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了?！本疤╇y以置信，“茱兒和安兒都是你的孩子！”

    秦子游笑容一收，臉上流露出難以描述的厭棄，“他們絕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你以為我不知道，這些年，你背著我，養(yǎng)過無數(shù)的面首。更惡心的是，每個人，都有那么幾分與我相似。你真以為你的那幾個面首會安心的待在那幾個小院里？他們早就背著你，挑釁過我無數(shù)次了。而你以為的那幾次同榻，不過是我將你灌醉了之后，送回你的屋里。你的面首便自告奮勇的代勞而已。我跟你之間，從來就不是真正的夫妻?！?/br>
    “為什么？”景泰的心痛難言，“子游，我心里只有你一人啊，我對你，從來就是真心實意，只要你想要的，甚至只要你多看一眼的東西，不管多難，我一定會送到你的面前……”

    秦子游猛地提高了聲音，“可我只想要我妻兒的命，我只想要我的妻子陪著我白頭到老，就算沒有富貴榮華，就算只能吃糠咽菜，只要我的妻子能陪在我身邊，我便心滿意足了。你能做到嗎？”

    景泰一下子愣住了，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顫抖，“你……知道了？”

    “我一直都知道。”秦子游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在，可是因為牢中那搖曳不定的光線，看起來有些猙獰和詭異。

    “你逼著我父母給窈娘下毒，你用窈娘的全家性命威脅她，這些我全都知道?？墒悄悴恢溃覟榱笋耗锒甲鲞^了什么……”秦子游的眼神冷得像千年的寒冰，“當(dāng)然，說那么多也沒有用了，當(dāng)年我千方百計想要脫身，帶著窈娘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可惜最后仍然功虧一簣。窈娘的幼妹被我父母以照顧jiejie的借口接入了府中，并扣押了起來。而那時窈娘中毒已深，回天無術(shù)，她最后的意愿，就是一定要救出她的幼妹?！?/br>
    景泰渾身冰冷，她想起來剛成婚時，公婆那異樣的警惕，秦子游在人前日漸溫柔的臉，“所以，你從來沒有將我放在心上？”

    “不，我一直將你放在心上，我日夜心心念念，從來不敢片刻忘懷，就是要看到你的下場?！鼻刈佑我蛔忠痪涞卣f。

    景泰無力地跌坐在了地面上。

    這么多年死死壓在心底的秘密終于可以肆無忌憚的暢所欲言，秦子游心中說不出的痛快，“后來，我父母以為我已經(jīng)回心轉(zhuǎn)意，尤其是在秦處安出生之后，他們終于放松了警惕。于是，我便托一位好友，救走了窈娘的幼妹?！?/br>
    秦子游的聲音頓了一下，“當(dāng)然，窈娘的meimei，因為被囚禁了數(shù)年，身體也很不好，可是，那是位絕頂聰明的姑娘，而且像窈娘一樣美麗動人，足以讓我那位好友一見傾心。景泰，你可知道，直至方才，我才確信報應(yīng)不爽。我方才來的時候，正好在前面碰到了歐陽夫人陸氏，她長得可真像她母親。”秦子游說到這里的時候，眼角滲出了喜悅的淚水。

    “什么？”景泰猛的一抬頭，“陸氏？”

    秦子游愉悅地點(diǎn)點(diǎn)頭，“對，陸氏，也就是歐陽昱的夫人。她的閨名叫做陸瑯瑯。我的那位好友，姓陸，名湛，就是她的親爹。而窈娘的幼妹，小名便叫良姐兒。王，良，王，良，合之，便是瑯瑯。良姐兒就是瑯瑯的親娘。景泰，這，就叫做報應(yīng)?！?/br>
    景泰冷笑道，“原來你們都是一伙兒的，這么多年，存心積慮，如今，終于如愿了，可得意了吧?！?/br>
    “不。”秦子游搖了搖頭，“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復(fù)仇，從來不是一件愉悅的事情，我又怎么忍心讓良姐兒跟我一起受折磨。當(dāng)年我便跟陸湛說好了，復(fù)仇的事情由我來，他只需要跟良姐兒好好過日子就好。我們此生，山高水長，無需再相見。倒是你跟秦處安，作惡多端，終得報應(yīng)。即便不是瑯瑯動手，也會是其他人動手的。”

