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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嫂嫂萬福(重生)在線閱讀 - 第16節(jié)

第16節(jié)

    好的是,他到底是沒有死,只要不死,一切便都還有希望,他仍可以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無論以怎樣的身份與方式。

    壞的是,這樣的身份,叔嫂有別,別如天塹。

    他想來想去,終于還是坐了起來,又念及阿慈如今身處的危險境況,覺得仍是放心不下,干脆披衣下床去喊楊霖。

    老四這人雖不甚穩(wěn)妥,但身旁這個貼身侍衛(wèi)還是極信靠的。過去他還是高賜時,曾與楊霖侍衛(wèi)打過幾回交道,知曉他的為人,是以這一夜自己睡不著,便喊了他來。

    “端王妃如今處境,恐怕危險,白日里雖還無虞,但是入夜我總放心不下。我這里一時半會兒也沒什么打緊的,你自今日起,入夜且潛去端王府,暗中保護王妃罷?!?/br>
    楊霖一句二話也無,聽見高羨的吩咐,抱劍頷首便應(yīng):“是?!?/br>
    而后又聽高羨囑咐了他幾聲,便告退回房,更衣往端王府去了。

    待到楊霖走后,高羨一人站在窗前,望著外頭正在落雪的漆黑夜空,不禁又是暗暗一聲嘆,沉默著搖了搖頭。

    第26章

    阿慈的這一夜,也沒有睡著。更新最快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中又是愧又是悔,又是疑惑。

    她想自己今日是唐突了,也不知自己哪一根筋搭錯了,會在沖動之下那樣質(zhì)問高羨??筛吡w為何會看上自己,她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頭緒來。

    她將從與他初相識到今日的一絲一縷都細細梳理了一番,卻越想越奇怪。他似乎是從一開始便對她分外上心了,可自己此前莫說與他相識,便是連面也未曾見過。

    阿慈想了整整一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私心里只覺煩惱不已。但在煩惱之中,倒是高羨的一句話,教她聽進去了。

    高羨說,可以將端王府里的賬目好生地理一理了。

    阿慈雖然對他有千重疑惑,萬般不解,但這些時日相處之下,對他的眼界決斷,也是深信不疑。于是天才蒙蒙亮,她便躺不住了,坐起身來喊林嬤嬤,去將王府中各處的賬簿悉數(shù)取來,她要看賬。

    ……

    一連幾日,阿慈從起后便一直待在暖閣中,案上放了一摞的賬簿,她就一本接一本,一頁接一頁地細細翻看,不時還要在手旁的一只小冊子上寫些什么。

    只是她看賬的間隙,不知怎的,卻總會憶起那一日在暖閣中,高羨拉著她的手睡著的情景。那一日的炭火好似生得格外暖,連同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也是暖洋洋的。

