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錦的出聲驚醒了她。

    李婆子氣得直打顫，要不是記得寶貝孫女還在懷里，她早就在反應(yīng)過來后撲上去了。

    “老大家的，你出來。”李婆子忍著怒火，看上去十分平靜地叫大兒媳婦。

    但是榮錦看到了，這位奶奶眼中冒著火，胸脯起伏不定，說話時還咬著后牙槽，顯然氣得不輕啊。

    趙鳳仙哎了一聲從屋里出來，王月琴期期艾艾地跟在她后頭，他們在屋里也聽到了，此時看向李麻子的目光真是恨恨的。

    李婆子將榮錦小心地交給了趙鳳仙抱著，至于孩子親娘王月琴，李婆子對她不抱期望，管好她自己就行了。

    榮錦睜著琉璃眼看著這位奶奶，這是暴風(fēng)雨要來的前奏啊。

    李婆子正憋著氣兒呢，見寶貝孫女看她，牽強(qiáng)地扯起一抹慈愛的笑容，轉(zhuǎn)過身后臉上立馬冷了。

    李老頭這邊已經(jīng)上去查探李麻子的具體情況，發(fā)現(xiàn)他沒傷著筋骨，里頭的臟腑應(yīng)該也沒事兒。

    但就是當(dāng)初被雷劈的黑皮裂成了蜘蛛網(wǎng)狀，還開始翹皮出血，看上去很可怕，其實(shí)不致命，一時半會的只要血不流干就死不了的。

    而蜘蛛網(wǎng)似的傷口雖然滲血，但量很小，只是血淌開了看著很多的樣子，沒個兒把天的，完全不用擔(dān)心血流光。

    見此，父子四人先松了口氣，不用擔(dān)心這貨真翹辮子了。

    李麻子現(xiàn)在癱在地上軟趴趴的起不來，聲音那個虛弱的，完全是他自己把自己嚇得。

    “大隊(duì)長，叔啊，救救我，我就回去洗了個皂水澡，日頭一曬咋就變成這樣嘞？嗚嗚嗚我知道錯了，我不想死嗚嗚嗚”李麻子聲音凄楚，頭朝著榮錦的方向嘭嘭地磕著。

    李老頭看他自作自受的這副慘樣兒，也是又恨又心累的，“你說你亂舉報個啥……”損人還不利己。

    話沒說完，李婆子捋著袖子過來了。

    “起開，我跟這小子說道說道！”李婆子上來推開老伴兒，本想揪李麻子的頭發(fā)把人拽起來，手摸上去才發(fā)現(xiàn)這家伙竟然成光頭了！他娘的揪不著！

    沒頭發(fā)，索性就拽著衣領(lǐng)。

    李婆子力氣不小，兩手揪著李麻子身上的補(bǔ)丁破布衣裳，一下就把人拎了起來，跟拎小雞崽子似的。

    “嬸，我都快死了，你溫柔點(diǎn)…”李麻子踉蹌地站住，嗚嗚咽咽地要求道。

    李婆子照他光頭上照實(shí)打了幾下狠的，怒火中燒，“我溫柔你奶奶個腿兒！”

