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一見嬌嬌醒來,忙叮囑道:“少奶奶醒了也再躺躺吧,衣裳還沒烘呢?!?/br> 大冬天的,沒的剛起身就穿冰冷的衣裳,因此丫鬟們總會掐準了時間,先將主子的衣物都烘一遍,再稍稍熏會兒香。之所以今天手忙腳亂的,完全是因為嬌嬌提前醒轉(zhuǎn)了的緣故。 嬌嬌木木的點了點頭,兩眼還是直勾勾的,抱著被子呆坐了一會兒后,又整個人往后一仰,噗通一聲摔到了枕頭上。 得虧她從小用的都是塞了棉花的繡枕,要是跟那些讀書人一仰,用的是瓷枕,那就了不得了。 見她又躺回去了,丫鬟以為她只是中途睡迷瞪了,又看了眼天色,估摸著也到時間了,便開始忙活起了烘衣裳的事兒。 又片刻后,嬌嬌一個鯉魚打挺,直挺挺的坐了起來,聲音悶悶的問:“你們剛才說什么來著?” 丫鬟有點兒懵。 “甄家太太怎么了?” 聽到這話,丫鬟噗通一下就給嬌嬌跪下了。雖說哪個府上都不缺碎嘴的仆婦,可私底下閑聊八卦是無所謂的,叫主子們給聽到了,且當面說破,那就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兒了。哪怕嬌嬌平日里面團似的一個人,可她是好性子,不代表丁嬤嬤也跟她一樣軟和。 趁著主子午后小憩,在外間守著時瞎逼逼別家的是非…… 這要是叫丁嬤嬤知道了,她倆能被扒掉一層皮! “老實回答問題,答得好就沒事兒,答得不好交給丁嬤嬤?!眿蓩傻穆曇暨€是軟軟的,連面上的神情都依然是那副剛睡還沒清醒的嬌憨模樣,可話里的威脅意味卻半點兒不少。 話說,連她剛進馮府時,都被丁嬤嬤嚇得一愣一愣的。雖說丁嬤嬤最后也沒討到好處,可真要計較起來,那段時光也只能說是兩人互相傷害。 盡管丁嬤嬤一直覺得她受到的創(chuàng)傷更嚴重一些…… 倆丫鬟本就是耗子膽,被嬌嬌隨口這么一嚇唬,立刻將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甚至比嬌嬌聽到的更全面。 “哦,我知道了?!?/br> 嬌嬌本來就沒打算懲罰這倆丫鬟,就重拿輕放的將這事兒揭了過去。 不過…… 仔細想想,她上輩子的夫家好像是挺倒霉的,就是那種哪怕占據(jù)了極大的優(yōu)勢,最終得到的利益也不算多。甚至于,家里人也經(jīng)常是各種霉運罩頂,要不然上輩子有馮府這么大的一個靠山在,又怎么會在二十年的扶持下,僅僅摸到府城生意的邊角呢? 上輩子,嬌嬌沒怎么往深處想,甚至于在重生以后,真相一點一點的在她眼前揭曉,她還是沒能將所有的事情聯(lián)系到一起。 說白了,她多多少少還是對上輩子的夫家抱了那么一星半點兒的奢望。 假如甄家真的是在明知道她身世的前提下,才擺出這般多的誠意,搶先將她迎娶進了門。那么,他們要怎樣才能讓她親爹馮四老爺認她呢?在嬌嬌的記憶里,她上輩子絕對不曾見過馮四老爺,事實上她連一個當官的都沒見過,包括桑平縣的縣令大人。 呃,她跟縣太爺家的親妹子倒是感情不錯,跟縣令夫人也有幾分交情,但縣太爺本人卻是從未謀面的。 更確切的說,上輩子的嬌嬌,除到的外男太少太少了,下河村的族人自不在內(nèi),算起來也就是她去焦鄴縣劉家時,見了幾個舅舅和表兄弟們。再就是她夫君和公公了,還有她兒子。 要是曾經(jīng)見過其他外男,她不該沒有任何印象,更別提馮四老爺是那種存在感極強的人。 以前沒深想,如今仔細琢磨了一番,嬌嬌深以為,只怕當初的甄家為了能讓她“認祖歸宗”,必是耗費了巨大的心血。 只是,她上輩子并不曾真正的認祖歸宗,少了一段在府城馮府的經(jīng)歷,馮家人自不會像這輩子那般,名正言順的罩著嬌嬌的夫家。更有甚者,只怕馮四老爺還不一定相信吧? 千辛萬苦的娶到了她,費勁巴拉的讓馮四老爺相信真相,再耗盡心血的要到好處擴張生意,可因為自身運道太大,哪怕開局占據(jù)了極大的優(yōu)勢,最后吃rou的成了別人,喝湯的才是他們吧? 在嬌嬌嫁入甄家之前,甄家僅僅是桑平縣的富商,比馮源當然要好很多,可在府城卻什么都不是。 