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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碧海燃燈抄在線閱讀 - 第36節(jié)

第36節(jié)

    可惜這樣的談話沒能維持多久,她眼里紅翳漸起,如一滴朱砂落進(jìn)水里,赤色絲縷快速擴(kuò)散,張牙舞爪填充她的眼瞳。她短促地冷笑了一聲,“我不愿意。”便縱身而起向他襲來。

    心痛到麻木,已經(jīng)分不清這副軀殼里裝的是長情還是蘭因,抑或是魔祖羅睺殘余的神識。她嗜殺、善戰(zhàn)、不計后果,那種血脈旺盛的生命力,實在讓人無法招架。

    唯一的辦法就是捆綁,限制她現(xiàn)形,化解她所有的攻勢。他自登極以來養(yǎng)尊處優(yōu),乾坤上下沒有一人敢對他動武,但在她這里,換來一身傷痕累累,也無冤可訴。

    她在叫囂,他只是茫然看著,靜靜等待時間過去?;煦缰榈臉I(yè)力大肆入侵時,他凝神定氣,用神力將它壓制下去。這是一場持久戰(zhàn),對他的損耗極大,但除了這個辦法,目前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解決途徑。

    山洞封閉的一晝夜,仿佛與全世界隔絕了。撤去結(jié)界踏出洞口時,太陽正緩緩西沉,東方的月亮也升了上來。日與月交輝,有種盛大的,勢均力敵的感覺。天頂一半鮮紅,一半藍(lán)得如同醉生池里的水……這不毛之地不可久留,他轉(zhuǎn)身入內(nèi),決意帶她上九重天。

    她昏昏沉沉,這刻難得的溫馴。他緊緊把她抱在懷里,如果她一切如常,從九重門上正大光明走進(jìn)他的彌羅宮多好。然而不能,他帶她回來,必須遮遮掩掩,盡量不被別人發(fā)現(xiàn)。

    但逃得過南天門上神將的巡視,卻逃不過彌羅宮門上的戍守星官。勾陳君用力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轉(zhuǎn)過頭問副將,“剛才那個穿著中衣經(jīng)過的人是誰?”

    小象星官長長呃了聲,“肯定是大禁?!?/br>
    勾陳君說你開什么玩笑,“大禁敢在碧云仙宮里衣衫不整亂跑,明天就貶到浮山去看守百鬼了。”一面說,視線一面遠(yuǎn)眺,“應(yīng)該是陛下啊……懷里是不是抱著一個人?”

    小象星官比較識相,“末將沒有看清。”

    勾陳君自言自語:“頭發(fā)那么長,肯定是個女人……”

    陛下帶回一個女人來,這可是驚天的秘聞。但以剛才的情況推斷,恐怕不能大肆宣揚。勾陳君的想象力一向比較豐富,光憑一個動作,腦中就能描繪出一場不可言說的艷情來。這種懷揣秘辛又不能泄露的痛苦,實在是熬人得很。作為彌羅宮守將,他要告誡手下人,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畢竟這里是仙宮中樞,不是下界市井。但見大禁從天門方向走來,他就再也按捺不住分享的心了,一把將他拉到了邊上,小眼如炬看著他,看出了大禁一身冷汗。

    “星君想做什么?”大禁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有話直說便好,不要拉拉扯扯,這里可是碧云仙宮!”

    勾陳君沒理會他驚恐的眼神,只是笑著告訴他:“陛下剛才帶了個女人回來。”

    大禁腦子里嗡地一聲,“女人?”這可了不得了,帶回的這人除了麒麟玄師,不做第二人想??尚煵皇峭塘嘶煦缰槊矗绽碚f已經(jīng)入魔了?,F(xiàn)在把她帶上九重天,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陛下往哪里去了?”他慌忙問。

    勾陳君朝北望了眼,“進(jìn)郁蕭殿了。那女子是誰?可是未來的天后啊?”

