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三人補了個覺，下午何大進就去村民的菜地里撿菜葉，撿了滿滿一筐菜葉回來，一片片洗凈后就放太陽底下晾曬。等天快黑了，菜葉上的水也晾干了。

    他將菜葉收回，切成碎，用手搓，搓得菜都半熟了，才塞瓦罐里，壓滿瓦罐，也不放水，直接封緊了口子。

    唐三胖在一旁瞧著，說：“不用加米湯嗎？”

    “這種是干酸菜的做法，不用。我們這邊都是這么腌的，腌上一個月，想吃多少挖多少，不會爛?！?/br>
    “挺好的，省事?！碧迫窒肓讼胗终f，“就是酸菜魚得等一個月后才能做了。”

    何大進指了指他身后，說：“你剛才睡覺的時候，我留了幾片嫩的焯水后用米湯腌著呢，過三天就能開了。集市上賣的那些，都是用硫磺腌過的，過一晚就能吃。我們沒硫磺，就等三天吧。不過就算有也不加，吃多了對身體不好?！?/br>
    唐三胖立刻歡喜起來，跑去瞧那個小瓦罐。他還沒看見它的樣子，就已經(jīng)想到了它被做成酸菜魚的模樣。

    何大進見他只是看見吃的就這么高興，有些無法理解。

    一日三餐，都要吃膩了，有什么可期盼的？

    何大進不懂，他把瓦罐搬進里屋，這還沒洗手，就見宋金像個大將軍走路帶風(fēng)地刮到他面前，朝他伸手，遞來一本作業(yè)本。

    “學(xué)吧?！?/br>
    何大進見這作業(yè)本正是早上他進城時買的，買的時候紙張干凈沒字，這會上面寫了幾個字了。他問：“這是什么字？”

    “何大進，你名字。”

    何大進看得眼睛疼：“我名字這么難寫？”

    宋金挑眉說：“你的名字簡單得很啊，多少小學(xué)生考試沒一百分是因為寫錯自己的名字，那些個家長，專挑生僻字取，生怕別人喊出來。我就不同了，我兒子和孫子孫女的名字，可都是往簡單的方向取。”

    “瞧瞧你，說一句你就能說十句，五句還是自夸的?！焙未筮M看著這天書，皺眉說，“咋寫的啊，你得一筆一劃教我。”

    “沒問題沒問題。”

    宋金的兩眼又笑彎了，何大進總覺得他這種笑容充滿了陰謀！

    何大進說：“我現(xiàn)在沒空，還得去竹林那伐兩個竹子，做個水壺什么的?！?/br>
    宋金立刻對唐三胖說：“去，三胖，你去挑根大竹子砍，好好運動，別耽誤你大進哥學(xué)習(xí)。”

    唐三胖欲言又止，為了能順利罵何大進，他真是費盡心思啊，說什么讓他好好運動。但最后他還是拿了柴刀去砍竹子，讓宋金好好教何大進認字。

    何大進還沒把字認一遍，就見宋金俯身拾起一根比手臂還長的竹篾，在手上折了折，像是在試軟硬度。他剛要問他拿竹篾做什么，宋金一個轉(zhuǎn)身，竹篾“啪”地在他面前拍響——

    “你要是不好好學(xué)，我就打你手板！”

    “……”這場景怎么就跟他教孫子時一模一樣？何大進“噌”地站了起來，不樂意了，“宋金，你在占我便宜！”

    別以為他看不出來，宋金這是把他當孫子！

    宋金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反應(yīng)過來了，連做爺爺?shù)陌a都沒過完就只好忍痛扔了竹篾，攤手：“我干嘛了，看把你急的?！?/br>
    “呵?！焙未筮M這才重新坐下，龜孫，想占他便宜。

    嫩著呢！

    第二天一大早，何大進就把兩人叫醒，準備進山。

    唐三胖問：“早飯吃什么？”

