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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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上的人視線依舊落在竹簡上,手里的朱筆如常圈點,啟唇道:“天亮后你傳本君手諭,降旨龍神,命他率領(lǐng)龍族入五鳳山捉拿元鳳。青鳥一族藏匿元鳳,其罪當(dāng)誅。待元鳳就擒后,將此一族悄悄控制起來,我要請君入甕。龍神舊傷未愈,恐其力不從心,派翊圣君從旁協(xié)助。本君倒要看看,這些上古神獸有多大的本事,敢與天庭叫板?!?/br> 大禁心下彷徨起來,請君入甕,請的是誰?必定是麒麟族吧?可他不敢細問,拱手長揖,“臣領(lǐng)君上法旨?!币幻嬲f,一面狐疑地向上覷了覷。 也正是這一眼,被天帝逮了個正著,“你瞧本君做什么?” 大禁訕笑,“沒什么,臣是在想,既然君上派翊圣元帥出面監(jiān)督,索性命北極四圣齊出,一舉攻破月火城,豈不一勞永逸?”膽敢直捅灰窩子,當(dāng)然引來眼風(fēng)如刀。 顯而易見,因為玄師的緣故,君上在對付麒麟族時,不得不放輕手腳了。鳳族有九天鯤鵬,那是龍族的克星,生來以龍為食。庚辰早就想鏟除他,只是苦于找不到機會,這次既然領(lǐng)旨辦事,必定全力以赴。龍和鯤鵬的戰(zhàn)斗,最后輸贏很難論斷,反正對天界是絕對有利的。龍鳳兩族你死我活,剩下一個麒麟族孤掌難鳴,便可耐下性子來消磨,一點一滴蠶食。 愛情啊,真是個熬人的東西!大禁作為御前第一智囊,千萬年來也算吃透了君上的習(xí)慣。上半晌歡天喜地,入了夜如墜深淵,料想此行必然吃癟了。 “君上見著玄師了?” 座上的人滿臉陰霾,良久負氣地自言自語:“本君以后再也不去了。待龍鳳二族平定,本君要踏碎月火城,手刃那條螣蛇?!?/br> 天帝怒火中燒,但發(fā)泄的方向好像發(fā)生了一點偏移,居然不是手刃始麒麟,而是手刃螣蛇。大禁感覺品咂出了一點玄妙滋味,壯膽問了句,“難道君上撞見玄師與伏城在一起了?” 天帝又沉了沉唇角,“你覺得他們敢?” 大禁搓著手道:“那君上是為何啊?先前還好好的……玄師又惹君上不高興了?” 天帝不語,狠狠盯著面前的竹簡,盯得眼眶發(fā)酸。 要高興起來恐怕很難了,自從她得知了他的身份,便再也沒對他有過真情實感。他費盡心機的努力她看不見,只糾結(jié)于過往。那個死去的玄師像一個噩夢,無時無刻不在纏繞著彼此。他堅持認為她和蘭因不相干,難道真的不相干么?他心里明白,這只是他用來自我排解的手段,這種逃避近乎狡辯。 大禁掖著手,慢慢闡述了他的觀點,“君上不再去月火城,臣以為如此最好。您終究不是尋常人,下達九幽,上至三十六天,沒有一處不以您為尊。月火城是始麒麟巢xue,浮城四周仞氣厚如壁壘,您出入城中,萬一發(fā)生紕漏,那可是改天換道的滅頂之災(zāi),千萬兒戲不得呀。臣有一句肺腑之言,或許君上不愛聽,但臣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拼死向君上諫言。大丈夫何患無妻,不過是個女人罷了,根本不值得君上花那么大的精力。臣記得,當(dāng)初瑯?gòu)志蚯獒咚?,君上恨鐵不成鋼。如何想在換成了自己,這份心性便全然沒有了呢?!?/br> 天帝被他說得無言以對,半晌之后才冷冷拋出一句,“聽說大禁與大司命交情不錯,你這是代大司命向本君發(fā)泄怨恨,來為瑯?gòu)志Q不平吧?” 大禁噎住了,臉紅脖子粗地辯解:“臣并無此心,臣是為君上著想,還望君上明鑒?!?/br> 御案后的人走出來,在空曠的殿宇中慢慢踱步,仰首道:“乾坤一統(tǒng),是歷代天帝的心愿。本君遵循天道,清剿那些蟄伏于暗處的混沌巨獸,不是為本君自己,是為天下蒼生,為后世萬代??