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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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聆悅和連鏡不太熟悉但織蘿卻有些耳熟,略一思索,她才道:“是元闕同屋的一人,叫做蘇文修。” “他知道什么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阿盈問。 “老夫昨晚巡夜之時路過義園二舍,恰巧聽到一耳朵?!边@聲音刻板而蒼老,幾人都知道,是那個總愛黑臉的徐夫子。 “那如今……你想如何?” “還能如何?他既然不肯老老實實地來拜你,那只能硬把他請過來了。果然是蘇文修一屋的,連這假清高的臭德行也是一樣的?!?/br> 他口口聲聲叫人蘇文修……難道他自己不是蘇文修? 另外兩人沒人答話,于是那聲音與蘇文修一般無二的人又道:“這人是修道的,一連救了兩人還元氣這么足,若是被你吸個干凈,恐怕你身上那個勞什子鎖立刻就能沖開吧?” 和蘇文修同屋的修道之人……除了元闕還能有誰?聆悅與連鏡都大驚失色,織蘿也瞳孔驟然一縮。 “這枷鎖是誰下的難道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若是我沖破的了鎖,他立刻就會有感知,屆時不單是我,還有你,和你的倀鬼,誰也別想走脫?!?/br> 從始至終,阿盈說話的對象似乎都只有那個假蘇文修,沒有理會徐夫子的意思,誰是誰的倀鬼也就不難猜了。既然徐夫子只是一只倀鬼,那么他的主人的什么……織蘿只覺得腦中靈光一閃,面色卻更加難看。 “還廢話這么多做什么?你看這小子放出的滿天紅鶴!他法力低微不足為據(jù),但他身邊的那幾個,尤其是那個女人與和尚,都不是什么善茬。若是把他們?nèi)莵?,小心吃不了兜著走!?/br> “你現(xiàn)在知道怕了?” “我怕什么?吸人元氣的是你,動手弄暈這小子的也是你,你說他們找來會找誰算賬?” 對話聲戛然而止,但腳步聲與尖細而痛苦的鶴唳卻是此起彼伏。 聆悅與連鏡惴惴不安偷覷著織蘿的臉色,只見她冷笑著五指一抓,似乎將傳音鶴帶回的無用消息一把掐滅,那些雜亂的聲音便戛然而止。 連鏡難得開口之前斟酌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問道:“姑娘……接下來打算……那可是神龍啊,我們……” “要找神族來主持公道?”織蘿輕笑一聲。 連鏡被織蘿那亮得可怕的眼神所震懾,連忙搖頭。 織蘿舉起自己的一雙素手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神色漫不經(jīng)心,語意卻萬分森冷,“敢動我的東西,活膩味了吧?憑他是誰,都別想好過!” 第55章 困龍 看著織蘿叫滟滟火速去請來玄咫又立時上了桐山書院, 在路上一邊走一邊與玄咫飛快地解釋, 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明白。 聆悅與連鏡對視一眼, 不由得想——姑娘這是真的動了真火了呀! 至于說是她的東西,區(qū)區(qū)幾只傳音鶴大約她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這么說該是把元闕也算作“我的東西”了吧……上次在湖邊以口渡氣, 這次又因為元闕大動肝火, 姑娘你可就承認了吧,分明你看元闕看得很重啊。 不過聆悅與連鏡也只敢腹誹, 若是讓他們當著織蘿的面去說……想想都很可怕的! 大概是因為火氣上來, 織蘿連喬裝改扮都忘了, 而他們又不像蘇文修那般家世顯赫說進去就能進去的, 但織蘿想著前來興師問罪總得以本來面目示人,硬是不許聆悅退到一旁去換裝, 到最后, 幾人只能繞道青鄉(xiāng)書院從湖邊潛了進去。 桐山書院離皇都還是有一段路程,元闕放出的傳音鶴又是下午才到的, 幾人趕來的時候天色都有些晚了,正好趕上一些學子出來吃完飯,這向來不許女子出入的書院里驟然出現(xiàn)兩名容色驚人的女子,當即引起了不小的sao動。 