    大禁沒時間同他啰嗦,匆匆抱著袖子跑進(jìn)了玉衡殿。

    炎帝正坐在窗下翻書,等著天帝處理完下界的事,他好回他的宿曜宮去。聽見一串腳步聲傳來,他掀起眼皮瞥了眼,“怎么?又有艷鬼追你?”

    大禁的那點遭遇,就如天帝的情史一樣,自以為掩藏得好,其實幾乎無人不知。換做平常他會一本正經(jīng)反駁,曲線表明自己是清白的。但這回卻顧不上了,粗喘了兩口氣道:“帝君,君上把玄師帶回來了?!?/br>
    炎帝怔了下,臉上笑意一瞬散盡,不需大禁再贅述,轉(zhuǎn)身便走了出去。

    進(jìn)門所見的一切,無一不透露出凄涼的況味。好好的殿宇,被布置得牢籠一樣,殿頂垂掛下兩根粗壯的鐵鏈,那通天徹地的氣勢,簡直就像固定瑯?gòu)指∩剿慕堑目`地鏈一般。天帝一聲不響將人鎖住,還好那鏈子夠長,尚且能容她在床榻起臥。

    他轉(zhuǎn)過身來,臉色凄清,嘴唇發(fā)白,如同大病了一場,那模樣可憐又駭人。炎帝手足無措,“你是怎么回事,真打算把自己弄得體無完膚么?”

    大禁看看君上,再看看床上的玄師,搓著兩手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臣去把姜央叫來,替玄師梳洗梳洗,換身衣裳?!?/br>
    天帝這時方開口,“混沌珠還在她體內(nèi),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發(fā)作。傳本君口諭,任何人不得靠近郁蕭殿?!?/br>
    炎帝聽后簡直不知該如何評價他的行徑,撐著腰道:“既然那魔物還在,你把人帶回來可想過后果?萬一有個閃失,你如何向三界交代?”

    天帝傲骨錚錚,從來活得旁若無人,這次當(dāng)然也一樣,“交代?要交代什么?本君的言行,本君自己會負(fù)責(zé)。我把自己的女人帶回家,三途六道,誰敢置喙!”

    這話倒也沒錯,他是天下主宰,這世上確實沒有人能管得了他。帶女人回家也情有可原,畢竟一萬多歲了,早過了少不更事的時候,他愿意談?wù)勊角椋B天外天歸隱的神君們也會由衷高興。可他帶誰不好,偏偏帶個半魔。如此一個危險的人物被安置在天界中樞,又由他親自照顧,如果發(fā)生任何意外,那可是直擊要害,連個轉(zhuǎn)圜的機(jī)會都不會有的。

    炎帝知道和他說不通,氣惱道:“我一直以為你審慎,沒想到你竟會有今天,做出來的事比安瀾更荒唐?!?/br>
    天帝沒有反駁,他也認(rèn)同他的評斷,自己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完全不合乎一個為君者的標(biāo)準(zhǔn)。但走到這步,實在是沒有退路了,他指向床上的人,“你看看她,成了這個模樣,你讓我怎么辦?難道讓她回月火城,放任她四方作惡,大開殺戒么?”

    炎帝順著他的指引看了眼,這一看委實心頭一驚。當(dāng)初他曾在淵底和她打過交道,那時的龍源上神明媚靈動,很有令天帝折腰的本錢。后來再見她,是伙同大禁偷看那次,他驚訝于她的神/韻大變,同萬年前的蘭因越來越像,美得不落俗套,美得輝煌,美得令人震心??蓛H是短短兩日而已,一切發(fā)生那么大的轉(zhuǎn)變。那張美麗的臉恍如拼接成的,一伴愈顯妖嬈,一半?yún)s有青紫的脈絡(luò)從頸下蔓延上來,爬滿她的半邊臉頰。別說這位和她息息相關(guān)的天帝陛下了,就連他這個局外人看了,心里也禁不住一陣抽搐。

    能怎么辦?的確除了帶回來,沒有別的辦法了。六千年前其實他也遇到過相同的困境,那時的一時彷徨,導(dǎo)致后悔至今。如果之前還在言之鑿鑿以大義為重,當(dāng)想起齊光,他便能夠理解少蒼的選擇了。

    炎帝低下頭,輕嘆了口氣,“只要不出郁蕭殿,留在天界也不要緊。只是你自己千萬小心,魔珠入體,很快便會本性全失……”他無奈地望了他一眼,“如果她不再是她了,你覺得留她在身邊,還有任何意義么?”

