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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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知縣眼珠一轉(zhuǎn),遲疑道:“會不是從那時起傅家就起了心思另攀了高門,才不愿讓咱們柏哥兒……。不對,那傅滿倉看起來是個耿直脾氣,要是女兒另許了人,他應(yīng)該不會藏著掖著才是!” 夫妻倆坐在窗下東猜西想,卻總是不得要領(lǐng),就沒注意到外間屋子落地帷幔后,一個身影微微挪動了一下腳尖。繡了綠萼梅枝的裙角悄無聲息地掠過,幾個錯步后就不見了人影。 93.第九十三章 決心 縣衙后宅本就不大, 那位貴人帶來的衛(wèi)士將梅園圍得團緊,外面的院子便顯得有些局促了。兩個丫頭端著食盒一路悄聲說笑著, 一抬頭便看見廊檐下的暗處站著一個人,正是自家主母杜夫人的外甥女, 兩人忙不迭地低頭行禮。 徐玉芝緩緩走了過來,拿著手帕輕輕印了下嘴角, 含笑問道:“……我新窖了一罐梅花茶, 聞著味道還好, 剛剛準(zhǔn)備給姨母送過去。你們從哪里來,怎么這么晚了還拿著食盒,當(dāng)心我姨母看到了可是要罵人的!” 杜夫人治理家事頗有手段, 其中一條就是嚴(yán)禁夜深之后各處人等胡亂走動,拿住了往往不問情由就是十杖。 一個丫頭正要恭謹(jǐn)答話,另一個丫頭搶先笑道:“表小姐說笑了, 咱們是專門負(fù)責(zé)給住在梅園里的貴人送晚飯的。老爺親口吩咐過,那位貴人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大廚房的師傅都不敢歇著,都排在那里輪流伺候著呢!夫人規(guī)矩再大, 還大得過老爺不成?” 沒想到竟然有人敢搶白她的話語, 徐玉芝臉上一僵,立時裝作毫不在意地點點頭,施施然側(cè)身回自己的臨時臥房去了。兩個丫頭的閑言話語便順著風(fēng)向隱約傳來, “真真是不知羞, 想嫁給咱們家大公子想瘋了, 一個未嫁的姑娘就這么不明不白地長住在姨母家,將來還怎么嫁人呢" “嘻嘻,嫁什么人呀?等大少奶奶進(jìn)了門,她肯定愿意伏低做小唄!” “不會吧,表小姐那樣清高自詡的人,怎么肯給大公子做小?” “你懂什么,這種人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嬉笑聲漸漸遠(yuǎn)去,門廊后的徐玉芝卻并沒有走遠(yuǎn),正好將這些腌臜埋汰話語聽了個全,只氣得一手拂在堅硬的石制欄桿上,結(jié)果尾指上精心續(xù)留的寸長好指甲一下子折斷了,一陣鉆心似的疼痛立時隨之而來。 徐玉芝抱了膝蓋蹲在地上,委屈得直掉眼淚。 在梅園賞梅宴上闖下大禍,她心里不是沒有懊惱,不但沒有達(dá)成目的,還被人抓了個現(xiàn)行。一向包容自己的姨母因此病了三天,自己想去服侍湯藥還被拒之門外。咬著牙在菩薩面前跪著謄寫了厚厚一本《般若波羅蜜經(jīng)》,焚香沐浴之后親自供奉到云門寺之后,姨母這才勉強重新接納了自己。 當(dāng)知道父親來信說不愿意接她回去的時候,她還沒有意識到這到底意味著什么?一直生活在姨母家不好嗎?正合心意,這里有詩畫、有梅花、有表哥,誰愿意回到那個一屋子陌生弟妹的家!可是打那之后,姨母望向自己的目光便隱含了厭棄,表哥更是對自己避之不及。 