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元燾冷眼斜睨二人,把手中酒杯轉(zhuǎn)得飛速:“這畜生,只有太歡池里有么?” 負責捕蛇的掌事內(nèi)監(jiān)膽戰(zhàn)心驚道:“不敢欺瞞王爺,甘泉宮上上下下一十八個湯池,一共搜出六條蛇!” 云溪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竟有這么多?” 掌事女官咬了咬牙,突然叩首求道:“今日之事,全是辛夷疏于管理所致,還請王爺給奴婢三日時間,奴婢一定查出是何人所為!” 云溪目光微微閃動,突然問:“你是想保住合宮上下的性命?” 掌事女官聞言眼簾微動,似乎有些訝異:“既然王爺王妃沒有大礙,只需奴婢二人陪上性命即可,又何需那么多人陪葬?” 云溪又問:“樂平王妃剛剛被蛇所噬,現(xiàn)下如何?可有太醫(yī)看過?” 掌事女官吃了一驚:“樂平王妃被蛇咬了?” 然后,方覺自己失態(tài),愁眉苦臉道:“樂平王妃走時面色發(fā)青,捂著肚子直叫痛,王爺說是王妃下面見了紅,馬上要生了,甘泉宮沒有產(chǎn)房和穩(wěn)婆,王爺抱著王妃匆匆上了馬車,并未說王妃被蛇所噬?!?/br> 云溪大吃一驚:“怎么這么快就要生?不是才七個多月?” 他隨即與元燾對視一眼,猜測杜芊月臉色發(fā)青多半是由于蛇毒發(fā)作的緣故,至于為什么突然早產(chǎn),則很可能又與蛇毒突然發(fā)作有關(guān)。 想了想,她目光回落在掌事女官身上:“剛剛你說給你三日時間,可是懷疑什么人?” 掌事女官神色凝重:“奴婢確實懷疑一人!” “因為怕皇上隨時過來,甘泉宮每日卯時(早57點)換水,池中若有異物,一定會被撈出。而奴婢懷疑的那人,入宮前曾以捕蛇為生。眼下她雖然不在甘泉宮當值,卻又對這里情況了如指掌,巧的是今日晨間,她正好也曾來過一次!” 云溪想了想,對元燾道:“可有辦法拖延幾天?” 元燾皺眉道:“此事瞞不下來,本王最多給你們?nèi)諘r間?!?/br> 兩人回府后,均知深知今日之事必有幕后主使暗中謀劃,如不能順藤摸瓜查出一些線索,恐怕總難免寢食難安,便把書房門緊閉,秘密商議。 元燾向云溪眸光閃爍:“你認為會是誰?” 云溪沒有馬上回答,低頭沉吟。 片刻后,反而盯著元燾眼睛反問:“小小的甘泉宮,一日之內(nèi)駕臨了兩名皇子,且又都是皇上的心尖寵、將來最有可能被冊為太子之人。王爺以為,又會是何人野心這樣大,妄想一箭雙雕,同時除掉兩名皇子?” 兩人對視一眼。 元燾指指書案上紙筆:“你我二人各書一個名字,看咱們所想是否一致?” 云溪聞言卻把白紙擱在一旁,素手執(zhí)筆,筆鋒染墨如舞游龍,頃刻間就在手心寫了一個“宣”字。 待寫好去看元燾時,見他也是落筆極快,寥寥數(shù)下,卻在掌心寫了兩個字“朱提”。 兩只手心攤開擺在一起,一個覆著薄薄硬繭孔武有力,一個白皙柔嫩纖纖素若柔荑,卻是一個動作兩般風采,自有一番和睦。 云溪目光落在“朱提”二字上,秀眉微蹙:“妾身寫的這個‘宣’字,很好理解。宣王聰慧敏銳,才華謀略不弱于人,本也是太子之位的上上人選,然則因為其母妃出身不高,屢屢不受重視,故而才名不見經(jīng)傳?!?/br> “若是王爺和樂平王同時遭遇劫難,諸皇子角逐太子之位,怕是也唯有宣王元安勝算更大一些!” 轉(zhuǎn)而,云溪目光微挪,落在元燾掌心兩個墨字上:“不知王爺所書‘朱提’,又是為何?” 元燾稍微沉吟,告訴云溪:“朱提王元悅,是我的堂叔,性格孤僻怪異,狠毒陰戾。他一直記恨當年西狄大兵來犯時,皇祖父率兵北退陰山,卻命他父王元虔鎮(zhèn)守平京,累其殞命。這些年來一直不□□.分?!?/br> “原來如此!”書案上有濕布,云溪順手抹掉手心字跡,蹙眉猶豫道,“其實剛剛妾身一直在想,除了宣王和朱提王,誰還最有可能是那幕后黑手。” 元燾問道:“還有誰?” 