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殺人局(四) 400豬加更
朦朧間,仿佛天亮了。 婆子丫鬟們知曉新娘子歇在阿福屋里,涌進來要催新娘子起身,絞面上妝,穿嫁衣戴鳳冠。 但替嫁一事,怎么好鬧得人盡皆知,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全被攔在門外。 隱約間,連儀似乎聽到鳳氏身邊兩個婆子的聲音,楊柳的聲音。 還有一個細兒。 細兒道:“好歹主仆一場,最后一面了,我給大小姐磕個頭。” 楊柳也解釋道:“那丫頭早是我家小姐的人,兩位嬤嬤放心便是?!?/br> 是了,昨夜連儀給了細兒這丫頭一塊玉鐲子,將她收買了。 細兒以后是她的人。 婆子們沒有疑心。 細兒就朝被扶起來的阿福磕了一個頭。 聲音響得很,地磚砰響。 連儀倒想看看這副滑稽光景,艱難抬起眼皮,卻無論如何,睜不開眼,用力抓扯羅帳。 紗帳輕薄,輕輕扯動一下,猶如蝶翼飛過,驚動不了。 她恍惚間,透過帳面,看見了坐在鏡臺前的jiejie。 鳳冠霞帔,蓋了喜帕兒。 連儀昏昏闔眼,卻翹起唇角。 蓋了這塊新娘帕兒,遮住面孔,誰也認不出來了。 帳子外面,人影綽約。 這時細兒端茶過來,“兩位嬤嬤,還有楊柳jiejie,都渴了吧,喝茶歇歇,來我來做?!?/br> 那兩個婆子懶怠,坐到桌邊飲了,不過一會兒工夫,哎呦呦叫疼。 “定是剛才痛飲大杯,又解了脖扣兒,肚子貪涼。”婆子匆忙出去。 屋里只剩下細兒,楊柳兩個丫鬟。 楊柳一向貪嘴,吃完了糕點,叫細兒去后廚再端一盤子過來。 細兒咦了聲,詫異道:“楊柳jiejie,拿自個兒當什么了,沒腳自己不會走?” 楊柳道:“你這什么態(tài)度,別以為得了小姐一樣東西,就蹬鼻子上眼,你哎呦呦我肚子……” 細兒道:“覺得古怪是不是,三杯茶里,那兩個婆子的,下了巴豆,至于楊柳jiejie,你往我家小姐藥下什么,我便給你下什么。” 細兒說完話,屋中沒了聲響。 太安靜了。 太詭異了。 連儀猛地睜開眼,竟看到楊柳嗚嗚咽咽,嘴里被堵住了,細兒正在脫楊柳衣裳。 一片天光里,一道嬌影走向床榻,連儀心里猛縮,還有最后一絲僥幸,卻見一只白瓷般的小手撩開薄帳,將她扶了起來,暈眩倒轉(zhuǎn)的視線里,正對上一張蒼白嬌面。 阿福一雙大眼兒輕輕將她看住,映在透白天光下,雙目猶如一口霜雪利刃,將她刺個洞穿。 連儀顫聲不已,憤怒驚懼使自己面目扭曲,“你……” 阿福卻往她嘴里灌了一口啞藥,灌完了之后,又溫柔摸摸她的臉。 然后,把喜帕兒蓋她頭頂了。 …… 兩個婆子上完茅房回來,時辰差不多了,新娘子已打扮妥當,花枝一樣的叫細兒攙扶。 細兒到底是大小姐的人,婆子正有些疑心,卻見楊柳伏在床沿,兩手覆膝,聲音低低的,含混道:“嬤嬤先走罷,我肚子痛哩?!?/br> 兩個婆子眼珠一轉(zhuǎn),對視一眼,知道了楊柳耍的把戲,故意讓細兒陪嫁到謝家,只是楊柳這話一落地,新娘子渾身顫抖,拼著最后一絲力氣在掙扎。 婆子當她要反抗,哪肯客氣,重重捏住新娘子的手腕,像捏碎一粒核桃般,看著似攙扶,實則叫她如尋常一般立著,一路送上花轎。 按規(guī)矩,謝行羯是今天的新郎,本該要來接送,但他家那婆娘管得嚴,加上只是娶一個小妾,不必大費周章,也就在家里等著,外人瞧在眼里,便知連家女嫁到謝家后,越發(fā)沒好日子過了。 鳳氏送走如花似玉的女兒,面上抹淚,心里正痛快呢,正由丫鬟扶回屋,遠遠瞧見廳前立著一人,模樣越發(fā)像阿福,但她們剛把阿福送上花轎,這會兒天崩地裂了,也不會再瞧見她,只當是連儀。 花轎剛離開,這丫頭就得意露起來,妾生的就是妾生,沒規(guī)矩。 鳳氏暗暗撇嘴。 烈陽高照,她身后是一片搖曳花木,幽風襲來,卻無形之中透著一絲陰冷,恍若置身于人間的地府,等到走近,鳳氏終于看清楚她,一時不敢置信,捏緊帕兒神情駭然。 阿福卻已握住鳳氏的手,彎著唇角,一雙眼兒也彎彎的,目光溫柔似水,“母親不認得女兒了?” 鳳氏猛地瞪大眼,似悟了什么,臉色一變,正要厲聲喝婆子捉住她。 阿福輕輕拍她的手,聲音并不高亢,卻是頭一回兒,不客氣打斷她,“母親,您現(xiàn)在押我過去,不僅換不回阿儀,還會惹爹爹十分生氣?!?/br> “我那丫頭如今已出府,拿著我的親筆信,倘若我有一丁點好歹,她爬也好,死也罷了,都會送到爹爹面前?!?/br> “母親可知道信上寫了什么?” “我用豬血蘸得筆飽,寫了滿滿三張紙,等爹爹見了,每一張上,流著我十個指頭的紅血,寫同一句話?!?/br> 她挨著鳳氏柔聲細語,在外人看來母慈子孝,她握住鳳氏的手,鳳氏脊背發(fā)涼,此刻想抽手卻不得,聽見阿福輕聲道:“母親要害兒啊。” 話音落地,阿福放開她,鳳氏一時無措,狼狽往后跌了幾步,被婆子扶住,轉(zhuǎn)瞬間,她兩眼利如毒針死剜住阿福。 連奉安脾氣雖然好,拿她這個妻子也當女兒寵著,但是論資排輩,誰也比不得大女兒,看見這封血書會如何想,大怒之下,勢必休妻。 屆時她怎么辦,庭哥兒怎么辦。 鳳氏如何都想不到,數(shù)年來低眉順眼,忍氣吞聲的大女兒竟有這副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