墒窃倭瞬黄鸬娜耍矔兴叫?,本君的私心就是她。若沒有她,本君就要受永世孤寂之苦,麒麟祭司的詛咒,會伴隨本君一輩子。你知道寂寞有多難受么?尤其在你嘗過有人作伴的滋味之后?!?/br> 說實話,大禁不明白,“臣不是一直陪著君上嗎,君上不是孤身一人?!苯Y(jié)果又換來天帝一個大大的白眼。 “本君喜歡女人,不喜歡男人。大禁能與我同床共枕么?能為我生兒育女么?” 大禁啊了聲,有點為難,“理論上是不可以的,但君上若堅持,臣可以想想辦法,勉為其難?!?/br> 天帝的臉都綠了,“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本君將你罰進畜生道?!?/br> 大禁立刻捂住了嘴,嗚嗚咽咽的聲音從掌心里傳出來,“臣只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君上何必動怒呢。臣知道您心里只有玄師,可如今不是遇到阻礙,無法繼續(xù)了嗎?!?/br> 天帝轉(zhuǎn)頭望向殿外浩淼云海,“無論如何,本君初心不變?!?/br> “那您又說再也不去月火城了……” 這分明是抬杠吧,天帝沒有心思看夜色了,轉(zhuǎn)而抱著胸定定看他。他臉上沒有喜怒,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把大禁看得一分一分矮了下去。 “你是在提醒本君,親信用了六千年,該換人了?” 大禁擺手不迭,“不不不,臣絕沒有這個意思。您是知道臣的,過于耿直,不懂得轉(zhuǎn)彎。反正臣已經(jīng)明白了,以后君上說的任何關(guān)于玄師的負面言論都是氣話,不可當(dāng)真。那麒麟一族……君上可是有意,容他們存于世間了?” 天帝負手,斟酌良久才道:“本君憐恤萬物,并非沒有容人的雅量,但一切不能超出本君控制的范圍。這乾坤寰宇,只能有一位主宰,上古三獸自恃為盤古種,稱霸天道的心從來不滅,本君不能將天界神族置于水火之中。祖龍、元鳳、始麒麟,還有那些隱匿八方的巫妖,本君一個都不能留。若天同愿以身殉道,那本君倒可以考慮一下,留麒麟族一條活路?!?/br> 第38章 寒離的出現(xiàn)雖為人不喜,但麒皇最終還是采納了他的意見。 “我們是死里逃生的族群,一向天生地養(yǎng)無依無靠,若不積極自救,誰也救不了我們?!?/br> 站在從極塔上,能眺望無盡遠方。月火城大致恢復(fù)到了往日的景象,從高處俯瞰下去,倒也有幾分煙火氣象。只是人太少,直到今日回城數(shù)量尚不過百,城池依舊是半空的。 現(xiàn)實必須認清,目前的形勢嚴峻,不留給他任何喘息的空間。麒皇回頭看了他的玄師一眼,“蘭因,我打算去找混沌珠,無論如何,我要為族人爭取活下去的希望。” 他一向這樣稱呼她,即便知道她這世有了新的名字,在他眼里她也還是萬年前以命護城的大祭司。 玄師站在凜凜的朔風(fēng)里,鳳眼微挑,面色如剔透的琉璃。 月火城的靈力需要她供給,地脈也需要她滋養(yǎng)。但這種力量是相互的,她在提供這片大地生機的同時,這片土地也在回饋她相應(yīng)的營養(yǎng)。她的眉眼,已經(jīng)有了當(dāng)年玄師的七八分模樣,輪廓精致,骨相清嘉。她站在那里,衣裙隨風(fēng)輕拂,頗有流云飛雪之感。 “混沌珠的由來,主上是清楚的。當(dāng)年無量量劫神魔大戰(zhàn),魔祖羅睺被滅,混沌珠落入黃粱道,消失了上萬年。這法器雖然魔力無邊,但絕不是善物,主上找到它,難道也要效法元鳳不成?” 麒皇沉默了下,說是,“本座已經(jīng)別無選擇了。麒麟族的弱勢,不必我說,你也看得見。單是憑本座與玄師,即便兩人聯(lián)手,也無法與龍族或鳳族抗爭。本座需要更強大的實力,就算有朝一日天界向我月火城宣戰(zhàn),我也能護住城池,讓我的族人免受刀槍?!