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這手段雖然不智,但是也說不定是歐陽將軍一時氣憤,讓人出手的呢?”郭紹思來想去,硬著頭皮慢慢地說出這句話。 顧淮安聞言,動作都滯了一下。不由得心中就想起了歐陽昱對與郭紹的評價:一個糊涂人,不想做惡,又為虎作倀,空有一身武藝,卻沒有眼光和遠(yuǎn)見,能做到這個統(tǒng)領(lǐng),也就是到頂了。 顧淮安的外貌讓人一看就容易有好感,即便是聽到郭紹這番話,他也只是微笑著搖搖頭,并沒有生氣,“統(tǒng)領(lǐng),如今此間只有你我二人,我也是覺得統(tǒng)領(lǐng)是位真英雄,所以才多說了兩句。出了此間,統(tǒng)領(lǐng)就當(dāng)沒聽見,我也只當(dāng)沒有說過?!?/br> “霍監(jiān)軍來到歸州府之后的行事,統(tǒng)領(lǐng)一直貼身保護(hù)他,難道就沒有察覺他跟隴西之間的來往?” 郭紹臉色煞白,強(qiáng)裝出來的平靜一下子蕩然無存,“你說什么?” 顧淮安點點頭,“統(tǒng)領(lǐng)沒聽錯。霍青兒跟歸州那邊暗通款曲,這事兒,統(tǒng)領(lǐng)不可能不知道吧?” “你不要血口噴人?!惫B疾言厲色。 顧淮安擺擺手,“統(tǒng)領(lǐng)莫急,我方才就說了,我現(xiàn)在說的話,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出了這個門,便當(dāng)沒有過這個事兒。所以統(tǒng)領(lǐng)大可安心?!?/br> 郭紹想要辯駁,卻搜腸刮肚,想不出一句有利的話。 “統(tǒng)領(lǐng),我家將軍盯著霍青兒已經(jīng)不是一日兩日的事情了,手里早已經(jīng)有了鐵證,根本不用親自出手對付霍青兒?!鳖櫥窗餐蝗粔旱吐曇?。 郭紹兩腿一軟,噗通一聲坐了下來。 顧淮安面帶憐憫,“我說這些本就不該,只是怕將軍心存僥幸,錯上加錯,不可收拾,才出言提醒。言盡于此,望將軍好自珍重?!?/br> 郭紹原本還期望他還再有下文,如今一看,顧淮安居然一副抽身想走的意思,立刻就急了。“顧校尉,顧校尉……” 他噗通一聲,直接給顧淮安給跪下了,“顧校尉救我?!?/br> 顧淮安被他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起,“將軍這是干什么,折煞我了?!?/br> 郭紹這一日被折磨得已經(jīng)心神衰弱,如今抓住顧淮安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不由得涕淚縱橫,“顧校尉,我真的要被霍青兒那個死太監(jiān)害死了?!?/br> “您快起來,快起來?!鳖櫥窗彩箘爬?/br> 郭紹抓住他的手臂,“顧校尉救我?!?/br> 顧淮安居然沒能托起他,不由得搖頭,“統(tǒng)領(lǐng)還請起來說話,這樣,我實在不敢當(dāng)。統(tǒng)領(lǐng)不妨細(xì)說,我若是能幫,必定是幫忙的?!?/br> 郭紹陡然想起來抓捕此刻的那個晚上,他跟歐陽昱兩人在客廳中對坐,衣衫不整的樣子,“你一定幫得上,一定幫得上?!?/br> 顧淮安只以為他是亂了方寸,“您且說說到底怎么了?!?/br> 郭紹既然已經(jīng)開了口,索性也不瞞了,將懷中的書信都掏給了顧淮安看。 顧淮安接過一看,一副震驚的模樣,“梁王世子的印鑒!這梁王世子不是說失蹤了好兩年了嗎?難不成一直在跟霍青兒聯(lián)系?