待嬌嬌過世前,甄家已經(jīng)是桑平縣首富,且當時生意已經(jīng)做到了府城,形勢一片大好。 就是吧,折騰了二十年才這么個結(jié)果…… 嬌嬌覺得腮幫子疼。 換上衣裳,抱上湯婆子,嬌嬌木著臉走到了外間。 離過年只剩下三天了,不過拜訪的人依舊還是有。這府城的也就罷了,橫豎府城再大,坐馬車繞一圈也就半天工夫??蛇@外地的,千里迢迢跑過來,眼巴巴的送上拜帖等著召見,回頭他們趕得上回家過年嗎? 一個沒忍住,嬌嬌憋出一句話:“今明天都有訪客?我說就算要拜年,為何不早幾日來?昨個兒夜里還落了雪呢?!?/br> 丫鬟們小心翼翼的瞧著她,見她面上毫無生氣的模樣,忙笑盈盈的應和道:“有些外地的訪客都在府城里住了一兩個月了,就盼著少奶奶抽空叫她們?nèi)敫?。這能在年前給少奶奶請個安,等明年開春,指不定還能交好運呢。” 嬌嬌被噎了一下,她怎么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能耐? “譬如……甄家太太?” 這下,輪到倆丫鬟被噎死了,忙低垂下頭不敢吭聲了。 嬌嬌也不是故意想要嚇死她們,正好這時霜降進了屋里,她眼前一亮,目光牢牢的盯在了霜降手里的大紅木托盤上:“今個兒的點心是什么?” 木托盤上擱了個細白瓷的罐子,蓋子牢牢蓋著,別說看到里頭的東西了,就連絲毫味兒都飄不出來。至于旁邊的小胖碗,上頭只擱了個湯匙,旁的什么都沒有。 嬌嬌只眼巴巴的看著霜降將托盤放在了圓桌上,待白瓷蓋子一被掀開,她就猛吸了一口氣,只覺得空氣里都是甜津津的味道。 是甜湯哦! 一瞬間,甜湯就占據(jù)了嬌嬌的腦子,至于某位不幸遭了大罪的前婆婆,早已被她拋到了九霄云外。 有什么比吃更重要的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食材不夠好,或者廚子學藝不精。 但魏家的廚子各個都是好手,反正嫁過來兩個月了,她完全沒有吃膩,反而想大吃特吃,敞開肚子吃。 無奈丁嬤嬤盯得緊,她的三餐兩點雖都是精細無比,可份量卻少得可憐。 美美的吃了一頓甜湯,嬌嬌還頗有些意猶未盡,但不管怎么樣,她還是只能看著小丫鬟將空碗碟拿下去,安慰自己午后點心都吃完了,晚飯還會遠嗎? 遠也沒辦法,她還得見訪客呢。 由著霜降對她說了一通來訪者的信息,嬌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用她已經(jīng)習以為常的端莊態(tài)度面對了訪客。 保持微笑,笑而不語。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開始想念她上輩子的手帕之交,石二太太俞秋娘了,就是不知道這輩子她還有沒有機會在見過她的好胖友。 ** 事實上,嬌嬌的好胖友并不惦記她,反倒是她不惦記的人這會兒正在念著她。 桑平縣甄家。 離甄家太太出事其實已經(jīng)過去好幾天了,畢竟就算丫鬟們的消息再怎么靈通,前提是消息得先傳到府城。 這幾天里,甄家可謂是一團忙亂。 年前嘛,事情本來就多,偏甄家一貫就人丁稀少,莫說本家了,連旁支都極少極少??磱蓩绅B(yǎng)父那一家子,百多年就形成了一個村子,可甄家無論過了幾代,都是一對父母一個娃,不然就是娃大了娶了媳婦,再繼續(xù)生一個娃。 直到如今甄家都依然存在著,只能說他們運氣……還行? 幾代單傳的結(jié)果就是,一旦攤上了事兒,想尋個人幫忙都難。當然,奴仆還是有的,可很多事情那就不是奴仆能夠出面的,尤其恰逢年關,很多場合是必須走夫人外交的。 甄家老太太年歲已經(jīng)很大了,多年不曾離家外出。甄家如今還沒有少奶奶,偏太太出了事,除了抓瞎還能怎樣? 好在仔細醫(yī)治了數(shù)日后,太太終于好轉(zhuǎn)了起來。 她一有了力氣,就抓著兒子的手,開口就道:“魏家那個少奶奶,是不是馮氏女?就、就今年開春剛?cè)肓笋T府的那個……” 馮氏女? 年初剛?cè)肓笋T府的……那個外室女?? 甄家少爺霍然瞪圓了眼睛,他突然意識到母親說的是誰了。 既然他們想將生意做到府城去,對于府城的大小事情必是有所了解的。