彼哪樕细∑馃o盡的哀傷,凄然說,“玄師,我也想常懷赤子之心,想過安貧樂道的日子,可這世道豈還能給我這樣的機會?始麒麟早就不容于天地了,上古獸族不止我麒麟族,只要活著,便是天界的眼中釘。我不能重蹈覆轍,不能再眼睜睜看著我的族人慘死。所以混沌珠我一定要找到,屆時吞并龍鳳二族,就再也不必懼怕天界了?!?/br> “但混沌珠入體,會迷失本性,會入魔。”她急切道,“主上,我不愿您成為行尸走rou……” 他震袖打斷了她的話,“不為刀俎,便成魚rou。若是元鳳吞吃了混沌珠,他會比天帝殘暴一萬倍,到時候誰能護得住麒麟族?是玄師?還是本座?” 麒皇原本雋秀的臉,因情急變得有些猙獰,說完了這些話,便神經(jīng)質(zhì)地在塔頂平臺上疾步來回。每個人都有情不得已,活著也不是非黑即白。亂世如麻,要保住根基,就得花盡全部的力氣。你若瞻前顧后有所保留,轉(zhuǎn)眼刀鋒便直達咽喉。一萬年前的災(zāi)難不能重現(xiàn)了,他情愿成為那個一身罪惡的施暴者,也不想成為求告無門的受害者。 長情雖然對他的做法心存疑慮,但細想前塵,也容不得她再三猶豫。她說好,“既然主上決定了,屬下愿往黃粱道,為主上取回混沌珠?!?/br> 麒皇一反先前的決絕,變得遲疑起來,“黃粱道光怪陸離,誰也不知其中有些什么玄機,你去恐怕……” “我去正合適。”她笑了笑,“月火城可以沒有祭司,不能沒有城主?!?/br> 麒皇臉上的神情柔和下來,他有些愧疚,低頭道:“玄師一心捍衛(wèi)月火城,本座深知你的忠心。萬年來經(jīng)受了那樣的顛躓之苦,如今再要你涉險,本座實在不忍?!?/br> “看來主上還是小看我,雖然經(jīng)過牧野一役,我rou身被毀,神力也大不如前,但替主上跑跑腿還是可以的?!彼f罷,反剪著手轉(zhuǎn)過身,對著長空深吸了口氣,“我這兩日,腦子亂得很,出去一趟也未必是壞事。只是主上千萬小心,護城的仞壁并不如我們想想的牢固,也許我們的一舉一動,早就在天界掌握之中了。我曾勸主上棄城,另外找個偏僻之地安頓族眾,并不是我過于謹慎,實在是……天界的人遠比我們想象的jian詐。主上還是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吧,就算帶族人轉(zhuǎn)移進從極山,也比在這浮土之上強?!?/br> 麒皇似乎察覺到了她話里的不尋常,試圖從她的表情里分辨出內(nèi)情來,“你可是有什么事情隱瞞了我?” 她思量了下,這時再不和盤托出,恐怕她前腳走,后腳天帝便會有所動作。她終于還是說了實話,“少蒼來找過我,一日兩次,竟無一人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主上不覺得可怕么?天界若想鏟除麒麟族,根本不費吹灰之力。我知道故土難離,但繼續(xù)堅守下去,沒有任何意義。主上還是帶著大家另尋安居之所吧,等屬下回來,若能順利帶回混沌珠,到那時再重返故城,一雪前恥。” 麒皇怔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天帝來看過你,你竟打算隱瞞此事么?要不是即將動身去黃粱道,玄師還要看本座的笑話到幾時?” 長情早就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yīng),便拱手道:“并非屬下有意隱瞞,暫時不提,是有我自己的打算。我本想時機再成熟些,設(shè)個圈套引他上鉤,但這步棋太險,憑我們現(xiàn)在的實力,就算擒住他,也不能將他如何。倘或?qū)⒋耸禄胤A主上,勢必會擾亂主上心神。少蒼是個極其精明的人,萬一被他察覺,功敗垂成尚猶可,引火燒身才是最難招架的?!?/br> 麒皇聽了這番話才逐漸冷靜下來,平了平心緒道:“本座成了驚弓之鳥,失態(tài)之處,還請玄師切勿見笑。本座只是吃驚,少蒼的修為竟到了此等程度。