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今日被太孫氣暈了一整日，傍晚才醒。”萬貴妃一臉幸災(zāi)樂禍，“其實他早點去不是挺好的嘛，干嘛硬挺著，非要自己折磨自己呢？過得生不如死?！?/br>
    李明琨的眼里全是戾氣，不過口氣卻很冷靜，“我也不明白，那個黃口小兒，有哪點比我強，他寧愿把我貶為庶人，也不把這位置給我。”

    “哼。”萬貴妃細眉一挑?！坝惺裁床幻靼?，他要把這天下，給蘇氏那個賤人的血脈留著呢。可惜，蘇氏那么厲害，當(dāng)年不也死在了我手上，如今那個扶不起來的孬種，更是想都別想。”

    李明琨沒有因為母親的狠話就放下心來，“母親，我們現(xiàn)在手里還有什么人？”

    萬貴妃一一數(shù)給他聽，“……那些墻頭草就算了，禮部和戶部還在我們的手里，陳夙如今被拉到了我們這邊……”

    李明琨越聽眉頭越緊，“我們手里沒有兵權(quán)？陳夙那個縮頭烏龜，能當(dāng)什么事？”

    萬貴妃悠悠的道，“他現(xiàn)在自然是沒什么用的，可是日后，只要他能擋住天下悠悠眾口就行?！?/br>
    “日后，那現(xiàn)在呢？”李明琨望著自己的母親。

    盡管這院中除了他母子，再無活人，萬貴妃還是謹慎地湊到了他耳邊，低語了一陣子。

    李明琨臉上泛起了古怪的笑意，“那倒是干凈了?！?/br>
    萬貴妃也笑了，“不知老東西到了那邊，會不會被氣活了過來?！?/br>
    兩人相視一笑，李明琨以茶代酒，又敬了母親一杯，“只是，待她們的喪事辦完之后，不知父皇是讓我回那個鬼地方，還是就隨便找個地兒讓我?guī)е??！?/br>
    萬貴妃毫不擔(dān)心，“去哪兒都行，回那別所也行，安全；在這山中守靈也行，清凈。不過，我看多數(shù)是后者。太孫如今越發(fā)的不像樣子了，那個老東西，說不定就不讓你回去了，留著給太孫當(dāng)磨刀石用呢。哼哼，他也不怕把那把細刀磨斷了?！?/br>
    李明琨對于皇帝還是忌憚的，但是對于太孫，那個據(jù)說光天化日之下，跟女人滾在了一起的侄兒，他輕蔑一笑，覺得連把他當(dāng)作是對手都是高看了他。

    “只是，景泰公主如今下不來臺，只能將女兒嫁給太孫。如今有她在太孫后面撐著，只怕……”

    萬貴妃微微一笑，“你放心，這個女人的底細，全京都也不會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要公主府里的人成為人人喊打的陰溝老鼠，不過一夜的功夫就夠了。但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等你的大事成了，我就留著她的把柄當(dāng)那逗貓遛狗的玩意兒，她要是聽我的，順著我，那就罷了，要不然，哼哼，我想看她的好戲，已經(jīng)很多年了。”

    “還是母親厲害！”李明琨這話說得真心實意，從一個宮女，到掌權(quán)六宮的寵妃，萬貴妃要是不厲害，他跟大寶之位根本無緣。

    “為了我兒，我什么都做得。”萬貴妃的表情冷靜而從容。

    是的，為了李明琨，她可以視若無睹青梅竹馬的黎萬里，可以火燒千挑萬選出來的兒媳，可以給摟在懷中長大的粉雕玉琢的親孫子灌下迷藥，可以跟那個曾經(jīng)最心愛的男人虛與委蛇、反目相向。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萬貴妃望著這道館里遠處高挑的廊檐。報應(yīng)，哼哼，她才不信那個。情愛是假的，信義那是虛的，孫子，只要兒子在，想要多少有多少，但前提，必須得有真真切切的權(quán)力握在手中，一切才能是真的。