云溪單手支著腦袋,思忖道:“細想之下,王爺和妾身,樂平王與王妃,都有可能是那幕后縱蛇之人!” 元燾聞言唇角微微抽了抽。 云溪繼續(xù)道:“王爺和樂平王,無論誰被毒蛇咬噬,只因你二人平時就不和,另一方嫌疑都極大?!?/br> “至于樂平王妃和妾身,也是一樣的。她不幸被咬,自然一口咬定是妾身縱蛇噬她。但妾身自然是心知肚明那縱蛇之人并非妾身自己,所以妾身也會反過來想,這毒蛇,有沒有可能是她自己放的?” “不知王爺是否還記得,那掌事女官辛夷曾說過,搜出那六條毒蛇的溫泉池,‘碧落池’未曾在列?!?/br> “若那毒蛇是她自己放的,她手中自然也有解藥?!?/br> “故而,她就算是跑到‘太歡池’故意被毒蛇咬傷十口,也是無礙的?!?/br> “左右不過一個苦rou計而已!” “只是她千算萬算,未曾料及蛇毒厲害,竟牽動她胎氣,令腹中胎兒提前兩月生產(chǎn)?!?/br> 聽聞如此大膽推測,元燾也是臉色接連驟變。 他低頭沉吟,負手在屋內(nèi)來回踱了好幾個來回,這才看向云溪,目光里透著些許沉重:“此事牽連甚廣,即使上報到父皇處,那幕后之人有心設(shè)局,必定也有金蟬脫殼的法子,根本就審不出所以然?!?/br> 頓了頓,“就算父皇真的命人查出是怎么回事,多半也會顧及皇家顏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由那不想干的替罪羊頂罪,草草了之。但若是我暫時先將風聲按下,而他夫妻二人明明被蛇所咬,卻因連累皇孫早產(chǎn),而不敢去向父皇告狀,或許,事情真相便真如你所說也未可知!” 表白 云溪聽他說完,眸中倏地一亮:“倘若如此,倒真還可以好好籌謀一番,設(shè)法保下辛夷他二人的性命?!?/br> 元燾望著云溪,只覺得剎那間她的眼睛比星星還要亮,怦然心動:“云兒,我心悅你!” 這句話,方才元燾講過。 不同的是,剛才是在開玩笑時順口說的。 而此刻,卻是認認真真地道來。 云溪分辨出他語氣里的認真,一顆芳心砰砰亂跳,如同踹了幾十只活蹦亂跳的脫兔。 她一時有些慌亂,垂下頭,眼睛不知到底往哪里看才好。 元燾嘆了一口氣,突然從后面環(huán)住她的腰,嘆息道:“云兒,我如果不主動問你,你究竟還打算讓我等上多久?” 云溪想起太歡池中杜芊月說過的話,心驀地一沉:他,到底是要問了嗎? 元燾輕撫云溪秀發(fā),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壓抑:“你老老實實告訴我,如果我不努力地挽留你、讓你也喜歡上我,是不是,是不是有一天你就會悄無聲息地溜走,再也不要我了?” 云溪咬咬唇,不忍說“是”,卻也不想馬上說“不是”。 元燾見她不說話,又嘆息了一聲。 隔著薄薄一層衣衫,云溪依稀能感受到元燾的心砰砰直跳,和自己心臟的位置,幾乎重疊在一起。 她深吸一口氣,懇求道:“有些事,妾身還沒有想明白,請王爺再給妾身一些時間好好看清自己的心!” 元燾眸光微黯,露出些許失望:“好!” 云溪想了想,突然抬頭看向元燾:“有些話,妾身其實一直也想問王爺,不知王爺可否據(jù)實相告?” 元燾環(huán)住云溪腰的手登時一顫,立即指天立誓道:“我元燾今日所言如有半句虛假,愿遭天譴,受五雷……” “轟頂”兩字卻沒有說出口。 原來,卻是云溪轉(zhuǎn)過身來,伸出一只纖纖玉手,及時掩住了他的口:“立誓就不必了,真假我心里有數(shù)!”她能看出元燾對自己是真的喜歡,但心里總有些有些執(zhí)念,就是想聽到他親自說出答案。 元燾只得閉嘴。 云溪看了他一眼,開始第一個問題:“王爺是何時對妾身動的心,是知道妾身是靜樂公主之前,還是之后?” 元燾老實回答:“之前。” 云溪又問:“那時王爺并不知道妾身容貌本無瑕瑜,為何還會動心?” 元燾眸光微閃:“還記得春耕大典嗎?那之前我本來就已經(jīng)有些動了心,但尚不自知。但自從那日無意中親到你,讓我有一剎那的恍惚,只想要了再要。