他能夠做到隨意進出月火城,不破壞結(jié)界,也不被任何人察覺??磥頉]有混沌珠,本座遠不是他的對手?!?/br> 他的語調(diào)倍顯凄惶,被人逼到這種地步,實在是最大的悲哀。敵人進出你家后院,如入無人之境,你固然恨他猖狂,但你更應(yīng)該恨自己無能。 長情能夠體會他的心情,輕輕喚了聲主上,“我們迷失了一萬年,暫時處于劣勢是情有可原。我記得回城那日你同我說過,對抗天庭我們毫無勝算,但只要有一分還手的余地,也要叫天界晃上一晃。” 他慢慢頷首,一點輕柔的笑意浮上他的唇角,“玄師總有辦法開解本座,你說得對,目下只宜養(yǎng)精蓄銳,待得實力壯大了,再與天界論高低不遲。你說的遷城一事,本座會慎重考慮,若決意暫離這里,也會想辦法通知你。” 她在朝陽下微笑,“那主上多保重,屬下今日便出城去了?!?/br> 他道好,“點幾個人隨你一同去,遇事好有照應(yīng)?!?/br> 她說不必,“我一個人也可以應(yīng)付,主上正是缺人手的時候,讓他們留下護城吧。” 麒皇沒有答應(yīng)她的一意孤行,“要不是擔(dān)心族人群龍無首,本座應(yīng)當(dāng)同你一起去?!彼肓讼氲溃白屝针S行吧,他是你身邊最得力的人,有他在,本座還放心一些。” 人選合適,她便不再拒絕了,復(fù)向他行了一禮,往平臺另一端去了。 盤旋的石階,沿著塔身傾斜而下,最后的一級臺階旁,站著壓劍等候的黑衣人。 見到他,她心里便隱隱感到安定。好奇怪,論地位他不及她高,只是她座下弟子罷了。也許再世為人后,她再也不像原來那么堅強,在心儀的人面前,容許性格里的軟弱不動聲色肆虐吧。 “奉城主之命,即刻動身前往黃粱道,欽點你隨本座同行,不知司中愿不愿意?”她正色問,眼睛里卻有促狹的光。 伏城還是老樣子,一張無動于衷的臉,規(guī)規(guī)矩矩垂著眼,規(guī)規(guī)矩矩應(yīng)了個是。 長情背著手,不解地蹙眉,“司中為何不看我?不怕有個聲音同我一樣的人,來給你假傳圣旨?” 他終于抬起眼,那雙烏沉沉的瞳仁有別于一般人,在日光下黑得吸附人心。 長情忽然有些晃神,好像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眼睛,干凈澄澈,像孩子一樣黑白分明。是誰呢,是皇帝的兒子么?不是的,她絞盡腦汁地想,終于想起來了,是云月。 其實即便是現(xiàn)在的天帝,也依舊擁有碧清的眼波。造物主好像特別偏疼他,明明那樣心機深沉的人,卻極盡可能地配備了最完美的一切。她那天說他難看,說他惡心,實在是無可奈何下最低級的攻擊。但似乎有些作用,那個神氣活現(xiàn),以為自己全天下最美的人,受不了這樣的否定。 她笑了笑,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而笑。反正能夠暫時離開這里,對她來說是一次逃避和放松的機會。走出山海界,帶著她的玄枵司中,到黃粱道去。黃粱一夢,此行雖然兇險,但不在月火城里,就不必迎接天帝時不時的造訪,她覺得這樣挺好。 他們這類人,上路沒有行李可收拾,說動身就可以動身。大玄師殿如今也吸納了幾個新弟子,聽說她即將出遠門,便自告奮勇要為玄師大人開路當(dāng)先鋒。 公羽提著劍,不解地追問:“座上,你為何不帶上我?我也是您的司中,您眼里就只有玄枵?!?/br> 長情隨口搪塞,“你還有更要緊的事得去做,你是十二次中最能打的,本座很器重你,因此留你看守月火城,護衛(wèi)麒皇尊上。” 公羽一直送他們到滄水盡頭,嘟囔著:“都是敷衍弟子的好聽話,座上是想同玄枵單獨相處,別以為我不知道?!?/br> 長情倒是老神在在,伏城卻不悅,低低叱了公羽一聲:“放肆,座上面前不得造次!” 公羽吐吐舌頭,心道這大蛇缺根筋,其實玄師從萬年前起就對他有點意思,他自己看不清,他們這幫兄弟的感受比他深。