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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在紅樓修文物在線閱讀 - 第136節(jié)

第136節(jié)

    正在這時,八阿哥突然開了口,啟稟皇父:“請皇阿瑪放心,九弟在來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錯了。因聽聞富達禮都統(tǒng)正在御前,所以是特地趕過來賠罪的!”

    九阿哥伏在地上,差點兒一口老血噴出來:原先八哥只說是說明誤會,怎么變成是他賠罪了?

    可是他性子雖然桀驁,可這輩子都不曾違拗過這個兄長所說的話,當即強忍著一口氣,硬著頭皮對富達禮開口:“富都統(tǒng),那個,早先,跟你家侄兒開玩笑來著……”

    富達禮:開玩笑?

    “……誰知玩笑開過了火來著,著實對不住!”算是勉勉強強,由九阿哥道了一句歉。

    富達禮僵著一張臉,口氣硬梆梆地道:“只盼著以后九貝子有什么這樣的‘玩笑’,都沖著我們武人來開?!?/br>
    八阿哥聽見兩邊說話火藥味兒依舊濃重,連忙對富達禮說:“統(tǒng)領且看在我面上,請你放心。今日是在御前,我可以立誓,日后一定叮囑胤禟嚴加約束手下,絕不會再有任何足以引起‘誤會’的情形出現(xiàn),并確保令侄的安全。若有任何違背,我愿意一力承擔后果?!?/br>
    他深知富達禮遣人送信的目的,他能夠及時趕到這里,消弭皇父心中的猜疑,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富達禮之功。若不是富達禮將此事瞬時鬧大,而是任由此事暗中發(fā)酵,換個方式,再教個真正有敵意的人捅至御前……也許最終便會不可收拾。

    八阿哥心知肚明,便投桃報李,給富達禮一個承諾:你既然是為了你侄子的命,那我便護著你侄子的命,不讓他有被報復的可能,這樣的條件,料想富達禮也是能夠接受。

    果然,富達禮沉思了半晌,終于沖座上的皇帝深深俯首,低聲道:“皇上,微臣原本今日就是對九貝子有所冒犯,因此特地前來面圣請罪,請皇上……責罰!”

    態(tài)度終于放軟乎。

    康熙坐在上首,見這雙方總算是各退了一步,沒有責罰富達禮,只淡淡地說:“富達禮,你也是為了子侄好,只是以后莫要再莽撞,過問清楚再說??!”

    他又望向八阿哥:“既然是你應承的,那么好——日后石詠若是有半點差池,朕不會問旁人,只管唯你是問!”

    八阿哥一凜,當即應下,猜到皇父往后可能要用富達禮,便護著其子侄以安其心。

    豈料,這時候十阿哥冷不丁在后冒了一句:“莫非以后這姓石的小子出了個什么意外,也都要算在八哥頭上嗎?”

    十阿哥自進了清溪書屋以后,便一直不言不語,仿佛是個隱形人。此時突然冒了這樣一句,聽著像是自己嘀咕,其實卻將富達禮的用意挑了個明白——富達禮一直在等這一句,在等八阿哥應承,大包大攬,護下石詠,免得他日后受九阿哥的后手報復。

    清溪書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又有些緊張,九阿哥陰惻惻地補上一句:“是啊!”

    康熙的臉色也變了變,富達禮的私心他原本并不在意,人都是有軟肋有弱點的,只是富達禮因為這一點私心,便能向自己的兒子叫板,皇帝心中登時涌起一片陰云,富達禮的前程,瞬間也有些堪憂。

    富達禮脖子一挺,撐住了硬是沒有開口,康熙便也只管盯著他,一言不發(fā)。

    石詠從頭到尾,都伏在地上,將各人說話都聽得清清楚楚。大伯富達禮的苦心他感激之至,但是老皇帝的暖味態(tài)度也讓他腹誹不已:皇子阿哥們可以視人命如草芥,旁人便連生存權也沒有了?

    他緊緊地咬著下唇,也在反思:這件事的確是由他身上引起,他饒闖了禍,卻沒有辦法收拾;他做到了遵從自己的內心,卻沒有任何能力反抗豪強;而大伯富達禮的無私付出,讓他既感動又慚愧:他到底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人物,太弱太無能了,可要他眼下當真在御前說些什么,他又怕說什么都是錯,反倒連累富達禮,那才是真正的“滿盤皆輸”,輸?shù)眠B忠勇伯府都搭進去。

    這時候八阿哥出聲,肅然道:“請皇阿瑪放心,俗語說,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兒臣既說了要保證石詠的安危,便會維護到底。若是石詠有任何不妥當,皇阿瑪唯我是問便是!”

