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巖師太非常感動：“好孩子。”

    宋不謙還沒來得及進一步表現(xiàn)，銅巖師太又甩了一句出來：“但是這次我也不想袖手旁觀了?！?/br>
    “……”宋不謙問，“師父，你什么意思？”

    銅巖師太合掌說：“他們一個往天山，一個去南州，不謙，你我二人就先行一步，去羅剎海找冥靈吧?！?/br>
    宋不謙斷然拒絕：“師父，我不會飛?！?/br>
    銅巖師太說：“我會?！?/br>
    宋不謙問：“師父，你不是有腿疾嗎？”意思是老太太您不是瘸的嗎？

    銅巖師太微微一笑：“五百年天劫之前，我可沒有腿疾，如今雖然行走不便，但只要你背著我，把你的腿當做我的腿，我們二人還是能夠御劍的?！?/br>
    宋不謙說：“師父，我襠部有疾，癢，不方便。”

    寒山直截了當給了他一掌，他哐里哐當從洞的這頭摔倒了那一頭，爬起來默默地收拾行李去了。

    三組人離開玉燭洞同時出發(fā)，寒山和柳七都是飛快，宋不謙和銅巖師太慢騰騰地跟在柳七身后，因為柳七也是往西北方去的。

    銅巖師太這次出洞相當冒險，她的本領(lǐng)在劍仙中只能算中等，加上腿又不好，如果碰到一兩個劍魔還好說，若是被圍攻，她和宋不謙必定兇多吉少。

    但事關(guān)七寶之一——峨眉寒月，她覺得自己義不容辭，如果再躲躲藏藏，而不是主動出擊，寒月最后的結(jié)局就會和絳珠靈芝一樣，被人奪走，落入劍魔手中。

    宋不謙問她：“師父啊，寒月到底是什么東西？”

    她搖頭，拍拍宋不謙的背：“我們飛穩(wěn)一些，橫豎到了羅剎海，見了冥靈，也該知道了?！?/br>
    宋不謙說：“冥靈……聽名字我就不喜歡，我們峨眉派怎么會把寒月交給這種人呢？”

    銅巖師太說：“我不知道，一切都是師姐的意思?！?/br>
    嬋九跟著玉梨三來到了天山，進了深山絕峰的鳴凰洞，看見了他的天一宮——用膝蓋窩想也知道，那是一座純金打造的宮殿。

    鳴凰洞是嬋九見過的最大的洞了，天一宮主殿的尖頂已有十丈高，可洞頂還有一大段距離。何況這宮殿本身也不小，百十來間房屋，玉虛峰上上下下加起來連上迎客臺，也不過這么多屋子。

    天一宮的每間房屋的檐角下都掛著鈴鐺，鳴凰洞已經(jīng)大到擁有自己的小氣候，有風有云甚至會下雨下雪，每當風吹過，鈴鐺一起作響，四處回聲不絕。

    多么吵鬧的一座宮殿啊，嬋九默默地想。

    兩人剛一落在鳴凰洞口，天一宮里就有人快速迎了出來，都穿著白衣白裙，戴著白帽子，兩排共十二個人跪地迎接，一排四個人弓著身子負責鋪地毯，從宮門一直鋪到玉梨三和嬋九的腳下。

    地毯都是毛氈織成，染成鮮紅色，平坦整潔。

    玉梨三目空一切踏上紅毯，傲慢地朝嬋九伸出一只手：“隨本王來吧?！?/br>
    嬋九問：“我自己走行嗎？”

    玉梨三說：“哼，隨你。”

    于是嬋九就抄著手，慢悠悠地走在后面，邊走邊觀察紅毯兩邊跪著的白衣人。

    他們有男有女，男的穿長袍，女的穿羅裙，和嬋九一樣，他們頭發(fā)的顏色很淺，只不過嬋九是銀色，而他們是純白，猛一看幾乎分不出哪里是頭發(fā)，哪里是衣服。但另一方面，他們的臉色卻是嫩綠，好像新生出來的白菜葉子。

    玉梨三和嬋九走過去后，他們也跟著來了，悄無聲息地走在紅毯兩側(cè)。他們應(yīng)該也是花妖，不過究竟是什么花呢？

    嬋九想起天山上有一種珍貴的花叫雪蓮，傳說生長在終年積雪之地，許多年才能發(fā)芽生長開花，看白衣人們的模樣，說不定就是雪蓮花妖。

    等玉梨三完全走過紅毯，四個男性的花妖邊開始從洞口處收紅毯，把它卷成一個大卷。

    嬋九站在宮門的最高一階臺階上望著他們，玉梨三說：“別看了，本王宮里還有五六百個，你進來再看也不遲?！?/br>
    “有這么多？”嬋九問。

    玉梨三說：“如果本王不把他們收來，藏在洞里，他們就會被凡人挖去做藥吃，說是治什么……對，風濕痹痛，月事不調(diào)。真是笑話，凡人區(qū)區(qū)幾十年壽命，卻不知要禍害多少飛禽走獸，草木蟲魚，得病也是天譴之，沒想到他們不思悔改，反過來又要剝樹皮挖草根。這雪蓮花，五百年前天山上遍地都是，現(xiàn)在可就難找了，再下去，怕是要斷子絕孫?！?/br>
    他說著招招手，那些雪蓮花妖連忙加緊腳步，依次進入宮門。等到扛著紅毯的四個花妖也入內(nèi)后，他把嬋九從門坎上拉下來，揮手一陣風將宮門合上。