不過學子們也有些奇怪——怎么一向?qū)L紀看得比天還高的徐夫子這么久了還沒出來說句話呢? “玄咫大師, 您怎么帶著兩名女子擅闖書院呢?桐山書院的規(guī)矩是……哎, 這位是……”好巧不巧,幾人在書院里走著走著,正遇上了蘇文修與郭昊, 待人待己都頗為嚴格的蘇文修自然不會對有違規(guī)矩的事視而不見,當即就出聲制止。不過當織蘿回頭來看時,他顯然是下了一跳,說話也有些結(jié)結(jié)巴巴的,“您是……元兄的表姐?” “是。嚇著二位公子了,實在不好意思?!斌E然被人叫住,織蘿也冷靜了些,向著幾人微微一笑。 蘇文修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向玄咫道:“學生冒犯大師……” 玄咫倒是沒有生氣,只是豎起單掌頷首一禮,示意無妨。 如此織蘿不好再直挺挺地殺到山長居室去,何況這遇到的又是險些讓她錯認的蘇文修,自然要好生詢問一番。于是織蘿裝作不經(jīng)意地問道:“二位公子是去用飯么?怎的不見元闕?” 蘇文修遲疑了片刻,但郭昊卻是個直腸子,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誰知道呢?今早上小測完了他就沒見了。阿修出門前還多嘴問了句他要去哪兒,但元闕什么都沒說?!?/br> “或許元兄現(xiàn)在在屋里呢?元兄一向也是喜歡在屋里溫書的?!痹S是覺得郭昊所說的話沒的惹人擔心,蘇文修連忙打了個圓場。 但織蘿卻沒理會,只是問:“也就是說你們其他人都比他先出門是么?” 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蘇文修與郭昊都點了頭??椞}與玄咫對視一眼,對彼此的神色都很明了——也就是說,沒人說得上了元闕究竟去了何處。 不過這也不難猜,畢竟他們幾人都知道,是湖里有古怪,想來他也不會去別處。 于是織蘿順帶轉(zhuǎn)移了話題,“二位公子,你們可曾見過山長?” 這倒是把兩人問住了。其實不光是他們二人,連帶周圍許多路過而因美色耽擱了腳步的許多書生也犯起了嘀咕——要不是被這么問了一聲,我們也忘了入院這么久卻從沒見到過山長的廬山真面目甚至沒聽他說過一句話的事實了。 “姑娘找山長,可是有什么要事?”蘇文修小心翼翼地問。 其實也怨不得他多想,畢竟織蘿帶著這么幾個人氣勢洶洶地上門,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事。何況他雖然常在書院,但也隱隱聽說了玄咫的名聲。一個擅長伏妖的和尚出現(xiàn)在自己就讀的書院,仔細想想也讓人不寒而栗呢! 織蘿卻沒想這么多,因為……她本來就是來捉妖的。但蘇文修語氣不無惶恐與擔憂,織蘿少不得還是要解釋兩句:“是這樣,蘇公子與元闕同住一屋也有些時日了,大概也能看出……他委實讀書不大好??伤摹雀概R終唯一的遺愿就是要讓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也總不能讓先人失望不是?為了此事小女子真是愁得焦頭爛額。但貴書院名聲在外,能有那么多學子高中,那山長也定然是有些法子的……” 只是這樣一解釋,蘇文修便不由得想到那晚他被噩夢所困、元闕陪他夜游時所說的一番話。那樣的深情款款,全然不似作偽。他說是一個極重要的女子希望他高中……等等,女子!和他親近的還一門心思希望他好好讀書的女子,可不就是織蘿么?那抬出元闕的先人,多半也只是個借口吧? 蘇文修想了想,幾乎是生平第一次答非所問:“姑娘可有問過元兄平生所志為何?” 織蘿被問得一愣,心想這和我要問的有什么關(guān)系呢?但面上卻仍舊在笑,“蘇公子此言小女子不甚贊同。難道一個人胸無大志,便要由著他一輩子這樣下去么?” 蘇文修噎了一噎,不知說什么好。 這么多人圍著,聊這些事不大好。玄咫便插了句話,“既然山長不愛見客,那么書院一眾事宜是不是都由徐夫子全權(quán)處理?” 不等著蘇文修和郭昊回答,圍觀的一眾學子便能替他們說了,“沒錯,書院大小適宜皆由徐夫子定奪,山長從無只言片語的?!?/br> 織蘿向玄咫輕輕點頭,自然地接過話頭,“那么徐夫子可是山長的親眷?” 這一次周圍的人齊齊失聲,只能茫然地搖頭。 