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執(zhí)名得意洋洋起來,道:“如今我已經(jīng)是王爺了,普天之下沒有我辦不成的事兒!你先前不是總被人說身份低嗎?那你就嫁給我,成為七王妃,我會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都捧到你面前?!?/br> 趙汐朝暗暗嘆氣,她愛的終究不是執(zhí)名。 許久,她才道:“那你給我一個非去不可的理由,一個就行了。” 執(zhí)名笑道:“那日是我的生辰,這個理由夠不夠?” 趙汐朝足足愣了半刻鐘,才巴巴道:“夠了夠了?!?/br> “算了算時間,自從我娘死后,再也沒人給我過過生辰了。我已經(jīng)下了很多帖子,屆時會有朝中很多官員過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br> “……但愿,不是驚嚇。” 趙汐朝只是隨口一說,哪知道卻一語成讖。許多年后再回想起今日對話,終是忍不住悲從中來,屆時還不知是何等光景。 皇宮。 執(zhí)名背著手大搖大擺的進了宣政殿,一眼便瞧見皇帝坐在書案后面看奏折。太監(jiān)總管福安就在邊上立著,見執(zhí)名進來了,這才輕聲提醒了皇帝一聲。 “執(zhí)名來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對福安使了個眼色。福安立馬會意,躬身退了下去。 如此,偌大的殿里便只?;实酆蛨?zhí)名二人了。 執(zhí)名也不行禮,在殿里隨意轉(zhuǎn)了幾圈,開門見山道:“父皇,我想要你幫一個忙。” 皇帝臉色微微一僵,很快又換上一副和藹可親的神色,溫和道:“有什么事,你盡管說。父皇今生愧對了你娘,必會加倍補償于你的?!?/br> 執(zhí)名一聽,忍不住嘲弄道:“若你真的有這么愛我娘,為何時至今日還不肯在皇室宗堂里立上我娘的靈位?你若真的深愛我娘,后宮里頭怎么會有這么多女人?說到底,父皇呵,你最愛的還是你自己?!?/br> “……執(zhí)名?!被实鄣哪樕菚r陰沉了下來,眉宇間藏著幾分戾氣,不悅道:“朕是你的父皇,你怎么如此同父皇說話?難不成太傅們沒有教你什么是君臣之禮?” 只見執(zhí)名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皇帝神色一慌,脖頸處一涼,被人從后面用匕首抵住。 殿里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除卻越發(fā)沉重的呼吸聲,便只有殿角中兩排紅蠟,微弱的火光跳動。 “父皇,你好像還沒有搞明白現(xiàn)在的處境?!眻?zhí)名邪笑著,用匕首雪亮的刀刃輕輕往皇帝脖頸上一劃。皮膚瞬間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傷口,幾滴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后的涌了出來。 “你喝過我的血,你的血液里流動著我身上的毒。這天底下除了我沒人能救得了你。只要我想,我可以讓你在三日內(nèi)七竅流血而死!別再跟我說,你有多么多么深愛我娘。你若真的愛她,就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她活得生不如死!” 執(zhí)名伸出舌頭,舔了舔刀刃上鮮紅的血液,雙眸漸漸充血,笑容越發(fā)森然:“父皇,我看上了趙員外的女兒??墒强傆腥苏f她身份低,我想替她向你討一個縣主的身份,這個不為難你吧?” “不為難,不為難?!被实勖媛痘炭种?,趕忙找來明黃色的錦帛,提筆落下幾行大字。 “朕便封她為臨溪縣主,封地臨溪縣?!?/br> 執(zhí)名將錦帛抽了過來,滿意的看了幾眼,幽幽道:“當(dāng)皇帝真好,寫下的字是圣旨,說出來的話是金口玉言。怪不得你當(dāng)年就算負了我娘,也想要這個天下!” “朕……” 執(zhí)名根本不聽皇帝說話,將圣旨往懷里一揣,大步朝殿外走去。邊走邊大笑道:“坐擁天下,享無邊孤獨!真是好啊!” 