    景泰心如刀割，凄厲地笑了起來，“好你個秦子游，其實你這么多年不動手，偏在新帝登基之后才動手，說到底，不過是欺我勢弱罷了，落井下石，算什么男人?！?/br>
    秦子游的長凳右首放了一壺酒，他右手一伸，將之取了過來，愉悅而痛快地一飲而盡，“誰說我在新帝登基之后才動手的。我這么多年，做了很多的嘗試，只是先皇對你深信不疑，而京中百官昏聵，無人能壓制你罷了。所以我只能等，耐心的等，終于等到了這一日，將你那令人作嘔的虛偽面具全部撕碎，將你那貪得無厭的蛇蝎心腸拽出來給全天下人看看，我就要你身敗名裂，一無所有，你想要的皆不可得，你死之后只能葬在亂葬崗，成為豺犬口糧，死無全尸，而且無人祭祀，斷子絕孫，成為被人神共棄的孤魂野鬼。”

    “秦子游，”景泰厲聲喝道，“我這般下場，你以為你能逃脫？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不勞你費(fèi)心了。”秦子游神秘而得意地一笑，“景泰，這次我棋先一招，你永遠(yuǎn)都不會再遇見我了。我迫不及待要去見窈娘了。”

    他忍不住彎腰咳了一聲，一行黑血從他的唇邊溢出。

    “秦子游！”景泰大驚，雙手從欄桿里伸出，拼命地想夠到他。

    秦子游燦然一笑，“生不同裘，死不同xue。我便是魂飛魄散，永不入輪回，也再不要見到你?！?/br>
    說完，他再也不看景泰，闔目而逝。

    “秦子游！秦子游！”景泰拼命地伸手去抓他。

    可是秦子游的尸身猛地向后倒去，便是死，他也要死在遠(yuǎn)離她的方向。

    第178章 家人

    陸瑯瑯在大理寺的廂房里賴著，就是不肯回家。

    歐陽昱沒辦法，跟在她旁邊，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回去吧，這審問犯人有什么好看的，我們回去吧?！?/br>
    陸瑯瑯，“不要，剛吃飽喝足，回去干什么，睡覺嗎？還是散步？能有這個好看嗎？”聽到不爽的地方，她還可以出手揍一頓，誰也不能拿她怎么樣！這多好玩??！

    歐陽昱腦袋都大了，“今天還在拿人，沒有這么快審問的。大理寺干活哪里有那么利索？”

    一旁陪著的大理寺官員立刻眼刀嗖嗖的，打人不打臉，你當(dāng)著我的面說這話，我們大理寺不要面子的??！“歐陽夫人，一會就有過堂的，您要旁聽嗎？”

    陸瑯瑯，“要要要。”

    歐陽昱，“去去去?！?/br>
    陸瑯瑯興高采烈，“那我們趕緊走吧。”

    歐陽昱，“不，我是讓他一邊去?！?/br>
    陸瑯瑯嘟著嘴，“哎呀，回府多無聊啊。讓我在這里玩一會兒嘛?！?/br>
    歐陽昱眼睛一轉(zhuǎn)，“哎，泰山大人和謝翁他們快到了吧，算著日子，恐怕就是這幾日了?！?/br>
    “啊呀?！标懍槵樢慌哪X袋，“被景泰這一鬧，完全忘記這件事了。走走走，快回家。”

    歐陽昱這才松了口氣，別人家的孕婦都是小心翼翼，連剪刀都不敢拿，可她家這位，連打帶踹，上躥下跳，猶如猛虎下山，就差沒小鞭子嗖嗖的。打人倒是無所謂，要是不小心傷到肚子里的那個怎么辦。好不容易將陸瑯瑯拐回家，結(jié)果一到府門口，就看見門子高興地迎了上來，“夫人家里來人了?！?/br>
    陸瑯瑯一聽，一頭便從車廂里躥了出來，“這么快就到了？快快?！?/br>
    歐陽昱見她連攙扶的人都不要，像一頭脫韁野馬，頭也不回地奔進(jìn)了府中，嚇得簡直魂飛魄散，趕緊追了過去。

    陸湛和謝晗四人正坐在堂中喝茶，謝順芰二人正跪在謝晗和謝老夫人面前，激動地抹眼淚，他們沒有想到，有生之年居然還能見到舊主?！胺蛉?，夫人口風(fēng)實在太緊了，這么久了，連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沒透出來?！?/br>
    謝老夫人聽了這話，頗為欣慰，“當(dāng)了母親了，果然是穩(wěn)重了……”

    可話音還未落，“穩(wěn)重”的那人，便如同長了翅膀的小鳥，箭一般得飛了進(jìn)來，謝老夫人被嚇得猛地嗆著了自己的口水，狠狠地咳了出來。

    陸瑯瑯，“謝翁，童翁，阿婆，爹爹……”然后她直接撲進(jìn)了陸湛的懷里，緊緊地?fù)ё×岁懻俊?/br>
    陸湛不知道什么時候，又留起了絡(luò)腮胡子。望著陸瑯瑯的眼里，全是笑意，“自己都當(dāng)母親了，怎么還像個孩子。”