蘇文修回過神來,才沉聲道:“學生在書院的時間不算長,實在不知山長的師承來歷如何,對徐夫子所知也不多,且做學生的斷沒有隨意打聽師長家世的道理。故而他們二人之間是否有親緣關(guān)系,學生實在不知道?!?/br> “徐夫子是一直都在這里教書么?”織蘿又問。 有在書院時間長些的人答話了:“應當是的,聽說徐夫子之所以甚得山長倚重,便是因為自從山長建立起桐山書院后徐夫子便一直跟在山長身邊,數(shù)十年來忠心耿耿,一直為了山長鞍前馬后?!?/br> 但凡講不清來歷及經(jīng)歷的人,多半都是有古怪的。山長與徐夫子其實幾乎在幾人面前暴露干凈了,之所以織蘿還會問問書院的人,也不過是想求個佐證罷了。如今看來,事實差不多就是如此的。 于是織蘿向眾人一拱手,“多謝各位了。元闕生性有些貪玩,這會指不定在哪玩得天昏地暗樂不思蜀了,我們先四處找找了那小女子先告辭了?!?/br> * * * * * 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干,軟綿綿地抬不起手腳,眼皮也仿佛被綁了鐵塊,沉甸甸地掀不起來。 元闕迷迷糊糊地癱在原地半晌,才勉強聚攏了意識,強迫自己睜開眼,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顏色昏暗而單調(diào),及目的景物還是晃動而扭曲的。反應了半晌,元闕才遲鈍地想到,他大概是被拖到了水里。 這樣一想,元闕用舌頭在口中掃了一圈,果然碰到個堅硬的珠子一樣的東西,想來是避水珠。 但他這小動作剛做完,就聽有人焦急地道:“別吐!” 雖然聲音在水下變得有些古怪,但元闕依舊聽出來這嗓音原本應當是清脆而悅耳的,莫名有些熟悉。 元闕正想扭頭去找聲音的主人,然剛剛別開眼,就驚了一驚——在不遠處的地面上還躺了個人,如破麻袋一般地隨意堆在地上,讓元闕看不清那人的頭臉。不過看不清不要緊,憑著這一身花哨的打扮,元闕也能認出那個癱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是花婆婆。 “你們……就這么喪心病狂么?她一個又癡又傻的老人家,經(jīng)不起折騰,拖到湖里來幾乎就等同于直接沉尸了?!痹I有些憤怒。畢竟早些時候,他還被指責對花婆婆不利了。 “不會有事的?!蹦锹曇粝乱庾R地接了話,“一時順手就給帶過來了,無礙?!?/br> 元闕順著這聲音的來處去看,隱隱看到有一團白光,瞇著眼睛凝神打量,才發(fā)現(xiàn)那里也躺著個人,如花婆婆一般的一動不動,不過剛好面朝元闕,能看清那人是阿盈。 但讓元闕最震驚的還不是地上躺著的兩個人,而是阿盈身邊,有一龐然大物,駝頭、鹿角、兔眼、牛耳、蛇身、蜃腹、魚鱗、鷹爪、虎掌,活生生就是一條龍。這龍身上的鱗片乍看上去是毫無生氣的慘白顏色,但仔細一看卻隱隱泛青,只是已經(jīng)淡得幾乎要褪盡顏色。 元闕雙目瞬間瞪大,“你……原來這湖里果然是一條龍!請問,你是東海龍王的幾公主?” 那龍微微往前探了頭,緩緩地道:“我叫敖盈,東海十六女。你又是如何認出的?” “敖盈,阿盈……難怪呢。”元闕輕聲念叨一句,到底還是沒忘了回答,“雖然你的鱗片幾乎都要變成白色,險些讓我認成西海龍女,但西海白龍的華光卻不是這樣的,這才讓我注意到原來你的鱗片還有些未褪盡的青色。東海青龍,西海白龍,南海赤龍,北海玄龍,江河皆是黃龍,這倒是不難。” 江河湖海的龍族是什么顏色的鱗片倒是不難得知,稍微道行深些所閱的書籍多些便能知曉。只是元闕方才說……西海白龍的華光不是這樣……敖盈有些震驚,“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凡人!究竟是個什么身份?” 這次元闕并沒有回答她,只是輕笑一聲,“畫一幅將龍族特征打亂后再重新排列的圖便能混淆視聽長達百年,一身鱗片的顏色又差點嫁禍西?!媸呛蒙擅畹男乃??!?/br> 敖盈將頭一擺,“我并非故意嫁禍西海。只是龍鱗的顏色深淺、華光的亮度都與自身修為相關(guān),我被困了百年,修為幾乎要散盡了,身上的鱗片也就自然要褪色了?!?/br> “哦?那你吸食的那些元氣呢?”元闕直視著她,不誤嘲諷地一笑,旋即目光又落到她龍爪套著的金環(huán)上,“哦,都是用來沖破封印了吧?