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炎帝腦子直發(fā)暈,一場一廂情愿的愛情,居然能讓這位首神得出如此深刻的感悟,果然過來人和門外漢還是有區(qū)別的。 他抬手叫停,“我只是給你提供一個簡單直接的辦法,有句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果你不想每次提起麒麟族都苦大仇深,那就找個人取代她。錯過了三途六道最了不起的男人,讓她后悔一輩子去吧?!?/br> 這話好像有點作用,炎帝發(fā)現(xiàn)他眼里陡然一亮,手里的簡牘放下了,人也站了起來。 “叫她后悔?”天帝喃喃自語著,“真的能么?” 炎帝抱著胳膊想了想,“要是她對你尚有一絲好感的話,肯定能;不過要是她真的極端討厭你,那就當我沒說。” 天帝開始仔細掂量他的話,想起黃粱道中她的淚眼,他心里還是隱隱作痛。她應當是愛李瑤的,那種愛和對伏城的好感不一樣,是超越生死的強烈情感。所以后來發(fā)現(xiàn)他就是李瑤,她接受不了,并非不愛,是無法讓愛和恨共存。但最終刺向他的那一劍,又完全把他和李瑤分開了,她對天帝依舊恨得刻骨,她終究還是不喜歡他。 長嘆一聲,他垂袖站在殿宇中央,失望過后心里只剩巨大的蒼涼。轉頭問炎帝:“喝酒么?” 好友遭受情傷,作為兄弟當然不能置身事外,炎帝說喝啊,“不過有言在先,別再唱歌了,我怕我的耳朵受不了?!?/br> 天帝鄙薄地瞥了他一眼,負著手,轉身踱出了玉衡殿。 自玉衡殿往西,走過一道云橋就是碧瑤宮。碧瑤宮前有觀瀾臺,長廊高低分布,錯落的琉璃八角亭,像攲枝上盛開的梅花,鮮活地點綴著玲瓏的天后宮。 踏上長長的甬道,回身望一眼,正殿匾額上婉轉書寫著篆文。他看著那幾個字,微微有些失神,炎帝以為他難免要嗟嘆,沒想到他什么都沒說,收回視線,登上了凌空的亭臺。 炎帝飛快對隨侍的大禁比了個手勢,表示機會難得,送酒的人可以有些新意。大禁心領神會,抱著袖子匆忙去找了姜央,“那位新來的女仙呢?君上正與炎帝往觀瀾臺去,讓她送酒,好在君上面前露露臉?!?/br> 姜央有些遲疑,“這不合規(guī)矩吧!” 大禁對姜央有時過于謹小慎微早就有意見,便蹙著眉頭道:“元君,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長生大帝將人送來,不是一步登天當天后的,總需先討得陛下喜歡,才有可能入主碧瑤宮。再說就算是天后,為陛下送酒也是分內,怎么到了你這里就不合規(guī)矩起來,難道你想讓陛下打一輩子光棍嗎?” 光棍說得山響,把姜央嚇了一跳。她是個言行端正的人,很看不上大禁的滿嘴胡言。天帝一萬多歲打著光棍的事實讓她焦心,大禁再這么一喊,她連打死他的心都有。 她冷眼打量他,“別仗著陛下倚重就口無遮攔,你一個前朝的官,管起天宮宮務來了,真當自己是天妃呢。” 大禁被她一頂撞,滿臉茫然,“天妃?你在瞎說什么?” 姜央哼笑了聲,“你上回不是自薦枕席了么,說陛下要是需要,你都能換個女身給他生孩子。我在廊子上聽得真真切切,當時實在為大禁感到汗顏?!?/br> 大禁簡直要氣暈過去了,“我那是和陛下開玩笑,你連這話都當真,可是瘋了?” 姜央的冷笑又加重了力道,不再搭理他,轉過身對托盤的仙婢比了比手,“請?zhí)墨h上仙送過去吧。” 觀瀾臺上的炎帝,下棋下得三心二意。天帝的愁悶到了這里就不和他傾訴了,滿腔郁結化作了棋盤上兇狠的對弈,把他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他枯眉盯著混亂的棋局,“你是知道的,這一萬年來我的棋藝半點沒有精進,因為我對下棋毫無興趣。