所以,后來就自然而然地……” 云溪:“……” 她果然還是高看他了! 越過這個問題,云溪又問了她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妾身如果不是梁帝親封的公主,如果有一天妾身突然容顏盡毀,比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要丑陋數(shù)倍,王爺,王爺還會待妾身一如當初嗎?” 元燾認真地捧起她的小臉:“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你分毫!” 云溪以為元燾顧左右而言他,有些失望地退卻:“妾身知道了!” 元燾卻攥住她的手不放,目光里有些哀怨:“云兒應該知道,我并非只重表面之人,難道在你眼中,我真得那樣膚淺?” 云溪低頭沉默片刻,突然別扭地問:“可大婚后王爺足足躲了妾身兩個月,難道還不是只重美色?” 元燾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我為何要躲,旁人不明就里,難道云兒你還不知道嗎?”頓了頓,“我真正討厭的,是云兒你刻意讓我看到的那個不真實的你!” 云溪立即想起,兩人就算捅破了“走”和“不走”的這層窗戶紙,還有大婚夜那晚的荒唐事不好厘清,登時有些后悔今日一時不慎,被元燾套出這許多話來 元燾撫了撫她頭發(fā),柔聲道:“云兒,我心悅你,既然認準了你,就算你是夜叉嫫母,我也愿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兩廂廝守到白頭?!?/br> 云溪聞言臉上線條不自覺地柔和了一些。 她偷偷斜睨了元燾一眼,卻見元燾說完這句話后,一雙琥珀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漆黑墨瞳中似有星子閃爍,正好將自己偷偷看他的情景瞧在眼里,臉頰倏地變紅。 元燾見狀,唇角微微勾起,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云溪咬了咬唇,忽而推開元燾,嗔怒道:“你才是夜叉嫫母!”然后把腳一跺,頭也不回地拔腿就跑,一溜煙兒地跑回了西院。 凌翠正在鋪床,陡然看見云溪回來,詫異地問:“公主臉怎么這樣紅?莫不是又燒了?”說著,就要來探云溪的額頭。 禮物 云溪側(cè)身避開凌翠的手,卻想起元燾方才所說的“我心悅你”,臉登時有些燙。 想了想,她看向凌翠眸光微閃:“你覺得王爺如何?” 凌翠一怔:“王爺?” 云溪思忖了一下:“嗯,你隨我來北鄴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雖然見王爺?shù)拇螖?shù)不算多,但你覺得他如何?”頓了頓,又特意補充道,“他比子嬰如何?” 凌翠手微微一頓,狐疑地看了云溪一眼,方才繼續(xù)鋪床:“恪將軍聰明蓋世,實乃人中之龍鳳。王爺他,他相比之下就……” “就怎么樣?”云溪略顯關(guān)切。 凌翠頓了頓,眸中戲謔意味明顯:“王爺他挺傻的!” 云溪蹙眉:“傻?從何談起?” “比方說,公主瞞天過海,他根本就不知道,還避公主如避蛇蝎,根本不知道公主有多好美,真真是暴殄天物猶不自知!” 云溪微微愣怔:他不知道她好看時,雖說確實避她避了一陣子,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就開始對她側(cè)目了呢?現(xiàn)在細細想來,好像從宮燈熄滅那晚,他夜探西院時,好像對自己就已經(jīng)有些不一樣了…… 凌翠見云溪走神,在她面前揮了揮手,遲疑地問:“公主有好些日子不準奴婢提恪將軍,為何今日突然主動提及,又問王爺怎樣。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