    “琨兒，一切有我呢。”萬貴妃喃喃自語。

    翌日清晨，萬貴妃便起駕回宮，在她走后不久，一輛素油小車靜悄悄地進了棲霞觀。陳妜被陳夙夫人的親信婆子扶著，進了那個擺放靈堂的小院。

    李明琨獨自一人，坐在靈堂里的蒲團上，低著頭，沉默地折著紙錢，折好了，就放進了身側(cè)的火盆里。

    不過是剛過完中秋，即便是白日，還是炎熱，李明琨瘦削的側(cè)臉不時有水珠滑落。

    陳妜以為，那是淚。

    ……

    八月的下旬，京都異常的平靜。

    太孫病了，一場高熱，人差點都燒傻了。醒了之后，對著幾乎只剩下他和內(nèi)侍的東宮，他不敢再輕狂放浪，居然重新回到了書房讀書。

    給他講經(jīng)的東宮學(xué)士高興壞了，連著皇帝面前夸了好幾回。

    皇帝精神越發(fā)地差了，聽到了那些話，也不置可否。

    景泰公主進宮了好幾次，皇帝終于點了頭，同意了太孫和秦茱的婚事。要說按照他如今這個身體狀況，自然是早點完婚比較好?？墒腔实鬯坪跻稽c也不著急，只讓禮部慢慢辦，好好辦。

    皇帝不著急，萬貴妃就更不著急了。禮部于是真的就事事講究，慢慢計較，務(wù)求好好辦。

    在重陽的前一日，歐陽昱秘密地回到了京中。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喬裝之后的李霮。他扮成了歐陽昱的親隨，跟著歐陽昱進宮，覲見了皇帝。當(dāng)皇帝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卸下了偽裝之后，清雋而朝氣蓬勃的臉龐，仿佛看見了昔年的太子再次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实鄄唤蠝I縱橫，連王瑾之都陪著抹了眼淚。

    李霮也趴在皇帝的床榻邊，忍不住大哭一場。

    這個在陋室宮巷中忍受著饑寒交迫長大的青年，從宮廷流落民間，從江湖混跡到軍旅，如今終于端端正正地站在了皇帝面前。

    覲見的時間很短，只有數(shù)杯茶的時間。歐陽昱就帶著李霮離開了，宮中雖然人多眼雜，卻都沒有留意歐陽昱身邊的這員小將。

    倒是回到了府中，陸瑯瑯看見了李霮，有些驚訝，“吆，這是在哪里逮到的？”

    李霮翻了個白眼，說得他好像一只兔子。

    歐陽昱笑答，“我接了圣旨，去了曲州守株待兔?！?/br>
    陸瑯瑯哈哈笑，“狡兔三窟呢，小弟弟，你怎么這么傻呢？”虧她還特地給謝晗寫信，準備讓童昊在江湖上找人。

    李霮：他哪里傻了，曲州謝晗處是一窟，歐陽昱兵營一窟，京城陸瑯瑯這府里，加起來，正好三窟。換個其他人保準逮不到他，可是這三窟里的人動手，他就只剩下自投羅網(wǎng)的份了。

    陸瑯瑯挺好奇的，“皇帝見你都說些什么了？”

    李霮有點不好意思，“哭了一場?！边@么大的男子還像個小孩子大哭，他有點不好意思，忙轉(zhuǎn)移話題，“這京中的情況，已經(jīng)糟糕到如此地步了嗎？”

    陸瑯瑯朝外頭的天色看了看，嘆了一聲，“瞧著秋高氣爽的，可我無端就是覺得特別的古怪。你說萬貴妃費了那么大的勁兒，把李明琨弄出來，就放在棲霞觀做道場。難不成做完了法事，就準備讓他出家當(dāng)?shù)朗苛耍克粫r半會似乎還沒顧及到我，我且不提她?？墒蔷疤┠沁?，居然也安安靜靜的。中秋夜宴上，秦茱給我下藥，最終自作自受。太孫所中的藥，是誤中了秦處安的手筆。這樣的話，太孫應(yīng)該理直氣壯地找秦處安算賬才是？可為何他卻靜悄悄的呢？仿佛他也理虧，心中有鬼。”

    這個問題，陸瑯瑯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她是萬萬沒想到，太孫是在那種情況下，鬼使神差地自己喝下陸瑯瑯的茶水的。