你吃了我那么多子,高興點了么?” 天帝面無表情,一個不能勢均力敵的對手,打殺起來一點意思都沒有。棋局僵了,也懶得再下,他調轉目光看向碧瑤宮正殿,喃喃說:“我一直盼著,有朝一日她會在那里等我回來,可惜都是妄想……” 恰好這時長廊盡頭出現(xiàn)了個身形,炎帝揚了下眉,示意他看。天帝轉過頭,見一個裙裾飄搖,畫帛飛天的姑娘托著玉壺過來。那是種不染塵埃的長相,純凈得像昆侖山頂?shù)难?,甚至你喘氣力道大些,可能就將人吹跑了?/br> 炎帝一副花花公子的老練做派,臉上笑得花一樣,“噯,棠玥仙子,咱們又見面了?!?/br> 棠玥向他一笑頷首,“小仙奉元君之命敬獻美酒……”一面說,一面將玉壺呈到桌上。廣袖下微露一點剔透的指尖,其狀嬌俏,枝頭的櫻桃一般。 女孩子到了輪婚嫁的年紀,總會對條件優(yōu)越的男人多幾分留意。當初大帝送她入碧云仙宮,多少也透露了點做媒的意思。如今天帝就在面前,她心里跳得通通的,含羞帶怯瞄了他一眼。這一眼倒叫她愣住了,原來天帝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更年輕一些,更俊美一些,當然氣勢也更冷厲一些。 炎帝簡直有種長輩式的篤定,反正少蒼的樣貌是絕對拿得出手的,但凡是個女人,在不了解他的性格之前,沒有一個會厭惡他的長相。只要天帝陛下保持沉默,這初來乍到的小小仙子,很快就會被迷得找不著北的。 分明局勢很有利,可天帝陛下偏不,他處心積慮地,再一次把他情商感人的缺點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棠玥仙子看他,他發(fā)現(xiàn)了,自然也要回看過去。仙子作為姑娘,必定紅著臉很不好意思,他也不管,視線大喇喇停在了人家臉上,怪異地問:“仙子額上貼的是什么?” 棠玥仙子赧然抬手摸了摸,“回稟陛下,是花鈿?!?/br> 這種開場方式也算別致吧,炎帝覺得未來可期,結果他的下一句話就把人澆了個透心涼。他說:“無緣無故,為什么要貼這種東西,本君以為仙子長了三只眼呢?!?/br> 馬王爺才三只眼,炎帝愣住了,棠玥仙子也愣住了,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結局可想而知,這場會面以棠玥仙子的中途離場告終,從她轉身時憋紅的臉,就可以推斷出她對天帝陛下暫時是好感全無了。 炎帝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倒不以為意,牽袖給各自滿上酒,隨口問了句“怎么了”。 怎么了?炎帝沒了脾氣,“你得罪人了,還不自知?” 天帝陛下從來不怕得罪人,他哦了聲,“得罪誰了?”復和他碰了一下杯,“我先干為敬?!?/br> 炎帝根本沒有喝酒的興致,背靠欄桿惆悵不已,“我總算明白玄師為什么看不上你了,你張嘴就沒好話,我要是個姑娘,別說嫁給你,不打你就不錯了?!?/br> 天帝陛下喝酒的時候最隨和,就算喝醉也絕不發(fā)酒瘋找人麻煩,至多唱唱歌而已。他捏著酒杯,纖長的手指和精瓷是一個顏色,手腕轉過來,又轉過去,自娛自樂。 “本君不是沒挑揀的人,若非如此,也不會到現(xiàn)在都沒成婚。剛才的仙子看上去太弱了,我怕嗓門大點就把她嚇死了,如此弱不禁風,實在不適合本君?!彼v騰說,心里終究有過最合適的人選,換了別的橫挑鼻子豎挑眼,總能從雞蛋里挑出骨頭來。 炎帝撇嘴,“可惜你挑上的人不喜歡你,也不稀罕你的天后寶座。如果現(xiàn)在來了個同她差不多的姑娘,你可愿意迎人家入你后宮?”總得先問問清楚,要是他能接受,那么以后就按那個標準替他選妃也使得。 天帝幾杯酒下肚,便不像清醒時那么鋒芒畢露了,顯出一種糊涂的溫潤來。