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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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陳內(nèi)給?!睂Ψ揭餐蛄苏泻?。 兩人閑話幾句,也不停車,騎著燕兒飛結(jié)伴前往太極殿上朝,忙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第47章 初雪 又幾日,杜七郎從河?xùn)|道歸來,很快又在長安城掀起了波瀾。 原本已經(jīng)快要過氣的昔日名妓白夜瑛,因那杜七郎的一首新詞、一塊牡丹坐墊,一時間風(fēng)光無兩,以二十八歲的高齡,將這些年新冒出來的那些個花紅柳綠小嫩草們都給秒成了一地殘渣。 說起來,這時候計算年齡的方法著實也是有些坑爹,那白夜瑛乃是年末出生,按照后世的算法,她現(xiàn)在也就二十六歲,正是青春好年華,到了這里,生生就被算成了二十八歲,待幾個月后再過了年關(guān),可就是二十九,離三十也就近得很。 不過這時候的文人還是要講情cao講品味的,逛個青樓聽個曲兒什么的,也并非都是沖著那些水靈靈的小姑娘而去,這些人所追求的,更多時候還是雅致,就算有什么食色性也,那也得整一塊漂亮的外皮包裝一二,也正是因為如此,那白夜瑛才能有強勢逆襲的機會。 之后的一段時間,長安城中大街小巷都流傳著白夜瑛和她那一塊牡丹坐墊的傳說。 凡是有幸能得一見的,都說是驚為天人,與那風(fēng)韻無邊的白夜瑛實在是相得益彰,美不勝收。 這一日,數(shù)位郎君在坊中某一家酒樓喝酒,席間便有人談及此事。 “不過是小小的一塊坐墊,竟能得人如此吹捧,實是可笑?!逼渲幸粋€年輕氣盛的郎君一臉不以為然地說道。 “六郎可見過那墊子?”同桌好友問他道。 “未得一見又如何?”那年輕郎君無所謂道:“不過是一塊墊子,見與不見又有什么要緊?!?/br> “六郎此言差矣?!蓖懒硪晃磺嗯劾删Φ馈?/br> “此話怎講?”那被人喚作六郎的年輕人不服氣道。 “那牡丹坐墊,我倒是有幸見過一回?!蹦乔嗯劾删χf道。 “季兄以為如何?”桌上當(dāng)即有人便問。 “著實是個妙物?!鼻嗯劾删澋馈?/br> “如何妙法?”先前那人依舊是不服。 “那墊子上的牡丹花,乍看之下,仿若真物,細細觀之,亦是精妙非常,造此物著,于著色一事上,心思極巧,單單只是一個花瓣,便用了紅白粉藍綠玄赭等色,顏色多而不雜,很多顏色就只在關(guān)鍵處用那一點點,同樣的顏色,有些地方用得厚,有些地方用得薄,很有講究。一般人不仔細看,肯本不知道他用了那樣多的顏色,就只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一朵真花一般,要細細觀之,才能知曉其中精妙……” 聽他這般細說,酒桌上眾位郎君也都聽得有些心癢,盼著自己什么時候也能見一見那個傳說中的牡丹坐墊,只可惜以他們的出身,這會子怕是見不著那白夜瑛。 幾人正說得興起,突聞樓下傳來一陣喧鬧。 “怎么回事???”一人問店里的伙計道。 “幾位郎君,樓下有幾輛從河?xùn)|道過來的牛車,正欲往馬氏商行而去,聽說他們車上就有牡丹墊子,這不,被人給攔下了,非說要買。”那年輕店伙計一臉興奮地說道。 “果真?”幾人行到窗邊,往那窗外一看,果然就看到一堆傳長袍的穿短褐的穿胡服的、還有那穿著衣裙的小娘子夾雜其間上串下跳,這些個一起,把那幾輛牛車團團圍住。 “哎,你們是馬氏商行的人???”有人揚聲問道。 “不是,我們就是去還牛車,順便在他們那里落一下腳?!边@些個趕車的漢子被熱情彪悍的長安人給圍得手足無措,好在其中還有一兩個能勉強撐住場面的。 “那你們這些貨是要運往何處去賣?”馬上又有人問了。 那馬氏商行距離這里不遠,這一帶的人基本都知道,不過他們這些人既然不是馬氏商行的,那就應(yīng)該不會在馬氏商行賣貨了,究竟要在哪里賣,他們得提前打聽清楚不是。 “還未想好?!币粋€漢子誠實道。 “哎,那剛好,你們也不用想了,就在這里賣了吧。”眾人起哄。 “對對,就在這里賣了?!毙鷩W聲頓起。 