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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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詠見胤祿將自己提的這些,一一都答應了,趕緊一躬到底,謝過上級的支持。 可是他心里還有一處疑惑未解:此前他看過以前的修繕記錄。西華門門樓的大梁是三十年前大修時換上的,而這次朽壞的副梁則是十幾年前那最后一次小修的時候換過的,怎么新?lián)Q的梁,反而比舊的壞得還快呢? 抱著這個疑點,石詠便請胤祿幫忙去打聽上一任營造司負責修繕的司官傅云生。 胤祿看著是個憊懶阿哥,可是動起手來比誰都快。第二天,石詠在造辦處的那些交好的畫工們,就都一起來找石詠了。 陳開河等人都是興奮極了:“石詠,真有你的,特急令!你是沒見著,收到十六爺手令的時候,那毛延壽是一副什么樣的嘴臉!” 毛延壽就是畫工處主事毛盛昌的外號,陳開河他們都厭極了這個人,因此這回胤祿給他們出頭,他們眼下正渾身是勁兒,摩拳擦掌地準備干活兒。 原本唐英也給石詠打了招呼,說有空就來幫他的。可是石詠知道唐英正忙著萬壽節(jié)前一天的“千叟宴”和萬壽節(jié)大宴上各色器皿的分派,是半分也差錯不得的。所以唐英也走不開,而石詠則婉拒了唐英的好意,約定了等萬壽節(jié)之后大家再聚。 豈知唐英還是找到了能給石詠幫忙的地方——盒子菜。 唐英新娶的媳婦兒年氏是個極賢惠的。唐英婚后上衙,每天中午總是令人羨慕萬分地拿出自己給帶的盒子菜。這在石詠看來類似現(xiàn)代的精品便當,葷素搭配,味道更是沒的說。而且唐英每次捧起自己的飯菜便做一臉甜蜜狀,石詠則每每毫無防備地被這一大把狗糧給噎著。 當唐英得知石詠等人中午伙食糟糕之后,就與自家媳婦兒打了招呼,每天讓家人在午時送盒子菜到西華門門口。那盒子菜是用棉被包著送來的,遞到石詠等人手上的時候還熱乎著。 于是乎,石詠手下的這一支“西華門”施工隊,后勤上終于得到了全面的保障,使得每個人都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差事上。 石詠將手下的工匠分成了三個組:內部結構組、外部裝飾組和油漆繪畫組。呂百年那兩名從圓明園調回來的工匠各自擔了內外部的兩個組。畫工組石詠則交給了陳開河。 三個組各自對各自組的任務負責,自行安排進度,需要與別組協(xié)調的地方會報給石詠,同時石詠也會隨時跟蹤各組進度,確保各項工序能按時完成。 將這些任務從自己手上徹底分出去,石詠立即輕松了不少,心想:做個包工頭,等著驗收,還真是愜意——他終于有時間能去和“西華”聊聊天了。 漸漸地,西華門處的侍衛(wèi)們習慣了內務府小石大人特殊的“監(jiān)工”方式:這位石大人總是站在下馬碑附近,背著手,仰頭望著西華門上的各處施工,口中念念有詞。 “來啦您那,吃了嗎?”今天的西華門換上了一口京片子。 “吃了吃了,謝謝你!”石詠心想,若是對方也能吃東西、品嘗美食,這三百年鐵定就不寂寞了。 “西華,你對那位傅司官還有印象嗎?” 算起來,那位傅云生大人,西華門已經(jīng)已經(jīng)十幾年未見了,可是它說起舊事,還是難掩興奮。 “感覺他是個非常出色的人,怎么我在內務府都打聽不到他的名號?” 就是因為石詠自己打聽不到,才請托了十六阿哥。 “西華”見問,頓了頓,似乎在考慮應該怎么描述傅云生當時的處境,結果片刻后冒出這么一句:“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石詠聽得腦后都是汗,趕緊問:“是怎么回事?難道……傅司官是被人陷害了才離開的么?” “西華”卻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一著急,突然開始語無倫次,各種方言俚語夾雜著聽上去怪怪的洋文一起往外冒。 石詠趕緊安撫:“沒事的,別急!” 他有點兒怪自己太心急了,人家畢竟只是一道宮門?!拔魅A”與其他文物不同,沒有歷史人物的魂魄附在其上,它所有的語言表達都來自于平時所見所學的各種言語。在這一點上,“西華”與當初那只“南朝鼎”比較相像,可是“南朝鼎”有兩千多年的壽數(shù),“西華”卻只有三百多歲,因此對“西華”的要求不能過高。 “慢慢來,你慢慢想,我也慢慢問!”石詠面對這座“高齡”的西華門,突然生出了面對自家小弟石喻的感覺。 “你最后一次見傅云生傅大人,是上次小修完成的時候嗎?”石詠耐心地一點點詢問。 “不是在完成時,傅大人是修到一半,有天突然離開,這就消失了?!?/br> 石詠聞言倒抽一口冷氣,他立即想到了那些迅速朽壞的副梁。 “傅大人在離開之前,有沒有與人起過爭執(zhí)?”石詠急急地詢問。 “沒……沒有吧!”西華猶猶豫豫地回答,“好像,好像有……你也知道,日落之后我多半就歇下了,就算旁人爭吵我也準保醒不了的?!?/br> 石詠知道不對:“西華,你先自己歇會兒,” 這時候十六阿哥胤祿也命人來尋石詠說話。石詠匆匆趕去內務府衙署見到胤祿,只見這位皇子阿哥臉上也多少帶了些困惑,說:“你問的那位司官傅云生,爺命人去查了,可是卻沒查到什么……” 內務府留下的檔案,竟然沒有保留任何關于這位傅云生的官職變動記錄,而石詠早先翻出來的那份西華門修繕的記錄,似乎是這人曾經(jīng)在內務府營造司當過差的唯一證明。石詠這時也記起,最近的那一次修繕記錄越到后來越簡略,字跡也有所改變,似乎不是傅云生的風格。 石詠與胤祿面面相覷。 “西華門”最近的一次修繕,距離現(xiàn)在也有十幾年了。發(fā)生這些事兒的時候,胤祿還是個幾歲大的小阿哥,而石詠本人的靈魂,則更不知是在哪個時空呢! “不……不對!”石詠一個激靈,突然反應過來,拉上胤祿就往西華門過去。 他倆趕到西華門門樓上的時候,呂百年剛剛帶人換掉了那根朽得直掉木屑的副梁。石詠見新梁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安上,便手持一根鋼釬爬上梯子,同時對呂百年說:“呂師傅,無意得罪,只是想試一試!” 呂百年還沒來得及吱聲,石詠手中的鋼釬已經(jīng)送了出去。其余工匠都嚇了一跳。 宮中修筑宮殿房舍,所用木料都是上等硬木,比如檀木、橡木、櫸木、黃楊等等。上等檀木大多用于乾清宮、太和殿等重要宮宇,但西華門這樣的“門面”建筑,至少也是用櫸木或是黃楊。所以石詠這一戳,應當根本戳不動才對。 可是石詠偏偏就戳動了,他手中的鋼釬“噗嗤”一聲,就從副梁表面戳進去一截。 眾人全看傻了,這西華門門樓上一片死寂,大伙兒都目瞪口呆地望著石詠將那柄鋼釬慢慢從木料里拔出來。 還好,里面并未完全朽壞,只是格外脆弱,經(jīng)不起鋼釬這一戳而已。 