    陸瑯瑯不滿意地扭成了團(tuán)麻花，“我本來就還是個孩子。”

    歐陽昱只能干瞪眼，既不敢阻止陸湛，也不敢阻止陸瑯瑯。只好湊到謝老夫人身邊，給她端茶倒水，低聲告狀，“阿婆，你瞧她，剛揍完人回來。”

    啊，都有了身孕還敢動手揍人？謝老夫人恨不得把她抓過來狠狠地揍一頓，但是看她坐在陸湛身邊甜笑，一雙眼睛不停地眨吧，心里又舍不得，便拍拍歐陽昱的手，“阿婆一會教訓(xùn)她?！?/br>
    到底是謝晗穩(wěn)重從容，笑著問，“你們這是去了哪里？怎么都這個時辰了才回來？”

    陸瑯瑯來了精神，“您可知道景泰公主？她今日謀害霮霮，被我們抓了個正著。”

    此言一出，謝晗也被口水嗆到了，“霮霮？！”

    陸瑯瑯哦了一聲，陡覺失言，“是皇帝。”

    謝晗強(qiáng)忍著擦汗的沖動，“現(xiàn)在如何了？”

    歐陽昱便接著說，“被抓了個正著，相干人等都下了獄?！?/br>
    謝晗點(diǎn)點(diǎn)頭。陸湛便插話了，“那么駙馬秦子游呢？他如何了？”

    歐陽昱愣了一下，“聽霮……不，皇帝的意思，就是他通風(fēng)報信，往外傳遞的消息，無罪還有功。所以應(yīng)該沒什么緊要吧。方才瑯瑯在大理寺玩的時候，我們還跟他撞了個正著。看他衣冠齊整，從容不迫的樣子，應(yīng)該無事吧?！?/br>
    “他去大理寺干什么？”陸湛問。

    歐陽昱也不清楚，當(dāng)時他一心只想著怎么把陸瑯瑯拖回家，反正景泰一黨都不會有什么好下場，罪證確鑿的人，都是遲早被砍頭的份。沒什么需要他cao心的。“不然我派人去問問？”歐陽昱看向他家泰山大人。

    陸湛直接站了起來，“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也去?！标懍槵樑d高采烈地跳了起來。

    謝老夫人瞪她，“你老實點(diǎn)，剛回來就出門，莫說你還懷著身孕，就是沒有身孕，也少見你這樣上躥下跳的。”

    陸瑯瑯嘟著嘴裝可憐。可是這次連陸湛都不給她講情，陸湛摸了摸她的頭，“爹爹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今晚大家都嘗一嘗你的手藝如何？”

    犒勞老爹和長輩，陸瑯瑯千肯萬肯，“好啊，好啊，那你們早點(diǎn)回來。”

    陸湛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領(lǐng)頭出去了。

    一路上，陸湛眉頭微皺，策馬有些急。歐陽昱直覺他心中有事，“爹，你認(rèn)識秦駙馬？”

    陸湛點(diǎn)點(diǎn)頭，“一會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你不要跟瑯瑯說?！?/br>
    歐陽昱心中疑惑，景泰氣數(shù)已盡，那個一直默默無聞的秦駙馬又能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兩人帶著親兵直接進(jìn)了大理寺監(jiān)牢的大門，就看見大理寺丞正讓人抬著一具尸體，從牢中出來。

    歐陽昱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衣飾，心中一驚，“那是秦駙馬？”

    陸湛連忙上前，定睛一看，如何不是。

    秦子游躺在那里，面容含笑，面頰微紅，宛若熟睡過去一般。

    大理寺丞嘆氣，“秦駙馬舉報有功，即便是景泰公主被治罪，也不會禍及到他。卻不知他為何想不開，在景泰公主的牢房外，服毒自盡了。莫不是真的情深至此?！?/br>
    陸湛眉宇間有了些怒色，抿了抿唇，可最終也只能一聲嘆息，“情深不壽，他心中的人，從來都不是景泰。我想為他處理后事，不知可否？”

    大理寺丞有些為難，“按理說，是要送還給秦家的。”

    陸湛一笑，“無妨，你且讓人去通知秦家。只怕秦家巴不得撇清關(guān)系呢。”

