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彼時念郎和福生正在屋里逗龍鳳胎,蘇妗坐在一旁,正在看書。 見他腳步不疾不徐地進(jìn)來了,她抬了一下頭,隨口問了句:“中午想吃什么?” “爹!” “越叔!” “想吃紅燒魚?!痹浆尰亓艘痪?,而后走過去看了看被倆哥哥逗得咯咯直笑的龍鳳胎,末了才看向福生說,“你替爹去跟廚房說一聲。” 他語氣平常得很,福生不疑有他,“哦”了一聲,不舍地捏了捏meimei的小手,然后才蹬蹬蹬地跑了。 “你……”蘇妗察覺出異常,放下手中的書冊看了過來,“京里來信了?” 念郎也是一愣,刷的一下抬起了頭。 “嗯,”越瑢沒把信給念郎看,免得污了他的眼睛,只挑眉笑了一下說,“皇后娘娘讓我盡快帶你回京,你怎么想?” 饒是早就已經(jīng)做好心理準(zhǔn)備,念郎還是懵了一下。 蘇妗也是一下擰了眉。將近一年時間的相處,她已經(jīng)把這孩子當(dāng)成自己家的晚輩了,如今他突然要走,她心里自然不好受。 這是他們都知道,這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 “母后打算怎么做?”念郎沉默了一會兒,說,“她……京城里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二皇子這個人了,不是嗎?” 越瑢這才道:“你父皇駕崩了,沒有意外的話,你母后應(yīng)該是想扶持你登上帝位的。” 念郎一震,瞪大了眼睛,蘇妗也是呆住了。 “怎、怎么這么突然?” “說是急病發(fā)作。”那畢竟是他的父親,哪怕不親,也是父親。越瑢給了念郎一段緩沖的時間,然后才把徐皇后現(xiàn)在的處境仔細(xì)地說了一遍。 他說得很認(rèn)真,仿佛眼前這人不是一個剛滿八歲的孩子,而是個與他一樣大的成年人。 念郎是喜歡他這樣的態(tài)度的,他一向不喜歡被人當(dāng)成小孩子,可與此同時,他又有些慌張——他從未想過自己能這么快回到母后這邊,也從未想過自己的目標(biāo)會是皇位。 在這之前,自知啞巴沒有資格的他,根本沒有想過這些東西。 可他也知道,如果他不回去,母后的處境會很危險,如妃娘娘一向與母后不對付,如果她的兒子做了皇帝,他們一定會傷害母后的…… 念郎抿唇,許久方才抬起微紅的眼睛說:“我愿意回去。可是……” “嗯?” “叔,姨,我以后……以后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你們,還有福生寧生和珠珠了?” 看著說到最后,忍不住滾出了眼淚的小家伙,越瑢一怔,勾著嘴角笑了:“是啊,所以趁現(xiàn)在還有機(jī)會,你趕緊說幾句好話給我聽,畢竟往后你就是想說也沒機(jī)會了呢?!?/br> 念郎:“……” 蘇妗嘴角微抽地瞅著這連個孩子都要欺負(fù)的幼稚鬼,忙把念郎摟入懷里說:“別聽他的,你要是想做皇帝,咱們肯定回京助你?!?/br> 徐家是靠女人發(fā)家,在朝廷上沒多少分量,雖說徐皇后和念郎占著嫡出正統(tǒng)的名分,可若是沒人支持,也是很難打敗如妃母子的。她要是想在這樣的情況下扶持念郎登基,必須要依靠越家。而越瑢…… 別看他這會兒還在欺負(fù)念郎,可她知道,他是一定會支持他的。 因為大楚現(xiàn)在的狀況,不允許如妃母子上位——不管他們母子倆是什么人,如妃母家強(qiáng)勢,四皇子又弱小,這樣的情況下,必定會出現(xiàn)外戚把持朝政的情況,到時君弱臣強(qiáng),會生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再加上大楚與西夏正在交戰(zhàn),這內(nèi)憂外患的,指不定哪天大楚就亡了。 越家世代忠于大楚,忠于百姓,越瑢也好,她公公也好,哪怕不再是朝廷中人,蘇妗也知道,他們絕對不會放任天下百姓不管。 念郎聽了這話眼睛一下就亮了,隨即便可憐巴巴地?fù)溥^去抱住越瑢:“叔,我姨說的是真的嗎?你們真的會跟我一起回京,會幫我嗎?” 