    “叫你不學(xué)好！叫你去舉報！叫你欺負(fù)我家福娃！叫你……”李婆子發(fā)泄著怒氣，每說一句就啪唧拍一巴掌。

    李麻子哭著求饒，不敢反抗，慌亂地用兩只手支應(yīng)著，捂了光頭被打臉，捂了臉被打光頭，狠狠被修理了一頓。

    第23章

    李老頭等人裝模做樣地上前勸了勸, 等李婆子出了那口氣才把人拉開。

    “別打了，看他身上的血都蹭臟你衣裳了，沾了血腥氣還咋抱福娃?！崩罾项^勸著拉開人。

    要說其他的, 李婆子估計(jì)還要再教訓(xùn)一會子，但一旦涉及到寶貝孫女, 她就立馬消停了。

    看身上確實(shí)臟的不行，她瞪了一眼鼻青臉腫的李麻子, 趕緊回屋換衣裳去。

    接下來，輪到爺兒四個審問罪魁禍?zhǔn)琢恕?/br>
    這會兒不用李老頭幾個多說什么, 李麻子老實(shí)交代了告密舉報的始末，以及他那樣做的緣由。

    說來都是相親惹的禍, 李麻子去山里邊相親那次, 因?yàn)楦钚×錾?，不僅被對方壓了一頭，最重要的是還直接弄沒了相親對象。

    人家女方家的姑娘看上了無論是穿衣打扮還是個頭都比李麻子出挑的李小六, 對破衣爛衫的李麻子看都沒看一眼, 嫌棄的很。

    李麻子灰溜溜地被媒人打發(fā)回來后，咋想咋憋屈。

    他感覺要是李小六沒有突然一反常態(tài)打扮的人模狗樣兒的，說不定人家姑娘就選他了呢。

    過后，他為此一直關(guān)注著李小六家，看他家啥情況, 咋地忽然有本事置辦體面衣裳了。

    大家都是窮的叮當(dāng)響, 新分的糧食也差不多, 平時誰身上的補(bǔ)丁不比誰的少。

    這突然來個不一樣, 一下就把他比下去還搶了未來媳婦，李麻子可不甘心。

    于是這么一關(guān)注，等到李小六順利娶了媳婦回家，辦了簡單的酒席，李麻子也在席面上知道了點(diǎn)所謂的內(nèi)幕。

    原來是大隊(duì)長家?guī)椭钚×帐褒R整了，借了光鮮的衣裳還給了雙布鞋呢，不然六子那個傻蛋咋會想到搗拾搗拾自己個兒？

    想搗拾他也沒那東西裝扮不是！

    就因?yàn)榇箨?duì)長家摻了一手，李小六人模狗樣地去相親，正好把他的機(jī)會搶走了，李麻子又羨慕又嫉妒。

    最后，他看著新婚后成雙成對好不快活的李小六和他新媳婦，恨的不行。

    特別是村里有些人還拿他們兩個比，說什么之前都是光棍漢，你看人家小六子都結(jié)婚娶老婆了，你麻子還打著光棍兒，估計(jì)這輩子都得光著嘞。

    麻子娘難免聽到了幾次，回到家偷偷抹淚兒，道是她當(dāng)娘的沒本事，沒給兒子說來媳婦，還在村里被人嘲笑。

    李麻子看見了心酸又心疼，可憐他們孤兒寡母在村里沒個幫襯的，現(xiàn)在還得受人擠兌欺負(fù)。

    心疼老娘外加不忿之下，李麻子被村里說閑話的人再一刺激，熱血上頭，一個沖動就偷溜去縣城告密，將村里舉報到反封建迷信辦去了。

    要說他做了后不是不怕、不是不后悔的，回來時都是抖著一路溜回來。

    可事情已經(jīng)干了，心里那口氣也出出來了，他只有僥幸著反封辦的人不會相信他說的那些話，不會來。

    而村里人就不會發(fā)現(xiàn)他做下的混賬事，他也不用忐忑不安躲躲閃閃了。

    可惜反封辦第二天就來人了，還正好趕上全村人拜活神仙！

    李麻子當(dāng)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嚇得差點(diǎn)就露餡兒，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稍后有榮錦的威懾在，李麻子本來就膽怯地逃避的事，這下直接死憋著更不敢冒頭承認(rèn)了。

    后果太嚴(yán)重，不是他能承受的，他家老娘肯定受不了，而且開祠堂徹查也沒揪出他，李麻子就繼續(xù)懷揣著僥幸，想混過去。

    只是逃過了人心卻逃不過報應(yīng)，李麻子絕對沒想到他的報應(yīng)來的如此之快。

    渾身黑皮也就算了，還裂成一塊塊的疼死人，甚至開始流血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太可怕了！

    李麻子這下徹底崩潰，哭著喊著自己送上門，求大隊(duì)長求小仙女救命，看在他真心認(rèn)錯、看在他家還有個老娘要照顧的份上，饒他一條狗命。

    “嗚嗚嗚，我真知錯了，救救我……”李麻子哭的鼻涕眼淚一大把，襯得鼻青眼腫的豬頭黑臉更為凄慘。

    “嘅——”哭著哭著還猛地?cái)Q了一把鼻涕，隨手甩到了地上。

    李老頭一家子都被惡心到了，照頭又給李麻子潑了幾盆井水。給他洗洗干凈，正好也讓傷口降降溫，減少流血。

    “阿秋——阿秋——”李麻子最后一副落湯烏雞樣兒的站在那兒猛打噴嚏。

    李治國扯著他轉(zhuǎn)了圈兒看看，對李老頭點(diǎn)點(diǎn)頭，“血不咋地流了。”