    接著他語氣復轉溫和,面向富達禮道:“只請富達禮都統(tǒng)能接受九弟這一番致歉的誠意——”

    九阿哥哪兒有什么誠意???所有的誠意都在八阿哥胤禩這里。

    石詠聽著這番話,也不由得心里一動。旁人都說八阿哥是個“賢王”,至少從他這番態(tài)度上,確實能令人感覺到這個“賢”字。石詠悄悄抬起頭,自后望見八阿哥單弱的身形,心中也有些惋惜:沒想到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奪嫡失敗者,竟是這樣的一副個性。

    康熙見有人出面給彼此臺階下,暗自舒了一口氣,隨意地揮了揮手,懶懶地道:“既是兩頭都說清楚了,便這樣吧!胤禩你多看顧著胤禟一些,免得他又到處生事闖禍!”

    說畢,康熙懶懶地一揮手,命眾人都跪安,并且對魏珠說:“命人傳膳!十六阿哥留下,陪朕用膳?!?/br>
    十六阿哥渾然不聞,跟著哥哥們一起往后退,被十阿哥扯了一把,才愣愣地留在原地。

    余下幾人一起退出清溪書屋,離開暢春園。富達禮在前,石詠則快步跟在伯父身后。

    “姓石的!”九阿哥在石詠背后發(fā)話,“你敢不敢站???”

    前面富達禮恍若不聞,依舊穩(wěn)穩(wěn)地往外走去。而八阿哥則語氣里帶著責備,叫了一聲:“九弟!”

    石詠原本也隨著富達禮一道,快步往外走,然而聽見九阿哥這話,他的腳步終于慢下來,想了想之后便轉身回頭,躬身向九阿哥致意,語帶恭敬,穩(wěn)穩(wěn)地問:“九爺有何吩咐?”

    九阿哥突然快步上前,突然一把抓起石詠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拎起來。此刻兩人面對著面,比之早先在九貝子府的時候,情勢更加劍拔弩張。

    石詠卻依舊雙目直視九阿哥,眼中沒有半點懼意,反而又問了一遍:“請問九爺有何吩咐?”

    九阿哥一怔,手上使勁,將石詠一張面孔拉得更近些,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小聲說:“君子可欺之以方,算計不了我,便算計八哥,算計著將你這條性命綁在八哥身上,真以為這樣,我便奈何不了你?”

    他一腔怒氣,全是沖著富達禮去的,氣憤此事富達禮竟將毫無關聯(lián)的八阿哥也拉下了水。這股子氣眼下就全撒在了石詠身上。

    石詠依舊是那般平靜口吻,淡然應道:“九爺可以試試看?!?/br>
    果然,一旦全豁了出去,石詠便一點兒都不怕了。

    “混賬王八蛋!”九阿哥大怒,已經(jīng)舉起了拳頭,卻叫八阿哥一伸手就給攔住了。

    “老九,你不惹事我就謝天謝地了!”八阿哥攔著九阿哥勸道,一瞥眼見到石詠全無懼色,也是暗暗納罕。

    九阿哥將手一松,口中怒斥一句:“滾!”

    石詠則自己伸手,將衣領整整妥帖,這才默默向一旁的八阿哥略略致意,轉身離開,快步追上在遠處候著的富達禮。富達禮則伸手輕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示意鼓勵,隨即兩人一道,快步離開了暢春園。

    第167章

    康熙留十六阿哥用膳, 不過是康熙自用,十六阿哥單獨坐在旁邊一張小幾旁作陪罷了。

    康熙一面用膳, 一面聽見了魏珠回報, 得知外頭剛才發(fā)生的那一幕, 做皇帝的憑空想象了一下那等場面……越發(fā)懷疑他自己猜測的才是真相, 扭頭看看旁邊的十六阿哥,正縮在自己那張小幾旁邊,眼觀鼻, 鼻觀心地靜坐著, 似乎什么也沒聽見。