越瑢:“……” 越瑢看著這頭一回在他面前露出弱態(tài),還撒起嬌來了的倒霉孩子,嘴角抽了抽,沒忍住拍了他腦袋一下,笑罵:“鬼機(jī)靈!” 知道他母后一個人在京城孤掌難鳴,竟然跟他裝起了小可憐。 念郎見他沒有否認(rèn),頓時就彎著眼睛笑了起來。 他確實是怕母后一個人打不贏那些人,想給她找個厲害的幫手,可也確實是舍不得他們一家人。他希望自己可以永遠(yuǎn)和他們在一塊兒,天天都能見面! 第84章 既然已經(jīng)決定好,第二天早上,越瑢就帶著念郎告別家人,啟程回京了。 因這一去還有很多麻煩要解決,他并沒有帶上蘇妗和幾個孩子。蘇妗也知道京城里還有一段時間的不太平,自己帶著孩子去了是給他添亂,因此沒有提出要跟,只細(xì)心妥帖地給他和念郎準(zhǔn)備了一些路上用的東西,然后笑著將他們送出了門。 “等我回來。” “嗯,你們路上小心?!?/br> 明明從前沒少兩地分別,可也不知怎么,這回竟格外不舍。蘇妗忍了忍,沒表現(xiàn)出來,只是在越瑢忍不住避開眾人的視線親她時,主動地迎了上去。 越瑢笑了,大手摩挲著她的腰說:“妗妗,不要太想我?!?/br> 蘇?。骸啊判陌桑也粫??!?/br> “口是心非?!痹浆尩托χ淞瞬渌谋羌猓@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蘇妗抿著guntang的嘴巴笑了起來,目送他們消失在門外之后,才慢慢轉(zhuǎn)過身,回屋看兒子去了。 福生還不知道他爹和跟念郎哥哥走了,要好長時間不回來——大家怕他會傷心哭鬧,特地把他支開了。 不提福生后來發(fā)現(xiàn)這件事后有多么傷心,蘇妗又是怎么安撫她的,越瑢一行人啟程后,清平郡主和宋修和也啟程回京了。 兩撥人特地分開走,是因為清平郡主身份貴重,目標(biāo)比較顯眼,而她這次回京,是因為她娘說的半年時間到了,她該帶宋修和回去成親了。 當(dāng)然,就算時間沒到,宋修和也是要去京城幫越瑢的。 時間就在眾人的飛奔中一閃而過,轉(zhuǎn)眼已是一個月后。 “娘娘!” 貼身女官翡翠快步從門外走進(jìn)來的時候,徐皇后正一身華麗風(fēng)袍地坐在窗邊,手里拿著針線和一雙鞋子。 這鞋子是做給念郎的,只差幾針就做完了。 “怎么了?”聽見聲音,她頭也沒抬,只聲音淡然地問了一句。 “娘娘,登基大典馬上開始了!可是、可是越公子和咱們二殿下還是不見人影……”翡翠是徐皇后的心腹,知道她所有計劃,這會兒見計劃中的人遲遲沒有出現(xiàn),心中難免慌張。畢竟西陲離京城那么遠(yuǎn),就算快馬加鞭,想要在一個月之內(nèi)趕回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再等等?!毙旎屎笮睦镆簿o張,但是這會兒緊張沒有用,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繡完了最后幾針,“王大統(tǒng)領(lǐng)那邊,可都準(zhǔn)備好了?” 王大統(tǒng)領(lǐng)說的是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他是豐順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看似孤臣一個,哪邊都不站,其實曾得過蕭家的恩,一直與蕭家頗為親厚。這次是蕭氏親自寫信說服了他,讓他幫忙施以援手。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本就是嫡長,王大統(tǒng)領(lǐng)在確認(rèn)念郎會說話了之后,也沒怎么猶豫就答應(yīng)了——本就是維護(hù)正統(tǒng)的事兒。 “準(zhǔn)備好了,如今只等殿下他們到了?!?/br> “嗯。”徐皇后仔細(xì)看了看手中的鞋子,確定沒有半點瑕疵之后方才放下它站起來,走到不遠(yuǎn)處的銅鏡前站定。 鏡子里的是個發(fā)髻高聳如云,打扮華貴逼人,一身氣勢威嚴(yán)冷冽的女子。 是她,又不是她。 