也不是因為多明顯的征兆,只是座上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得略久一些,給他的笑容,比給他們的更多一些罷了。 祭司這樣的身份,終究不能在個人的私事上太多情,做到這些已經(jīng)很了不得了。這蛇是根爛木頭,爛木頭卻又如此好運,真是造化弄人?。?/br> “別忙著訓(xùn)斥我,座上的安危便托付給你了?!惫饟沃溃耙欢ê煤谜疹欁?,要全須全尾帶她回來。” 長情不耐煩他啰嗦個沒完,回首道:“看守好地脈,若有閃失我唯你是問。”也不待公羽答應(yīng),縱身躍了下去。 黃粱道在哪里?據(jù)說在大荒東南隅。 甘淵之外有大壑,寬三百丈,無首無尾,橫跨整個大陸。當(dāng)初無量量劫時,巫妖神魔在大荒邊緣交戰(zhàn),十日十夜難分勝負。通天見狀,將自己的惡念化為六大分身,創(chuàng)天地魔神、盤古二相,及太古雙魔。白帝震怒,一掌劈開了大荒與東海的交界,便形成了一條深溝大壑。傳聞那大壑注而不滿,酌而不竭,大概是類似于歸墟那樣的存在。后來魔王羅睺戰(zhàn)敗被誅,他的法器混沌珠落入滾滾長河,再也無法尋回了。 關(guān)于大壑的傳聞,一直有多個版本,有人說它沒入了甘淵,也有人認為不過是時間洪河的別稱,并不真實存在。麒麟族在無量量劫中隕落較早,無法了解其中真相,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親身去探尋,只要找到大壑,黃粱道便也不遠了。 伏城是個穩(wěn)重人,此行兇險,時刻保持著高度的警惕。從山海界出來,日行千里繃著臉,到了夜幕降臨,生火稍歇時,他也依舊神色凝重,仿佛黑暗處匍匐著巨獸,隨時可能跳出來傷人似的。 長情看慣了他的面無表情,對他也沒有太高的要求,蛇是冷血動物,你不能逼他對你強顏歡笑。 她坐在火堆前,拿小棍兒捅捅樹枝,“沒想到還會與司中單獨出行,讓我想起去北海瀛洲的情景了。說實話,你可后悔?如果沒有引我彈奏駐電,麒皇不會醒。你如今還在兇犁之丘當(dāng)上神,過著有事忙事,無事睡覺的清閑日子。” 火光映照他的臉,跳躍的暖色氤氳,妝點出了圓融的況味。他淡淡一哂,“若這樣說,座上不也在龍首原看守龍脈,當(dāng)著與世無爭的毛神么?!?/br> 長情噎了一下,“你是變著法兒的嘲笑我品級低啊,那時本座還沒覺醒,追著你一口一個道友、上神,你那時候心里很得意吧?” 他的眉眼漸漸舒展,長情以為他至少會顧忌現(xiàn)在的尊卑,說一句沒有。結(jié)果他竟舒暢地點頭,“確實,弟子那時很得意?!?/br> 真是個不懂顧全上司面子的人!長情怨懟地看了他一眼,想想也是,萬年之前俯首稱臣,好不容易抓住一個機會,怎么能不一雪前恥。她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不會糾結(jié)于這點小過結(jié),站起身,慢騰騰轉(zhuǎn)圈子,“長夜漫漫,找點東西吃吧……”越轉(zhuǎn)圈子越大,忽然人影一晃便不見了。 伏城悚然一驚,提劍站了起來。曠野無垠,他四處張望,沒有找見她的身影。 他心里發(fā)急,“座上!”嗓音像水波一樣擴散開去,消散于凜冽的北風(fēng)里。 忽然遠處草叢搖晃,她從里面鉆了出來,手里還提著個毛茸茸的東西。到了他面前,大喇喇一遞,“我給你抓了只田鼠,好大的個頭啊,你肯定歡喜?!?/br> 田鼠的尾巴被捏著,渾圓的身體蕩過來,差點撞上他鼻尖。他往后退了半步,“座上為什么要給我抓田鼠?” 她瞇眼道:“蛇不是愛吃老鼠嗎,你說吧,想生吃還是烤熟,都依你?!?/br> 伏城的臉上果然浮起了巨大的尷尬,長情昂著腦袋大笑,模糊的視線里,隱約看見他揚起唇角,什么都沒說,只是縱容地,溫柔地望著她。 第39章 笑啊笑,忽然笑出了酸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