呂百年臉色一變,已經(jīng)想要罵人,瞥眼見到胤祿沉著臉站在旁邊,已到口邊的那些市井俚語趕緊又都縮了回去。 “請諸位先撿一些別的活計先做著,此間的事情,且請守口如瓶,自有你們的長官去處理?!?/br> 石詠看了一眼胤祿,連忙吩咐在場所有的人不要亂說。 緊接著,他帶著胤祿和呂百年,一起去檢查早先送過來的木料。 “管不了那么多了,呂師傅,請你將這一段木料鋸開吧!”石詠吩咐呂百年,后者默不作聲地架起木料,執(zhí)鋸子將碗口粗的木料從中鋸斷。 石詠和胤祿一起湊上去看,只見那木料外面看著光鮮,木紋整齊而自然,可是鋸開之后,截面卻質地疏松,顏色很深,看起來不是什么好木料。 “這……這該是……將用過的舊梁卸下來,將表面再打磨光鮮,然后涂上一層清漆,就是這副樣子。但這梁起碼已經(jīng)用過了二十年,朽起來可快了。” 呂百年進內務府之前就是在民間做工匠的,對這些貓膩知道得比較清楚。 胤祿聽完這話,立即面如鍋底黑。 石詠又將這些木料仔細看過,突然問呂百年:“這些木料是誰簽收的?” 這種翻新做舊的木料,乍一看是新的,可是仔細看起來卻總有蛛絲馬跡可循。所以石詠在疑惑,誰這么不負責任,將這種東西簽收下來。若是這樣的梁被用在西華門上,萬一發(fā)生什么地動之類的天災,西華門門樓塌下來,這責任算誰的? 呂百年聽了石詠的問話,驚訝至極,半天才說:“這……這不是石大人您……您簽收的?” 這回輪到石詠瞪眼了:他簽收的? 結果發(fā)現(xiàn),的確是他簽收的,簽押的單據(jù)上留著的,正是石詠的大名。 “等等,這不是我的親筆!” 石詠自幼習字,就是從他名字半邊的“永”字開始的,所以他哪怕閉著眼睛簽名,他的名字里都有“永字八法”的腔調。 “這批木料,還有這簽押的單據(jù),是什么人送來的?”胤祿漸漸地明白了,嘴角開始斜斜地往上勾,笑容卻十分瘆人,“是不是造辦處的賀郎中?” 呂百年點點頭:“是呀,是賀郎中派人送來的,說石大人在他那兒,讓人把東西送過來的。” “這個賀元思!”胤祿忿忿地說,“難怪那么好心地跑來要幫著爺張羅,原來竟是動的這個心思……” 世人都知道內務府是塊肥rou,營造司與造辦處、廣儲司等一樣,是大肥缺。因其管著宮苑營建,每年皇家內庫往外撥大量的銀錢采買各種材料。眼下石詠等人遇到的這等“偷梁換柱”的法子,只能算是被人玩兒剩下的。 可這即便是被玩剩下的,被人騙到臨頭的時候,也覺得膈應得不行。 石詠無奈了,吩咐呂百年:“呂師傅,你這邊的活計,且先停一停,等到有合適的木料送來,咱們再重新?lián)Q過……” 呂百年也知道這是無可奈何的事兒,辛辛苦苦干了幾天,因為這材料的事兒,全都得返工。 旁邊胤祿則咬牙切齒了一陣,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掉過臉對石詠說:“小石詠!” “爺做了個決定!” 石詠隱隱約約猜到胤祿的決定,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一聲。 “這件事兒,爺一定得捅破,不然咽不下這口氣!”胤祿氣鼓鼓的,“只不過,可能會稍許……連累你一陣!” 第92章 石詠大致猜得到十六阿哥胤祿做了什么決定。 他也明白胤祿的所作所為絕非針對自己, 但胤祿想要捅破此事的想法,會影響西華門大修的進度。他們這一大隊人馬, 原本就緊巴巴地在趕時間, 這樣一返工一耽擱, 便是絕無可能在萬壽節(jié)之前完成西華門的大修了。 