是什么時候落到這般難堪境地的?自從那個傅百善來了之后,一切就顛倒了模樣。她做夢也沒想到,視為至親的姨母竟然中意那個粗魯不名的女子為兒媳,青梅竹馬的表哥也變了心,就連下人們都敢當(dāng)面出言譏諷了。 徐玉芝渾渾噩噩地想著,今晚更是變本加厲。原本已經(jīng)要睡下了,只因那位什么貴人要住進(jìn)來,姨母連句多余的解釋都沒有,就將自己和丫頭紫蘇從梅園里攆了出來。一屋子的丫頭婆子進(jìn)進(jìn)出出,悄悄看過來的目光飽含鄙棄和憐憫,讓人簡直如芒刺在背,如鯁骨在喉。 徐玉芝伏在地上攥緊了手心,憑什么那個傅百善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自己夢寐以求的一切,憑什么那個貴人可以堂而皇之地霸占自己唯一的棲身之所?就是因為他們不是寄人籬下的孤女,有著高高在上的地位,便可以掌控他人前程視他人如無物嗎? 不,絕不可以!徐玉芝記起那些嘲諷的眼神,猛地轉(zhuǎn)頭看向黑夜掩映下的攬梅閣。 那尊貴之人是當(dāng)今的秦王殿下,是當(dāng)今皇帝陛下最寵愛的兒子,甚至很有可能是日后的太子。想起先前在帷幔后頭偷聽到的姨父姨母的私語,徐玉芝陡地抓住了重點,心底驀地一動,一個模糊的念頭瘋狂地閃現(xiàn)出來。 徐玉芝眼神慢慢冷凝起來,那位貴人也看中了傅百善,還要納她當(dāng)側(cè)妃。傅百善,如有可能真該扒下你的皮,看看你到底是什么妖精變的,讓這一個個的男人都為你神魂顛倒! 遙遠(yuǎn)的湖廣交界處,坐在馬車?yán)锏母蛋偕埔贿B打了好幾個噴嚏,身旁的荔枝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拿了竹籃里的水壺倒了一碗溫水過來,服侍她喝下了??粗耘f蔫蔫的樣子心疼道:“怎么離開青州時還好好的,這會就病了呢?又要急著趕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眼見姑娘都瘦一圈了!回到廣州后,顧嬤嬤肯定要罵死我!” 傅百善閉著眼睛道:“快別埋怨了,本來就因為我病了,耽誤了不少的路程。其實我的病老早就好了,就是渾身沒有力氣不愿動彈,慢慢將養(yǎng)著就是了。等回了廣州,讓陳溪哥去集市碼頭上給我買幾條新鮮的大魚大蝦,讓陳三娘給我好好地做碗魚蝦粥吃,多多的放些生姜,保管好得比什么都快!” 聽傅百善提到陳溪,荔枝面容古怪地悶笑了一聲,伏在她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傅百善雙眼登時瞪得老大,“真的假的,這一路上我怎么沒有看出來?”一下子連病痛也忘記了,趴在馬車邊上小心地掀開一條縫隙望出去。 就見后頭的馬車上陳溪正在專心致志地駕車,旁邊的蓮霧磕著瓜子,不一會手心里就積攢了一堆瓜子仁。偏偏她自己也不吃,而是舉著手讓陳溪吃。陳溪左躲右閃,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話,最后還是老老實實地就著蓮霧的手把瓜子仁吃干凈了。 兩個人一個磕,一個吃,一個坐車,一個趕車,有時候蓮霧還拿了袖中的帕子幫陳溪擦擦臉上的灰塵,或者是撣掉無意間落在肩上的樹葉。雖然相互之間并沒有說什么話,可是誰都感受得到兩者眉眼之間那種nongnong的情誼。 傅百善心滿意足地看完了戲,拿眼睛仔細(xì)瞅了幾眼荔枝,揶揄道:“我記得這丫頭比你還小上一歲吧,怎么就這么著急?