    “那就先帶他去見你叔伯，等村里的赤腳郎中回來再給他看看?！崩罾项^拍板兒說道。

    至于送去醫(yī)院？那是不可能的。

    鄉(xiāng)下人命大，不是要命的傷病一般都不會送去醫(yī)院，找村里赤腳郎中看一看就行。

    即使真去了縣醫(yī)院，家窮拿不出醫(yī)藥費(fèi)不說，里頭的伙食也吃不起，憑白多耗費(fèi)糧食，給家里增加負(fù)擔(dān)。

    隨后，李治國和李治富兄弟倆架著腿軟的李麻子往祠堂去。

    李治民自告奮勇去通知住在祠堂邊的老族伯，還有各位族叔，路上順便通知了沿路的各家各戶村民，飛毛腿兒般跑的溜快。

    錢春娥在他們走后，端著盆將院里的地用井水沖了一遍，方才感覺那股惡心的勁兒過了。

    李婆子換了另一身衣裳出來，接過榮錦，然后叫上三個兒媳婦都去祠堂。

    不親眼看著李麻子受懲戒，她出不了心頭那口惡氣。

    等她們到祠堂時，被李治民飛快地通知了大半個村子的村民們幾乎都來了，祠堂門口又被堵了個里三圈外三圈。

    大家站在門外討論著之前李治民留的話，說是告密舉報的罪魁禍?zhǔn)渍业搅恕?/br>
    全村人都很氣憤，義憤填膺地要求那人一定要受到懲罰！

    麻子娘被鄰居扶著蹣跚地趕過來，一邊咳嗽一邊逮著門口的人問有沒有見到她家兒子。

    眾人都說沒看到，麻子娘憂心忡忡，被村里媒人拒絕后蠟黃的臉色更憔悴了。

    鄰居見她病的不輕，建議她先回去歇著，這里的事稍后回去跟她說說就行。

    麻子娘眼皮子一直在跳，擔(dān)心著兒子，沒應(yīng)。

    李婆子抱著榮錦到了，身后跟著趙鳳仙妯娌三個，走路的氣勢夾雜著一股戾氣，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等閑不能惹。

    大家伙讓開了一條路，看向榮錦的目光是十分敬重崇拜的。

    麻子娘讓到一邊，見李婆子過去的時候朝她笑了笑，像往常那般熟識和煦。

    然而李婆子卻沒給她以往的回應(yīng)，臉色耷拉著卻又復(fù)雜不忍地看了看她，直接越過她推開門進(jìn)去了。

    麻子娘心頭咯噔了一下，直覺出了啥事，她家麻子不會也牽扯其中了吧？

    李婆子幾人進(jìn)去后，外面的鄉(xiāng)親也陸續(xù)跟著進(jìn)了，里面上課的老教師見又有了事情，今天的課索性不上了，給孩子們放了假。

    李長江李桃花堂兄妹五個當(dāng)即歡跳著跑出來，圍到李婆子和自家娘身邊。

    眾人站在院里沒等多久，老族伯打頭從后門走進(jìn)來，還有隨行的李老頭，兩人均是一臉沉重。

    后面跟著李治國兄弟三個，他們手上正壓著犯慫的李麻子。

    面對著全村人，李麻子也知道羞恥，勾頭耷腦地不敢見人，不敢露臉給他娘看。

    他腿腳都嚇得軟趴趴的了，若不是有李治國李治富兄弟倆架著他，估計(jì)他就攤在地上起不來了。

    村民們一見這架勢，立馬明白了罪魁禍?zhǔn)拙褪抢盥樽?！人群嗡的吵鬧開，憤憤怒罵的不在少數(shù)。

    麻子娘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家兒子真干了那事，心神巨震之下差點(diǎn)搖晃著倒下去，好在被鄰居扶住了。

    李麻子偷偷瞧見，更為羞愧，沮喪地把頭低的更低。

    麻子娘緩過來后再去看兒子，發(fā)現(xiàn)了他身上的異常，終究還是愛子之心占了上風(fēng)，顫顫巍巍地上去問他咋地了。

    李麻子支支吾吾愧疚地不敢說。

    老族伯嘆息一聲，“侄媳婦，這小子不學(xué)好，他這樣子是遭了天譴吶，唉！”

    “舉報的那個人就是麻子，他承認(rèn)了，身上這些傷也不是咱濫用私刑打的，是前天雷劈了后又弄成了現(xiàn)在這般，剛才還幫他止了血?！崩罾项^先把這點(diǎn)講清楚了。

    麻子娘聽后只感覺頭暈?zāi)垦＃弁ㄒ宦曉缘乖诹伺_階上。

    “娘！娘！你咋啦？你別嚇我啊娘！”李麻子當(dāng)即顧不得丟不丟臉了，掙脫了李治國的手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