這責任, 最終要由他們這一票人擔著。 若只有石詠自己,他是無所謂的。丟了差事飯碗,可以再找, 他當初也不就是這么一窮二白地過來的。然而他身后這么一大票人, 尤其是從畫工處出來,支持自己的陳開河等人, 若是被牽連了, 可怎么好? 石詠沒說什么,借口想一個人靜靜, 便獨自下了門樓, 又來到西華門前的下馬碑跟前, 背著手站著。 人人都只道是石主事遇上了為難的事兒,也愛去下馬碑跟前想想。旁人卻不知石詠在問“西華”:“你還好么?” “不……不咋地……” 這“西華”又換了不知哪里的口音。 “你們,你們給俺換了啥子部件, 怎么好像換了……還是挺難受?” “西華”小聲問石詠, 石詠聽了也難受得很:用那樣的材料去“大修”,那不等于修了白修? “西華,你……再忍忍,我們很快就給你換上最好的材料。”石詠輕聲安慰“西華”, 同時心里也有了主意。 兩害相較取其輕,那些畫工同僚們,他努力去彌補,總能找到保住他們的法子。但若是現(xiàn)在不戳破這個毒瘤,一任這種風氣蔓延下去,未來的紫禁城,后世的故宮,會成什么樣子?后世之人又會怎么看待他們這些只知道偷工減料的先人們? 想到這里,石詠便去回復十六阿哥:“十六爺,卑職知道該怎么做了。請十六爺放手去處理吧!” 胤祿見他想明白了,心里卻也不好受,開口相勸:“你也別想得太多,萬一……萬一有轉機呢?” 石詠苦笑著說:“連十六爺都說是‘萬一’了?!?/br>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其他能做的事先都好好做了,將門樓上的琉璃瓦都換成簇新簇新的,將修復完整的吻獸再次置上樓頭,將城臺洗凈,將門釘擦亮,涂上明晃晃的金漆,讓這三百年壽數(shù)的宮門,重新煥發(fā)耀眼奪目的光彩…… 胤祿點點頭,沒再說什么。他知道自己再說也只是虛言安慰,倒是石詠既然已經(jīng)準備好了,不如便讓他勇敢地去承擔。 不久,胤祿就開始行動。 他正好認得某個在武英殿修書的老臣,其子在朝中做御史。老臣與胤祿在武英殿前聊上了,正遇上賀元思帶著人押送了一批“專供”修繕西華門使用的木料。 于是乎,“剛巧”有木料掉落下來,而胤祿“剛巧”發(fā)現(xiàn)了這掉落的木料不妥當。而這位老臣下衙之后“剛巧”與自家的御史兒子說了這事兒,御史“剛巧”聽到過一些內務府官員貪污的風聲,然而卻苦于沒有實證。 于是這賀元思就成了內務府郎中被彈劾的第一人。 然而賀元思大約有些后臺,御史彈劾之后不久就沒有后續(xù)了,賀元思則依舊在他五品郎中的位置上悠哉悠哉地籌辦甲子萬壽事宜。 反倒是石詠他們這邊的施工隊受到了影響。那些“老黃瓜刷綠漆裝嫩”的木料,非但沒有被替換掉,原本胤祿都已經(jīng)事先打點好了的材料都受了影響。石詠他們這邊什么材料除了實現(xiàn)已經(jīng)領到的琉璃瓦之外,其余所有的材料都處于無限拖欠中,胤祿出面都沒用,催啥啥沒有,有時甚至是石詠手下的畫工們出面奔走借用,或是石詠自掏腰包,才能弄到一點用于彩繪的顏料回來。 石詠知道這就是胤祿所說的“暫時委屈”,畢竟割破膿包的那一刻,總要有點兒疼的。 然而石詠卻依舊努力維持積極而穩(wěn)定的情緒,盡可能兢兢業(yè)業(yè)地完成西華門修繕的工作。畢竟每天清晨上衙的時候,當他靠近西華門的時候,總能聽見那熱情洋溢的招呼,還總不帶重樣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