    天帝的身形微微晃了下,他向炎帝苦笑,“他日三界傳聞,說天帝囚禁麒麟玄師,將她活活逼瘋……這樣倒也好,一切錯都在我,反正我的名聲本就不佳,也不怕別人非議?!闭f著望向那個蜷縮的人,癡癡道,“我不會眼睜睜看著她入魔,無論如何,我會將混沌珠逼出來的?!?/br>
    炎帝和大禁唯剩嘆息,大禁道:“臣這便去瑯?gòu)植殚喌浼?,看看可有關(guān)于混沌珠的記載?!?/br>
    大禁匆忙出門了,炎帝茫然道:“我又該為你做些什么呢……大壑的結(jié)界被破壞了,這兩日魔族蠢動,我去傳令,命神霄天出兵,剿滅叛亂?!?/br>
    炎帝轉(zhuǎn)身要走,被他叫住了。他捂著胸口調(diào)息了下才道:“傳令庚辰率龍族平叛,另給天猷君送本君密旨及大道符箓,待龍族下水,收攏地維,合并大壑,以太極印鎮(zhèn)壓之。今生今世,不得令龍族再入海內(nèi)?!?/br>
    那些跟隨庚辰征戰(zhàn)的,都是上古時期留存下來的祖龍舊部,全殲也不怕龍族滅絕。炎帝很贊成他這么做,但庚辰在無量量劫中戰(zhàn)功彪炳,真要想處決,多少還是有些顧忌的。

    炎帝遲疑問:“決定了么?”

    天帝眉目森冷,“長情會變成這樣,全是拜他所賜。是他搶奪混沌珠,她走投無路才會吞下去的?!?/br>
    所以庚辰非死不可啊,炎帝還算講道義,“不必知會天猷君了,別人去辦我不放心,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吧。”

    上萬年沒有活動過的炎帝愿意出馬,自然可保萬無一失。天帝點了點頭,略沉默了下,忽然道:“榆罔,你可還記得截珠盤?”

    炎帝愕然,沒有等他細(xì)說便截住了他的話頭,“我知道你救人心切,但有些事你連想都不該去想。你不是地上販夫走卒,你是這天道的主宰。望你保重自己,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讓萬年經(jīng)營廢于一旦。”

    第55章

    萬年之前的無量量劫,神魔巫妖大戰(zhàn)。通天自知不敵神族,分裂功元造就了都天、無極、鴻蒙、混沌、玄黃、盤古六大魔珠。這些魔珠神通不一,各有所長,為了將他們串聯(lián)起來,通天煉化自身形成截珠盤。只要截珠盤在,這些魔珠便不會四散,一旦珠盤召喚,不管是在九天還是在黃泉,截珠都會受命歸位。通天身死后,羅睺曾試圖再聚六大魔珠,但因他自身沒有實體,最終以失敗告終。現(xiàn)在若是換個修為深厚的血rou之軀,將自己鍛煉成鼎再召喚截珠,那么結(jié)果將會如何,幾乎不言自明了。

    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弄得六親不認(rèn),這就是天帝這一晝夜想出來的好辦法?他張口提及,炎帝心下不由打顫。先莫說他毀了自己之后,三途六道能不能再接受這樣的首神。就算救下了玄師,她又會感激他幾分?放棄一切后換來一句謝謝和一個飄然遠(yuǎn)去的背影,光是設(shè)想,就讓他感覺這老友的結(jié)局會可憐至極。