    “我一直等著宮中來人傳我問話，又或者景泰或秦處安朝我發(fā)難，可是我天天盼得脖子都長了，也沒有絲毫動靜。弄得我好生惆悵。”

    陸瑯瑯換了個姿勢繼續(xù)憂傷，“你說她們都干嘛呢？”

    歐陽昱聽到秦處安的名字就想殺人，“你吃飽了嗎？”

    陸瑯瑯奇怪，“吃飽了。做什么？”

    歐陽昱沖她使了個眼神，“晚上帶你出去遛一遛。”那個不長眼的禽獸，居然敢對陸瑯瑯下手，不廢了他，難出心頭惡氣。

    陸瑯瑯瞬間就看懂了，雙眼立馬锃亮。

    李霮警覺了起來，“你倆要去干嗎？”

    歐陽昱敷衍他，“我倆出去走走，消消食?！?/br>
    李霮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我也吃多了，我也要一起去?！?/br>
    還忽悠他，一看這兩人眉來眼去的，就知道他倆要干壞事。

    歐陽昱想要推開他，“姐夫跟你姐有事，你一個尚未成親的跟著不方便。”

    李霮瞪他：你還能要點臉不，閨房的事也可以拉出來當(dāng)擋箭牌。“你果然騙我，還說只要我肯回來，你到了京都，必定寸步不離地保護我。如今剛進府，你們倆就要把我撇下了。我不管，你倆要是回房，我就不跟著；你倆要是出府，就得把我?guī)?。否則，你們前腳走，我后腳就出京?！?/br>
    陸瑯瑯檀口微開，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啊。這小子如今竟然如此油滑，難怪歐陽昱剛露出一點意思，他就腳下抹油溜之大吉。必定是被歐陽昱那些三甲衛(wèi)給傳染的，這天下最葷的地方，果然就是江湖和兵營，好端端的一個白玉糕，如今變成了個油炸果。

    第156章 還彼之身

    既然甩不掉李霮，歐陽昱和陸瑯瑯只好帶上了這個大尾巴。

    李霮換上了夜行衣，跟著這兩個人翻墻頭、鉆小巷子，興奮地不得了。他在兵營里的時候，歐陽昱倒是教過他一些內(nèi)家功夫，可是他才學(xué)多久，不過是身體覺得輕健一些罷了，哪里能趕上歐陽昱和陸瑯瑯的身輕如燕。但即便是如此，年輕人對于夜色中的世界仍然充滿了幻想，雖然，現(xiàn)實時而殘酷了一些……

    “哎哎，姐夫，你拉我一把?！?/br>
    歐陽昱只好從墻頭上向他伸手，“你說你大晚上不睡覺，瞎湊什么熱鬧？”

    陸瑯瑯蹲在墻頭，像只夜行的小貓，兩眼笑得瞇成彎月，“霮霮啊，”她低頭望著他四爪并用往上爬的拙樣，“就你這留下來的痕跡，夠京兆尹抓上十回了?！?/br>
    李霮沖她猛翻白眼，其實算年紀，他是比陸瑯瑯大的。他倆這姐弟關(guān)系，還是當(dāng)年陸瑯瑯忽悠魏芳韶的時候，信口開河隨便說的。所以他可以很輕松的喊歐陽昱姐夫（因為沒膽子喊妹夫），但是要是沒什么事，對著陸瑯瑯，他很難把那聲jiejie喊出來。

    “這是哪兒??？你倆不睡覺，深更半夜翻人家墻頭？”李霮好不容易翻過了景泰公主家高得嚇人的圍墻。

    陸瑯瑯沖著四周打量，“你姑姑家，景泰公主?！?/br>
    李霮撇撇嘴，“那個蛇蝎心腸的老女人？”

    陸瑯瑯壓低聲音，“怎么，你也不喜歡她？”

    李霮想起了那些不太好的回憶，“我小時候，她去看過我一次，本來就沒什么吃的，她走了之后，兩三天才給一頓，差點沒餓死。”

    歐陽昱嘲笑他，“差點被餓死，還這么沉，剛才險些把我從墻頭上拉個倒栽蔥?！?/br>
    李霮臉頰有點燙，在兵營里，動不動上山抓鳥，下河撈魚的，森林里打兔子什么的，雖然吃的不怎么精細，但是他這半年，個頭就像春筍似的，嗖嗖的竄了起來。再加上練武，整個人結(jié)實挺拔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黃不黃、綠不綠的小細蔥了。他忙扯開話題，“那你們深更半夜來她家要收拾誰？”

