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苗大翠被劈頭蓋臉一頓罵,一時沒回神。何五流滿目疑惑,說:“你咋知道果園是我爸在打理?你又咋知道我爸沒回來?不是,你這人說話怎么……怎么……” 怎么像他爸的口氣? 語氣語調還有神態(tài),根本就是他爸。不過比他爸年輕了五十來歲,要是他閉上眼去聽,真要以為這是他爸了。 “王八羔子……王八羔子……”何大進含糊不清地罵著,他還沒罵完,要不是被兩人捂住嘴,他還要繼續(xù)罵,就算暴丨露身份他也不在乎。 宋金見局勢有點控制不住,交易也沒法談了,連忙對何五流和苗大翠說:“果園的事我們改天再談,他有點不舒服,羊癲瘋發(fā)作,我們先進去?!?/br> 苗大翠一聽是羊癜瘋,也不談了,急忙拉著何五流走。 何五流人被拉走了,但心思還在那邊。他邊走邊說:“大翠,咱爸多久沒回來了?” “兩天了?!?/br> “不對勁?!焙挝辶鞣叛劭慈ィ€能看見自家果山,還有山腳下自家一片稻子,說,“以前農忙的時候,爸可是恨不得一天有48個小時,連覺都舍不得多睡,怎么可能在舅舅家安心待上兩天?!?/br> 苗大翠說:“舒服唄?!?/br> “不對?!鄙頌閮鹤?,何五流還是有點不安的,他說,“我給舅舅打個電話。” 他摸出手機,撥了那邊的電話,電話剛接通,他問了好后就問他爸在不在那。結果那頭答話:“你爸?你爸不在我這啊?!?/br> “嗯?他給您送桃去了?!?/br> “沒啊,上回他過來還是一個月前了?!?/br> 何五流的心一沉,掛了電話臉色不大好,對媳婦說:“完了,爸真的失蹤了?!?/br> 苗大翠的臉也變了,這可不是小事! “快,快去鎮(zhèn)上報案?!?/br> 被宋金和唐三胖強行送進屋里的何大進剛被松開嘴,就又罵道:“王八羔子?。。×夹谋还烦粤?!你爹還沒死呢,就想分錢!??!” 宋金摸了摸嗡嗡直叫的耳朵,說:“別罵了,不就是兒子不孝兒媳不孝嗎,我們一把年紀了,誰還會記著我們。老了,不中用,連蚊子都嫌我們褶子多,叮不動?!?/br> 唐三胖沒有兒女,不懂這些,不過孤家寡人的他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還是挺羨慕有兒有女的家庭。 “老宋你兒女也不孝嗎?” 宋金微頓,沒對唐三胖發(fā)火,他倚著不結實的破椅子說:“是,個個都忙著賺錢,從來不愛搭理我這個老頭子?!?/br> 唐三胖輕輕嘆息,難怪他們兩個都消失兩天了,也沒人來找。要是有人報案,警察早來村子調查了吧,那他們離得那么近,肯定能看得見,聽得見。 然而沒有。 所以不怪何大進要那樣生氣。 唐三胖一瞬有種不能說出口的開心——無兒無女也挺好的。 何大進重重嘆了一口氣,又去摸腰間的煙桿,依舊摸了個空。他惱怒說:“煙都沒得抽!” 宋金拍拍他的肩頭,兒女債讓他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難得勸了他一句:“沒就沒,反正抽煙對身體不好。” 說完這話,宋金又想起現實來,說:“只是果園是暫時接不了了,得等他們確定你失蹤了才行?!?/br> 唐三胖說:“說起來還好你兒子長得不像你,不然一準穿幫?!?/br> 何大進頓了頓,沒說什么,一會他說:“我去織魚簍,你們愛干嘛干嘛去?!?/br> “這話說的,怎么,嫌我簍子織的不好看就嫌棄???”宋金愛較勁,偏不樂意被他這么打發(fā)走。 唐三胖也沒什么事可做,再去摘野菜做午飯的話,早早摘回來會蔫的,不新鮮,還不如寄希望于魚簍呢。 到了中午,三人又織好了四個簍子,何大進和兩人一塊去湖泊那,不信沒魚進簍里。 走到湖泊那,何大進拽起一個魚簍,拔掉頭寬尾窄鏤空的塞子,一瞧里頭,除了石頭真的什么都沒。他訝然,宋金在一旁差點沒抖腿笑話他,說:“看看,我說什么來著,沒魚!” “不能夠啊……”何大進嘀咕著,又拿起另外一個,也是空的。 他拿著濕漉漉的簍子,水滴濺到地上,還有魚腥味。他皺眉將簍子往外倒,只倒出幾個石頭來,還有幾只小小的蝦米,奮力在地上跳躍著。 宋金蹲地問:“怎么,蝦也算魚嗎?” 何大進還是不信,又抖了抖簍子,真沒魚。他皺眉說:“怪了怪了,這湖真有魚的。” “可明擺著沒……慢著?!彼谓鹉闷鸬厣系膸灼咨珫|西,指甲蓋大小,在光照下閃閃發(fā)光。他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說,“是魚鱗?!?/br> 何大進忙說:“是剛剛從魚簍里倒出來的?!?/br> “我知道?!彼谓鸾舆^魚簍,又抖了抖,又抖出幾片魚鱗。他冷聲一笑,“這魚簍真的有過魚,但不知道被誰給偷走了?!?/br> “有人偷魚?” 他一說,唐三胖突然想起了什么,說:“我記起來了,早上我拋魚簍的地方不是剛才那,石頭這么重,這湖水又靜,不可能挪那么遠?!?/br> 何大進罵道:“王八蛋!連魚都偷,不會自己織簍子??!” 