    何大進整理著竹簍竹筐說：“不吃了，去山里看看有什么可吃的?！?/br>
    唐三胖可不想餓著肚子進山，去隨緣碰見野味來填肚子。他在放東西的房間里走了一圈，瞧見上回戴長青帶眾道友來溫居時送的醪糟了。

    他想了想，拿了六個雞蛋和那一小瓶醪糟出去，燒水放了些醪糟，一會直接敲了雞蛋放進里頭。等燒開了，才加上周蘭給的冰糖，抽柴滅火。

    “吃早飯啦——”

    酒釀蛋起鍋的時間精準，一口咬開，里面還是糖心的，配上一勺清冽的甜汁，開胃解暑，而且酒甜湯甜，又管飽。

    唐三胖吃了兩個宛若沒吃，可是雞蛋只買了十個，他這一下就煮了六個，已經(jīng)負罪感滿滿，不敢貪吃。

    宋金的早飯一向吃得精致，兩個雞蛋剛剛好。何大進對吃的沒有要求也沒有追求，吃了就吃了，你要是回頭問他吃了什么早飯，他也得想好一會。

    何大進給他們一人分了一個竹簍，又怕山里東西多，就又加了個竹筐。宋金在乎形象，覺得竹簍背著不好看，就和竹筐一疊，拎在手上。

    唐三胖的手臂脂肪多，根本沒法把手拐到后背放東西。何大進一瞧，就給他找了根藤子，扣了竹簍兩邊，給他做成了姑娘家那種斜跨式包包，放東西毫不費勁，兩只手也能騰出來。

    三人要去的山離何家村很遠，十幾年前村里家家戶戶都養(yǎng)牛，后山的草不夠吃，就往遠了放，路上一根雜草都沒有。

    現(xiàn)在村里沒什么人養(yǎng)牛了，別說后山田間的草，就連路都被雜草堵住，到處都是野草，通往深山的路更是深不可見，跟十幾年前的景象全然不同。

    何大進在前頭用柴刀開路，唐三胖在中間，基本兩人走過的地方已經(jīng)沒有什么阻礙。

    但宋金還是嫌棄從兩邊刮過的草，把他的白衣服都給刮綠了，天然染色啊這是。

    “還要走多久啊何大進？”

    “快了快了?！?/br>
    過了半個小時。

    “還要走多久啊何大進？”

    “快了快了?！?/br>
    又過了半個小時。

    宋金怒了：“還要走多久啊何大進！”

    何大進不耐煩說：“快了快了！”

    夾在中間的唐三胖笑了起來，宋金聽見笑聲，問：“三胖你笑什么？”

    “我也不知道?！碧迫终娌恢雷约涸谛κ裁矗傆X得現(xiàn)在的日子過得很開心。他退休已經(jīng)很多年了，獨居的日子每天都要想——今天要做什么。

    可自從跟他們兩個到了何家村，就不用想了。

    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又多又有趣。

    就是常常挨餓，如果能把餓肚子的事解決了，那他一定會更開心。

    “金哥，大進哥，要是以后我們變回原來那樣，也繼續(xù)這么一起過吧?！?/br>
    兩人異口同聲：“我拒絕?。?！”

    “哦……”

    路還在走，但宋金覺得沒個盡頭。那山看著近，可怎么走都好像走不到它的山腳下。

    直到又過了一個小時，才終于走到那巍巍高山下，抬頭往上看，叢林茂密，就算是灌木都跟別的地方長得不一樣，茂盛又高大，都堪比一棵樹了。

    唐三胖心中充滿了對大自然的敬畏，他問：“這樣的地方，一定有山神吧。”

    宋金說：“有個屁，世上沒有鬼神?！?/br>
    “噓?！焙未筮M猛地轉(zhuǎn)身瞪宋金，說，“進山前不能說這些話，這是我們當?shù)氐囊?guī)矩?！?/br>
    何大進的眼神太過嚴厲，一時把宋金都震住了，不是驚怕，而是驚訝，驚訝他會這么嚴肅認真。