徐皇后定定地看著她,拿著鏡子前擱著的一把長劍,隨即毅然轉(zhuǎn)身,拖著長長的,華麗的裙擺往外頭走去。 “娘娘?” “本宮要親自去迎接我的元和?!?/br> 話音剛落,外頭傳來一聲鐘響。 登基大典,正式開始了。 翡翠心下一驚,沒時間了! 徐皇后也是眉眼一沉,快步出了宮門。 宮門外有如妃母子派來軟禁她的侍衛(wèi),見她出門,紛紛圍了上來。徐皇后冷笑一聲,拔出手中長劍就指向了為首之人:“滾?!?/br> 侍衛(wèi)們:“……” 新帝登基之日,不能見血,再加上徐氏到底還是皇后,他們也不敢真的對她做什么,因此只能皺眉恐嚇,試圖將她逼回鳳棲宮。 徐皇后冷笑,手中長劍一轉(zhuǎn),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你們不讓我出去,我就在這里自戕。新帝登基之日不能見血,若是見了……你們只怕統(tǒng)統(tǒng)都得給本宮陪葬的?!?/br> 侍衛(wèi)們:“……” 知道她說的是真的,侍衛(wèi)們頓時糟心極了。徐皇后這時又道:“放心,本宮只是想去跟新登基的陛下求個恩典,不會做什么壞事連累你們的。你們?nèi)羰遣恍?,可以遠(yuǎn)遠(yuǎn)跟著我,若我有什么不對,你們這么多人,難道還拿不住我這么一個弱女子么?!?/br> 侍衛(wèi)們彼此對視了幾眼,心想也是,徐皇后的親生兒子早都死了,她還能搞什么事?搞了也沒用??! 遂默認(rèn)了她的話。 徐皇后嘴角不著痕跡地一勾,將手中長劍往地上一丟,帶著翡翠快步出了后宮往太元殿走去。 太元殿是皇帝和文武百官們每日上朝的地方,登基大典就在那里舉行。過了太元殿再往外走,就是宮門了。 徐皇后看著太元殿前烏泱泱站在那的文武百官,和臺階上身著龍袍,正被如妃牽著一步一步往龍椅上走去的四皇子,眼睛瞇了一瞬。她仰頭往宮門的方向看去,卻始終沒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 徐皇后知道,她必須要想法子拖延時間了。 豐順帝死得突然,根本沒時間留下傳位圣旨,這樣的情況下,只要四皇子正式登了基,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帝王——畢竟他也是豐順帝的兒子,且已經(jīng)在象征著上告神靈,寓意天授的登基大典上得到眾神承認(rèn)了。到時她的元和再對他出手,就不再占理,甚至?xí)兂蓙y臣賊子。 徐皇后不能容忍這一切的發(fā)生,她要讓她的孩子名正言順,不沾任何污點地登上皇位。 因此她沒再猶豫,揚(yáng)聲就喊了一句“且慢”。 她聲音極高,一下穿破喜慶的樂聲,引得眾人紛紛朝她看了去。 已經(jīng)走了一半臺階的如妃和四皇子也是下意識扭過了頭。 “你……”看著徐皇后那張臉,如妃先是愕然,而后便莫名有些不安。她怎么來了?她不是讓人把她軟禁起來了嗎?! 再一看徐皇后那身皇后才能有的打扮,如妃心中噗通跳了兩下,一雙手緊緊交握了起來,她這是來跟她搶太后之位的? 休想,她休想! 她才是新帝的生母!她算什么,不過是一個將死的嫡母…… 想著“將死”兩個字,如妃心里一穩(wěn),眼中閃過了幾許寒意。面上卻是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只故作關(guān)心道:“哎呀,娘娘怎么來了?不是說身子不舒服,需要休息嗎?” 說罷不等徐皇后反應(yīng),就冷冷地看了她身后那群侍衛(wèi)一眼,“你們是怎么回事?徐太妃生了病,身子不適,哀家讓你們好好照顧她,你們就是這么照顧的?!這么冷的天,萬一她受了寒病情加重,你們有幾顆腦袋可以掉?還不趕緊把人扶回去休息!” “是……” 侍衛(wèi)們剛要出聲,徐皇后說話了:“如妃meimei莫要責(zé)怪他們,本宮之所以出現(xiàn)在這里,是因為方才突然做夢,夢到了先帝。先帝與本宮說了一些話,讓本宮來跟大家傳達(dá)一聲?!?/br> 沒想到她竟搬出了先帝,這下如妃也不能讓人對她來硬的了,不然豈不是對先帝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