    康熙嘆了一口氣,命魏珠分別傳話給八阿哥與富達禮, 命這兩人分別安排, 嚴守秘密,今日之事絕不準許有半點風聲泄露出去, 否則, 唯他們兩人是問。

    他這么做純粹是為了兩人各自的聲譽考慮, 畢竟石詠還有些功勞與用處,總不能像毓慶宮那些人一樣一殺了之。

    八阿哥與富達禮分別應下,自然也將此事轉告了兩位當事人。兩位當事人絲毫沒意識到老皇帝命人嚴鎖消息竟是因為誤認為他們兩人在“相愛相殺”。只不過若是當真意識到了這點, 兩人也絕對不會領情, 九阿哥會竭力抗辯他絕沒眼瞎,石詠則會暗中吐槽皇帝為老不尊、無中生有。

    這件事情便在眾人多方努力之下給壓了下去:

    九阿哥府中兩名兇悍的“護院”原本是一死一傷的,后來都在宗人府處報了“暴斃”,拉去了化人場。九貝子府中對當日的事情三緘其口, 無人敢提。

    然而當日富達禮等三人渾身浴血,疾奔出城的事兒卻瞞不住人,不少人來向富達禮打聽,到底出了什么事兒,都被富達禮尋了借口擋過去了。

    雍親王因有“粘桿處”在,查到的比旁人多一層,因此知道石詠是從內務府府署那里被劫到九貝子府的,他一向跟著的長隨隨即往富達禮處報了訊,才有了后來的事。雍親王便百思不得其解了:難道……富達禮真的到九阿哥府上大開殺戒了?

    雍親王與九貝子向來不睦,富達禮當真大開殺戒,雍親王也只有幸災樂禍的心思。然而他越是打聽不到消息就越是好奇,忍不住上十三阿哥府上,與一向信賴的弟弟聊起此事。

    “四哥,十六弟將從頭到尾的緣故都告訴弟弟了,說來都是弟弟的緣故……”

    十三阿哥心中多少對石詠存了些愧疚,若不是應他所請,將那些新研制出來的玻璃酒器高調拍賣,石詠怕也惹不來九阿哥的怒火和這許多麻煩。十三阿哥當即將十六弟轉述的真相委婉說與四哥知道。雍親王聞言愕然,隨即心下憤怒:雖然石詠從來沒有正式跟著雍親王當過差,可是這位雍親王一直將其看成是自己的子侄輩兒,若不是信任,便也不會將弘歷放心交給他指點了。

    如今九阿哥,竟然打他的人的主意!

    還有富達禮,就算是無法可想,也不該出這種餿主意,讓八阿哥護著石詠的安危,萬一護著護著以后將人給忽悠去了怎么辦?要護著,也該他護著才是啊!

    雍親王一向都是個護短且喜遷怒的人,只聽了這一樁事,立即打心眼兒里厭惡九阿哥,同時順帶也嫌棄了富達禮一把。

    石詠那邊,自從發(fā)生這事兒以后,便向十六阿哥請了幾天假,閉門不出,并不在人前露臉,只等這陣子的風波平息下去。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幾天里,他竟然收到了九阿哥名下的直隸玻璃廠給他那五分股的分紅,雖然不算太多,可也有千把兩銀子。

    “我們九爺原不想給的,無奈是八爺勸過,說是在商言商,得按規(guī)矩行事,該是石爺?shù)玫?,便不該昧下。?/br>
    說這話的是九阿哥府上的大管事,就是那天被石詠當胸踹翻的那一位,此刻卻立在石詠面前,一板一眼地將這話說出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說道“昧下”兩個字,臉上肌rou一跳,顯然很是rou疼,覺得八爺怎么盡出這樣的主意,將已經(jīng)落袋的銀子拱手送給他人。

    石詠收到銀兩和供他翻閱的賬簿,心里也有些發(fā)怔。此前他確實沒想到八阿哥是這樣一個人。說是奪嫡失敗者,可是細想起來,此人一直老老實實地在按規(guī)矩行事,沒有什么出格的“實錘”。一直以來立儲講究“立嫡立長立賢”,八阿哥就乖乖地熬著,等著嫡啊長啊都廢了,儲位好落在自己這個“賢王”頭上;然而真要說八阿哥有任何出格的行為,大逆不軌之心,好似又尋不出……

    此刻聽說管事傳話,說是得“按規(guī)矩行事”,石詠便也難免感慨一陣,自己思量半天,還是將前日里曾經(jīng)簡短口述的玻璃鏡子的做法詳細寫了下來,命人直接交給九阿哥玻璃廠。反正九阿哥的下屬絕對不敢隱瞞,很快便會將消息報給上頭知道。