    歷經(jīng)兩個小時，三人終于進山了。

    深山林木繁盛，葉子層層交疊，連一點陽光碎片都穿不下來，地面的葉子和枯木鋪了一層又一層，以至于透著一股腐爛的味道。

    腳踩在上面軟綿綿的，深陷三寸，總讓唐三胖覺得這腐爛的地下會冒出點什么東西來，把他的腳給抓住，然后一把拖到地下……

    “三胖？三胖！”

    受到驚嚇的唐三胖猛地回神：“啊？”

    “啊什么？”宋金說，“你又肚子餓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他真覺得餓了。唐三胖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問悶聲在前頭走的人，說：“大進哥，這里有什么可以吃的嗎？”

    何大進抬頭看看，又往左右看看，說：“要是再過一個半月，山里的野柿子，還有桃金娘的果子都可以吃了，現(xiàn)在沒什么可吃的?！?/br>
    唐三胖只好往筐里摸，摸出三個桃子，朝一人遞了一個，說：“我?guī)Я诵“肟??！?/br>
    “我不餓，你吃吧?！?/br>
    宋金也把桃子給推了，三胖的胃口有多大他清楚，體力不好他也知道，帶了那么多的桃子負重比他們多，這一路該有多累，但還是默默帶來了，還把他們那份給帶了來，讓他們兩個怎么好意思吃。

    宋金岔開話題說：“這里陰氣森森的，能有木耳嗎？”

    何大進說：“就是得在這么濕氣重又沒什么太陽的地方，才能摘到漂亮的木耳?！?/br>
    宋金明白了，說：“菌類，喜潮濕，喜陰暗。”

    “對。”何大進說完沒多久，就見一棵大樹的樹干上長著一簇簇黑色的東西，急忙跑過去，一會就朝他們招手，“木耳。”

    宋金心里好奇，也快一步跑到跟前。這木耳跟他見過的不一樣，并不是黑褐色，而是暗紅色，在樹林微弱的光照下，甚至帶了點嫩黃色。

    “何大進，這是木耳嗎？”

    “是?！?/br>
    “怎么跟我吃的不一樣?！彼谓鹫艘欢?，說，“小就不說了，畢竟是野生的，但怎么這么薄?！?/br>
    “你也曉得說是野生的。”何大進一句話解釋了人工培養(yǎng)和野生的區(qū)別，他快速摘下這些木耳，說，“快摘吧，瞧見哪棵樹死了就過去看看，一般都有?！?/br>
    宋金聽見這話往后退了退，仰頭看剛才被摘了木耳的樹，樹干仍舊壯實，但頂上的樹葉已經(jīng)枯黃，看來死了一段時間了。

    明明還那樣壯碩的樹，卻死了。

    他想起自己一幢別墅花園里，有一棵樹去年還枝繁葉茂，春天還開了花。結(jié)果就在一夜間死了，樹葉嘩啦啦地落，沒有了任何生機。

    大概樹也跟人一樣，看似健康，可說不定哪天突然就沒了。

    宋金不想那樣死，因為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

    第23章

    唐三胖熱衷于一切可以做為食物的東西，摘得十分勤奮。途中他瞧見一些蘑菇，也一并采了些。三個人一起采摘木耳，收集的速度很快。等再次聚在一起，每個人都摘了半框。

    唐三胖左捏捏右捏捏它們，說：“我上回去市場，看見有人賣干木耳，價格可貴了。”

    何大進說：“別想了，十幾斤的鮮木耳才能曬成一斤啊?！?/br>
    “哦……那是沒什么可以想的了?！碧迫终f，“所以我們自己做菜？”

    “對。”

    唐三胖頓時更開心了，啃了個桃子就繼續(xù)去摘木耳，異常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