皇帝危險地瞇起眼睛,手指輕輕擦拭干凈脖頸處的血。眼底滿是陰鷙之色,帶著三分戾氣,七分狠毒。恨不得將執(zhí)名身上剜出幾個窟窿來。 ☆、87.狂風(fēng)暴雨 至執(zhí)名走后,傅言倒是過來了一趟。他似乎知曉執(zhí)名一定會過來同趙汐朝訴苦, 言語之中頗有幾分酸味。 她甚少見到傅言拈酸吃醋, 忍不住就用手指輕輕搔他的下巴。初時傅言秉承著京城貴公子中模范標(biāo)桿的一向做派, 板著一張俊臉,一本正經(jīng)的同趙汐朝說了幾句。 無非就是執(zhí)名這幾日行事過于狂妄, 怕是要遭人背后非議。后見趙汐朝用心險惡的往下移動兩寸,漸漸也收斂心神, 一把將她兩只不安分的手都攥緊了。滿臉肅然道:“不許亂動了?!?/br> “怎么了, 傅公子要生氣了?”她自然心知傅言不是真的在生氣, 一時只管小幅度的掙扎著, 笑嘻嘻的問他:“傅公子自從做了太傅之后, 對我真是好兇啊!” “……我有么?” “有?。 壁w汐朝一本正經(jīng)的控訴道:“你以前還總喜歡帶我一起出門游玩, 自從升任了太傅之后,就很少來找我了?!?/br> 傅言便笑道:“你如此說, 我倒是不知如何接話了。據(jù)我所知,七王爺?shù)故菢O其聽你的話。你若是肯好好同他講講道理, 世間再多一位好人,也未可知。” 趙汐朝嘆了口氣, 單手捧著下巴,幽幽道:“我當(dāng)然是想, 只是執(zhí)名性子陰晴不定的。我說一兩句,他或許會聽。說的多了, 他定是要惱的?!?/br> 她轉(zhuǎn)過臉來, 拍了拍傅言的肩膀, 笑道:“眼下正有一個好機會。五日后王府設(shè)宴,你同我一起去吧?” “七王爺設(shè)宴,你去做什么?”傅言敏銳的聽出了趙汐朝話里的關(guān)鍵,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了兩下,不悅道:“你同他……關(guān)系倒是挺好的?!?/br> “我一直都覺得,我們大家都是朋友。再說了,那日是執(zhí)名的生辰。我想,他既然覺得我生得很像他娘,索性就做套衣裳給他,你說好不好?” 傅言蹭得一下站了起來,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直線。他早先便知執(zhí)名對趙汐朝有覬覦之心,可因信得過趙汐朝對自己的感情,從不多說什么,生怕傷了情分??裳劭粗w汐朝已然對執(zhí)名生出來不一樣的感情。心口就像是堵著一塊石頭,悶疼悶疼的。 他這些年讀過許多的書,從來沒有哪一本書是教他如何去討一個女孩子的歡心。有些嫉妒、惱怒、怨恨的情緒,轟隆一聲燒了起來,燎得胸口生疼,恨不得將趙汐朝整個抱在懷里才能好。 傅言是如此想的,身體很誠實的這么做了。一把攥緊趙汐朝的手腕,不由分說的扯到了自己的懷里。他抱得那樣緊,像是要將趙汐朝整個人揉碎在自己的骨血里。這樣,以后她就完完全全屬于自己了。 “……傅言?!壁w汐朝臉埋在傅言的胸前,憋得險些喘不上氣來,勉強踮起腳尖,兩手捧著他的臉,巴巴問道:“你怎么了啊?生氣了?” “嗯?!备笛蕴貏e誠實的回答道。 “啊?”趙汐朝稍微有些懵,從未想過傅言居然還有承認的時候。索性就捧著傅言的臉,左右各親了十幾下,這才小心翼翼的問他:“還生氣嗎?” “……還有一點?!?/br> 趙汐朝了然,深吸了口氣,又往傅言嘴唇上像小雞啄米似的,胡亂的啄了幾口。 “還氣嗎?” “……不氣了。” “這就好。”趙汐朝大松口氣,心知傅言肯定是拈酸吃醋了。也是,她從來沒給傅言做過衣裳,怎能先給別的男人做。 她其實并無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覺得執(zhí)名很可憐??筛笛詤s不這么覺得。 他甚至還很有遠見的說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br> “執(zhí)名他本性不壞的,只是需要有人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br> “他只是對你不壞。” 趙汐朝便道:“縱是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想試一試?!?