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節(jié)
見她不語,謝正卿隨意翻弄著書案上的那些字貼,皆是朱譽晏白日里所書。他繞至書案后面,抬起一只腳踏在那張龍椅上,毫無敬畏。 口中則問道:“肖皇后,你想你的兒子能平平安安的長大為人,卻又為何來求我?只要你收起平日里對待其它嬪妃們的手段,自然不會再有皇子死于非命。這壇子污水,旁人計到我身上便也罷了,你怎么有臉?” 肖皇后始終搭攏著眼皮,似有些窘于面對。原來她自以為隱秘無人知的那些手腕兒,竟逃不過這個人的眼。不過既然說穿了,謝正卿自然是派人查過了,那她再狡辯也沒什么意思,倒不如坦誠相對。 肖皇后起身走到書案前,眼底帶著些許可憐,“首輔大人,本宮有本宮的苦衷,既然你一切都知道了,那本宮便要為此事鄭重向你賠禮。你不拆穿本宮,便是于本宮有恩……” “收起這套令人生厭的假惺惺!”謝正卿將雙眼一瞇,顯露出一絲陰厲。“我不拆穿你,愿意替你背上謀害皇子的罪名,自然有我的算計。你此刻無需賠禮,需要你付出代價之時,也無需 怨尤?!?/br> 肖皇后臉上微微一怔,難道謝正卿欲拿此事要挾于她?“首輔大人此言何意?”她急急追問。 “等到了那一天,你自會知道。”謝正卿面無表情的與她對視, 第132章 出了御書房, 謝正卿見外出收集消息的岑彥業(yè)已回了,此刻正站在門外等候著自己。 “冀洲的狀況如何了?”謝正卿問道。雖說每日冀洲知府都有奏折呈上來, 他也較為相信蘇明堂對朝廷的忠心,但他更愿相信親眼所見。故而派了錦衣衛(wèi)前去。 岑彥邊跟在首輔大人身后, 緩步往景陽宮外走去, 路上小聲回稟著收集來的情報:“大人, 蘇大人起先的確是依您之命去了冀洲平亂, 但章州乃是受災(zāi)之地,蘇明堂很快便發(fā)現(xiàn)他越是善待逃往冀洲的難民,便越是激發(fā)了更多的章州難民往冀洲逃荒。故而這些日子下來,非但未能改善冀洲之亂, 反倒使得冀洲成了大量難民的聚集地!” “這么說來,冀洲知府每日呈上來的奏折, 竟是謊報?”謝正卿眸色黯淡。 “大人,也不盡算是謊報,冀洲知府所言倒也屬實, 的確是救濟了不少難民。只是避重就輕,對不利的一面緘口不談。如今冀洲因著難民不斷增多, 已從小搶小偷演變?yōu)檎紦?jù)山頭,明搶明掠過往客商!他們?nèi)缃褚巡粏螁蝺H為糧食,而是以此謀生, 以此為業(yè)。” “依屬下看,一來冀洲知府擔憂如實上報,自己官職便難保。二來他也聽說了大人給蘇家下聘之事, 故而對蘇明堂很是敬畏,自然不敢參他治理無方。”這話,岑彥也是大著膽子說出來的。 身為錦衣衛(wèi),最大的使命便是服從。那么不管順耳的還是逆耳的,中聽的還是不中聽的,但凡是大人問的,他們都要如實上報。 謝正卿面色倒也平靜,他派蘇明堂去并非是多相信蘇明堂的能力,只是相信蘇明堂的忠誠罷了。再就是蘇明堂這一路升得委實太快,若無點兒實績也難以服眾。 眼下既然蘇明堂能力不足已是焦頭爛額,只有他再扶他一把了。 “八百里加急,命蘇明堂立即轉(zhuǎn)赴章州。并通知章州周邊各洲、郡、縣,撥出官府儲備糧倉三成,軍糧二成,即刻運往章州!全力配合蘇明堂賑災(zāi)!” “是!”岑彥也看出來了,大人這是強行要送蘇明堂一份實績。 也難怪,之前因《鵲華辭》案蘇家被軟禁之時,坊間便有蘇家賣女求榮的說法。大人看重蘇姑娘,自不想她被外界流言所影響。故而只有將蘇家扶持起來,才能有強強聯(lián)姻之觀感。 想到這兒,岑彥忽又想起樁瑣事:“大人,近來蘇姑娘總在通過各種渠道打聽蘇明堂的情況?!?/br> “各種渠道?”謝正卿驀然駐下腳步,臉上帶著明顯的不快。 “是啊大人,蘇姑娘所找的渠道皆是些七八品的芝麻綠豆官兒,自然是打聽不出什么的。”邊說著,岑彥略顯窘迫的干笑了聲。 讓謝正卿不快的是,蘇妁的‘各種渠道’居然不包括他!她寧愿沒頭蒼蠅似的胡亂找人問,也不肯來找他一回。