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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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口無遮攔的妮子也不知道是無意還是故意,崔文櫻心頭暗恨,卻還是堆滿笑容福了一禮后道:“是準備走的,可我姑姑非要我留下來幫她cao持一下七夕宴,說那么多夫人帶過來的年輕小姐沒有人陪不好!沒想到你們要來,要不然我一早出門就迎著了!” 張錦娘咯咯笑道:“我回揚州呆了兩年,回來后看見好多姐妹都定了親事嫁了人。咱們名冠京都的崔小姐不知花落何方,到時一定要給我下張?zhí)舆^來慶賀呀!對了,前個我去看傅jiejie,就是救了那個膿包……呃,晉王殿下的傅jiejie,她的女兒都會咿呀叫人了呢!” 崔文櫻這般好的涵養(yǎng)都讓張錦娘氣得不行,草草應付幾句轉(zhuǎn)身就走了。 靳佩蘭就斜睨了她一眼道:“干嘛故意戳她的痛處?你在揚州呆了兩年不知道,人人都說崔家這位京中第一姝是要嫁入皇家當皇子正妃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沒成?她今年都十八了,再留下去就成笑柄了,所以她兄長才急著接她回去!” 張錦娘心直口快,“什么京城第一姝,論文才我只服你,你嫁入皇家當皇子正妃還差不離。論武技我只服傅jiejie,聽說她剛新婚就和夫婿去收復海島消滅那些海匪。其形其壯肯定是英姿颯颯,只可惜無緣親眼見她騎馬殺寇時的驍勇!” 靳佩蘭也有些艷羨,“她被敕封鄉(xiāng)君后不久就隨夫婿進京,但人很低調(diào),甚少參加京中宴請。不過我聽說她的夫婿真的很能干,短短時日就遷調(diào)了正四品京衛(wèi)司指揮使?!?/br> 張錦娘連連咋舌,“這夫唱婦隨多好,只可惜我沒見著,不聽我哥哥說那人長得極清俊儒雅,根本不象兇神惡煞的掌兵之人!對了,靳jiejie,說給你提親的人也不少,怎么還沒有訂下來?” 靳佩蘭淡然道:“若是不能找到一個讓我傾心之人,我寧愿孤獨終身!” 張錦娘點頭,“就是我雖不指望我未來夫婿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也得有本事讓我敬他服他,要不然這日子過起來有什么意思!”遠處一顆流星閃過,她忙拉著靳佩蘭緊走幾步,“今日是七夕,我們躲在一邊悄悄許愿,興許姻緣神就聽到了呢!” 315.第三一五章 禍事 隔著一道等身高的花墻后頭, 穿了一身沉香色紗地團龍紋的皇帝面上尚帶了幾分病容,卻依舊性子勃勃地呵呵笑道:“怎么每回都偷聽到這倆小姑娘的閑談,上回在紅櫨山莊也是這般情形, 看來真的是很有緣分呢?一個是揚州學正之女, 一個并州知縣之女,也算得上是知書達理的官宦之家了?!?/br> 隔了一丈遠站的是今日的主家當朝首輔劉肅,心里登時就咯噔了一下。卻還來不及細想就聽皇帝笑著轉(zhuǎn)頭問道:“朕今日帶了幾個兒子不請自來了, 就是想看看京中人家到底是怎么過節(jié)的。也讓這幾個孩子了解一下民生, 別一天到晚就是那些案牘奏折之類的煩心事,聽說等會還有焰火可看?” 劉肅連忙躬身道:“天子與民同樂, 實在是我等的殊榮。只是老臣這個宅子修得淺陋,桌上擺著的也只是粗茶淡飯,還望皇上和各位殿下不要見笑?!?