    他將鏡子的做法交出,也并不全是為八阿哥這“照章辦事”的做法所打動,多少是一種無奈之下的妥協(xié):對方給你好臉了,你就是心里再膈應,也得有所回報,有所表示,否則富達禮一番苦心孤詣的安排便會付諸流水。這可以算是這個時空里的一項小人物生存法則。當然了,石詠在做這件事之前,也去征求了一下十三阿哥和賈璉他們的意見,見眾人都無異議,這才將方法給九阿哥那邊送去。

    九阿哥那里沒有任何表示,但是二福晉百日的時候,九貝子府到底還是以九福晉的名義,給忠勇伯府送來了一份奠儀。

    雙方結下了梁子,但到底不是死結,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

    這些日子石詠宅在家里閉門謝客,最開心的人莫過石喻。原因是石詠感慨于自己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體能一塌糊涂,對上個勇武點兒的家丁就只能老老實實聽對方擺布,逃跑都逃不快,便下定決心要強身健體,命李壽指點自己幾招。

    李壽便陪主人一道在院內扎馬步,石喻也陪著哥哥一起。

    每回石喻看著自己站樁比哥哥堅持的時間更長,便心里大樂,讓著要和哥哥好生比拼一下。石詠每每咬牙堅持,到最后竟然還是比不過的“練家子”弟弟,這讓他臉上無光,卻也急不得,只能繼續(xù)耐心習練。

    除了平日里多陪家人之外,石詠請假的這幾天,他終于有功夫去修理早先從碎瓷殘片堆里清理出來的那三百多片“定紅”瓷枕了。

    三百多片碎片,確實是很麻煩。但是這樣類似的修復工作,石詠以前也做過不少,當下用炭筆在瓷片無釉的一面標上編號,再按其特征一一分類,將八個角先都挑出來,然后再按有無劃畫、刻畫、雕花,以及釉面顏色由淺至深等多種特征綜合判斷,終于判斷出一個大概。

    隨即他將已有頭緒的瓷片用少量魚鰾膠暫時黏起。魚鰾膠多用于沾合木器家具,用作瓷片粘合劑效果不是很好,但石詠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魚鰾膠用溫水一泡即散,回頭他就是哪里弄錯了,也可以輕易拆開。

    這般反復嘗試之后,石詠終于有了頭緒,拼起來便越來越快。他原本還擔心這瓷片有缺失,便無法拼成一套完整的瓷枕,豈知到最后,這瓷片竟一件不少,全部被他拼做一處,成了一只完整無缺的瓷枕。

    這是一只具有典型定窯風格的瓷枕,整個瓷枕呈長方體狀,底面為素胎,有兩只圓孔,乃是燒制時預留的,其余各處則覆蓋了朱紅色的紅釉,釉面清透純粹,表面有刮釉而形成的“淚痕”。

    神奇的是,這瓷枕碎成了三百多片,但是每一片表面的釉料都沒有缺損。石詠將其復原之后,從外面看,表面幾乎渾然一體,只有仔細看才能看出釉料表面一道道細細的裂紋。

    整個瓷枕的器型也非常優(yōu)美,與孩兒枕各有千秋。孩兒枕乃是表現(xiàn)了一個胖娃娃的憨態(tài),以俯臥娃娃的脊背作為枕位,讓人舒適地臥于其上。然而這只瓷枕,則是在枕位四周劃畫了少許水紋,枕位上方正有一對鴛鴦,似乎正在相對浴紅衣。

    “這是鴛鴦枕!”石詠心想。

    他以前聽說過鴛鴦枕的大名,但是卻沒有親眼見過實物。此刻見了,不免生出些疑惑:鴛鴦枕鴛鴦枕,難道不應該是雙人枕嗎?