只是在下很好奇,你都有了兩具rou身,可以隨意cao控,為何要費盡心思去掙脫神族的封印呢?這封印一破就會立刻驚動神族,到時候就可不是加固一道這么簡單了,何必呢?” 敖盈一下子縮了回去,盤坐在一旁,并不說話。 元闕也不是真心要與她討教,只是自顧自地道:“我說花婆婆為什么整天連一個字都不說,聽說從前她也不是啞巴啊,原來是因為怕一張嘴聲音就把你出賣了?;ㄆ牌拧悍蛉说纳矸莶环奖忝??為什么還要選阿盈?梁夫人或許從前得罪過你,被你選中了報復也只能說是天道輪回報應不爽,但阿盈這么個青春年少的小姑娘又做錯了什么?” “我并非奪舍!”敖盈打斷了元闕的話,“甜水村有一家大娘的女兒,一出生便早夭了,家里人都傷心得很,我那日正好元神出竅去,只是不想讓他們傷心,便借用了那女嬰的rou身。只是女嬰早逝,自己的形貌都還來不及長出來,我用的便是我從前自己的模樣?!?/br> “既然女嬰已死,身體便是再也長不大了,但如今這模樣……是你用法力養(yǎng)著的吧?難怪被抽干得那么快。”元闕摸著下巴道,“不過話雖如此,你用著梁夫人的身份在書院里晃著便是了,讓阿盈去干什么?” 敖盈又不說話了,甚至將龍頭都別開去。 元闕又問,“那你為什么要引蘇文修入夢呢?引他就罷了,扯上我做什么?蘇文修和那張耀軒有什么關(guān)系么?又與那個神神秘秘的山長又什么關(guān)系?” “這些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br> “這位……龍公主,你這話就有些不對了。”元闕撐不住笑了起來,真是英俊得動人心魄,“最初,不是你先透露給我的么?說話留一半露一半可不是什么好習慣?。 ?/br> 敖盈一下子游了起來,繞著元闕游了一周,才停在水中靜靜地望著他,“你真的想知道?你可知這會有什么后果?” 后果不后果的,難道還有比葬身龍腹更慘烈的么? 元闕云淡風輕地一笑,“你把我?guī)У胶?,卻沒吸干我,不就是要留著我跟你聊天的么?這是水底,想必耳朵都已經(jīng)洗好了,就請開始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元闕闕乃這么調(diào)戲小龍女是會被蘿總抽死的??! 第56章 神降 織蘿與玄咫帶著連鏡與聆悅一道趕去湖邊之時, 那里已經(jīng)不太平靜了。 湖邊密密站著數(shù)十人, 且并非三三兩兩隨意排列, 而是隱隱排列出一個陣法。一見四人靠近,這數(shù)十人便齊齊望過來, 神色絲毫說不上友善。 書院本是山長的地方, 有任何風吹草動他都該是知道的, 何況他手下還有個倀鬼徐夫子替他做眼線。 但一看這陣仗,織蘿就忽然想到——既然他能獵到一只倀鬼, 自然就會有二只、三只??粗呥@許多面無表情、了無生氣的人, 織蘿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有些輕敵。只是那也是一瞬間的事, 織蘿自問生平不會寫個“怕”字, 便是天雷加身也只作等閑,何況幾只不成氣候的倀鬼。 若是還有個學生在這兒, 也不需要資歷太老的, 就能一眼認出,在場所站的, 大半都是現(xiàn)在在在書院任教的夫子或是曾經(jīng)的同窗,還有小半雖說不能叫出名字,但總有些眼熟,可以肯定是在書院的某處見過的。 只是織蘿他們不知, 也便不能深覺其中的可怕。 織蘿環(huán)視眾人一周, 攏在袖中的素手悄悄對身后三人打了個手勢,面上卻浮現(xiàn)出清冷的笑意,“不過是隨意到湖邊來走走, 卻不想山長竟攜諸位如此整齊地列隊相迎,真是令人受寵若驚?!?/br> 既然放出這么多倀鬼明目張膽地圍在湖邊,山長定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就被看穿,也便不再裝腔作勢,只是排眾而出,輕笑一聲,“送人去見閻羅,還是幾位身懷異術(shù)的高人,總不至太寒磣不是?” 盡管都已知道真相,但看著那人頂著蘇文修那張真誠和善的臉卻說著狠絕森冷的話,連玄咫在內(nèi)的幾人都不由得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