竟然讓這個丫頭片子給比下去了。不行,等陳溪上門來求娶的時候,我這個做主子的怎么也要為難為難他,不拿個像樣的聘禮來,休想我把心愛的丫頭嫁給他!” 傅百善待兩個丫頭向來寬厚,但是平日里也難得拿這等終身大事開玩笑,一時間倒讓荔枝鬧了個大紅臉。想說什么也說不出來,嘆口氣之后卻是滿滿的感激。當(dāng)年被父母賣掉的時候,心里不是沒有埋怨的,但是遇到了傅家人這樣的主子,上上下下都把奴才當(dāng)人看,從來沒有什么仗勢欺凌的事,簡直是掉進(jìn)了蜜窩窩里頭。 蓮霧性情直爽聰明伶俐,心里想什么說什么,她看起老實能干的陳溪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送吃的,明天送穿的,陳溪就是鐵人也該明白了。荔枝雖然有些羨慕,但是想得更多的卻是姑娘身邊不能沒有打小服侍的人。即便是姑娘日后嫁了人,身邊也要有個信得過且得力的內(nèi)院管家才行。 想到這里,荔枝暗下決心,自己生性笨拙反應(yīng)又慢,好多事都要費盡力氣去學(xué)。這樣的糟糕性子除了一起長大的姑娘能忍得,怕是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那自己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姑娘身邊伺候,等二十歲了就學(xué)了那些自梳女挽了頭發(fā),長長久久地跟在姑娘身邊。 中途休息時,蓮霧掀開馬車簾子,探了個腦袋進(jìn)來笑道:“陳嬸嬸借了路旁打尖店家的廚房給姑娘熬了碗胡辣湯,說是去風(fēng)寒的,姑娘這幾日沒甚胃口,嘗嘗看能不能吃一點!” 傅百善意味深長地望了她幾眼,才接過一個大大的海碗。一陣撲鼻的異香迎面而來,竟是一股濃厚的中草藥和羊rou湯的香味,濃稠的紅湯里浮沉著幾塊面筋和羊rou,吃在嘴里之感覺湯汁濃郁粘稠入口香辣順滑,羊rou、面筋有嚼頭,胡辣味恰到好處。 結(jié)果越吃到后面,里頭的東西越多。除了面筋和羊rou,還有海帶絲、粉絲、花生米、香菜、姜末、榨菜、黃豆、木耳、黃花菜、青菜、蘿卜條、蔥花。最后應(yīng)該還淋了香油和香醋,喝起來粘乎乎、香噴噴。辣中透酸,酸中有辣,再加上各種扎實的原料,只能說鮮香、綿稠、酸辣之味盡在一碗湯里。 一時間,傅百善食欲大振,將滿滿一海碗胡辣湯連湯帶水全部吃完了,額上滲出細(xì)細(xì)的汗水,只覺身輕體暖暢快淋漓,就連風(fēng)寒的癥候好似也減輕了。拿帕子擤了下鼻子,將大海碗朝前一伸道:“讓你婆婆還給我盛一碗過來,我還要吃!” 侯在一邊的蓮霧明顯怔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反應(yīng)過來。卻不敢多說什么,將大海碗一搶,面紅耳赤地趕緊跑開了。身后傳來一陣明朗的大笑聲,讓周圍的人聽了就覺身心愉悅。 正在前頭車上翻看賬本的宋知春抬頭望了一眼,身邊的婆子喜滋滋地進(jìn)來稟告,說今個姑娘的食欲終于開了,鬧著要吃的呢!一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搖搖頭嗔罵了一句:“眼看就要嫁人了,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讓我跟他爹怎么放心?” 