/br> 她抬眸,一本正經(jīng)的重復(fù)道:“縱是只有一線希望,我也想試一試。” 傅言嘆氣,將手松開:“行吧,你想如何便如何?!?/br> 你想如何便如何。輕飄飄的一句話,像風(fēng)吹過輕沙,轉(zhuǎn)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轉(zhuǎn)眼過去五日。 王府設(shè)宴,規(guī)格自然遠非尋常人家可以比擬的。才下了趙府的馬車,執(zhí)名便跟一陣歪風(fēng)似的刮了過來。他今日穿得格外喜慶,一身鮮紅的錦袍,金絲滾邊,內(nèi)繡暗色紫羅蘭花紋,垂感極好。一頭長發(fā)僅用一根同色發(fā)帶系了,見趙汐朝下了馬車,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趕忙迎了過來,笑道:“趙大小姐大駕光臨,本王真是有失遠迎??!” 來王府赴宴的都是朝中的達官貴人,其中不乏上桿子要巴結(jié)七王爺?shù)墓賳T。此時一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七王爺竟然如此重視一位美貌女子。不由暗暗揣測趙汐朝的身份。 趙老爺老早就來了王府,伸長了脖頸巴巴望了一遭。也沒見到七王爺?shù)娜恕Q巯禄煸谌巳豪镱^,離得老遠就看見了執(zhí)名。登時臉色都白了,跟青天白日見了鬼似的。趕忙拉著府上的下人詢問道:“這位就是你們的七王爺嗎?” “是啊,這位就是七王爺?!?/br> 趙老爺聞言,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有心想要擠進人群將女兒拉回來??赡_下剛動了幾步,一記冷冽的眼神剜了過來。 執(zhí)名笑著,將目光收了回來。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要將趙汐朝往府里引。哪知身后又傳來了一陣馬蹄聲,回身就見三道玉影落在了府門外。 一時間官員們更加振奮了,這京城有名的四位公子今日算是湊齊了。明小侯爺素來身子骨弱,輕易不參加宴席,今日也不知哪道香風(fēng)將他給吹來了。 就連京城里頭出了名的紈绔子弟,中書令之子傅青也露了面。官員們紛紛伸著腦袋望了幾眼,目光投向傅言時,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這不是太傅嗎?怎的也過來了。我可是聽說這位年紀極輕的太傅,對趙員外之女情深根重啊!” “可不是嘛!可老夫觀七王爺?shù)呐e止,似乎同趙小姐關(guān)系匪淺啊!說不準七王爺也喜歡趙小姐!” “說句心里話,老夫覺得這種可能性極高!要知道這趙小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美人!” 周圍的議論聲或多或少的傳到了傅言的耳中,他就跟沒事人似的。從容的翻身下馬,傅青打邊上飄過來,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堂兄,你跟阿朝好好說話,別再吵架了。你們一吵架,我就心慌?!?/br> 傅言充耳不聞,在眾多目光中朝前走了兩步。眉宇間帶著幾分淡漠,目光在趙汐朝和執(zhí)名的身上來回跳動。最終落在了前者身上。 “啊,哪種香風(fēng)把太傅給吹來了?”執(zhí)名笑嘻嘻道,不由分說的一把攥緊趙汐朝的右手腕,作勢要往自己身邊拉。 趙汐朝早在看見傅言時,心里便已然打起了小鼓,生怕他誤會什么。可哪知執(zhí)名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她大驚失色,整個人順著力道往執(zhí)名的方向傾了過去。 幾乎是同一瞬,左手腕一緊,她回眸,就見傅言板著一張臉,眸色越發(fā)泠然。 進一步是執(zhí)名,退一步是傅言。趙汐朝整個人被夾在中間進退兩難。眾目睽睽之下,若是真的鬧了起來,怕是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更何況,從私心上來說,趙汐朝希望執(zhí)名日后可以過得很幸福,最起碼不要再繼續(xù)痛苦下去。 