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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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之后,她就愈發(fā)圓潤,且一發(fā)不可收拾。 …… 如今的她,才十來歲的年紀(jì),遠(yuǎn)沒有十幾二十年后那般噸位。胖肯定還是胖的,這年頭能吃飽喝足就是美事兒了,尋常人家可養(yǎng)不出胖墩兒來。 “嬸兒,我身上沒勁兒,手腳都是綿軟軟的,頭有些暈乎,看東西重影,起不來床不說,心里還有些發(fā)慌?!瘪T月嬌努力將自己的情況說出來,饒是已經(jīng)努力保持平靜,面上仍有些慌張。 “不怕不怕,沒事兒的,你再躺躺,嬸子幫你喊人去!”六嬸子這心里也慌著呢,撂下這話后,忙轉(zhuǎn)身跑出了屋子。 等奔到了院里頭,六嬸子又擔(dān)心留嬌嬌一人在家會出事,忙止住了腳步,沖著自家院子高聲喊人。不多會兒,就有個五六歲的小豆丁聽著聲兒跑了過來。 “菜頭啊,你去村口把你桂阿婆喊來,就說嬌嬌身上不舒坦,要快點兒!” 小豆丁菜頭脆生生的答應(yīng)著,扭頭就跑出了老遠(yuǎn)。 眼看著孫子跑得沒人影了,六嬸子這才轉(zhuǎn)身回了屋,徑直去了嬌嬌房里陪著了。 因著六嬸子喊得大聲,里屋的嬌嬌也聽到了,她稍稍想了片刻,這才想起六嬸子嘴里剛才提到的桂阿婆是誰。 確切的說,嬌嬌得管那人喊桂嬸子。桂嬸子約莫七八年前嫁過來的,她娘家那邊的爺和爹都是赤腳大夫,她打小看多了,比起尋常婦人怎么著也多懂點兒。真要是得了重病那肯定是沒轍兒的,可一般的頭疼腦熱,她還能幫著瞧瞧。 前些日子秋收結(jié)束后,看著地里的糧食進(jìn)了倉,桂嬸子就回了趟娘家,昨個兒剛歸的家。要不然,早幾天六嬸子就該喊她過來了。 不多會兒,桂嬸子來了。 一同過來的還有好幾個嬸子嫂子,進(jìn)屋后只關(guān)切的詢問出了什么事兒。六嬸子顧不得解釋這些,就急慌慌的將嬌嬌剛才對她說的話,又重新跟桂嬸子說了一遍。 桂嬸子不會把脈,依著經(jīng)驗仔細(xì)打量了嬌嬌的臉色,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看了下舌苔,猶猶豫豫的說:“我咋打量著像是餓過頭了……可嬌嬌還能餓著?” 她昨個兒傍晚才歸家,也沒人同她說這個事兒,難怪一臉的不敢置信。 “餓著了?那就對了!”六嬸子一拍巴掌,語氣里滿滿都是心疼和恨鐵不成鋼,“你說你這孩子跟自己賭啥氣呢?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瞧瞧,這下真給餓壞了吧?趕緊的,該吃吃該喝喝,用不了兩天就全好了?!?/br> “還真是餓著了?”桂嬸子還有些不信,“這秋收剛過,誰家還能缺了那口吃的?嬌嬌……” 六嬸子沒搭話,她只忙著去外屋將剛才的豆腐花端進(jìn)屋里。幸好如今天氣熱,饒是耽擱了那么久,摸著碗壁還是熱熱的。不光是豆腐花,她還將那盤包子也給拿到了里屋,就擱在架子床旁的小圓幾上。 她不搭話,自然有人幫著說,同來的幾個嬸子嫂子七嘴八舌的就將最近發(fā)生的事兒說了一通。末了,眾口一致的嗔怪起了嬌嬌。 “正長身子骨的年紀(jì)呢,咋能不好好吃飯呢?不光飯要吃飽,這rou也不能落下,要是肚子里沒油水,容易餓不說,還長不高個頭呢?!?/br> “可不是,我娘家小叔就是因為當(dāng)初遇著了災(zāi)荒,長身體的時候饑一頓飽一頓,好容易才熬了過來,結(jié)果那身量還沒我高呢。討個媳婦,足足花了旁人兩三倍的聘金,可把我爺奶給心疼壞了?!?