/br> 皇帝看著遠處的雕梁畫棟飄檐飛閣,層層疊疊的軟簾繡幔, 還有隔著水榭軒舫里傳來婉轉(zhuǎn)悠長的戲伶唱腔, 鼻子里不可聞地輕哼了一聲, 負著手沿著鵝卵石鋪就的小徑往宴客處走去。穿了便服的皇子和內(nèi)閣大臣們忽視一眼后連忙抬腳跟上, 一起看劉府的乞巧宴。 此時天邊日頭還未落下府里已是華燈初上, 清一色尺高的角燈處處, 挨著屋檐樓角綻放光華。這處宅子外面看不分明,一路走來卻是氣派軒昂院落深深。湖上飛橋花墻軒窗, 飛檐回廊老樹蒼虬, 無不刻畫精細彰顯劉府的富貴。 劉家在榆錢胡同已經(jīng)居住了近五十年, 這么多年的水磨工夫下來宅子自然建得頗具氣象。秦王往日見慣這番陳設, 今日不知為什么心里感到略略不安,落后一步低聲道:“您向來不是張揚的人,怎么這會子弄出這般大的場面?父皇一向崇尚節(jié)儉,您這樣讓他看見了只怕會不喜!” 先前在賓客面前的劉肅何等得意此時便有何等后悔,他何嘗沒有警醒到這點,只覺背上一身一身的冷汗,苦笑道:“這都是同僚門生們攛掇起哄,說我自任了首輔以來就一心國事,好久都沒有坐在一起快意暢談了。實在卻不過情面,就讓府里的崔氏出面cao辦,她向來是個精細人,大概也是力求做到最好。不想一傳十十傳百拖家?guī)Э诘貋砹诉@么多人……” 秦王望了一眼正和臣子們指點湖上花樹的皇帝,暗暗一咬牙道:“您千萬謹慎一些,該減省的就減省了,席面上也不要上些過于貴重稀奇之物。” 劉肅悚然一驚,連忙招呼了一個親信下人去廚房里吩咐。這幾年府中的中饋盡付崔氏,她也一貫小心謹慎沒出什么大的紕漏,怕就怕在她為爭強好勝顯露手段,做出讓人驚嘆卻讓人詬病的事情。此時府中不但有慕名而來的各路客人,還有讓眾人噤若寒蟬的皇帝,一個不慎便是天大的禍事。 等劉肅小心地將幾位身份格外尊貴的客人引領到一處懸掛了細紗的水榭時,穿了碧水色襖裙的丫頭們已經(jīng)將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上桌面了。 細細打量,不過是富貴人家常用的干果四品八珍八碗,倒也沒有什么過于出格的,皇帝這才浮現(xiàn)幾許笑意。他自己選了主位坐下,又叫幾個得用多年的老臣子坐在旁邊,幾個皇子按照序齒在另一桌挨個坐下。 晉王冷眼看著秦王和劉肅眼皮底下的官司,又瞧了一眼對這些視若罔聞的皇帝,緊緊抓住了手里的酒杯。 有這樣的外家,雖然時時刻刻都被人忌諱著,可是也比沒有來得強。母妃只會叫自己再等等,這樣等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劉肅已經(jīng)是一品首輔之職,只看今日這樣一個小宴,便有這么多趨炎附勢的前來,就已經(jīng)可以看出秦王的勢力已經(jīng)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了。 幾個皇子中,只齊王是在專心致志地享受美食,他吃了一塊生烤狍子rou覺著還好,就要身邊服侍的宮人用新鮮荷葉餅再包一塊?;实坜D(zhuǎn)眼看見了,不禁開口呵斥道:“你的脾胃弱吃一塊就得了,趕明鬧得肚子疼又要宣太醫(yī)!” 齊王聽了不敢再吃,又舍不得手里包得齊整的吃食,就起身轉(zhuǎn)手放在了皇帝的碗里?;实坌χ戳怂麅裳?,似乎是拿這個兒子沒辦法,拿了鏨金包頭象牙筷拈起幾口就吃了。坐在下首的幾個內(nèi)閣大臣臉面上一片和煦,內(nèi)里卻都是暗自惕然。這個舉動放在尋常人家便罷了,這可是當今皇帝面前。 只劉肅心頭一片翻江倒海,他借著挾菜的動作不著痕跡地重新打量了一眼齊王。也不知水榭里的燈光柔和還是怎的,齊王的神情隨意自然,似乎半點也沒有覺察到他人的偷窺。