那幾個趕車的漢子面面相覷,他們剛剛就是走在路上,聽人說起那牡丹墊子,哥兒幾個就相互說了一嘴,這回這兩車貨看來是不愁賣了,結(jié)果就被人給聽了個正著,這不,就叫人當(dāng)街給堵了。 話說早前羅用跟那杜惜談好,叫自家十幾個弟子跟著他的人一起來長安,順便幫他趕牛車,再順便,他們自個兒也從馬氏商行租了兩輛牛車,之前攢下來的那些做好的羊毛氈墊子,基本上都在這兒了。 “人太多了,怕亂?!蹦菐讉€漢子都很猶豫,生怕等一下一亂起來,這兩車貨都得被人搶走。 剛剛進城以后,杜家那邊就來人把自家的東西接走了,余下他們幾個,打聽清楚了馬氏商行的位置,就打算先去那邊再說,雖然他們這些人跟馬氏商行也沒多少交情,但好歹是同一個地方出來的,總是要放心些。 沒想到眼瞅著就快到地方了,竟然就因為一時沒管住嘴,生生就被人給堵這兒了,這坊中小街也不像外面的大道時時都有那巡邏的,一時竟也沒人管。 “怕什么?” “亂不了亂不了……” “莫要磨蹭,趕緊擺出來賣了便是?!?/br> “擺出來擺出來?!?/br> “你且說,一個要賣多少錢,某今日身上剛好就帶著錢?!?/br> 這些個人亂哄哄地堵在那里,想走也走不了,要不然就……賣了? “二百文錢一個?!币粋€漢子試著開價道。 臨行前,羅用也跟他們說了,這墊子的價錢,叫他們自己看著辦,橫豎他那邊是賣一百文錢一個,千里迢迢送來長安城,怎么著都得賣個一百五以上的,當(dāng)然,如果行情實在不好,或者是遇著形勢艱難的時候,就算是虧本那也得賣啊。 這會兒見這里這么多人,一個個都熱情高漲的模樣,其中一個漢子壯了壯膽子,就喊了個兩百文的價錢。 “……”人群中俱是一默。 “你們那墊子什么樣,先拿出來給我們瞧瞧吧?!眱砂傥腻X?牡丹坐墊?開玩笑吧!別是不一樣的東西,那可就空歡喜一場。 那幾個漢子也被這些人的態(tài)度變化弄得心里頭七上八下的,想想拿出來就拿出來吧,反正又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他們把那些墊子千里迢迢運來長安城,可不就是為了賣錢。 “行?!蹦菐讉€漢子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后,也算是達成了統(tǒng)一意見。 當(dāng)即便有人掀開牛車上的油紙一角,從里面抽出一張羊毛氈坐墊,因為先前聽這些人都在談?wù)撃档ぷ鴫|,所以他這時候拿出來的,也是一個牡丹花樣的,只是這個墊子,比羅用先前交到杜惜手上那個,尺寸那就要小多了,就是正常大小的一個坐墊。 “兩百文!這個墊子我要了!”眾人一看,墊子還是那種墊子,就是小了些,那也沒關(guān)系,兩百文劃算啊,趁這幾個鄉(xiāng)下人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趕緊買了吧! “我也要我也要!”人群中登時就炸開了鍋,一個個都喊著要買。 “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啊!” “我要買一對!” “我先來的,你得先給我拿?!?/br> “給我五對牡丹花樣的!” “我要兩對,兩對兩對!” “哎,后面的別擠啊?!?/br> “前面的買完沒有啊,買完了趕緊出來啊?!?/br> “這邊還有青松綠竹這些圖案的?!?/br> “我不要青松的,我就要牡丹花樣的。” “哎,這個芍藥花也好看?!?/br> “這個是什么花?” “這是曇花吧?” “蓮花蓮花!再給我拿兩對蓮花的!” “牡丹呢?牡丹還有沒有了?” 一群大老爺們,盡撿那些千嬌百媚的花樣兒買,原先羅用考慮到文人的喜好,特意做出來的那些個青松綠竹,反而倒是不怎么走俏。 哦,說著說著倒是把先前那幾個人給忘記了,就是先前在酒樓上談?wù)撃档ぷ鴫|的那幾個,這會兒他們也早已經(jīng)不在樓上待著了,正擠在人群里跟人搶墊子呢。 就連早先那個對牡丹坐墊的傳說很是不以為然的那位仁兄,這會兒也扯著喉嚨跟那兒喊:“牡丹牡丹,再給我一個牡丹花樣的,我這兒不成對啊?!?/br> “哎,別急別急,一個一個來,一個一個來?!?/br> 這些個從離石縣過來的漢子們,著實是被長安人的消費能力給震懾住了,一個坐墊二百文錢,這些人竟然還能搶著買。 