/br> “不光這樣,吃不飽還容易得病,一到換季就有個頭疼腦熱的,吃藥費(fèi)錢,不吃藥平白受罪?!?/br> “那些干瘦干瘦的人,我打眼瞧著心里就發(fā)慌!” …… 馮月嬌看著已經(jīng)端到了自己跟前的豆腐花,聽著耳邊七嘴八舌的說話聲,頓時沒了主意。 “吃吧,趁著還有些溫溫的,趕緊先把豆腐花吃了,再吃倆包子墊一墊,等晌午了,六嬸再給你做好吃的?!绷鶍鹱右化B聲的催促著,趁嬌嬌猶豫的檔口,干脆拿了勺子喂她吃。 微熱的豆腐花很是可口,那柔嫩軟滑的豆腐花就跟活的一般,直往她喉嚨口奔去,都不用費(fèi)勁兒嚼,就已經(jīng)通過食道滑到了胃里。幾大勺下去后,嬌嬌只覺得肚子里暖烘烘的,索性主動接過了大海碗,連豆腐花帶湯和小菜全都吃了下去。 味道真好??! “再來嘗個菜包子,是咸菜冬菇餡兒的?!绷鶍鹱由绿岬絩ou又讓嬌嬌想起會胖這個事兒,索性避開了rou包,只揀了個小點兒的菜包塞她手里。 餓過頭并沒有讓嬌嬌失了胃口,反而因為一大碗的豆腐花落了肚,暖暖的只感覺食欲大增,她接過菜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來。 平心而論,馮月嬌那吃相還是很秀氣的,幅度很小,速度卻不慢,配上她兩眼放光的模樣,叫人看著非但不會生厭,反而跟著開了胃口。 剛才還說得起勁兒的嬸子嫂子,這會兒不由的拿手摸了摸肚子,明明是剛吃過早飯沒多久,怎么就那么餓呢? “嬌嬌沒事就好,我家里還有活兒,先回去了??!” 幾人紛紛找了托詞,沒一會兒屋里就只剩下了埋頭吃菜包的嬌嬌,以及六嬸子和桂嬸子。 桂嬸子是特地留下來多叮囑幾句的。 “餓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困了就去睡,冷了就添衣。只要沒成仙,誰還不是這么過來的?嬌嬌你命好,打小就沒餓過肚子,不知道這外頭每年有多少人餓死。你呀,就是為了你爹,也要好好顧惜著身子骨!” 一旁的六嬸子也連連點頭附和:“可不是?這兩年年景好,往前頭幾年,就咱們村附近都有餓死的人。死的時候干瘦干瘦的,唯獨(dú)肚皮脹鼓鼓的,老嚇人了!” 聽到這里,嬌嬌不由的愣了一下,問道:“為什么餓死的人肚皮脹鼓鼓的?” “沒東西吃可不得到處挖草根樹根吃???還有餓極了直接吃泥巴的,全堆在肚子里出不來。餓是不餓了,隔不了多長時間人就沒了?!?/br> 嬌嬌:……………… 所以,這世上除了胖死外,還有餓死這回事兒?! 那她該怎么辦呢?到底是吃還是不吃,或者該怎么吃,吃多少合適呢?唉,真的是太為難她了。 第4章 傍晚時分,馮源背著竹簍子回了村里。 才剛進(jìn)村口,就有本家大娘跟他說了嬌嬌今個兒病倒一事,急得馮源連閑聊的心情都沒有,只三步并作兩步,滿臉焦急的往家里趕。 下河村不算太大,可從村口到村尾也有不短的距離。馮源家坐落在村子的北面略高些的坡上,典型的坐北朝南的三合院,中間四大屋,兩邊都有耳房,前頭則是一大塊平坦的院壩。早以前,嬌嬌她娘還在世時,西邊的耳房是灶間,不過如今卻已經(jīng)淪落為雜物間了,畢竟家里又不開火。 等馮源急匆匆趕到家里時,剛進(jìn)院子就聞到了陣陣香味,等他走進(jìn)堂屋一看,嬌嬌正坐在飯桌前,拿著筷子乖乖吃著飯呢。 見狀,馮源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心肝兒你沒事兒吧?”馮源走上前,細(xì)細(xì)的打量了閨女幾眼,見她除了臉色有些略微發(fā)白外,旁的都還好,不由的怪道,“這不好好的嗎?偏你二大娘說你身子骨不舒坦,嚇得我差點兒連東西都丟了?!?/br> “爹,我沒事。”嬌嬌放下碗筷,一臉愧疚的看了過來,“桂嬸子來看過我了,說我是餓過了頭,只要以后好好吃飯就不會有事的?!?