīng)該也不困。 “二哥,”她枕著雙臂,腿高高翹起,一晃一晃的,“你以后就跟著商隊(duì)東奔西走嗎?” 周嘉行嗯了一聲。 九寧轉(zhuǎn)了個身,一手托腮,望著橫在地上的屏風(fēng),“二哥,你為什么姓蘇?是不是因?yàn)樘K城主?” 周嘉行沉默了一會兒。 九寧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瞪得圓圓的,撐著不睡,等他回答。 “對?!?/br> 片刻后,周嘉行應(yīng)了一聲。 九寧眼珠一轉(zhuǎn),這背后肯定還有故事! 蘇慕白帶著周嘉行經(jīng)商,對他頗為倚重,不過他們后來好像因?yàn)槭裁呆[翻了。書中周嘉行回到周家之后再也沒有提起蘇慕白,蘇慕白的商隊(duì)也沒有再出現(xiàn)過。 會不會是阿延那嫉妒周嘉行,使計(jì)陷害他,蘇慕白偏心自己兒子,心中有愧,所以周嘉行崛起后,他不敢出現(xiàn)在中原,躲回西域去了? 還是周嘉行得勢后報(bào)復(fù)商隊(duì),殺了阿延那,所以這支商隊(duì)忽然徹底消失? 九寧躺回枕上。 馬上就要回江州了,該用什么辦法勸周嘉行離開商隊(duì)呢? 第52章 長安 異變 長安。 雖然周都督說要立即離開風(fēng)雨飄搖的帝都回江州,但幾千江州兵駐扎在城外, 并不是說走就能立刻走。 裴望之先派人打聽朝中局勢。 南衙北司互相排斥, 中間摻雜著各方藩鎮(zhèn)的明爭暗斗, 局面錯綜復(fù)雜。 因?yàn)橹芏级缴暇M插一腳的緣故,如今盧公、曹忠、李元宗幾派勢力處于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tài)。朝中其他大臣渾渾噩噩,不想步趙令嘉的后塵, 誰占上風(fēng)他們就聽命于誰,朝政一片混亂。 江州兵這個時(shí)候離開, 勢必會引發(fā)動蕩。 …… 周都督來長安以后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李元宗作對。 進(jìn)京第一天, 他騎著高頭大馬,領(lǐng)著幾百身穿甲胄的士兵大搖大擺穿過朱雀大街, 和李元宗的車駕爭道, 把李元宗氣了個半死。 第三天,大臣們隨小皇帝狩獵,周都督百發(fā)百中, 專門搶李元宗看好的獵物。李元宗愛面子,又要威懾群臣,又要顯示自己乃名門之后,大度容人, 明明臉都要?dú)馔崃? 還笑著夸周都督“勇猛不輸當(dāng)年”,諷刺周都督是從他帳下出來的草莽。周都督臉厚如城墻, 在李元宗義子們的明朝暗諷中一箭射下當(dāng)空飛過的一只大雁, 談笑如常。 第十天, 大明宮含元殿舉行大朝會。 李元宗身穿甲衣,帶刀上殿,文武群臣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吱聲。小皇帝心慌意亂,面色蒼白,頻頻看向曹忠,曹忠當(dāng)著大臣的面跋扈毒辣,面對李元宗也束手無策。盧公等人生怕李元宗暴起行刺,哆嗦著擋住他的去路。李元宗大怒,唰啦一聲拔出佩刀。群臣相顧失色,兩腿戰(zhàn)戰(zhàn)。 殿前氣氛僵持,小內(nèi)侍們汗出如漿。 這時(shí),周都督大踏步進(jìn)殿,環(huán)視一圈,笑著拔刀,“常聽人說司空寶刀削鐵如泥,不知我的這把和司空的比起來如何?” 說著不等李元宗回話,一刀砍了過去。 李元宗是突厥王族之后,祖輩曾追隨太宗南征北戰(zhàn),戰(zhàn)功赫赫,家族得以獲賜國姓,世代和河?xùn)|世家聯(lián)姻。作為功臣之后,李元宗自視甚高,認(rèn)為自己身上既繼承了父族的貴族血統(tǒng),也傳承了母族名門世家的榮耀,可以稱一聲“公子”,不能和一般亂臣賊子那樣粗魯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