況且,年前他們還要去拜訪魏家,怎能不提前打聽一二? “她、她盯著我瞧,我后來想想,那眼神好像本來就認識我一樣。兒啊,她到底是不是下河村那個出了名的馮月嬌?” 第47章 “就算是……咱們又能怎樣?” 許久的沉默之后,甄家少爺嘆息一般的說出了這句話。他心知母親既會這么說,把握應當也不小,可這事兒吧,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是這么想,甄家太太卻是另一種想法。 “什么叫做咱們又能怎樣?”甄家太太很是不滿,“兒啊,你忘了年初咱們家正準備要派官媒去那平安鎮(zhèn)下河村提親那會兒,才聽人說馮月嬌沒了。” “嗯?!?/br> “可那會兒咱們也沒真瞧見呢,還道是事有湊巧,那黃毛丫頭沒這個福氣。仔細想想……” “母親,別想了。只怕那時她已經(jīng)被馮府的人接走了?!闭缂疑贍敶驍嗔怂脑?,“如今木已成舟,且不說馮月嬌已經(jīng)是認祖歸宗的,她甚至都已經(jīng)嫁了人,再說這些還有什么用?” 甄家太太滿心的不甘,偏兒子這話也在理。說白了,所謂的秘辛,也得看對方在意不在意,如今遲了一步的是他們,再怎么追悔莫及又能怎么著呢? 道理是沒錯,可人真的就能這般想得開? 別鬧了,不可能的。 只要一想到馮月嬌本來可能嫁進自家,甄家太太這心里就揪著疼。不光揪心,還懊惱萬分,因為真的追究起來,從甄家少爺無意間發(fā)現(xiàn)這個事兒,到他們家做出決定,其實中間又經(jīng)歷了兩三個月。 人就是這樣的,一想到曾經(jīng)絕好的機遇擺在自己眼前,自己卻因為猶豫而將機遇放過了,這日子還怎么過? 好好的一個過年,甄家太太是反反復復的生病,她的外傷其實不重,要緊的是凍傷,以及之后的風寒發(fā)燒。本來,以甄家的能力,請來名醫(yī)診治也不難。壞就壞在,甄家太太心里揣著事兒,好幾副藥灌下去了,病癥卻是不輕反重。 沒了主事的當家太太,整個甄家亂成了一鍋粥,至于年后的走親訪友,照目前看來是徹底涼了。 ** 甄家的事情是影響不到嬌嬌的,事實上她那兩個二等丫鬟在上次被她嚇了一跳后,就一直老老實實的待著,莫說府外的八卦了,那是平時能少開口就少開口,安靜的就好似擺件玩意兒。 丁嬤嬤還納罕呢,平時嘰嘰喳喳的沒完,這到了年關反而成了鋸嘴葫蘆。不過,她也忙呢,納罕歸納罕,卻沒心思去管小丫鬟們。 到了大年三十,嬌嬌終于得以見到魏家的全部人。 長房這邊倒是清爽,大老爺大太太、嬌嬌小夫妻倆,還有嫡庶兩位姑娘家。假如非要算上的話,還有大老爺?shù)娜灰烫?/br> 二房人也不算多,二老爺二太太并兩兒兩女,看著都是和和氣氣的本分人,倒是最年幼的小少爺今年才剛兩歲,雪rou團子一般的可愛,還會甜甜的喊人。 說起來,嬌嬌對二房的認知真的很少,一方面她嫁的時間有些不對,十月底才嫁人,剛稍微適應了點兒,就要幫著應付外頭來拜年的各路商戶家太太。等忙過了這陣子,年關就到了。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于,二房本身的存在感很弱很弱。 嬌嬌夫妻倆到時,二房諸人早已來了,除了最年幼的小少爺蹦蹦跳跳的沒個定性,旁的人倒都是極為規(guī)矩的。 家里人少有到得這般齊全的時候,尤其今個兒連老太太都過來了,這會兒正讓嬤嬤拿點心逗小孫孫玩,旁邊的太太們也都笑得和氣,看著倒是一派溫馨和睦。 二姑娘錦娘一眼瞧見嬌嬌,就忙不迭的撇下太太羅氏,顛顛兒的奔到了嬌嬌跟前,先是親親熱熱的喚了一聲嫂子,然后一把推開魏大少,自個兒強占了嬌嬌身邊的位置不說,還挽著她的胳膊,往另一邊的暖座走去。 魏大少無語的看了眼親妹,決定不跟這個瘋丫頭一般見識,徑自去尋他父親和二叔了。 嬌嬌見狀,故意逗小姑子:“你哥都不高興了,你不怕?” “他就沒個高興的時候?!卞\娘喚人拿了熱茶和點心,一個勁兒的邀請嬌嬌,“吃啊,這是我特地喚人去五味閣定做的,絕對美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