    這人是誰，竟然一副敢做大理寺的主的樣子。大理寺丞偷眼向歐陽昱看去，歐陽昱瞪他，“沒聽見我老泰山說的話嗎？”

    哎呀媽呀，居然是小六爺?shù)挠H爹！大理寺丞忙賠笑，“陸先生里邊請，我這就派人去，一有消息就告知您?！?/br>
    陸湛也不顧忌，就讓他們把秦處安的尸身也抬進(jìn)了堂中，然后守在定定地看著他的容顏，久久沉默。秦子游當(dāng)年，何等風(fēng)華絕代，雖是一介書生，但是胸懷眼界，少有人及。兩人相見恨晚，把臂同游，暢談了半個月，才意猶未盡的分別。后來，他周游天下，再見面時，已經(jīng)……

    歐陽昱見這氣氛實在詭異，便悄聲問，“爹，瑯瑯查過，說秦駙馬的原配發(fā)妻，死的蹊蹺，這秦駙馬如此行事，莫不是是為了妻子報仇？”

    陸湛也不瞞他，“此事你到底隔了一層，我便都告訴你，但是，你千萬記著，不要讓瑯瑯知道?！?/br>
    于是，陸湛便將那些前塵往事一一都說與歐陽昱聽，“我這些年，隱姓埋名住在京城，一來是因為瑯瑯還小，我擔(dān)心她要是有個什么頭疼腦熱，尋醫(yī)問藥，住在京城總便利過住在鄉(xiāng)野；二來，也是放心不下他，若是他需要援手，我也好相助?？墒沁@個人，看著像個不經(jīng)用的書生，可是言出如山，誓不回頭。他明知道憑他一人之力想扳倒景泰是千難萬難，卻從不與我聯(lián)系。如今，他終于讓景泰遭了報應(yīng)，了斷心事。一個生無可戀的人，這樣對他來說，也是解脫了?！?/br>
    “那瑯瑯的娘親？”歐陽昱忍不住問。

    “瑯瑯的娘親當(dāng)年見到我時，已被囚禁了數(shù)年，身體很不好。我們離開京城之后，四處尋醫(yī)問藥，悉心調(diào)理了數(shù)年，終于讓她康復(fù)如常人。我們一起四處游歷，很是快活。后來她有了身孕，我們便隱居在鄉(xiāng)野。但是，在生產(chǎn)的時候，她還是因為那些陳年隱疾，出血過多而亡?！标懻肯肫饜燮?，心中微酸，可唇角卻含著笑，她雖然離開了十幾年了，但是在他心里，她不過是提前離開一步，“她走的時候無怨無悔，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瑯瑯。她對我說過，希望瑯瑯一生，隨性隨心，康健無憂，既不要她困擾于往事，也望她永遠(yuǎn)不要受制于人。所以，我才讓瑯瑯習(xí)武，事事隨心，一切只要她高興就好。”

    陸湛講到這里，倒是望著歐陽昱笑了，“也虧是遇上了你，不然我這姑娘，想要嫁出去也是不容易的?！?/br>
    歐陽昱心里美得開花，“爹說哪里的話。我跟瑯瑯那是命中注定的良緣。”

    陸湛笑了笑，心想，秦子游跟景泰也是緣，卻不知是哪一世結(jié)下的孽緣，糾纏半世，讓秦子游寧死也不愿意跟她在一起；自己跟良姐兒情深緣淺，卻也是從不后悔的緣分；只希望自己這一輩所有的不美滿都補(bǔ)償?shù)剿麄兌松砩?，讓他們白頭偕老，事事如意。

    第179章

    約莫大半個時辰，大理寺丞果然過來回話，說秦家不敢出頭，一聽說景泰和秦處安謀反刺殺皇帝，一家老小已經(jīng)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如今聽說秦子游已死，連緣由也不敢追問，只連連推說平日里并無往來。

    大理寺跑腿的人也懶得跟他們廢話，便說了那就由大理寺處置了。秦家忙不迭的點(diǎn)了頭。

    陸湛微微嘆氣搖頭，“這些人，算了，不說他們了。”

    歐陽昱在這當(dāng)兒，已經(jīng)讓人去尋來一副上好的棺木，為秦子游裝殮妥當(dāng)，直接運(yùn)去了迦南寺，請迦南寺做了一場盛大的法事，然后直接與王窈娘合葬在一起。

    只是這些，翁婿兩人都瞞著陸瑯瑯，什么都沒讓她知道。

    歐陽昱辦事得力，陸湛因此看他跟順眼了些。直接從半子上升到親兒子的待遇了，于是，將軍府內(nèi)每日清晨，便聽見歐陽昱嗷嗷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