    陸瑯瑯伸頭望了望地形，跟提前看過的公主府布局圖一一對照著，順口回應(yīng)著，“這府里的，都欠收拾。”

    歐陽昱的目標很明確，“先找秦處安。那邊應(yīng)該是他的書房。過去看看?！?/br>
    三個人小心地繞過巡夜的護院，摸向了秦處安的書房。那里沒有人，三個人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李霮道，“不對啊，都這個時辰了，他肯定睡覺了。誰沒事不睡臥室，睡書房??？”

    歐陽昱冷笑，“這個家伙，不干人干的事情，不能用常理推斷?！?/br>
    歐陽昱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的仗，在他看來，這段日子，秦處安肯定日子也不好過，但是風(fēng)口浪尖上，他肯定不會往郊外那個莊園跑，要折騰，肯定得在自己院子里。而他素有“潔身自好”、“鶼鰈情深”的美名，這府里一個名義上的通房都沒有。所以要折騰，肯定不會在他夫人的院子里折騰，必定另尋地方。而且，瑯瑯收集來的情報里也提到過，他素喜在府中與人通jian，所以必定另有一處地方。

    三人從書房的后窗翻了出去，陸瑯瑯就悄悄地戳了戳歐陽昱，“那邊?！?/br>
    那是一個離書房并不遠的小樓，有隱約的亮光從窗子里透了出來。三人摸到了樓邊上，就聽見里面有些蹊蹺的聲音傳了出來。

    歐陽昱一把摁住了想要進去的陸瑯瑯，“你，在外面望風(fēng)?！?/br>
    陸瑯瑯瞪眼睛，為什么，好戲不讓她看？早知道這樣，還不如在他沒回來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來呢。但是，她也知道，歐陽昱是絕對不會點頭讓自己去看別的男人的春宮的。

    “好吧?！彼街臁?/br>
    歐陽昱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然后對李霮道，“你跟我進來?！?/br>
    李霮故作羞澀，“我還是個孩子呢?！?/br>
    “那你也望風(fēng)吧。”

    李霮立刻不嘰歪，拉起了夜行衣的面罩，沖在了兩人的前面，用實際行動響應(yīng)了歐陽昱的話。

    窗子被撬開了一條縫，沒有看見人，只有一些散落的衣物胡亂的仍在了地上。歐陽昱落地?zé)o聲，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這才沖著李霮招招手。

    李霮小心翼翼地跟著歐陽昱翻了進去。

    那奇奇怪怪的呻吟聲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話語從二樓傳了下來，李霮便跟著歐陽昱從樓梯往上走。歐陽昱一提氣，縱身就落在了樓梯的一半的拐角處。

    李霮可沒這個本事，只好準備一步一步走上去，可才邁出第一步，那樓梯的木板就吱呀一聲，他立刻苦著臉抬頭看向歐陽昱，歐陽昱已經(jīng)飛快地躥上了二樓。

    歐陽昱的反應(yīng)迅速及時，可是還是慢了陸瑯瑯一步。等他站到二樓時，陸瑯瑯已經(jīng)趴在二樓的窗口外，探著腦袋往里望，手里還掂著幾顆碎石子。而房間里的幾個人已經(jīng)被陸瑯瑯用石子制住了xue道，動彈不得。白花花的一片，甚是辣眼。

    歐陽昱走了過去，面無表情地伸手將陸瑯瑯的小腦袋推了出去，直接當(dāng)著她的面把窗子給關(guān)上了。

    陸瑯瑯氣呼呼地看著緊閉的窗子：什么都不讓她看，那她來干嘛？

    那邊李霮也摸上來，一看那異常寬敞的軟榻上，居然是三個赤身裸體的男人，而且這姿勢，明顯是忙碌中。他忙一把捂住眼睛，往歐陽昱那邊走去。小聲地問歐陽昱，“我們要怎么辦？”

    歐陽昱壓低聲音，“你去找找，看看這房里有什么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