    天一宮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香氣，平常人聞來沒什么，嬋九是狐貍鼻子，免不了又要噴嚏連天。而玉梨三自己簡直沒感覺似的，還在問負責照看熏香爐的雪蓮花妖：“你們都知道本王今天要回來，怎么宮里的氣味還這么清淡？”

    那雪蓮花妖是個看上去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她一手舉著團扇，一手扶著香爐，剛想回話卻打了個噴嚏，接著又打了一個噴嚏，嬋九跟在她后面連續(xù)打了三個：阿嚏！阿嚏！阿嚏??！

    三人默默地對視半晌，玉梨三說：“本王的鼻子常年不通，不熏香些就聞不到，所以要多加香料?！?/br>
    女花妖垂首溫順地說：“是……阿嚏！……大王。”

    “……”嬋九仰頭，一臉生無可戀。

    這宮里不但香，而且亮，因為一切都是金光燦燦，幸虧金子怕火，容易燒化，玉梨三才沒有把焚天之焰放出來，而且乖乖地點上蠟燭油燈。沒有那團火，嬋九覺得這宮里有點兒冷，說話都冒白氣。

    玉梨三解釋說：“雪蓮花性喜寒冷，因此周遭不能太熱?！?/br>
    雪蓮花妖雖然外表上能分出男女，但臉基本上都長得差不多，最多只是男的高些，女的矮些，而且不能像茶花那樣分品種，因此玉梨三的平常對話如下：

    “哎，那個誰，過來替本王更衣?！?/br>
    “你，就是你，去泡茶。”

    “門口那個，把本王的鞋拿來?！?/br>
    “你，你，還有你，趕緊給本王整理床鋪去啊，還站著干嘛？”

    見玉梨三把雪蓮花妖們支使得團團轉(zhuǎn)，嬋九不得不插嘴問：“玉梨三，你說你有讓我不用吸精氣，又不會死的方法，不是騙人的吧？”

    ☆、第82章

    玉梨三的袖子里好似藏寶箱。他掏出來的東西中嬋九認識好幾樣，顯然是她暈倒時，玉梨三從她那里搜刮去的：

    首先是亂七八糟的小寶石，小珍珠，小首飾。

    其次是長白山吃人霸王肚子里的寅艮，她原先有三個，玉梨三只拿了一個，另一個給了巫師長老，那最后一個就丟在南州了。

    再一個是紫僵蠶，玉梨三把它裝在一個金色的小蟈蟈籠子里。紫僵蠶自從從嬋九肚子里出來之后就很活絡(luò)，在籠子里自顧自地發(fā)出沙沙聲。

    還有一個是從護寶食人蠱的洞xue里挖出來的大黑圓珠子。嬋九不喜歡它，覺得它的表面之下隱隱氣流氤氳，有點兒嚇人。

    還有一個是朵靈芝，通體黑色，傘蓋雖然只有醋碟子大小，但表面仿佛刷過漆一般，幾乎可以反光照出人臉。

    嬋九心頭一顫：“這個是絳珠靈芝？！”

    玉梨三點頭：“是絳珠靈芝，平平無奇是吧？”

    嬋九警覺地問：“你把農(nóng)辰怎么樣了？”

    玉梨三說：“你到底是要聽我的方法，還是要聽我把農(nóng)辰打得三魂升天七魄出竅然后燒成焦炭的故事？”

    “……”嬋九說，“我不認識什么農(nóng)辰，還是說你的方法吧。”

    玉梨三又掏出一樣，也是一顆珠子，鵪鶉蛋大小，表面一半黑，一半白，那黑的和白的地方還能互相交融，變換位置，此起彼伏。嬋九只看了一小會兒就覺得眼暈，干脆不去看了。

    玉梨三擺完了，一樣一樣指著嬋九看。

    “這是寅艮，下等妖物膽里的東西，沒什么稀奇，還給你算了?！彼f著把寅艮扔給嬋九。

    嬋九撇了撇嘴，心想：沒什么稀奇你還拿著？

    “這個。”玉梨三舉著小蟈蟈籠子說，“到了我手上，你可就拿不走了。”

    嬋九正色說：“別的我都不要，這個你必須還我，這是我?guī)煾噶叩臇|西?！?/br>
    玉梨三嗤笑，把紫僵蠶又攏進袖中：“那你叫柳七親自來拿。”