他們卻是不知,趕時髦這回事,從來都是不計成本的,這么好掙的錢,基本上也就是這么一回了,等過了這股子熱乎勁兒,市場就會逐漸回歸理智,趕明兒再有人把這種墊子給仿出來,競爭起來,價格就再難上得去。 · 長安城中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熱鬧景象,離石縣這邊就安靜許多,收完了莊稼,又交完了各種稅費,天氣也漸漸冷了起來,九月中旬,他們這里就開始下霜了。 今年官府又沒有發(fā)徭役,于是他們這里的人就需要交布匹,一日徭役折成布料三尺七寸五分,這便叫做輸庸代役。 一天三尺七寸五分,二十天便是七丈五尺,若是遇著閏年,還需另加兩日。 徭役雖苦,可這么多布料,卻也不是家家戶戶都能夠拿得出來的,尤其是有一些家庭還不止一個男丁,像林家那邊就有四個兄弟,這一口氣交出去,可就是好幾匹布料。 最近這幾年,徭役都不算很重,所以很多家庭都是寧愿服徭役也不肯出這個布料,只可惜這種事卻也不是他們自己說了算。 這還只是徭役的部分,另外,每丁每年還要繳納兩石糧作為租,還有布二丈四尺、麻三斤,作為調(diào)。 租庸調(diào)都是按丁繳納,就是家里有幾個男丁,就繳納幾份,羅用還沒有成丁,不需要繳納這些個,但地稅和戶稅卻是家家戶戶都要繳納的,只要你有人口,有種地,就躲不了。 地稅也稱地租,按土地多少繳納。戶稅按戶繳納,這個戶稅也是比較重比較雜,大約也就是因為這個稅,這時候的人基本上都是不會主動提出要分家的,因為分家就意味著要多繳納一份戶稅。 后世的人一想到秋天,就是金秋十月,碩果累累,豐收的季節(jié)。這時候的人一想到秋天,那就是賦稅和徭役,沉重的負擔(dān),以及馬上就要到來的漫長冬日。 這一日,羅用看著天氣不錯,就趕著驢車往縣城去了,近日,他聽說城中有別縣的人過來賣梨。 先前就有兩個弟子幫他帶了一些梨子過來,羅用當(dāng)時接過那梨,用袖子擦一擦就要啃,結(jié)果卻被自家弟子給笑話了一通,說那梨子是要蒸熟了才吃,要么烤著吃也行,就是沒有生吃的。 被人當(dāng)了一回土包子,羅用也是有些無奈,蒸著吃燉著吃也就罷了,他從來不知道,原來梨子這玩意兒竟然還能烤著吃。 不過甭管怎么吃,那梨子的滋味著實還是不錯,二娘她們都很喜歡,這一日沒什么事,羅用就趕著驢車進城,打算多買一點回來,冬日里氣溫低,多放一些時日也不容易壞。 先前杜惜從他這邊買走不少東西,又把上回的欠款給還清了,羅三郎這會兒手頭上有錢啊。 這兩日,天氣愈發(fā)冷了,才剛過九月,夜里就要下挺厚一層霜。 二娘近來也不織毛線襪子了,就開始給家里這些兄弟姐妹織毛衣毛褲,其中最早穿上她織的毛衣毛褲的就是羅用,因他時常都要出門。 雖然四娘也時常要出門,但在二娘看來,她那純粹就是瞎跑,四娘哪一日若是嫌冷了不肯出門,二娘還得替她高興呢。 二娘織毛衣的時候,聽了羅用的建議,給他織了個高領(lǐng)的,至于顏色,考慮到成本問題,羅用就給自己選了個深灰,黑色也不錯,但純正的黑色比較貴,自己穿,犯不著。 里面是深灰色高領(lǐng)毛衣,外面是深藍色長袍,這件袍子是早年羅母給他做的,里面絮的是綿,也就是蠶絲,這玩意兒在他們這里也是比較貴,一般農(nóng)戶都不舍買,羅母當(dāng)時也是考慮到他要到縣里去讀書,才給他做的這一身,為了能多穿幾年,衣服也做得比較寬大,袖子里面還留了布料。 前些時候天氣冷了,羅用又把這件衣服拿出來穿,二娘見他袖子短了,便幫他又放出來一截,這樣一來袖子倒是夠長了,就是袖口那里,有一圈布料的顏色跟別處不一樣,羅用全當(dāng)它是裝飾了。 身上穿著毛衣毛褲,腳下也穿了羊絨襪厚布鞋,這一身穿起來,坐著驢車出門,倒是不覺得冷。 只是走著走著,天色卻是變了,原先明媚的好天氣,也變成了昏沉沉的大風(fēng)天,羅用想想橫豎也沒多少路了,干脆就沒折返,繼續(xù)往縣城方向去,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進城,空中卻又飄起了雪花。 這才剛到十月,今年這場雪著實是來得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