他撐著臉,唇邊掛著隱約的笑,眼里星輝閃耀,搖頭說不,“天上地下只此一人……就算再像她,到底也不是她?!?/br> 炎帝嘆息著,仰頭灌了口酒,嘟囔道:“既已認準了,說結束豈不多余?難道你打算當一輩子光棍?。俊?/br>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靠著亭柱道:“那也沒什么,過去一萬多年不就是這么過的么。我這樣的人,本就不該動情,動了情傷人傷己,何苦來哉?!?/br> 天漸漸暗下去,云端上的仙宮到了夜間景致很美。兢兢業(yè)業(yè)的燃燈小仙把縱橫萬里都點亮了,天頂離得很近,星輝與燈光交相輝映,坐在這里北望,森羅萬象,如在星河。 兩個人起先還碰碰杯,后來便各喝各的了,炎帝說:“我們師兄弟三人,現(xiàn)在只有安瀾過得最好。妻也有了,子也有了,目上無塵,目下無人,倒也不錯。”轉過頭問,“你后來可曾見過他?” 為了一個女人,師兄弟間早就斷了聯(lián)系。天帝是絕不低頭的脾氣,而安瀾又懶得經(jīng)營人事,羅伽大池一役后就再也沒有碰過面。 “本君與他,老死不相往來?!?/br> 炎帝嘖了聲,“貞煌大帝打了圓場,各退一步多好。要是他在,你不妨向他取取經(jīng)?!?/br> 天帝聽了哼笑:“得了吧,他有什么經(jīng)驗可傳授,還不是送上門去,叫人家睡了一次又一次?!?/br> 說起這個,兩人交換了下眼色,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想想是很慘,凡人短短幾十年壽命,到了弱冠便張羅娶親,不論好壞也算有家有口。他們呢,貴為上神,一口氣活了萬余年,婚姻能不能修成正果要看運氣。安瀾是有個好后臺,否則公事公辦,他根本不可能達成心愿。剩下他們兩個人,天都黑了還有閑工夫對坐喝酒,可見都是沒人要的。 惺惺相惜,炎帝舉起杯,天帝探過來和他碰了一個。正要一飲而盡,猛聽見大禁一路高呼君上,從長廊那頭發(fā)足奔來。天帝心頭一驚,站起身道:“出什么事了?” 大禁匆忙拱了拱手,“天輔君來報,麒麟玄師吞食混沌珠入魔,與應龍大打出手。如今被神兵驅趕著,逃入大荒西北不周山去了?!?/br> 第52章 手里酒杯當?shù)匾宦暵湓谧郎希K中殘酒潑得滿桌淋漓。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吞了混沌珠?” 大禁說是,“如今迷失了本性,遭遇圍捕時殺了一眾天兵,天輔君也受了重傷。要不是天猷元帥及時趕到,恐怕連神君都兇多吉少了。” 天帝臉上神情復雜,一時呆在那里,顯然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炎帝站起身,很有些不可思議,“你為什么要把混沌珠給她?這回闖下了彌天大禍,接下去你打算如何收場?” 死傷那么多天界神眾,可比當初岳崖兒闖瑯嬛盜天書嚴重多了。他有時確實不懂這位老友的心思,雖說為了一統(tǒng)乾坤,手段狠辣些也不是什么罪過,但城府過深也讓人感覺無望。一面說愛,一面又借她之手謀算三族,這真的是愛么?他只知道玄師會竭盡全力完成天同交代的任務,卻忘了她執(zhí)拗起來連自己的性命也舍得下? “我沒想到……”天帝失魂落魄,“我以為她會漏夜趕回月火城,將混沌珠交給始麒麟?!?/br> 然后等著始麒麟吞吃混沌珠,誅殺庚辰和鳳同宴?謀算得是沒錯,如此一來一勞永逸,只需專心消滅始麒麟便可,但那一切首先得建立在“大道無情”的基礎上。如今他對麒麟玄師生了情,再繼續(xù)按照原本的計劃根本不可行,鬧得的不好真要一輩子當孤家寡人了。 炎帝緊要關頭很有壯士斷腕的決心,“人都入魔了,留著還有何用?