    嬋九覺得現(xiàn)在和他爭辯也無濟于事，便靜等他下一句話。

    玉梨三沒去碰那顆大圓黑珠子，卻先拈起了絳株靈芝：“這個么，是我千辛萬苦得來，所以自然也不能給你。”說著他把絳株靈芝也放進了袖子。

    隨后，他捏起了那顆黑白相間的珠子，盯著嬋九的眼睛說：“這個，就是相生陰陽鏡?！?/br>
    嬋九頓時明白了為什么這顆珠子一半黑一半白，黑的和白的相生相搏！

    “你不是說已經(jīng)把它賣了嗎？”嬋九驚訝地問。

    “可惜沒人買得起?！庇窭嫒龗伣又诎字樽诱f，“他們竟然可笑到要用金子來買，但本王唯獨不缺的就是金子?！?/br>
    嬋九說：“我以為……相生陰陽鏡是面鏡子。”

    “確實是鏡子?！庇窭嫒f著把珠子往空中一拋，那珠子在離橫梁只有幾寸遠的地方停住了，接著從里面突然騰飛出兩團霧氣，一黑一白，在空中交纏旋轉(zhuǎn)，消長流行，越來越大，最后平展達到一丈見方，果然像一面圓鏡子，只是不能用來照人。

    嬋九的耳中錚錚作響，仿佛有誰在他身后彈著瑤琴，雖然高低起伏不成調(diào)，但就像珠落玉盤，清脆悠揚。

    她仰頭，癡迷地望著陰陽魚緩緩轉(zhuǎn)動，問：“這個鏡子該怎么用才能增加三百年修為？”

    玉梨三說：“不知道。這鏡子在本王手中已經(jīng)二百五十年了，本王佩戴過它，把它在武器上鑲嵌過，讓它像這樣連續(xù)二十四時辰持續(xù)一個月轉(zhuǎn)動過，甚至吃過，可是從來沒增加過一絲功力?！?/br>
    “我也吃過紫僵蠶，”嬋九說，“沒有用?！?/br>
    玉梨三把相生陰陽鏡收回成原先的珠子，又納入袖中，琴聲也隨之消失。

    “不管如何，玉清真人總不會騙本王。近些年也奇怪，不知道是誰走漏了風聲，總有人追到天一宮要買相生陰陽鏡，可本王欠著玉清真人一個大人情，如今他死了，人情還不了，總不能再把他的托付之物賣出去。不得已，我只好去南州借了農(nóng)辰的絳珠靈芝，好賣給人家。”

    嬋九說：“你可真沒道理?！?/br>
    玉梨三滿不在乎，抄著手說：“我們是妖，不講道理，只講利益?！?/br>
    嬋九指著大黑圓珠子：“這個是我和寒山殺了整整一晚上的巨型蠱蟲才換來的，你總得還給我吧？”

    “這個啊，”玉梨三夸張地搖頭嘆息，把大黑圓珠子舉在手中掂量，“嬋九呀嬋九，你守著這么一個寶貝，竟然淪落到要靠吸精氣才能活下去，真是傻瓜?！?/br>
    嬋九托著腮，面色不善地說：“大王，騙我很好玩么？”

    “你不信？”玉梨三說，“那你看著。”

    他說著就把大黑圓珠子往地上重重一摔，嬋九驚叫一聲，搶上前去想接住，但已經(jīng)晚了。大黑圓珠子咔嚓咔嚓數(shù)聲脆響，底部開裂，一股細細的、青黑色的煙從里面鉆了出來。

    “這……這是什么鬼東西？”嬋九問。

    玉梨三沒有回答，而是氣定神閑地把那股青煙一絲不剩地吸到了肚子里。

    “你在干嘛？！”嬋九緊緊地皺著眉，“你也不嫌惡心？那是從蠱蟲洞里找來的，那蟲子又臟又臭又有毒，還差點兒把我的兩條腿都咬斷了！”

    玉梨三微微一笑說：“不惡心，因為不管是臭蟲，還是蜘蛛螞蟻蚊子蟑螂，這都是他們的內(nèi)丹，里面只有三百年修為，沒有什么鬼東西。”

    “內(nèi)丹？！”嬋九瞪大了眼睛，突然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內(nèi)丹？你當我是什么人？我也是妖！”

    她的笑當然是假的，到最后笑不出來了，說：“玉梨三，妖死如燈滅，再好的內(nèi)丹也變成魚眼珠。內(nèi)丹離身但仍然有用的例子也有，那就是我嬋九姑奶奶，因為我還沒死。那些護寶食人蠱被寒山殺得一乾二凈，怎么可能還留著一個三百年修為的內(nèi)丹？再說了，成百上千只蟲子，怎么可能只有一顆內(nèi)丹？”

    玉梨三慢悠悠說：“這就是你孤陋寡聞。成百上千只蟲子并不是成百上千只妖，而是一只妖，這一只妖才叫護寶食人蠱，懂了沒？”

    “就算只有一只妖，那它也死了。”嬋九說。

    “你確定？”玉梨三問，“它有成百上千個身體，你確定每個身體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