自從關(guān)系挑明后,他顧著她的名節(jié)不敢公然傳喚,譬如中秋想同她賞個月,便要邀一大家子進宮。 可是她若想找他卻是極易。想進宮她有令牌。想通過褚玉苑轉(zhuǎn)達,褚玉苑的管家下人也皆認得她??伤瓦@般沉得住氣! 沉郁的嘆了一聲后,謝正卿還是很快消了氣,平靜的吩咐道:“那就放消息出去,冀洲一切皆好,蘇明堂辦事得力?!?/br> 她不愿來找他,可他總要讓她安心不是? *** 坤寧宮內(nèi)室,剛剛回來不久的肖皇后此刻正坐于梳妝臺前,透過銅鏡看著心腹女官映芝為她拆卸頭飾。 映芝機靈的很,自肖皇后回來一見臉色不對,便什么也不問,只靜靜的做事。 的確,以肖皇后剛回來時的那股子憋火勁兒,誰多嘴誰倒霉!如今凈完了面,肖皇后也冷靜了許多,倒是自己有些沉不住氣了,想要與人分擔心中愁悶。 畢竟任她平日里再穩(wěn)重,也還是個女人,是女人就有傾訴欲。她的所有心事都只傾訴與映芝一人,而這映芝是個頂有主意的,每每總能出得奇招兒為皇后娘娘解憂,故而也更加得肖皇后器重。 “映芝,你為何不問本宮事情進展如何?”穿過銅鏡,肖皇后冷眼看著手里正忙和的映芝。 映芝并不怯懦,只稍放緩了手里動作,抬起頭來也透過銅鏡望著肖皇后,笑意淡?。骸澳锬锬樕隙紝懼?,奴婢又何需去找那個罵?!?/br> “本宮看你是膽子越發(fā)的大了!”這話雖加重了幾許語氣,但并不帶氣。 映芝繼續(xù)笑笑,不說話,只小心翼翼的為皇后娘娘梳理頭發(fā),等著她自己吐苦水。 這近十年的相知相伴,映芝除了是肖皇后身邊兒得力的左右手,還是軍師,是良友。 故而肖皇后也不與她計較這些,徑自言道:“本宮將之前所盤算的那些,給謝首輔說了??伤堑创饝?yīng),還拿這些年枉死的皇子之事要挾本宮!那個人,早已查明了一切,卻什么都不說,本宮當真是猜不透他打的什么算盤。” 聽完這話,映芝剛好將最后一縷發(fā)絲梳順,認真想了想后,抬頭道:“娘娘,這些年出生或未出生的皇嗣,因咱們而隕的沒有十個,也有□□。既然那個人查實了這些,那咱們的路也沒得選了?!?/br> 肖皇后驀地轉(zhuǎn)過頭,與映芝直接對視,雙眸圓睜,眉頭蹙起:“你是說……” “娘娘,這些年數(shù)位皇子死于非命,皇上雖因畏懼首輔大人的強權(quán)而百般隱忍,但也因此生了反骨,開始籠絡(luò)起朝臣來,甚至數(shù)次企圖重奪大權(quán)!對待手握重兵與東西兩廠錦衣衛(wèi)的謝首輔,皇上尚會如此,若是有一日知道這些事為娘娘所為,又當如何?或此事不徹底解決,早晚咱們也是一死。而且這么大的罪名壓下來,不是一兩條命可以平息圣怒的。只怕到時您的娘家也會受此牽連?!?/br> 肖皇后起身,繞過椅子往外走了兩步,眼神張惶的四下里看了看,似在做個極艱難的決定。最后她還是皺著眉搖了搖頭:“那個人可是謝正卿!” “娘娘,不管那個人是誰,他都是血rou之軀?!闭f著,映芝跟上前去,身子稍傾,聲量極低,半附耳狀說道:“趁現(xiàn)在尚能暗殺,即便不成,他樹敵眾多也懷疑不到咱們頭上??扇衄F(xiàn)在不動手,一但等到他要計較那些事了,咱們便如篝火上架烤的羔羊,再無反抗之力!” 一聲重重的嘆息后,肖皇后咽了咽,細瞇著雙眼看映芝:“謝正卿身邊都是些什么人?就算是本宮愿意拼上這一回,可去哪里雇傭那么多高手?戊京到處都是錦衣衛(wèi)!” “娘娘,在戊京自然是動不了他,但出了戊京可就未必了。聽說上回汪萼大人便是在城郊動的手,險些成功!慶懷王與汪大人未做成的事,娘娘未必不行。其實歷史上就有不少大人物皆死在了女人手里,因的便是他們從未將女人視作對手。輕敵,才是致命所在?!?/br> “哼,”肖皇后略顯輕蔑的嗤笑一聲:“你說的倒也有幾分道理。只是,難不成你還有法子將當朝首輔支出戊京去?” “奴婢有。” 肖皇后正眼望向映芝,卻見她眼底泛著異常篤定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