讓她效法當初的羅睺,把人間弄得民不聊生么?”轉頭對大禁道,“宣神霄天五殿帝君吧,召集天眾合力解決此事?!?/br> 炎帝的解決無外乎殺,天帝站在那里,人都有些麻木了。腦子里架起了無數(shù)風車,巨大的轟鳴將他震得頭痛欲裂,可他知道不能照炎帝說的做,大禁轉身欲去傳令,他沖口喝了聲站住,“沒有本君的令,誰也不得輕舉妄動。” 炎帝訝然望向他,“你是打算徇私情,讓三途六道陷入水火之中么?入魔的是你的女人,所以你縱容她作惡?” 天帝被他吵得腦子都快炸了,“她哪里作了惡,不過只是一時失控罷了?!?/br> “你瘋了么?她殺了天兵,打傷天輔君,你還要護短?”炎帝望了望四周,低聲道,“你的那點事自以為壓得好,其實早就鬧得沸沸揚揚了。多少雙眼睛正等著看你如何處置,一萬年夙興夜寐,別為一個女人壞了道行,對不起師尊最后的囑托?!?/br> 天帝沉默下來,那張波瀾不興的臉上表情凝固,誰也看不出他此刻所思所想。半晌才道:“這件事是我失策,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擔?!?/br> 他說罷便要走,被炎帝攔住了去路,“怎么承擔?你肩上責任重大,千萬不要亂來?!?/br> 他勉強笑了笑,“你我相識這么多年,幾時看見我亂來過?她的事我不能不管,也許壞到了一定程度,反倒會出現(xiàn)轉機。只是天界事務這兩日要請你代為主持,一切等我回來再說?!?/br> 炎帝再想勸解他,可惜來不及了,他身形一杳便不見了蹤跡。剩下大禁同他大眼瞪小眼,“帝君,這可怎么辦?斗部大將還在凌霄殿等君上下令呢?!?/br> 炎帝兩眼茫??聪蛱祀H,“陛下都親自出馬了,還有他們顯身手的機會嗎?別湊熱鬧了,都散了吧。” 大禁很遲疑,“當真這樣同他們說?” 炎帝捺著唇角說當然不能,“為了女人只身赴險,傳出去不好聽。就說陛下已另有決斷,命九司暫且按兵不動,等候陛下詔令?!币幻嬲f,一面哭喪著臉開始同情自己,“本君也想過兩天安生日子,他凡心大動,每回坑的都是我。三年啊,我替他守了三年,剛松散了兩天,又來了……” 大禁耷拉著眉毛說:“帝君能者多勞,再說君上唯一信得過的只有您啊?!?/br> 是啊,就為這份信得過,他也得赴湯蹈火。炎帝拖著沉重的步子下了觀瀾臺,頗有一唱三嘆的惆悵,“走吧,去傳令,先穩(wěn)住四海八荒,再命人嚴密監(jiān)視龍族動向。這個庚辰太不老實了,依我的意思,直接綁上斬龍臺殺了算了……” ***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名不周。 盤古初開天地時,這里人煙不至,因此并沒有命名。后來共工和顓頊爭奪帝位,把山攔腰撞出一個大口子來,自此山體殘缺了,才有了名字叫不周。 不周山原本很高,幾乎與昆侖一樣,被視為通天之境。它縱向截斷大荒東西,將寒流擋在山體之外,因此早前海內氣候平穩(wěn),四季如春。但自從山體被破壞,人間便有了春夏秋冬之分。春暖花開是因海外朔氣斜掃,寒冬料峭是因朔氣直入。反正無論如何,不周山都是寒流必經(jīng)的關隘,導致山脊終年覆蓋積雪,山腳卻因風沙侵蝕,呈現(xiàn)出赤紅色的地貌。 兩個極端的顏色,在同一座山上完整體現(xiàn),遠遠看去形態(tài)詭異,卻又有道不盡的美。美則美矣,窮山惡水,仍舊是一片被遺忘的大地。 一道銀光落在山腳,像朱紅世界里忽現(xiàn)的清泉。禪衣逶迤,慢慢走過荒野,觸目所及都是犬牙鯨背般的土墩和溝槽。 這地方條件惡劣,藏身之處很難找。向北望,倒是有一條寒暑河,河邊方山連綿,最高的也能有十幾丈,勉強可以藏下一頭巨獸。 一面尋找,一面覺得不安,迫切想見到她,又不知她吞了混沌珠后變成了什么模樣。