嘴里雖然在嗔怪,卻是在這一刻終于下定了最后的決心,不管什么生意不生意了,天下的銀錢是賺不完的,三個孩子好好的才是最緊要的?;仡^就叫傅滿倉辭了廣州的官職,一家人收拾收拾,回青州當(dāng)個鄉(xiāng)間富家翁也挺好! 94.第九十四章 暗香 又是一彎殘月, 縣衙后宅各處早早地掛起了燈籠, 林影扶疏間有沁人暗香隱隱浮動。應(yīng)旭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后, 閑散地走進(jìn)臥房,邊脫外衫邊道:“沒想到這小小的青州縣衙后宅還有這么大一片梅林,雖然都不是什么名品,倒是別有一番山間野趣!” 總管太監(jiān)曹二格接過衣服搭在屋里繡了三陽開泰的矮屏上,笑著接口道:“這個常知縣也不知道是不是個貪官, 看這屋子里的陳設(shè),博古架的上的擺件, 哪里是他那點俸祿支撐得起的?就說這索耳蓮瓣紋三足香爐,便是件珍品。” 應(yīng)旭從枕邊拿了那本從魏勉處順來的游記,半靠在床上漫不經(jīng)心地道:“小崽子你出過幾次京城, 就敢斷定人家用的是不是珍品?” 曹二格一挺腰桿道:“奴才從前在宮里頭也是進(jìn)過內(nèi)書堂的, 您看這物件選用的是暹羅國進(jìn)貢的風(fēng)磨銅, 提煉的同時銅中加入金銀,這樣愈燒愈純,貴金便浮于表面, 輕輕擦拭便泛出光澤, 所以說銅質(zhì)非常精細(xì)。而作假者不了解其比例, 因此從銅質(zhì)上就能鑒別真?zhèn)?。鎏金或散鎏金香爐,真者金水很厚,黃中閃白色。假者金水薄, 不均勻顯輕浮?!?/br> 應(yīng)旭斜著眼睛看著這奴才賣弄才學(xué), 鼻間聞著那宜人馨香, 不知為什么一陣?yán)б庥腿欢?。捂著嘴打了個哈欠懈怠道:“行了,用不著表功,知道你處處盡心,你今天一整天都跟著我的,什么時候有空進(jìn)來燃的這香???” 話語剛剛一落,連應(yīng)旭自己都覺得這說法有問題。曹二格作為貼身的侍從,跟著他在外頭處理公事,一整天都沒有離開眼皮底。那么,這內(nèi)室是誰進(jìn)來過,還點燃了香爐里的熏香? 曹二格一時臉色大變,反應(yīng)極快地拿起手邊的茶水就潑進(jìn)了香爐,又打開窗子讓屋外的冷風(fēng)吹進(jìn)來。顧不得銅器燙手,將還沒有燃盡的香料拿在手里細(xì)細(xì)端詳。坐在床榻上的應(yīng)旭臉色越來越冷,他沒想到僅僅時隔數(shù)月,這些下作手段又來了,是官場、朝中,還是遙遠(yuǎn)的皇宮大內(nèi)自己那些已經(jīng)長大成人的好弟弟們? “是百和香?!?/br> 曹二格額頭上汗珠子滴落,弓腰束手稟道,“是用沉水香五兩,丁子香、雞骨香、兜婁婆香、甲香各三兩,薰陸香、白檀香、熟捷香、炭末各二兩,零陵香、藿香、青桂香、白漸香、青木香、甘松香各一兩,雀頭香、蘇合香、安息香、麝香、燕香各半兩調(diào)制而成。“ 說到這里,曹二格覷眼望了一眼主子,聲音越發(fā)小意,“用時拿酒灑令軟,再放入香爐熏烤,是上好助眠之物。本身沒有毒,只是放得量大了些,指尖大小的一塊要是燃盡了,或是主子再聞半刻鐘后怕是要睡到明日辰時才會醒。” 應(yīng)旭半敞著衣襟鐵青著臉,低低喝道:“查,給我使勁查,這回不管是誰,哪怕捅破了天,我也要將這人給揪出來!” 曹二格打了個冷噤,知道王爺被這回事氣大發(fā)了。也是,任是誰被這樣無數(shù)回的挑釁,都會火冒三丈的。連忙抽身到外頭仔細(xì)詢問起來。結(jié)果一直守在門口的衛(wèi)士齊齊詛咒發(fā)誓地叫冤枉,說今日自打王爺出去過后,沒有任何人進(jìn)去過。 