這這……”他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書信,“原來阻攔將軍援助粟畋,竟然是梁王世子的授意。我就奇怪,粟畋和歸州乃事一條防線,為何霍監(jiān)軍堅決不讓出兵。這可是謀逆的大罪啊?!?/br> 郭紹便是家中喪事也沒流過這么多的眼淚,“顧校尉,我本來就是為了躲避京中的皇子之爭,才離開京城的。這個霍青兒,我早已經(jīng)看他不順眼,可是他的安慰卻是我的職責(zé)所在,我也是不得已,才跟歐陽將軍為難。其實我對歐陽將軍,那也是仰慕非常。哦哦哦……不是那種仰慕,是敬佩!” 顧淮安一時沒聽出不對勁來,只當(dāng)他語無倫次。 “今天歐陽將軍還提點了我,我才讓下面的人去查,才知道霍青兒背著我鬼祟行事,跟隴西攪在了一起。如今,我們就是滿身是嘴都說不清啊?!?/br> 顧淮安一臉為難。 郭紹一副你不信我我就再給你跪下的架勢,顧淮安只得開口,“郭統(tǒng)領(lǐng),既然我方才給你透了消息,我也索性再說兩句?;羟鄡和〝持\逆的證據(jù),將軍手中也有,只要一捅出去,您怎么也說不清。您要想全身而退,那是不可能了。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者。您還不如就認(rèn)了失職,怎么也比通敵強(qiáng)啊。這個嫌疑落在頭上,以后還有什么指望?” 郭紹自然想全身而退,可是再苦纏顧淮安,顧淮安也只搖頭。 郭紹最后都急了,“顧校尉,我愿意將全部家產(chǎn)奉上,只要您能幫我說服歐陽將軍放我一馬?!?/br> 顧淮安搖頭,“我人微言輕,恐怕做不到。” “怎么會做不到?您跟將軍都是那種關(guān)系……只要您一開口,將軍哪里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惫B已經(jīng)慌到口不擇言。 顧淮安有點懵,“我們,什么關(guān)系?” 郭紹舔著臉,“那天晚上抓捕刺客,我闖進(jìn)了將軍的房間,看見了二位在……后來您在客廳不也看見我了嗎?”他一臉心照不宣的樣子。 顧淮安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待細(xì)細(xì)一回想那晚的事情,顧淮安的臉色立刻就紅里透著黑,黑里冒著白,白里透著森森煞氣,復(fù)雜難言。 “您,這是威脅我?”顧淮安冷著一張臉,看起來倒跟歐陽昱有些神似。 郭紹不知為何卻有了一種奇異的安心感覺,但這關(guān)頭,他絕對不敢跟顧淮安翻臉,“不不不,顧校尉,在下絕對沒有歧視的意思。這個都是私事,在下也不是多嘴的人,絕對不會拿別人的房闈私事說事。絕對不敢威脅。您放心,只要您說服將軍放我一馬,我回京之后,立刻將兩千兩黃金奉上?!?/br> 他哭喪著臉,“顧校尉,大恩大德,我郭某沒齒難忘,以后顧校尉有事,只要開口,我郭某赴湯蹈火,在所不惜?!?/br> 顧淮安的臉色依舊很難看。 郭紹只能繼續(xù)道,“顧校尉,此事一旦揭開,不光是我,我手下的這些兒郎,都得受牽連。他們正值盛年,前途似錦,我如何忍心讓他們前途盡毀。顧校尉,請網(wǎng)開一面,我給你跪下了?!?/br> 顧淮安仿佛被逼著生吞了什么東西,想要發(fā)作,卻又無可奈何,“也罷,既然郭統(tǒng)領(lǐng)都這么說了,這些信,統(tǒng)領(lǐng)就處置了,我就當(dāng)沒看見?;厝ズ?,我盡量說服將軍?!?/br> “好,好?!惫B立刻喊了方才那位侍衛(wèi)回來。取來火盆,當(dāng)著顧淮安的面,將那幾封信燒成灰燼。 顧淮安看著那些信已經(jīng)被處理完了,便拱拱手,“統(tǒng)領(lǐng),我這就回去。” “顧校尉稍候?!