宋金沒跟著罵人,蹲在地上的他很清楚地看見泥地上有腳印。下過雨的泥土很松軟,何大進又說最近村里人農忙,沒空來捯飭湖泊里的魚,所以腳印也確實很少。 他細看后發(fā)現有一雙腳印是往山上走的,而不是走平地。 雨天山滑,還走山路?不是傻就是賊。 宋金投一票是賊。 他起身跟上腳印,說:“有腳印,我跟上去看看。” 唐三胖和何大進也立刻跟上他,他們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偷他們的魚,還讓不讓人活了! 腳印上了山,走到半坡上,就沒再往上了,而是往村子的方向走。 三人慢慢查看,慢慢追蹤,追出山路,就見腳印往下走,走進了村里的泥濘大道,斷了線索。 何大進說:“沒法追了?!?/br> 宋金說:“那就不追了?!?/br> 唐三胖“?。俊绷艘宦?,問:“就這么算了?” 宋金冷笑:“怎么可能。我想昨晚也有魚,但被賊給偷了。既然這樣,那他還會來偷第三次,我們把魚簍放回去,不要聲張,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來個守株待兔?!?/br> 唐三胖想了想,說:“要是是孩子的話就算了吧。” “嗯,是孩子就算了?!?/br> 何大進意外說:“宋金原來你還有點人情味?!?/br> “屁話?!彼谓饝嵢徽f,“孩子身上有錢嗎?當然得放。得抓大人,抓了大人我們就能讓他掏錢買魚了,一條一百!” 何大進頓時說不出話來,唐三胖再一次領略了他商人的jian丨詐,不,是——魄力。 不過——他贊同。 唐三胖對天長嘆一口氣,他好像變壞了呀。 宋金抬手指揮說:“走走走,去摘野菜,等快傍晚了去湖泊埋伏。一定要抓到那個兔崽子,竟然敢偷我們的魚!” 對三個窮得叮當響的人下手,比他還要沒良心! 第10章 天還沒到傍晚,村子外頭就傳來警笛聲。聲音刺耳,震得正埋頭織簍子的三人立刻抬頭往外瞧。 這里的地勢略高,從這能看見村口的情況,只是離得遠,看不太清,但警笛聲還是聽得很清楚。 唐三胖想了想,對何大進說:“估摸是來找你的吧?!?/br> 何大進眼睛一動,但身沒動,他的心在中午被兒子給潑涼了——他還沒死呢,就在打主意把他的果園給“賣”給三個陌生人。要真死了,那父子感情是不是就跟一陣炊煙似的,風一吹就沒了。 唐三胖多少也能理解何大進的想法,他站起身想去給他探探風,卻被宋金攔住了。 “我看這村子沒多少胖子,你過去太惹眼了,萬一被警察問話怎么辦?”宋金說著又摸摸自己的臉,嘀咕說,“我這張臉也是不能去的,太惹眼。”他瞧向又黑又瘦的何大進,說,“你去準不會被發(fā)現?!?/br> 何大進身一背,扯了一片新竹篾,說:“誰愛去誰去,反正我不去?!?/br> 宋金一想,說:“算了,要真是找你的,你不去等會警察也會來前頭那屋子問你兒子話。而且你這臉……容易讓村里的老人家以為你是何大進的私生子,記性好的總該記得年輕時的你吧?!?/br> 何大進默了默,沒有吭聲,繼續(xù)干活。 過了一會何五流住的那三層高的房子門前果然來了一堆人,除了警察還有看熱鬧的村民,聲音嘰嘰喳喳,像一堆麻雀。 宋金和唐三胖已經趴在屋背后聽那邊說話,何大進沒有過去,但心思早就飛到那去了。 “那晚我爸說要去給我舅送桃子,結果就再也沒回來?!?/br> “你們就沒找人?” “我們以為他是因為晚了就住我舅家?!?/br> “你做兒子的也太不警惕了。”一身警服的警察二十五六的年紀,但沒有稚氣,說話也很沉穩(wěn),略微帶著教訓的意思,何五流也不敢說什么。 他記錄完詢問的話,又說:“你說的那輛小三輪,我們在7號那晚河邊附近發(fā)現了一輛,等會你跟我們去所里認認,是不是你爸的那輛?!?/br> 何五流有些驚嚇,苗大翠也腿軟了,驚問:“我爸讓水鬼拖走了?” 警察小哥眉頭一皺,說:“什么水鬼?” 苗大翠揮手比劃說:“長生河里最近有水鬼,拖走了好幾個人。” 警察小哥一頓,臉色更不好了,說:“迷信。每年暑假私自下水的孩子多……” 每次暑假,都會有孩童溺水的事故發(fā)生,哪怕在深水岸邊立了警示牌也沒有用。這是侯小左的心病,但事故每年都在發(fā)生。 侯小左板著臉說:“不許再傳這些,何五流,你跟我去一趟派出所?!?/br> 何五流連忙點頭“好好”。 宋金和唐三胖在警察走了后沒立刻回去,在村里晃了一圈。 大概是村里人的日子過得平淡,沒什么新鮮事,何大進失蹤的消息在村里炸鍋了,兩人走到哪都能聽見村人在閑聊這事。 “我早知道有這么一天,大進就是被他兒子兒媳逼走的?!?/br> “也不怪他們吧,小兒子不回家,女兒又跟他斷絕了關系,讓大兒子一個人養(yǎng)著,換我也不樂意,能有好臉色嗎?” “可惜了大進這么能干的一個人,到頭來卻被氣跑了。”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狗都嫌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