以往隨時聚集的病郁之氣竟然消散許多,臉頰上不但豐盈紅潤,連神采都比昔日來得飛揚一些。 皇帝眉睫未動,卻含笑問道:“朕這個兒子有什么不妥嗎?勞得當朝首輔大人打量個不???” 劉肅一驚,忙收斂心神微微一躬身神態(tài)自然地答道:“老臣失禮了,許久未見齊王殿下,竟然已經(jīng)長成翩翩少年郎,就是不知哪家的閨秀能得中殿下的青眼?” 皇帝含笑罵道:“什么翩翩少年郎,不知用了多少金貴藥材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前些日子看他仿佛健朗了一些,特特請了京衛(wèi)司指揮使裴青的夫人傅鄉(xiāng)君進宮教習騎射。結(jié)果堂堂男兒連一副一石的弓都拉不開,把他那位女師傅驚得嘴都合不攏!” 齊王不由大羞,臉面紅得如同赤水,站起來嚷嚷道:“父皇怎么盡揭孩兒的老底,傅鄉(xiāng)君不是說過孩兒因自小體弱手上無力,一步步地慢慢修習總有一天能拉三石弓的。況且像她那樣厲害的女子也實在太少了,拉個五石弓跟玩似地,聽說她夫婿裴指揮使都不是其對手呢!” 這話里分明還透著幾分孩子氣,場中眾人頓時就笑開了?;实壑钢R王也笑得不行,“你這話背后說說也就罷了,要是讓裴青知道你揭了他的老底讓他臉面掃地,只怕又要好幾日不讓他夫人進宮來教你了!” 水榭里頓時又傳出轟然大笑,只是有幾個是真心有幾個假意就沒人知曉了。 離水榭遠遠的敞廳里,一眾大小官吏觥籌交錯喝得正熱鬧。劉知遠作為今日的主家好不容易甩開幾個敬酒的人,將已經(jīng)喝得半醉的崔文璟拉到一邊低聲問道:“表哥,你真的要把文櫻表姐接回彰德嗎?她在京里住得好好的,陡然回去只怕不會習慣的!” 崔文璟作為彰德崔家的嫡子,有的是人前來逢迎巴結(jié),他又好杯中酒一不留神就多飲了幾杯。聽到表弟的詰問,他張開半醉的眼睛定定地盯了一會忽地笑道:“這女人的心海底針,你永遠都不知道她們在想什么。你……若是真的有什么想法要趁早,要不然一切都是惘然!” 劉知遠臉上是被人窺破心思的澀然,正想描補一二就聽崔文璟低低恨聲道:“這一個兩個的都想嫁入皇家,皇家時那么好嫁的嗎?一個不當心一輩子就搭進去了。文櫻meimei是這樣,文瑄meimei也是這樣,當全天下的男人都死絕了嗎?” 劉知遠剛剛鼓起的勇氣還來不及宣之于口,就立刻悄無聲息地湮滅了。 是的,他很早之前就知道文櫻表姐心儀的是秦王。不管他書讀得再好,不管他在春闈里取得了多好的名次,文櫻表姐心心念念的只有那個天一樣的男人。不管那人娶沒娶妻納沒納妾,身邊有無紅顏知己,就那樣癡心且無望地等下去,為的只是盼那人的偶爾一顧。 崔文璟感同身受地拍拍表弟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道:“祖母不會讓她們胡來的,也許那邊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要不然這么多年都沒有個正經(jīng)的說頭,完全是他們一廂情愿。等這幾個女人撞破了腦袋,就知道外面的世界不是他們想當然的就好了?!?/br> 劉知遠有些黯然,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低低道:“表兄已經(jīng)醉了,我扶你過去到客房休息一會可好?我娘在湖上安排了紅寥班的焰火,等會我過來叫你起來看看?!贝尬沫Z酒水已經(jīng)上頭,聞言哼哼了兩聲算是答應了。 