執(zhí)名瞇著眼睛,笑得邪氣十足,昂著下巴顯得十分得意囂張:“太傅,你這是在做什么?這里可是七王府,不是翰林院,也不是弘文殿,更不是傅家!你要搶人,也得找個好地方。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lián)屓?,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么??/br> 傅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官竟不知腳下哪塊土地是真正屬于王爺?shù)??!彼D(zhuǎn)臉深深地凝視著趙汐朝,忽而,輕聲笑道:“你倒是很心急,說好了要一起來,怎么自己偷偷跑來了。” “……我?!壁w汐朝咬緊了下唇,使勁掙扎了一下,沒將執(zhí)名的手掙開。 執(zhí)名力氣極大,攥得極緊,像是年幼的孩童渴求爹娘多關(guān)注自己一些似的,直至指尖泛白了都不肯松。他眸色冷冽,唇角卻向上翹起,壓低聲音同趙汐朝道:“怎么,世上的人都是可以輕易許下承諾的么?你說過,只要我五日之內(nèi)不做任何傷天害理的混賬事,也不亂發(fā)脾氣,你就答應(yīng)我一件事的。現(xiàn)在,你反悔了?” 趙汐朝為難道:“我只答應(yīng)來赴宴?!彼f著,咬牙強迫自己將手硬生生的抽了出來。 執(zhí)名垂眸呆呆的望著自己的手,許久,才抬起頭來,目光像是刀子一樣剜在傅言身上。牙齒咬得咯噔作響,滿目森然道:“既然來了,那就一起進來坐坐吧?請!” “多謝。”傅言緊緊攥著趙汐朝的手,大步從執(zhí)名身前走過。執(zhí)名有幾次想伸手將人硬搶過來,可考慮到趙汐朝可能會不高興,又硬生生的逼著自己將手縮了回來。 走了片刻,眾人眼前驟然一亮,視野立馬開闊起來。 這院子極大,里頭擺了二十幾張圓桌子,竟也顯得十分闊綽。周圍點了一圈荷燈,極是用心的制成九瓣蓮狀,里頭又鑲嵌著大小一致的夜明珠,遠遠瞧著如夢似幻。王府里頭皆是以執(zhí)名的喜好裝飾的。幽長的廡廊兩旁,掛滿了鮮紅色的幌子。夜風(fēng)輕輕一吹,爭先恐后的舞動起來。 趙汐朝心里忐忑,由著傅言拽著她往府里面走。傅青從旁說了一句“別吵架”,就立馬竄遠了,跟條小尾巴似的,纏著明連問東問西。 明連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向來極有耐心,便道:“明珞這一陣子入宮陪伴九公主了,大約再過幾日才能回來?!?/br> 傅青一聽,瞪圓溜了眼睛,興致勃勃道:“九公主?就是圣上要許配給你的九公主嗎?” “是九公主,但是并非是要許配給我?!?/br> 明連糾正他,隨意逡巡一遭,見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滿了時令蔬果,更有美酒好菜,大魚大rou??粗讲幌袷俏娜四途奂牡胤?,反倒像是聚眾yin、亂的場所——好在沒有妖嬈美人,要不,就真成了。 他又暗暗犯了愁,不知執(zhí)名到底會吃哪一樣?xùn)|西,總不能在每一樣食物上都下毒。正暗暗思索著,傅青一把攬著他的肩膀,將他往前推了推,嚷嚷道:“走走走,咱們也趕緊過去。我看七王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待會兒真要打起來了,咱們得上去幫忙!” 傅青想了一下,改了措辭,“你身體不好,在邊上看著就成。我自個上去幫忙!” 離得近了,才聽見二人在小聲的爭論著什么。傅青撓了撓頭,苦惱的同明連對視了一眼,雙雙上前,將二人拉開。 明連將趙汐朝往邊上拉了拉,溫聲細語道:“大庭廣眾之下的,你們這是要吵架?” 趙汐朝抿緊唇,也不知道是委屈還是什么,只道:“我什么都沒有做過,可是傅言卻是不肯相信我的。既然如此,當(dāng)初就不該將我?guī)砭┏?。我若是一直待在咸州,保管什么事都不會發(fā)生?!?/br> 明連低聲安撫了幾句,見趙汐朝任性的梗著脖子,硬是不肯再說一句。他不免嘆了口氣,轉(zhuǎn)頭要去看傅言,誰料一記凌厲的目光掃了過來,抬眼就撞入執(zhí)名陰沉的目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