有時真恨自己,動情后逐漸喪失了獨斷的能力。始麒麟吞吃混沌珠,和她吞吃混沌珠又有什么兩樣?如果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很快便會傳來龍族與鳳族被降的消息。就算自己不忍心,派諸天帝君平息神獸之亂就好,這場變故很快會過去,三界也將迎來前所未有的安定與繁榮。 可計劃推進到這里,他后悔了,有了牽掛,偏要親自蹚渾水。明明黃粱道時打定了主意一刀兩斷,結果得知她出事又匆匆趕來,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怎么想的,連自己都說不清楚了。 他茫然走著,茫然呼喚:“長情,本君來了,出來見見我,我有話同你說。” 可是耳邊只有呼嘯的風,偶爾參雜著石子在河床上滾動的聲響。 她不肯現(xiàn)身,他知道她是有意躲著他,甚至可能潛伏在某個暗處,正伺機準備咬斷他的脖子。他寸步留心,一片朗月照耀,山是巍巍的山,影是顫動的影。 忽然風里傳來壓抑的喘息,那是猛獸進攻前專注的準備,時斷時續(xù),仿佛這樣能隱藏自己。但不巧得很,她在他上風,雖然預測距離不下百步,但微微的一點動靜都傳進了他耳朵里。 他站定了,月光皎潔,山色變作深藍,他在玄異的世界里試探,“長情,你可在這里?” 巨獸的呼吸有轟鳴之勢,在他聽來恍如焦雷。他靜靜站著,靜靜聽聲浪越來越近。利爪放輕力道踩踏,石子卻在腳下發(fā)出了互碾的聲響。 余光瞥見一片足尖,他心頭悵然,再也不是美人素履了,趾甲尖利如刀,在寒夜里發(fā)出凄清的光。呼吸聲懸在頭頂,若是沒猜錯,抬頭就能看見血盆大口。不知她還記得他么?抑或是吞吃了混沌珠,愈發(fā)堅定了要殺他的決心吧! 他還是等,等她先出手,他想知道她的態(tài)度。很可惜,她口下并未留情,猛地一聲咆哮,向他撲咬過來。 獠牙殺到,巨大的咬合力要是落實在身上,那半截身子恐怕就沒了。好在預先有準備,他兩臂交叉,拱起一道防御的光墻,她無從下口,反被氣流彈出了好幾丈遠。 他終于轉過身來,到這時才看清,變異的麒麟早就沒有了流動軒昂的氣韻。混沌珠是魔祖的法器,凝聚了魔道的惡與怨。五氣入體后沖破桎梏放肆生長,如今的玄師眥目欲裂,獠牙有七八尺長,他這樣的人形,恐怕連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 她一擊不中惱羞成怒,足下烈火口中雷電,呼嘯著向他橫掃過來。他揚袖掀起狂風,雙手結印大喝一聲“破”,強勁波光穿火劈雷打散她的攻勢,復狠狠向前推進,一下?lián)糁辛怂蔫^xue。 龐大的身軀被震飛,重重砸在地上??赡芩さ糜悬c暈,她晃晃腦袋,很快起身再戰(zhàn)。接下來的一輪奇襲,簡直激發(fā)出了羅睺當年的力量。萬年之前白帝與魔祖交戰(zhàn),當時他就在中天觀戰(zhàn),那輪戰(zhàn)斗當真打得日月無光,那時他還曾遺憾不能參戰(zhàn),如今一役重現(xiàn)了當年的激烈戰(zhàn)況。 電光相交,一擊迸散,麒麟刨爪壓身作進攻狀,巨大的身形上方隱約浮現(xiàn)出魔祖的影像。他暗暗吃驚,再這樣下去,恐怕羅睺寄居在混沌珠里的殘念會強行奪舍。他必須在有限的時間里控制住她,至少讓她冷靜下來,不再調動內力。 天帝自有混元神力,運足了氣出手害怕會傷到她,總是要保留幾分。只是這力量過于凜冽,即便留了余地,也還是將她打得五臟移位,骨節(jié)寸斷。 他收回手,心里一陣發(fā)慌?;煦缰榈臉I(yè)力暫且被封印起來,麒麟的真身也隨即消散,只剩一個楚楚的身形蜷縮著,因疼痛抖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