/br> 馮源正忙著將身后的背簍子卸下來,聽聞這話,手里的動作頓了頓,隨后才無奈的搖了搖頭:“你這孩子呀……來,看看爹特地從集上給你帶了啥來?!?/br> “開集了?” “嗯,今天剛開的集。算了,你先把飯吃了。” “爹也來吃,六嬸子端了好多飯菜來,我一人可吃不完?!眿蓩哨s忙把空碗給她爹盛了飯,又將跟前的rou菜往她爹位置方向推了推。 今個兒的菜色比往日都更豐盛,一盤蒜苗炒rou,一盤白切雞,一碟雞蛋餅,還有一大海碗的玉米排骨湯。 馮源坐下后,先掃了一眼飯菜,發(fā)現(xiàn)白切雞仍是滿滿的一盤幾乎沒動過筷子,蒜苗炒rou里的蒜苗去了大半,雞蛋餅也缺了口子,排骨湯里的玉米都被嬌嬌啃了,湯也喝了不少,唯獨(dú)排骨還有大半碗。 “心肝兒……” “我吃rou,這就吃?!眿蓩哨s緊拿筷子往碗里挾了兩塊排骨。在她看來,排骨上的rou要比白切雞少多了,而且啃排骨也費(fèi)勁兒,胖也胖不了多少的。 馮源瞧著閨女開始吃rou了,這才心滿意足的端起飯碗吃起了晚飯。 鄉(xiāng)下農(nóng)家可沒有食不語的規(guī)矩,略墊了墊肚子后,馮源就同閨女說起了今個兒白日里的事情。 這在秋收之前,別說少有集市,就連貨郎們都回家忙活地頭的活兒了,想買點兒針頭線腦都得往鎮(zhèn)上跑一趟,還未必能買到合心合意的。自然,像馮源這種做南北雜貨生意的,碰上秋收也只剩下休息一途,哪怕家里的田地都佃出去了,他也沒得生意可做。 好在,今年老天爺給面子,地里的糧食收上來后,連著多日都是大晴天,各家各戶使出渾身解數(shù)終于在幾天前將曬干去殼的糧食收了倉。 再接下來,就該輪到馮源忙活了。 馮源滿是心疼的對閨女說:“明個兒爹就要跑各處莊子收東西去了,這一去怕是得忙活上半拉月,說不定要一月后才能歸家。爹不在家的日子,你可千萬不能使性子,要是等爹回來看到你都瘦脫了相,爹非得心疼死不可!” “哪兒能那么容易瘦呢……”嬌嬌委屈得圓臉都皺成一團(tuán)了,及至看到她爹又是心疼又是責(zé)怪的眼神后,才改口道,“爹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的,爹你出門在外也要好生照顧自己。” 等吃罷晚飯,馮源示意嬌嬌去看他今個兒從集上帶來的東西。 下河村附近多是村子莊子,即便是殷實農(nóng)家,平日里使的也是自家出產(chǎn)的土物件,像最常見的草席草鞋蓑衣、竹篾竹筐竹簍子,還有葫蘆瓢、絲瓜囊之類的,吃食也不過是饅頭包子餛飩餃子。便是逢集,賣的也多半是這些東西,輕易買不到稀罕物件。 這回倒是例外了,馮源背回家的竹簍子里,有一大包的吃食,打開一看,有五香瓜子、糖炒栗子、蜜棗兒、山楂片等等,老大的一包,嬌嬌趕忙回了自個兒那屋,拿了柜子里的八格攢盤來盛,心下還納悶著:“離過年還久著呢,怎么買這些?” “過年再買,咱家不差那點兒錢。”馮源也探頭過來瞧了一眼,見都好好的沒給曬壞,這才松了一口氣,“你先吃著,爹跟山里的獵戶打過招呼了,回頭碰上稀罕的野味,讓他往村里送,要是能打到野栗子,也盡管送來。你屋里的錢還夠嗎?不夠爹給你添點兒?!?/br> “夠的?!?/br> 馮源不大相信,他回憶著上次放錢的日子,怎么算也該花得差不多了,哪知進(jìn)嬌嬌那屋瞧了瞧,一箱大錢居然還有九分滿,當(dāng)下又想起了嬌嬌鬧著不吃不喝的事兒,心疼得眼圈都紅了。 回頭,嬌嬌還忙著盛零嘴兒,就聽她爹說要出去一趟,稍等會兒就回來。她也沒在意,只點點頭說知道了。 你道馮源去哪兒?他去找了隔房幾個平常就很機(jī)靈的大侄子,格外給了他們碎銀子和幾串大錢,叮囑回頭要是有人來村里賣稀罕吃食,就算嬌嬌不要,也幫她買下來給她送去。 “啥算稀罕吃食?貨郎賣的不都是那些見慣了的?糖塊?那還不如得閑了,叫我奶做麥芽糖吃呢?!?/br> “煎小魚干算不算?我正琢磨著明個兒帶我弟他們?nèi)ヒ惶撕訙?,多摸些小魚來,費(fèi)點兒油炸著吃,味道可美了……哎喲,娘啊,你輕點兒揪!