在女賓席上的趙雪聽到貼身丫頭的稟告心里一陣驚喜,低聲問道:“你可看清了,真真是小劉探花往那邊的園子去了,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跟?他還好似喝醉了一般?這難道是老天爺都在幫我,要助我完成心愿?” 貼身丫頭神色有一絲慌亂,連頭都不敢抬喏喏道:“真真看清了,小劉探花是一個人,喝得連路都走不直。大家都忙著喝酒吃菜,也沒人看見他悄悄地下了席。不過他喝醉的樣子真好看,就像天上的金童一般唇紅齒白的,奴婢再沒有看見過比他還生得好的郎君!” 趙雪眼中放光再無疑慮,下定決心抬頭道:“我先過去,等半刻鐘之后你就當眾稟明崔夫人,設法把她引來。最好不過再帶幾個夫人小姐,我豁出這張臉面也要他們劉家給我一個說法。不能迎娶我為小劉探花的正妻,我就一頭碰死在他們劉家大門口的石獅子上!” 貼身丫頭躬身應是,望著她一襲柳色新衫子并月白挑線裙幾乎是雀躍地閃入小徑當中,幾個回合便不見了身影。 一陣夜風秫秫吹過,良久才聽丫頭低低喃道:“小姐你別怨我,實在是人家給的銀子太過豐厚,不但幫我弟弟贖回良籍還答應給一片像樣的田宅。你要怨的話只怨你的心太大,還有個只會給你招惹禍事的兄長吧!” 316.第三一六章 姻緣 隔得片刻工夫這個丫頭約莫那邊已經(jīng)成事, 立刻換上一副悲凄的樣子轉(zhuǎn)身步入花廳, 踉蹌?chuàng)涞乖趧⒏俜蛉舜奘厦媲按罂薜溃骸拔壹倚〗悴灰娏? 說是去上茅房凈個手,誰知轉(zhuǎn)身就不見了人影,夫人您家里不會有劫匪吧?我家小姐要是不見了,我會被我家夫人打死的!” 崔蓮房一口雞蓉羹差點被噎在喉嚨里, 狠咳了兩下才舒緩下來,厲聲呵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劉家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 哪里來的野丫頭這般不懂規(guī)矩容得你胡說八道。來人把她給我轟出去,免得驚擾了客人?!?/br> 那丫頭見狀緊緊伏于地上哀求不已, 兩個婆子上來都拉扯不動, 哭聲叫喊聲早已驚動廳中客人不住交耳。就有相熟的婦人趕緊溫言勸道:“您府上修得這樣敞闊,夏天樹木又生得繁盛, 興許真的有哪家的小姐走丟了。少夫人派幾個婆子出去尋尋, 也許迷路了困在某處也說不定……” 婦人正在勸說時,就見一個婆子連滾帶爬地撲進來嘶聲叫道:“不好了, 不好了。園子里過來人稟報說,崔家的表少爺喝醉酒輕薄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羞憤之下要跳湖呢,那邊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人!” 客人滿堂坐著卻有人不知輕重地闖進來,崔蓮房本來就覺得掃了面子, 待仔細分辨清楚婆子的話語, 她腦子就“嗡”地一響。 劉府里年年都有大宴小宴, 從來沒有出過這樣的事情,崔蓮房來不及細想站起身就往外走去。一群婦人相互望了一眼,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連忙跟在后邊。崔文櫻聽說消息后也是大驚,顧不得招呼余下的閨秀,跟著姑母急急往園子走。張錦娘和靳佩蘭正待得百般無聊,見狀相視一眼也跟在了眾人后面。 園子里雕了小八仙的飛橋上,一個穿了柳色新衫子的姑娘抱了個柱頭哀哀而泣,幾個仆婦站在一邊苦勸,遠處的閣樓回廊下有無數(shù)人在指指點點。 