這就奇怪了,難不成這屋子還鬧梅花精怪不成? 曹二格狐疑地望了一眼遠(yuǎn)處幽深的梅林,正要派人去搜尋一番,就聽王爺在屋子里喚人,連忙碎步進(jìn)了里間,躬身聽候吩咐。卻聽王爺懶洋洋地道:“莫費事了,你們慣常該做什么就去做,今晚我倒要看看是個什么東西膽敢算計我?” 亥時過后,應(yīng)旭靠在床榻上半睜著眼睛似睡非睡,他回想自己上一次抓到刺客是什么時候,應(yīng)該是去年中秋節(jié)前吧?剛剛處理完一批軍務(wù),想到宮中母妃寂寞,就請了旨意回京城中探望。在離城不過百里的一個驛站休息時,幾個孩子在外面打起野仗來。 鄉(xiāng)間孩子打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任是誰也不會多加留意。就在大家興致勃勃地逗趣之時,一個留著鼻涕的半大孩子猛地執(zhí)劍刺過來。幸得那天應(yīng)旭身上穿了護(hù)甲,要不然定會被刺個透心涼。衛(wèi)士們反應(yīng)過來后,立時將那個半大孩子就地剿殺。一查之下哪里是個孩子,卻是個長相少興的侏儒。 應(yīng)旭生平最恨這些魍魎伎倆,最不耐煩這些層出不窮的刺殺,一時間野性奏起,下令將驛站外打架的幾個孩子全部當(dāng)眾杖斃。一時間血流成河,污血暈染得到處都是,聞訊而來的孩童父母一時間哭聲震天。 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里。 秦王虐殺幼童的消息傳至京中,果不其然地引起了軒然大波。朝中大臣紛紛上書,口誅筆伐地指責(zé)他性情暴戾,不堪皇子尊位,連景仁宮的母妃劉姣和時任吏部尚書的外祖劉肅都請旨立下責(zé)罰。 饒是應(yīng)旭自詡大度,也讓這些事弄得焦頭爛額,不得不動用了身邊暗自隱藏的人手,大力追查那個侏儒刺客的來歷。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一查之下真真查到些蛛絲馬跡,竟隱隱指向朝中風(fēng)評甚好的三皇子應(yīng)昀。 三皇子晉王應(yīng)昀自幼聰慧過人,詩書琴畫無一不是過目不忘,更難得的是此子生性謙和,又生得溫潤如玉,朝中甚多老派臣子都對他稱許不已。隨著宮中各位皇子年紀(jì)日長,三皇子,不,晉王的擁躉者也不少,呼吁立他為儲君的大臣不在少數(shù)。 生為皇子,說對那張?zhí)煜麻g至尊之位沒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的話語。往日里對于這位以詩文盛名的三弟,應(yīng)旭不過是嗤之以鼻。國土千萬,瑣事更是多如牛毛,是幾篇詩文可以彌散的嗎?南倭北虜,是幾首琴曲可以退卻的嗎? 真是癡兒說夢! 可憐朝中大臣一味粉飾太平,要以仁德治理天下,妄想像先祖一樣恩澤四方萬國來朝,只想有一位平和的仁義的君上。卻不知如今這位他人眼中以道德典范著稱的晉王背地里也著急了,竟向兄長舉起了屠刀。 面對費了大力氣搜羅來的確鑿證據(jù),父皇的態(tài)度卻是模棱兩可的.渾不在意一般,沒有申斥沒有責(zé)罰,只是將晉王身上掛的一個維修弘文館的職務(wù)給撤了,不痛不癢,最后不了了之。 應(yīng)旭心都涼了,大醉了三天。最后還是外祖劉肅親自到王府規(guī)勸,說這些正是皇帝對他的磨煉,這才讓他重振了雄風(fēng)。是啊,與其在家里唯唯諾諾,不若在外面好好做一番事業(yè)。