我的耳朵?。。 ?/br> “回頭我去山上摘點兒山楂果子來吧,咱自個兒做糖葫蘆,那玩意兒酸酸甜甜的,開胃得很,嬌嬌肯定愛吃?!?/br> 馮源在村里轉(zhuǎn)了一圈,聽著幾個機(jī)靈侄子的話后,心下總算安穩(wěn)了些。吃晚飯那會兒,他跟閨女說的那話不是唬人玩的,他是真的擔(dān)心出門大半個月閨女瘦成了竹竿。那情形,光是想想他這心就揪到了一塊兒。 嬌嬌不知道她爹跑出去干啥了,她只是將她爹買來的吃食歸整好,然后看著竹簍子最底下的陀螺和小皮鞭發(fā)呆。 這年頭的農(nóng)家,所盼的無非就是吃飽穿暖,哪怕手頭上偶有閑錢,給家里孩子帶的也是各色零嘴。要是誰家孩子能從大人手里拿到一兩塊糖,就已經(jīng)是個值得在小伙伴們跟前炫耀的事兒了。至于玩具,別說上手玩兒了,見都沒見過的,也就是嬌嬌,她小時候有一個撥浪鼓,還有兩個手工縫制的布老虎。 如今她都大了,哪怕不算上輩子的年歲,單她如今實際年歲,感覺都離童年很久很久了。 “心肝兒……哦,這是爹特地給你買的,可稀罕了,你回頭要是得閑了,就去院壩上打陀螺,省得沒事做老東想西想的。你要是不會玩,去問問你六哥,他應(yīng)該會的?!?/br> 馮源回來時就看到嬌嬌一手陀螺一手皮鞭的發(fā)著呆,隨口解釋了一兩句后,瞧著天色也不算太早了,忙催促閨女回屋歇著去。 身子骨弱怎么辦?馮源不懂那些醫(yī)理,他只知道,多吃些有營養(yǎng)能滋補(bǔ)的吃食,平日里少干活多歇歇,身子骨自然會好起來了。 從這方面來看,嬌嬌能胖成如今這樣兒,她爹真的是功不可沒。 …… 次日一早,馮源就出門去了。 鄉(xiāng)下地頭不論是農(nóng)忙還是農(nóng)閑,人們都是習(xí)慣了早起的。往往天不亮,各家養(yǎng)的公雞就開始爭相打鳴,不多會兒村里的狗也跟著叫喚起來,隨著日頭升起,四下很快就熱鬧了起來。 因著昨天吃得不錯,嬌嬌這日起身沒費(fèi)什么勁兒,去隔壁屋里瞧了瞧,發(fā)現(xiàn)她爹已經(jīng)出門去了,嬌嬌嘆著氣坐到了堂屋前頭檐下的竹椅上。 日頭剛升起,倒也不是很熱,檐下又是有遮擋的,嬌嬌托著腮幫子望著院壩前通往村道的小徑,又不由犯起了難來。 “嬌嬌這是咋了?來,進(jìn)屋吃早飯?!绷鶍鹱佣肆藗€小鍋子過來,笑盈盈的道,“剛做的蔥油拌面,你聞聞香不香?” 嬌嬌不由的將目光移了過去,六嬸子端著鍋子就進(jìn)了堂屋,她也下意識的跟了進(jìn)去,乖乖的在飯桌前坐好,眼巴巴的看著小鍋子,等著吃早飯。 “不吃rou就不會胖的,對不對?”想起自己的減肥大業(yè),嬌嬌在開吃前,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嗯嗯,對的對的?!绷鶍鹱佑煤遄约倚O子的口吻說,“就幾根蔥一小把面,又沒叫你吃一大鍋子的紅燒豬蹄髈。胖啥呀!再說你又不胖?!?/br> 自動忽視了最后一句,嬌嬌拿起筷子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吃還是要吃的,她不能還沒等瘦下來,就先把自己餓死了。減肥可以一步步慢慢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絕對絕對絕對不能再胖下去了。 六嬸子見她開吃了,就先一步離開了。別看嬌嬌家里是沒什么活兒,其他人家可大不一樣,像六嬸子家里,又養(yǎng)了豬,又養(yǎng)了雞鴨鵝,每天光是房前屋后的事兒就有一堆等著她去做。還好,她家人口不少,就算婆婆這兩年已經(jīng)干不動了,兒媳婦也能幫襯一些,倒不至于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