    絕不能讓他走到這一步,炎帝道:“愛情若讓你昏了頭,我負(fù)責(zé)一棍子打醒你。你敢動這心思,我便殺了麒麟玄師,讓你徹底斷了念想。”

    天帝愣了下,很快浮起難堪的笑,“我只是隨口一提,你不必當(dāng)真?!?/br>
    炎帝卻聲色俱厲,“天帝陛下口中說出的話,幾時兒戲過?剛才你和我談及截珠盤時兩眼放光,你敢說只是隨口一提?我問你,現(xiàn)在入魔的究竟是她還是你?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什么小情小愛,過去不是嗤之以鼻么?如今就算動了凡心,淺嘗輒止便好,你怎么能入迷成這樣?”

    炎帝的當(dāng)頭棒喝總算是有用的,他怔忡片刻,壓住太陽xue喃喃:“我當(dāng)真糊涂了……你放心,我還不至于昏聵至此,剛才那話,以后絕不會再提了?!?/br>
    “提不提是重點么?重點是你分明動了心思!你我結(jié)交萬年,我不愿意看著你葬送自己。當(dāng)初師尊既然命我輔佐你,那我就算粉身碎骨,也不會辜負(fù)師尊的囑托,不像你!”他氣沖沖說完了,忙著去辦事,走了幾步重又折回來,兩指比比自己的眼睛,又兇狠地比向他,“我會盯著你的,你最好不要亂來。”

    天帝拉著一張臉目送他走遠(yuǎn),此時才發(fā)現(xiàn)頭痛難當(dāng)。這一晝夜,幾乎要把他熬干了。他天生神骨,降生以來就不知道什么是乏累,可從她吞吃混沌珠起,他就覺得喘不上氣來,是身心俱疲的那種折磨,可以將人割rou拆骨,然后拍碎了,砸進(jìn)深淵里去。

    回頭望,床上的人閉眼躺著,纏繞在腕間的鐵鏈沉重,細(xì)弱的臂膀仿佛隨時會被折斷??稍俣嗟牟簧嵋仓荒苡蚕滦哪c,她的哭喊和求告都是假的,不能聽也不能信,只有把自己的心凝練成鐵,才能長久留住她。

    門外傳來仙官回稟,說諸天神君在玉衡殿求見陛下。他隨口應(yīng)了聲,并未挪步。其實一時一刻都不想讓她離開視線,可手上亟待解決的事必須去辦。他沒有辦法,再深深望了她一眼,才轉(zhuǎn)身走出郁蕭殿。

    天界事物冗雜,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螻蟻草芥,但凡他們覺得要緊的,無一不向天帝奏報。他不得不耐下性子逐一處理,待事情辦完,月已中天了。

    從玉衡殿出來,姜央正掖手立在廊下靜候,“臣看陛下氣色不好,還是好好歇息一晚吧。臣為陛下準(zhǔn)備了藥膳,有益氣補血之效,還是那句話,不管遇上什么難事,御體最是要緊?!?/br>
    天帝道無妨,“把藥膳端來,本君帶進(jìn)郁蕭殿去?!?/br>
    姜央統(tǒng)管天宮宮務(wù),沒有半點動靜能逃過她的眼睛。她朝郁蕭殿望了眼,彌羅宮一線就數(shù)這間殿宇最為高深雄偉,平常是用不上的。這次陛下帶人回來安置,又不叫眾人接近大殿,但里面間或傳出的鐵鏈拖動的聲響,和獸一般令人惶駭?shù)乃缓?,還是毫無遺漏傳進(jìn)了她耳朵里。

    “玄師的起居交由臣來負(fù)責(zé)吧?!苯氲?,“陛下公務(wù)巨萬,不要因此累壞了身體?!?/br>
    天帝神色淡然,也不覺意外,“你都知道了?”