    待到后來他才想明白:北宋定窯孩兒枕本有傳說,說是定窯燒制出的孩兒枕,若是已婚婦人枕之入夢,夢見一個如枕上孩兒一般白白胖胖的小嬰兒,那便距離有孕不遙遠了。

    估計這鴛鴦枕也是一樣,若是他這樣的單身狗枕之入夢,能夢見鴛鴦交頸,距離月老牽線,姻緣得諧,大約也不久了。

    所以說,這樣的東西,都是勤勞淳樸的勞動人民,用來表達美好心愿的。

    石詠可壓根兒沒想過,要為了讓自己能夢見“鴛鴦”而修復此枕。據(jù)他目測瓷枕的狀態(tài),即便是修復了,也必須當做亟需保護的文物來看待,絕不能再當枕頭來枕了。

    他反復斟酌了自己的修復計劃。

    在這個時空,迄今為止已經(jīng)修復過瓷器若干件,所用的手法大多是“金繕”,金繕的做法是,用大漆將瓷器殘片粘合,并將缺損處補起,最后待大漆徹底干透,便在外面修飾上一層金漆,將殘破瓷器表面的自然裂紋變?yōu)榻鹕难b飾,從而體現(xiàn)一種特殊的美感。

    然而這種手法放到這一直定窯鴛鴦瓷枕這里,卻有些不合用。一來這瓷枕碎了個干凈,身上到處都是裂紋;二來瓷枕表面的釉面保存得相當完好,若是再上金漆,可能便有些畫蛇添足了。

    除了“金繕”之外,這世上常見的另一種做法便是“瓷鋦”,具體cao作是由工匠沿著瓷器的裂紋兩邊鉆小孔,然后釘銅制的“鋦釘”進去固定瓷片。這種做法對于這件鴛鴦枕來說也并不適用。三百多片瓷片,近千條銜接交界處的裂縫,這釘鋦釘,要釘?shù)胶锬犟R月去。

    石詠仔細看了看這只瓷枕,最終大膽地制定了他的修復方法:在瓷器碎片兩兩交界處鉆淺孔,絕不能鉆透,在鉆出的小孔里點上大漆,用這些小孔中大漆的黏力,將四周的碎瓷片粘合。換言之,這具瓷枕修復時,內里將存在數(shù)百個粘合點,靠這幾百個點將整個瓷枕粘合起來。

    瓷枕修復與瓷碗、瓷瓶的修復都有不同,瓷枕是一件磚型器物,除底面外,所有各面都由釉料覆蓋,而沒有釉料的部分藏在瓷枕內部,同時這部分也是欣賞者與使用者看不見的。石詠打算充分利用瓷枕的內部空間,制作一個個粘合點,將整個瓷枕粘合起來。

    在正式動手修之前,石詠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研究了所有碎片的形狀,以決定先修復那些,最后修復那些。他最終決定,將整個瓷枕分成兩半來修,待到兩邊都修得嚴實,再將兩邊對上,徹底粘合起來。

    這樣做唯有一個風險:若是早先那里粘合的角度不對,將會導致最后兩個半邊瓷枕對不上,無法粘合。石詠將這件事考慮良久,最終決定,用魚鰾膠先試一遍,若是有問題,他還可以泡開魚鰾膠,重新再做一遍。

    這樣一來,進了臘月,在整個年節(jié)之前,石詠都在忙著修復這一只北宋定窯出品的鴛鴦枕,對它的感情,比對那只孩兒枕的感情要深很多倍。

    到了內務府封印之后,石詠已經(jīng)用魚鰾膠嘗試了一回修復,認定確實可以用他預想的方法,將整個瓷枕拼接起來。于是他親自去調了大漆,帶回自己的東廂,同時將“泡開”的瓷枕碎片重新又用大漆,一點一點地粘合至一處。

    待到臘月二十,石家人搬回永順胡同府。

    石詠則拿了個匣子,小心翼翼地將里面的瓷枕也帶了過去。這時的瓷枕,正如石詠以前所嘗試的那樣,被粘合成了兩個半邊瓷枕。石詠只消待兩邊的大漆全都干透,他便會將兩邊瓷枕粘合至一處,到那時,這只“鴛鴦枕”就徹底被粘合在一處了。

    這段等待的時間里,石詠也幫著母親一起料理家事。如今他是家里的頂梁柱,主理外事的男人,好多人情往來,都要他幫著母親一起定奪。例如去年賈府從朋友家里升級成了親戚家,少不得要備上一份人情往來;算起來如今弘歷阿哥是他的學生,偏生又是那樣的身份,石詠少不得費些心思,也為弘歷預備上一兩件適合他學書習字的禮品,其余如姜夫子一家、十三阿哥府、十五阿哥處、十六阿哥處、忠勇伯爵府府、薛家、鄭燮那里、楊鏡鋅白老板湯金揚等人,日常往來的都要一一想到。

    相形之下,鄭燮鄭板橋過得實在是比石詠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