看見崔蓮房過來,一個婆子忙過來稟道:“那位是宣平侯府的姑娘,因衣服被弄臟了就想找地方換冼。不想闖進了崔家表少爺臨時歇息的客房,兩個人不知怎的就有了沖突。這位趙姑娘硬說崔家表少爺對她無禮,轉(zhuǎn)身就沖上了飛橋……” 崔蓮房喉嚨險些被噎住,她氣得臉色鐵青心底卻是明鏡一般。 這趙雪忒不要臉,昨日才退婚今天就盯上了崔家人,也不想想彰德崔家的長房嫡子豈是她一個妾生女高攀得起的?想到這里她柳眉倒豎喝道:“無須攔她,這園子這樣大屋子這樣多,怎么她就偏偏摸到文璟歇息的地處,分明就是想攀高枝想瘋了!” 實在怪不得崔蓮房氣急攻心,崔文璟是長兄長嫂的眼珠子,此次是奉方夫人的命令接崔文櫻回彰德。若是知道愛子在劉府出了事,那護短的兩口子還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事?要是在跟前,只怕撕巴了趙雪的心都有,連她這個當姑母的都少不了要吃掛落! 聽到崔氏又尖又利的唾罵聲傳來,趙雪渾身僵直。 先前從園子里出來的她滿心歡喜,但是也不知道房門推開后,好好的小劉探花怎么變成了陌生人?剛剛準備退出去的時候,依稀認得那人的身份是彰德崔家的長公子,趙雪心里又驚又喜,知道這世上有些事腳步一邁出去便沒有回頭路。她趁著側(cè)身的機會,將袖中瓷瓶的粉末一股腦撒在那人的面上。 都是干柴烈火般的青年男女,那人也是迷迷糊糊地借著酒意片刻間就成了事。但是事情的發(fā)展卻出乎趙雪的意料,崔家長公子吃干抹凈后直斥她不要臉??薜冒ОР灰训内w雪看了腳下仿佛深不可見底的波瀾,想起母親的諄諄教導殷殷期盼,只得橫下一條心縱身一躍…… 男賓席那邊頓時發(fā)出一陣驚呼,正冷眼旁觀的劉肅再顧不得其他,紫脹著臉站出來吩咐幾個婆子趕緊下水撈人。好在今天氣候適宜水里也不如何冷,那姑娘被撈起來時只是暈了過去,性命也并無大礙。 皇帝負手站在一幅玉石山水屏風前將這番熱鬧盡收眼底,呵呵低笑道:“倒是個節(jié)烈女子,聽說那邊是崔家的嫡長子。唉,若是沒有個過得去的講頭,依這女子的剛強作派只怕轉(zhuǎn)頭就是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劉肅讓這番話弄得有些摸頭不知尾,遂謹慎答道:“想是其間有什么誤會,且崔文璟畢竟是府中崔氏的娘家侄兒,老臣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此事了!” 這一手太極推得好,皇帝微微一笑轉(zhuǎn)頭吩咐道:“去把劉少夫人和崔家子一并請來!”等崔蓮房帶著崔文璟過來時,方知道水榭里的貴客是當今的皇帝和眾位皇子。不知為什么想到剛才的紛亂,姑侄倆心頭都涌起淡淡不安。 皇帝倒是極和煦地扯起了家常,問湖上那些樹的花是否是綢緞所做,看起五彩繽紛卻未免大過奢侈。崔蓮房忙解釋道:“是些多年前的素絹,因放得陳了用來做衣服已經(jīng)不行。府里的丫頭們巧手用色料染成五色絹布,再一一捆扎于樹上。在燈下看著受看,其實所費銀兩不多!” 皇帝就與左右贊嘆道:“果然是勤儉持家的作派,彰德崔家的家訓果然傳世。不過今日那位姑娘的名節(jié)因崔家子弟受損,還是要給人家一個說法才好,要不然鬧出人命來可真不好看呢!” 崔文璟臉色脹得通紅,他先時因為酒水上頭被表弟劉知遠扶進一處客房。才獨自瞇著一會兒就感覺屋子里的燃香有問題,他瞬時警醒過來掙扎著用茶水將燃香撲滅,卻還是感覺心血翻涌。他又驚又懼,不知道在親姑姑的宅子里還有誰敢算計自己? 正驚疑不定間就見外間房門被推開,一個年輕女人含羞帶怯地解開外裳拂開帳幔。