惫B將那些侍衛(wèi)叫到一旁,一會兒回來,偷偷摸摸遞給顧淮安一個信封,“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顧校尉轉(zhuǎn)交歐陽將軍。此時太過匆忙,我們一時沒有準(zhǔn)備,一點小心意,顧校尉的那份,我們稍后奉上。還請,顧校尉,務(wù)必費心?!?/br> 這最后四個字,說得千回百轉(zhuǎn)。 顧淮安實在被惡心到了,跟久了歐陽昱,那套坑人于無形的套路他也學(xué)了不少,“如果監(jiān)軍大人是意外遇刺,郭統(tǒng)領(lǐng)拼死相救,身受重傷,即便是失職,看在這份上,也得從輕處置吧?!?/br> 郭紹愣了一下,“明白,明白。多謝指點?!?/br> 顧淮安強(qiáng)擠出一個安慰的笑容,沒再說什么,便告辭了。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找那個連自家人都坑的混蛋算賬,誰也別攔著他大義滅親。 第56章 算賬 顧淮安跟陸瑯瑯在兵部衙門的大門口撞了個正著。 “哎,淮安,怎么了,殺氣騰騰的?”陸瑯瑯一眼就看到顧淮安的臉色不對勁,這個千年大好人,被誰給氣成了這樣。 顧淮安摟袖子,“我要大義滅親、懲jian除惡,請避讓?!?/br> 陸瑯瑯摸了摸手臂上冒起的雞皮疙瘩,往后閃了一步,“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您先請。” 顧淮安沒跟她客套,三步并作兩步,飛快地走進(jìn)了衙門里面。 陸瑯瑯兩眼一轉(zhuǎn),直覺有好戲看,興高采烈地一溜煙綴了上去。 歐陽昱正在書房里處理公務(wù),一看顧淮安難得冷著臉過來,他立刻嘴角一翹,笑臉相迎,“辛苦,辛苦。怎么樣,可有收獲?” 顧淮安的袖子已經(jīng)摟得高高的,雙手正掐得骨節(jié)卡卡作響,“小七叔,你能不能幫我解惑,為何郭紹認(rèn)為我倆會有那種關(guān)系?” “哪種關(guān)系?”歐陽昱一臉莫名其妙。 “深更半夜,衣冠不整,同處一室的關(guān)系?!鳖櫥窗怖湫?。 歐陽昱一臉義憤填膺,“啊呸,這個老流氓,滿腦子都是什么?。课覀冞@滿營的糙漢,誰跟誰不是深更半夜、衣冠不整、同處一室的關(guān)系?我替你唾棄他?!?/br> 顧淮安磨牙冷對歐陽昱那張笑得比花兒都燦爛喜慶的臉,就知道這個混蛋不會承認(rèn)的,顧淮安一拳揍了過去,“身為長輩,你這么坑晚輩,合適嗎?” 歐陽昱一腳蹬在地面上,來帶著椅子退后丈遠(yuǎn),“一切為了家國,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苦心呢?” 顧淮安飛身翻過案桌,長腿在空中一掃一片,“小七叔,我這潔身自好了十幾年,如今名聲可砸在你手里了,你說怎么辦吧?” 歐陽昱直接跳窗,往院子里躥了過去,“我倆從小就光著屁股在一個盆里洗澡,這會兒還來計較這個,太遲了吧?” 就知道口頭上,誰都占不了歐陽昱的便宜。顧淮安索性不說話,施展出渾身的解數(shù),務(wù)求揍到出氣。這兩人也不使內(nèi)力,只管拳拳到rou,互砸了個痛快。 院子里立刻就熱鬧了起來。陸瑯瑯跟得緊,將兩人的話聽了個全章。她在屋里摸了個茶壺,放到了窗口邊上,自己兩個手臂往窗臺上一撐,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兩人互毆。 院子里不時有金甲衛(wèi)冒了個頭,想看熱鬧又不敢太明目張膽,一看見窗口喝茶看熱鬧的陸瑯瑯,立刻都湊了過來,紛紛道,“給小六爺見好。” 