公道自然在人心,朝廷中文官多數(shù)站在晉王身邊,可是軍中武將大都是支持自己的,怎能妄自菲薄呢? 應(yīng)旭翹起一邊的嘴角,玩味地想著——父皇,你心中到底屬意于誰呢? 正要睡意朦朧之際,就聽見外間傳來一聲極細(xì)微的吱呀聲,一個微不可聞的腳步踏了過來,應(yīng)旭透過石青緙絲紗帳隱隱約約地看見的是一個窈窕的身影。那身影遲疑了一下,還是緩緩地伸手撩開紗帳,一股清幽沁脾的梅香隨即飄散進(jìn)帷帳之中。 屋角留了一盞祥云瓜枝掛燈,雖然不是很明亮,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這是一個年輕的女子,模樣清秀婉約,披散著一頭烏黑長發(fā),身上只著了一襲水紅色的褻衣,因為赤著雙腳更顯得渾身上下無處不可憐。 應(yīng)旭本就不是憐香惜玉的性子,他只記得那女子偎過來時的急切,身子與自己肌膚相接時那股冷冷的滑膩。心下頓時厭棄至極,再也假裝睡不下去了,伸腳就將那無處不可憐的女子踹到了床下。 屋子里的動靜自然驚動了早就有所防備的衛(wèi)士們,曹二格舉燈細(xì)細(xì)查看過后,有些氣急敗壞地稟道:“王爺,這屋子的凈室后面竟然還有個小偏門,我們竟然沒有察覺,這女人就是從那兒鉆進(jìn)來的!” 應(yīng)旭轉(zhuǎn)動著手上的碧玉扳指,冷漠地問道:“是誰派你過來的,要你來干什么?說出來賞你個全尸,說不出來就立時杖斃,拖出去喂狗!” 地上的女子正是徐玉芝,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端坐的男人,事情的發(fā)展怎么和自己的構(gòu)想不一樣?面對這樣的旖旎風(fēng)光,男子不應(yīng)該將她摟入懷中輕憐蜜愛嗎?從未像此刻,她深切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和無力,還有那死亡的滋味離自己是如此之近。 “不,不,王爺,小女不是故意的,這里本來就是我的睡房,我自小生活在這里,今晚我實在是睡不著,就不知不覺地走到這里了。我只想看看我的屋子,真的,我沒有想到床上還睡得有人!” 應(yīng)旭從眼底瞟了一下,有些好笑地問道:“這么說你是常知縣的女兒嘍,本王今晚竟然做了惡事,竟然強占了女孩家的閨房,這事情要是傳到京里,不知又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呢?” 徐玉芝牙齒開始打顫,先前那份不顧一切的孤勇此時已經(jīng)蕩然無存,語無倫次地慌亂解釋道:“小女是常知縣的妻侄女,不是他的女兒。我說得全是實話,我只想回自己的屋子里待著,委實沒有想得太多,懇請王爺網(wǎng)開一面……” 曹二格低下身子,抓住徐玉芝尖細(xì)的下巴陰笑道:“指量咱們一屋子的人都是傻子呢?先前那索耳蓮瓣紋三足香爐里頭的百和香,是你悄悄進(jìn)來點燃的吧?哦,把王爺迷暈了,到時你說什么就是什么是吧?怎么你想生米煮成熟飯,也想進(jìn)秦~王府去撈個妾室當(dāng)當(dāng)?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這副模樣連咱們王府里掃地的丫頭都不如……” 眾目睽睽之下,徐玉芝一時間羞憤欲死。 95.第九十五章 殺婢 街面上傳來更鼓聲, 已經(jīng)過了寅時了。 