那女人一進來就和崔文璟走了個臉對臉,一時間駭?shù)妹鏌o人色。她正要退出去時卻不知怎么又回轉(zhuǎn)過來,似是有意無意地揚了一下手中的帕子。 接下來的事情崔文璟就變得身不由已仿若夢中了,半刻鐘后清醒過來時就見那女子已經(jīng)如雨打芍藥一般橫陳于榻上。他以為這是哪個想攀高枝的優(yōu)伶戲子設下的局,正要出口怒斥,就聽見外面?zhèn)鱽黻囮嚹_步聲。那女子一咬牙將外裙胡亂裹在身上,然后奔出去大呼救命。 崔文璟眼睜睜地看著這些,卻因身子乏力半點不能作為,任那女子將一副輕薄子的帽子牢牢扣在他的頭頂上。等姑姑趕到時,他才知道那女子竟是個剛剛被人退婚的妾室女,才明白自己只怕落入了早就設計好的圈套。堂堂彰德崔家子弟,竟然被這種不入流的招數(shù)給算計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眼下被皇帝拿話堵在跟前,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出口?難道說自己暫時歇息的屋子里燃香又問題,可這是以清明剛正出名的劉首輔家,是自己的親姑姑執(zhí)掌中饋在宅子。若是說是那女人有所圖謀故意用自己的清白說事,可是說她不自愛,卻又轉(zhuǎn)頭間就極剛烈地跳入湖水,這又怎么解釋? 崔蓮房連忙打圓場道:“這孩子的父母已經(jīng)為他相好親事了,大概過年時就要下定了。先前那位姑娘大概是一時想岔了,只要將誤會說清就沒有事了。還請圣人放心,臣婦必定叫家兄奉上厚厚的金銀,為剛才受到驚嚇的姑娘壓驚。” 皇帝就斂下眉目,轉(zhuǎn)向劉肅微微不悅道:“毀了姑娘家的清白,就拿些金銀之物了事嗎,想不到劉卿的親家就是如此打發(fā)不相干的人呢?原本朕還想好心當個月老,覺得彰德崔家和宣平侯趙家玉成一段姻緣呢,看來是朕多事了!” 劉肅一時大急,連忙給地上的兩人使眼色。 崔蓮房恨得牙齒生疼,仗著膽子賠笑道:“那姑娘雖是宣平侯府的姑娘,卻只是個妾生女,如何可以做我彰德崔家的長房長媳?依臣婦看,就讓我家文璟抬她過府納為小星吧!這樣臣婦對兄嫂也好有個交代!” 在她看來,這樣的處理結(jié)果已經(jīng)算是退一萬步的做法了。這趙雪剛剛退婚,第二天就爬上了別人的床。日后京中貴婦議論起來,崔家的長房長媳竟然是個婚前失貞的女子,只怕崔氏上下滿門都要蒙羞。哪知今日的皇帝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只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崔文璟一眼。 崔文璟再不知事也是被當做世家繼承人培養(yǎng)的,知道事已至此皇帝的金口玉言絕無更改,聞言立刻頭顱碰地啞聲道:“謝……陛下賜婚!” 皇帝一時龍顏大悅,抬頭看著天上若隱若現(xiàn)的月色道:“今日是七夕,索性今日就好生做回好事。剛剛看見有兩個閨秀著實不錯,一個是揚州學正之女張錦娘,一個并州知縣之女靳佩蘭,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就將張氏許與晉王為正妃,靳氏許與秦王為正妃?!?/br> 秦王一時愕住,他連靳氏是誰都不知道,怎么會從天上掉這門一樁婚事下來?;仡^看見晉王也是一臉詫異,顯然也讓這個消息給懵住了。一旁的乾清宮總管阮吉祥連忙派小太監(jiān)出去給靳家張家報喜。幾個老臣裝作沒有看到秦王晉王臉上的不自在,連連拱手賀喜。 