陸瑯瑯點點頭,看這眾人一副喜聞樂見的樣子,不由得好奇,“這兩人都打成這樣了,你們也不上去拉架?” 有人撇撇嘴,“打累了自然就歇了,咱們上去也是被兩邊一起揍的份?!?/br> “就是,不是俺埋汰將軍,連顧校尉都動手揍他了,肯定又是將軍干什么人神共憤的事兒了。你瞧瞧,把我們軍中一枝花都?xì)獬闪诉@樣?!?/br> “哎,小六爺,我給你添點熱茶,您接著看?!?/br> “嗯嗯,去吧?!标懍槵橖c點頭,好奇的問,“你們將軍經(jīng)常干這些……人神共憤的事兒嗎?” “嘿,說起來都是一肚子苦水啊,小六爺?!?/br> “就是,就是。俺沒進(jìn)金甲衛(wèi)之前,只能在校場上遠(yuǎn)遠(yuǎn)地瞻仰將軍的風(fēng)姿。那時候,覺得這人咋這么英姿俊朗,風(fēng)度翩翩,所謂蓋世英雄,也就是這樣了。唉,后來才知道,人不可貌相,這句太忒對了。” “想出各種損招cao練我們也就不說啥了,還老誆我們。你問問,這里誰沒上過他的當(dāng)?” 眾人把腦袋點得像小雞啄米一樣。 陸瑯瑯兩眼一亮,這么多難兄難弟呢,“他都騙你們什么了?” “他那會兒跟我說……”一個耿直兄剛想開口,就被旁邊的人捂住了嘴,“嘿嘿,都是些小事,嘿嘿小事?!?/br> 比方說,有位同僚,為人不錯,就是太過好色,屢勸不聽。結(jié)果歐陽昱就讓人騙他,說某個野澡堂子里,有男女共浴,中間的一堵墻只是上面裝飾,水下是通的。結(jié)果色性大發(fā)的那位信以為真,一猛子下去,一腦袋撞在了石壁上,當(dāng)場就給自己開了瓢。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將軍的招雖然損了些,但是療效還是不錯的。 但是當(dāng)著小六爺說,就有點兒忒丟臉了。 “哎,哎,哎,但是今天可是顧校尉找將軍的麻煩,你看看將軍只擋不還手,肯定是心虛?!?/br> “就是,就是,我剛才貓了一耳朵,好像是將軍不知道騙誰,說他跟顧校尉是深更半夜、衣衫不整的關(guān)系。” 眾人哈哈大笑,“老套路了,就愛拿那種似是而非的東西誆人,騙完人之后,還怪人家想太多?!?/br> 顧淮安一通發(fā)泄,打得歐陽昱四處亂竄,好不容易才把氣消了。他在庭院中站定,理了理衣服,“小七叔,如今我這名聲搞不好要被宣揚到京城里去了。反正要是我討不到媳婦,你就別想成親了。你要是敢先成親,我就拉著郭紹去你的婚禮上喊始亂終棄?!?/br> 歐陽昱愣了一下,不對,顧淮安向來不怎么走自己這種套路的,他頗有點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的感覺,“大侄兒,你這么對長輩不太合適啊。” 顧淮安哼哼冷笑,往室內(nèi)走去,“小六爺,以后還要嚴(yán)加管教才是?!?/br> 陸瑯瑯呵呵呵,“這話說的,有點太早了?!?/br> 歐陽昱揉了揉生疼的胳膊肘,“使這么大勁兒,也不知道敬重長輩?!?/br> 顧淮安哼哼了兩聲,拎過茶壺,自斟自飲起來。 歐陽昱沒好氣地沖著廊下那群看熱鬧的金甲衛(wèi)嚷嚷,“看什么看,今天cao練都完成了嗎?這院子都該誰守著的?缺空的今晚都加練。” 眾人一哄而散。 歐陽昱扯了扯衣服,一臉正色走了進(jìn)去。 陸瑯瑯嘖嘖稱奇,“能被親衛(wèi)嫌棄成這樣!將軍風(fēng)格,獨樹一幟?。 ?/br> 歐陽昱笑咪咪的,“好說好說?!?/br> 陸瑯瑯回頭就招呼顧淮安,“淮安,有興趣二打一不?” 不待顧淮安開口,歐陽昱忙道,“哎,哎,哎,說正事。郭紹那邊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