    姜央道是,“臣侍奉陛下六千年,天宮中一切事務(wù)臣都了如指掌。陛下也不當(dāng)瞞著臣,讓臣知道,臣可助陛下一臂之力?!?/br>
    天帝聽后不過一笑,“元君是本君膀臂,此事并非有意瞞你,實在是暫且不便。不過你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也好。郁蕭殿里所需的用度,你都替本君準(zhǔn)備好,至于其他……元君不必過問,本君可以自行解決?!?/br>
    姜央沒有辦法,只得將換洗衣物等送到宮門前。一個日常起居都需要侍奉的人,照顧起別人來不知能不能妥帖,她不放心,“若陛下周全不過來,隨時命人傳話給臣?!?/br>
    天帝頷首,自己托著托盤進(jìn)殿內(nèi)去了。

    先前他在玉衡殿理政時,她就已經(jīng)發(fā)作過一通。每次邪魔攻心,都是一場痛苦的戰(zhàn)斗,過后便半寐半醒,力竭欲死。

    他進(jìn)來,走到床前看她,她微微睜開眼,吃力地打量四周,“這是哪兒?”

    他放輕了語調(diào)道:“在碧云仙宮,這是郁蕭殿,是我彌羅宮的一部分。前面有排云殿和玉衡殿,再往前便是朝議的凌霄殿。”

    她無意識地哦了聲,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倒是并不抗議他又將她鎖起來了,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囚禁的生活,懶懶閉上了眼睛。

    “長情……”他叫了她一聲,“我替你洗漱可好?”

    她沒有答,反正已然身不由己,那些事都是小事,隨便吧。

    他絞了手巾來,牽著袖子為她擦臉擦手。他是個細(xì)致人,做什么都輕而柔,唯恐弄疼了她。她的皮rou緊繃,有溫?zé)岬臇|西貼上來,拂掃過后留下一片清明,似乎通體都舒暢起來。他為她擦拭手腕、臂彎,甚至肩頸,她不覺得羞澀,反而定定看著他。

    天帝有些局促,但盡量裝得平靜從容。長情仔細(xì)研讀他的表情,唇角飄過促狹的笑,“你心跳得很快吧?”

    他手上頓了下,淡定地說沒有。

    她也不追究,懶散笑道:“我何德何能,竟能讓天帝陛下為我擦身?!币幻嬲f,一面縮了縮肩,“這罩衣太硬了,穿著好難受,替我脫了吧?!?/br>
    天帝的衣裳,即便是燕服也甚為華麗。兩肩繡日月山河,繡活針腳細(xì)密,最軟的絲線層層重疊,貼身穿也難免不適。

    她輕飄飄的眼波飛過來,天帝卻顯得兩難。有時她覺得他真的太會裝模作樣了,“我不是早就被你看光了么,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br>
    他頰上發(fā)燙,只得定了定神,抬指一揚,把那件罩衣褪去了。

    玉人皎皎,如明月一般,醒時和暈厥時是兩樣的。他本以為可以心無雜念,后來才發(fā)現(xiàn)做不到。濕潤的皮膚在燈下泛出蜜色的光,原來女人的曲線和男人大不一樣。他不動聲色暗自歡喜,為她擦拭后背時,她輕輕靠在他胸前,那一刻星月俱沉,世界只剩他們兩個。他手里的巾櫛落下來,空出的兩手無處安放便擁住她,小心翼翼地,像擁住了一團(tuán)云絮。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似乎習(xí)慣了他不時親昵的動作。他喜歡她,身體的渴求是人之常情。她起先很是抵觸,在經(jīng)過了黃粱道的一切后,性格里涇渭分明的成分變淡,直到現(xiàn)在,隱約也很享受,也許是吞了混沌珠的緣故吧。