消息傳來,花廳里余留的人登時喧鬧起來,靳佩蘭和張錦娘的母親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不過是來赴個宴,怎么女兒竟然成了皇妃,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且這個餡餅還是實打?qū)嵉膔ou餡。 只有屋角的崔文櫻攥緊了手心,沒想到長久的期盼竟然成全了別人的念想。得知消息趕來的劉知遠望著她黯然神傷的背影,眼里閃過心疼。踟躕了半天還是不敢邁出一步,因為他知道此時的表姐只怕誰都不愿意看見。 317.第三一七章 究竟 皇帝在劉府里仿佛興之所至兒戲一般的三樁賜婚, 在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正坐在涼榻上盤賬的傅百善驚得大張了嘴巴, 好半天才吭哧道:“這都哪兒跟哪兒, 那日張錦娘到家里來玩時,特特與我說她表哥對她極好,兩家都有這個意思。單等她表哥過了明年的春闈,兩家就做下親事!” 裴青把熟睡的女兒小心地放在屋角的搖車里, 挨過來輕笑道:“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對那些皇子皇孫一個都看不上眼, 寧愿跟著我這個苦哈哈走南闖北。也許人家真正想過的是金堆玉砌的尊貴日子, 無數(shù)人伏在地上磕頭請安呢!” 傅百善對張錦娘的印象極好,愛說愛笑說話爽利, 這樣一個性情耿直的姑娘嫁給晉王那個心口不一的人, 委實是太過糟蹋了。聞言搖頭道:“她不是那樣攀附富貴的人,我雖然跟她接觸不多卻知道她頂頂瞧不起晉王, 即便那是龍子鳳孫……” 她把賬本緩緩合上, “還有靳佩蘭,那回在紅櫨山莊若非她仗義執(zhí)言, 我在那個地方可不要被人孤立了?這樣的好女子便如她的名字一樣品性高潔幽幽如蘭,秦王刻薄寡恩翻臉無情, 這樣的人作為夫婿也不知是福是禍?“ 裴青見不得她為別人傷神,便一把將她扯入懷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暖香埋入她的脖頸喃道:“原先我想著咱們有一個小妞妞盡夠了, 現(xiàn)在想想還是太過孤單了。要不咱們再努力一把, 給她添一個小弟弟如何?也省得你一天到晚地替別人擔憂!” 傅百善又氣又笑, 擰了他一把問道:“我在京里難得有兩個看得入眼的知己,為她們擔心一二也是人之常情,你來添什么亂?這兩樁婚事在外人看來煊赫,也不知道她們自己是怎么想的?再有,你說皇上刻意將宣平侯府的姑娘嫁進崔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可不相信他是真心為了趙雪的名聲著想!” 裴青知道媳婦的性子,不把事情弄明白了今晚別想睡安生。就摸了摸額頭,臉上閃過一絲意味悠長,“昨天在劉府發(fā)生的事情真真是趕巧,差了哪一環(huán)都不能落到這樣的結(jié)果。大理寺卿白令原的幼子白寄容為報那日的癱瘓之仇,買通趙雪的婢女將她引入崔文璟暫歇的屋子,意圖給趙雪扣一個覬覦外男行蹤的名聲。這種事對男人來說不過是多個美妾,對于女人來說卻是致命的!” 昨日劉府的事情一出接著一出,當晚就有消息源源不斷地傳至京衛(wèi)司衙門。作為京衛(wèi)司的主官,裴青自然是第一個知道事情的始末,在加上程煥程先生這個老成精的刀筆吏,所有事情一推敲,其前后緣由就躍然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