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她細(xì)想這件事,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諸般忐忑,如此糾結(jié)了一番后,終于忍不住和安嬤嬤說起自己的心思。 “安嬤嬤,有個事兒,我想和你提提,我不太懂事,也不知道這府里的規(guī)矩,如果我說錯了什么,你可不要生氣。” 安嬤嬤笑呵呵地道:“小夫人,你有什么事你就吩咐下來,但凡我能做的,必然給你做,便是我做不到,這不是還有大夫人那邊么?你看那王開順家的,對咱們這邊可是有求必應(yīng)的!” 然而安嬤嬤越是這么說,顧穗兒心里越是不太舒坦。 她覺得自己沒有這么大的架子,更不值得這許多人為自己這么奔忙。 那個在院子里開灶的事,已經(jīng)鬧得好多人知道,有羨慕的,也有感嘆蕭珩對她好的。 但其實所有人都明白,她只是一個妾而已。 “嬤嬤,我是什么樣人你也知道的,原本不過是尋常村女,大字不識一個,論起見識更是絲毫沒有,我這樣的來到了侯府里,身份低下,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妾室而已。僥幸懷了三少爺?shù)墓茄?,大家看在我肚子里骨血的面子,這才讓我?guī)追侄选!?/br> 她就是人家說的母子以為貴,如果沒有小蝌蚪,她就什么都不是。 至于安嬤嬤,如果沒有自己,斷然沒有如今的得意。 顧穗兒才開了個頭,安嬤嬤就明白她意思了,低頭細(xì)想了下,忽然后背心一陣泛冷。 其實安嬤嬤在睿定侯府這么些年,本就是人精,世情通透得很,只不過最近太過順?biāo)煊值昧吮娙朔畛幸粫r麻痹了而已,如今細(xì)想一番,明白過來,自己最近這些日子實在是太過張揚(yáng)。 再看顧穗兒,清澈的眼眸認(rèn)真地望著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樣,顯然是為了這事兒頗為擔(dān)憂,當(dāng)下忙道:“是老奴太過得意竟然忘了本,這是老奴的不是!” 顧穗兒見她這么說,連忙搖頭:“嬤嬤,你可不能這么說,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懂,我來到這府里,凡事都是靠著你的,什么都要你的指點。只不過這事兒,我終究不安罷了。” 安嬤嬤卻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須知這人哪,便是再聰明,失意時候能夠保持本心,不難,最怕的就是得意時。這人一旦得意了,忘記本分,或囂張跋扈,或者得意張揚(yáng),那都是有的,這種往往自己還不覺得,但是落在別人眼里,憑空落個笑話罷了。 她在感悟之后,再看顧穗兒,不免越發(fā)喜愛了。 “老奴在侯府多年,修煉得一把年紀(jì),自以為早已經(jīng)看透了人情,只是終究犯了一個錯。夫人雖然不懂這府里的門道,卻好在心思純真!” 心思單純的,大智若愚,倒是能看透聰明人最容易犯錯的這關(guān)鍵處。 顧穗兒哪里懂得這什么道道的,只不過她總覺得自己比起那兩位少奶奶,還有那蕭槿蕭栩,自然是遠(yuǎn)遠(yuǎn)不如的。 如今卻被人如此優(yōu)待,心中下意識地不安罷了。 此時聽安嬤嬤這么說,總算松了口氣。 自此之后,安嬤嬤倒是對自己伺候的這位小夫人刮目相看。以前雖然也是好生伺候著,但到底認(rèn)為這是個鄉(xiāng)下來的傻姑娘,凡事需要提點,那好生伺候里多少有些憐憫,憐憫之外,也是想為自己撈些好處。 而如今呢,這憐憫卻慢慢地變?yōu)榱藲J佩和感慨。 畢竟人這一輩子還很長,她陪著顧穗兒走的路還很長,這才到哪兒??! 安嬤嬤便小心看管底下丫鬟仆婦,做事低調(diào),爐灶之事也是小心使用,不敢對外提起,面對那王開順家的,更是言語敬重,不敢有什么慢待。 顧穗兒見了,總算是自在些了。 她是凡事小心翼翼不肯出風(fēng)頭的,只想著安穩(wěn)過日子。 舒了這一口氣,轉(zhuǎn)眼已經(jīng)是八月十四了。 這睿定侯府里處處張燈結(jié)彩,準(zhǔn)備著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夜,是要闔府上下一起賞月的。 聽說這賞月的時候還有猜燈謎射覆之類的游戲,顧穗兒哪里懂得這些,少不得臨時抱佛腳,請來了陸青怡過來教教自己。 陸青怡最近住在侯府里,倒是和顧穗兒走動比較多,兩個人慢慢地性情相投,比起其他人來關(guān)系要更好。 “你其實聰明得很,以前不會只是沒學(xué)罷了,如今稍微提點下,馬上全都通了?!?/br> 陸青怡笑著這么說。 她確實覺得顧穗兒是個聰明人兒,自己念給她的詩集,她便是有些字不認(rèn)識,卻也硬生生地記下來了。 “也難為你,跟著三哥那樣冷清的人,竟然還能學(xué)會識字。” 依她看,這位三表哥哪里像是能教人東西的樣子,什么打打殺殺的詩詞用來教小嫂嫂這樣溫柔嬌怯的女兒家,可真真是有眼不識珠。 “沒辦法,他讓我背那些,少不得努力背下來?!?/br> “小嫂嫂,你這性子也忒好了!” 這兩人正說著話,就聽得安嬤嬤進(jìn)來道:“剛外面?zhèn)鱽硐ⅲf是三爺進(jìn)二門了?!?/br> 陸青怡一聽,忙道:“那我先回去了,趕明兒咱兩在說話?!?/br> 顧穗兒起身送客,站在院門外看著陸青怡離開,捧著肚子剛想著要進(jìn)院,就見蕭珩從那邊廊下走來。 他今日穿著一身紫袍,華貴無雙,清冷的眉眼更添了幾分高不可攀的氣勢。 如果是之前,顧穗兒是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這等人物的。 不過現(xiàn)在,她靦腆地笑了下,站在那里,等著他過來。 蕭珩今日回到聽竹苑中,一抬眼間,便見女子如隔戶楊柳,弱裊裊立在畫廊前。 她本就生得稚嫩嬌小,弱骨纖形,如今挺著和那纖細(xì)身段頗不相稱的肚子,又披了一個厚實的織錦大披,讓人乍看之下心生不忍,也心生愧疚。 當(dāng)下住腳,細(xì)細(xì)凝她。 望著這樣的她,他就格外清醒地記得,他是怎么讓她懷上自己骨血的。 世間陰陽敦倫竟是如此奇妙,不過是那么一夜而已。 他的目光太過異樣,以至于顧穗兒有些不懂了,微微低頭,柔聲問道:“三爺,怎么了?” 蕭珩斂目,想起了自己早早回來的目的。 “有個東西給你。” ☆、第25章 第 25 章 顧穗兒聽到這話, 倒是有些意外:“什么?” 蕭珩卻沒答話,牽起她的手進(jìn)去書房。 顧穗兒心里疑惑, 便沒言語, 聽話地隨著蕭珩進(jìn)了屋。 奈何進(jìn)屋后,也沒見蕭珩取出什么東西, 反而是取出來一疊子字帖, 指著那些字讓她認(rèn)。 顧穗兒沒想到他又要考自己, 一頭霧水又覺忐忑不安, 小心翼翼地念出那些字。 蕭珩一言不發(fā),讓她認(rèn)了一個字又是一個字的。 認(rèn)到其中一個字的時候, 顧穗兒愣了下,好像沒見過, 當(dāng)下猶豫了下,道:“井?” 蕭珩抬眼,目光淡淡的。 顧穗兒頓時意識到自己錯了, 可是她真不認(rèn)識這個字啊,這個字念什么呢? 顧穗兒搜腸刮肚,奈何就是想不出來,在蕭珩的注視下, 簡直是要額頭冒汗了。 “是耕。”蕭珩終于放她一馬, 告訴了她答案。 顧穗兒聽聞, 忙道:“嗯, 是耕……耕。” 她仿佛背著一大麻袋的糧食終于能放在地上了, 長松了口氣, 同時努力地想把眼前的這個“耕”給記住。 蕭珩在說完之后,收起了那些字帖。 顧穗兒見此總算徹底放心,知道這是逃過一劫,不用再被考認(rèn)字了。 其實認(rèn)字她還是很喜歡的,就是蕭珩考她認(rèn)字,總覺得害怕,怕一個字不認(rèn)識被他那樣看著。 這時候,安嬤嬤帶著丫鬟捧了茶水糕點進(jìn)來了,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案幾上。 蕭珩問道:“餓了嗎?” 顧穗兒怕他再想出什么法子考自己,忙點頭:“嗯,餓了。” 蕭珩:“那先吃點?!?/br> 也是兩個人開始吃東西。 顧穗兒故意吃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吃。 她是想拖延時間。 一邊吃著,一邊想,不知道蕭珩到底是帶回來什么了,難道是一大摞的刀光劍影什么的詩句,還是很多很多字帖? 她偷偷地抬眼瞅了他一眼,卻見他正好也看自己,那眸光依然如同深潭,但是顧穗兒還是感覺他這是等著自己呢。 顧穗兒暗自琢磨開了,他什么意思,等著自己吃完了要干嘛? “吃飽了嗎?” 蕭珩根本沒吃,他只是坐在那里看顧穗兒吃。 就是那目光,讓顧穗兒越吃越不安。 她抿抿唇,舔下嘴唇上沾的糕點屑,心虛但是堅定地道:“還沒吃飽,我還餓。” “嗯。” 他沒說什么,隨手拿起了旁邊的一本書,翻開來看著。 顧穗兒更加緩慢地吃著糕點,心里卻是想哭。 她總覺得他就像一頭悠閑的豹子,正曬著太陽等著獵物吃飽了后開始下手。 顧穗兒眼巴巴地瞅著蕭珩,手里拿著糕點,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蕭珩這時候突然抬起頭:“吃飽了?” 顧穗兒想硬著頭皮說自己還想吃,可實在是吃撐了,肚子里的小蝌蚪都開始興奮地踢騰起來了。 她如果說還想吃,太假,連自己都不信。 就在這時候,小蝌蚪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腳。 “哎喲!”她捂住了肚子。 而就在捂住肚子的時候,她終于有了主意。 “疼……好疼。”她捧著大肚子,可憐兮兮。 “怎么了?”蕭珩一步上前,扶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