    他身上有某種神秘的力量吸引著她,耳鬢廝磨后唇與唇幾乎相貼,她深嗅他的馨香,天帝神力從那微啟的唇瓣間緩慢溢出,被她吞咽進(jìn)腹中。他當(dāng)然察覺了她的小動作,但并不阻止。正道的神力能壓制她身體深層的痛苦,就算事后自己元氣受損,他也還是縱容她??粗樕向暄训拿}絡(luò)隱退下去,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伏在她肩上輕喘,她說不清這是種什么感受,只覺心頭苦澀漸起,黯然道:“你會被我拖垮的?!?/br>
    他直起身,撐著床幫笑了笑,“這點損耗于我來說不算什么?!本忂^神來又去搓了手巾,上半身在他咬斷銀牙的堅持中有驚無險擦完了,下半身實在是個大難題。

    他不敢上前,眼神閃爍。她一哂,“天帝陛下害羞得緊,你不是開口閉口稱我是你的女人么,女人要來做什么用,你可知道?”

    他十分尷尬,“本君是不愿趁人之危?!?/br>
    她失笑:“你我這樣的立場,不趁人之危,你可能永遠(yuǎn)沒有機(jī)會得償所愿?!币幻嬲酒饋?,一面向他伸出手。

    他愣了下,她就那樣坦然面對他,長發(fā)垂在胸前遮擋了大半春光,但身線玲瓏,山峰谷底疊煙架翠,叫他臉上火一樣灼燒起來。

    天帝陛下也有掰不開鑷子的時候,他那個模樣,實在很難把他和呼風(fēng)喚雨的天界首神聯(lián)系起來。她不想再逗他了,勾了勾手指,“把手巾給我?!?/br>
    他才明白過來,慌忙遞過去,然后識趣地轉(zhuǎn)過身。站了一會兒發(fā)覺之前的一切都說不通了,分明鏈子夠長,她在小范圍內(nèi)的行動是不受限制的,那為什么還要接受他為她擦身?她是不是認(rèn)定了他對她有所圖,現(xiàn)在的長情又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

    天帝心里七上八下,身后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愈發(fā)讓他感到茫然。半晌聽見她噯了聲,“手綁住了,我怎么穿衣裳?其實我知道你是成心的,就是想看我不著寸縷的樣子?!?/br>
    對比淚湖湖畔將他騎在身下的玄師,現(xiàn)在能說出這番話來倒也還算正常。矢口否認(rèn)有損天帝格調(diào),世上誤會他的人多了,他從來不需要辯解,只是問她:“替你解開了鐵鏈,下一步你就會對我拔劍相向吧!”

    她嘲訕不已,“如果天帝陛下不放心,歡迎你不錯眼珠看著我穿衣裳。反正我在你面前,早就沒什么尊嚴(yán)可言了?!?/br>
    他嘴角微沉,這樣的話說來總是很傷人心。他們之間的相處確實問題重重,他也希望她能對他放下防備,甚至他有時很羨慕伏城,羨慕她一萬年初心不改,一本正經(jīng)地對那條螣蛇心存好感。然而自己終究和伏城不一樣,以彼此間的陳年宿怨,若他沒有問鼎天道,恐怕就連和她說上一句話的機(jī)會都不會有,更別談今日這般糾纏不清了。

    他回身說好,廣袖一拂,鐵鏈松開,啷地一聲砸落在地。他好整以暇抱起了胸,抬抬下巴道:“就依你所言,本君看著你穿。”

    她沒想到他會一副求之不得的語氣,一氣之下奪過那身禪衣,狠狠罵了句“不要臉?!?/br>
    他心里打鼓,但絕不能退縮。她就是吃準(zhǔn)了他臉皮薄,幾次三番以此為把柄對他施壓。若現(xiàn)在這套不起作用了,她還能拿什么來對付他?

    反正彼此都在咬牙堅持,誰也不肯退卻半步。當(dāng)然天帝相對來說要更受用一些,畢竟美人更衣和寬衣解帶一樣,本身都是一件極端旖旎的事。

    她一件一件把衣裳穿上,從心衣到褻褲,從長裙到上衫。舉止裊裊,穿一件便看他一眼,大約在等著他服軟。這世上男人,哪有一個會懼怕這樣的好事,所以他除了臉紅心跳外,并未打算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