應(yīng)旭見曹二格越說越不成樣子,握拳咳了一下道:“搜搜她身上可有無違禁之物, 再到外頭叫她家人進(jìn)來,先關(guān)個兩天問問話看是否受人指使, 等我們走之前秘密處死就是了?!?/br> 衛(wèi)士們拖著如一灘爛泥一般的徐玉芝走了出去,應(yīng)旭斜睨了一眼過來, 曹二格連忙跪在地上, 舉手輕輕鏟了自己幾個巴掌, 小心賠笑道:“都是奴才的錯,沒有仔細(xì)翻檢屋子。這回幸好只是個想攀高枝的女人,要是真進(jìn)來個刺客, 奴才便是百條性命也賠不起王爺金貴的身子!” 應(yīng)旭啞然失笑,他喜歡的就是這奴才的這股子機靈勁。主仆二人在冬日的屋子里談笑,剛才的事情之于他們只不過是池塘里風(fēng)吹過后的一片漣漪, 連一絲痕跡都未能留下。 天剛蒙亮?xí)r,常知縣就被外面值守的仆婦急急叫起身了。家中小廝稟告說,昨晚亥時后住在梅園里的貴人和身邊的衛(wèi)士齊齊捉住了一個女刺客,正是妻子的好外甥女徐玉芝, 這個消息簡直像晴天霹靂一般正正砸在他的頭頂上, 讓他半天都作不了聲。 簡陋破舊的柴房里,寒風(fēng)陣陣滴水成冰,一盞油燈燃著黃豆大小的燭苗, 被風(fēng)搖晃得幾乎要熄滅。 徐玉芝身上披著一件仆婦隨手丟過來的夾祆, 踡縮著身子偎在墻角。昨晚她是故意穿得輕薄又赤著雙腳, 意圖引起那位貴人的憐惜??墒沁B話都沒說上幾句就被丟出了房門,到現(xiàn)在一粒米一口水都未進(jìn)。身子又冷又餓,腦子里也是一片茫然后的空白。 正在這時門響了,常知縣陰沉著臉走了過來。徐玉芝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蹌踉地?fù)淞诉^來,大哭道:“姨父,救救我!我真的是一時睡迷糊了才去的梅園,我真的不是刺客,不小心驚擾了那位貴人,我磕頭認(rèn)錯就是了,怎么能要我的性命呢?” 常知縣為官二十載,見過的人經(jīng)過的事不知多少,雖然資質(zhì)平庸一些,但他又不是真的傻子,立時聽出了女孩口里的破綻之處。一時氣得指尖直哆嗦, “你現(xiàn)在的臥房在主院右側(cè)廂房,離梅園尚有百余丈的距離。你睡得再迷糊,能夠僅穿褻衣赤著雙腳走那么遠(yuǎn)的路?” 見徐玉芝頹然坐在地下不語,常知縣長嘆一聲滿腹傷感,“你素日愛鉆研些詩畫,愛調(diào)制些香藥,本沒有什么。常以聰明自詡看不起周遭的凡人,也沒什么??墒乔Р辉撊f不該心氣太高,去肖想那些天邊的人,這些人一個覆手之下我們這些微末之人便會落得死無全尸!” 徐玉芝怔怔之后,終于伏地號啕大哭。為什么就這么難呢?表哥不要自己了,這個家也容不下了,她想另尋出路有什么錯?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這世上有些人是招惹不得的,可是這個道理她終究明白得太晚了些。 常知縣憐惜地望了一眼,心里也有些悲戚。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玉雪聰明琴棋皆精,怎能不令人惋惜呢!唉,行差踏錯,一步錯,步步都是錯,再責(zé)怪于她也是于事無補。 “等會我叫人進(jìn)來服侍你更衣,好好地梳洗一番,再好好地吃頓飽飯。莫怨姨父不能救你性命,實在是你闖了天大的禍?zhǔn)?,我位卑人弱,貴人們伸根手指頭都碾得我粉碎。家里還有上上下下一家子老小要存活,我還得為他們考量一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