    她每每覺察自己走神了,便拿手拍一拍臉,再回過頭去看賬??煽床涣硕嗑?,思緒又會飄忽不定地繞到高羨身上去。

    她就這般,在看一會兒賬、走一會兒神里,勉強費神地過了幾日。

    但幾日的工夫,倒也不是一無所獲。阿慈在看過幾日的賬后,漸漸也發(fā)覺了王府中的賬有些不對頭。

    賬面上的進出項款,乍一瞧去出賬入賬皆對得上,是沒問題的,可偏偏許多銀錢用量卻不甚合理。譬如一件至多五兩銀子便可以做成的事情,卻總要花上六兩七兩甚至更多。

    若單拎一項來看,顯然不足以為慮,是以長久以來也無人說起,可如今她總到一處來看,便意識到這些超支的銀錢數(shù)目雖小,卻也架不住接二連三、左一項右一項地超。

    阿慈在發(fā)覺不對的當(dāng)下,便想再請一個人來看看。

    她對王府中人不放心,唯一放心的思妤又是個不懂看賬的,阿慈想來想去,又想起了高羨來。

    他既然會幫忙料理端王府家規(guī),想來應(yīng)當(dāng)也懂一些賬才是。只是……

    阿慈瞧著舊日高羨曾在暖閣中坐過的那張圈椅出神,那一日高羨走以前才撂下了話,往后端王府的事情,他再不插手,就算自己如今觍著臉去找他,只怕也是要吃閉門羹了。

    阿慈想著,又蹙眉長長地嘆了一聲。

    她還是再想想別的法子罷。

    便這樣想著,才教她又想起遲恒來。

    她雖不知遲恒會否懂賬,但想來他家世不差,自己如今又做到了左都御史,對賬簿,即便是不算精通,也應(yīng)略曉得一二的。于是她甫一想起,便差人往遲大人家中遞了信去,請遲恒若得空時,務(wù)必過府一敘。

    阿慈也沒料到,請他過府的信才遞到他家,翌日一早遲恒便登門了。

    阿慈照例在偏廳接待了他,與他雙雙坐下后,又命丫鬟捧了兩盞熱茶上來,道:“妾身不想遲大人會來得這樣早,昨日也是一時心血來潮,不知有否打擾了大人。冒昧之處,還望大人海涵?!?/br>
    遲恒坐在一旁,微微笑道:“昨日見王妃信中,直言是遇到了些難事,下官雖不清楚是怎樣的事情,但王妃有不解時能夠想起下官,下官已然欣喜之至,怎算是打擾。況且今日本也罷朝,我在家中閑坐也是閑坐?!?/br>
    阿慈這才注意到,他確是未穿官服,只戴了只方巾,身著印了卷云紋的水色道袍,外罩一件氅衣,倒更襯出他的溫文爾雅。

    阿慈笑一笑:“是。既如此,那妾身便直言了。今日請大人來,是為王府中的一樁要事?!?/br>
    她說著,先是左右張望了一下,喊林嬤嬤領(lǐng)屋子里的下人們都退出去了,待到下人們悉數(shù)出了偏廳帶上門,她才又從身旁的一只小布包里,取出兩件一大一小的簿子來,遞與遲恒。

    遲恒接過:“這是……”

    “這便是我想與大人請教的事情了。大的一冊乃是王府中前院的分賬,我不好將王府中的所有賬簿都拿了來,便擇了這樣一本最能見端倪的;小的一冊則是我清理賬目時謄抄的一些不尋常之處,大人請看?!?/br>
    遲恒應(yīng)聲低下頭,將兩本簿子擱在身旁的小方幾上,仔細翻看起來。

    那本大的賬簿足有近兩寸厚,翻看起來必然是吃力的,而那本小的簿子雖然薄,卻因阿慈在上頭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備注,也少不得耗費許多工夫。

    遲恒用了約摸三盞茶的時間,才堪堪將兩本簿子粗略地翻了一遍。

    他合上賬簿,抬頭望向阿慈:“王妃的意思,我大概了解了。”

    “如何?可是我看差了?大人以為,這當(dāng)中可是有什么問題?”阿慈壓低了聲音問,面上神色一改先前的平靜沉穩(wěn),漸而顯出一點擔(dān)憂來。

    遲恒如她所預(yù)想的,點點頭:“娘娘沒有看差,雖說王府用度較尋常人家定是要奢靡一些的,但也不至于到此種境地。只是這些都是小事,王爺生前公務(wù)忙,就算是核賬也只是粗粗看一眼,茲要大數(shù)目上對得上也就罷了,是以很難察覺。做這賬的人,定也是吃準(zhǔn)了王爺無暇細問這一點?!?/br>
    阿慈皺眉:“那依大人之見,現(xiàn)下該當(dāng)如何?”

    遲恒道:“王妃且不急,既然今日王妃提起賬目的事了,則我心中也有一點懷疑,不妨與王妃娘娘直說罷?!?/br>
    阿慈見他面上神色漸漸也變得凝重了,料想他接下來所言的,必然是一樁關(guān)系重大的事情。兩只揣在衣袖當(dāng)中的手,不由暗暗地緊了緊,道:“大人請講?!?/br>
    遲恒低聲道:“其實,王爺生前也曾與我提過一回,王府中的賬目似乎不對……”

    話一出,阿慈登時訝然,兩只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那時是在給王妃備聘禮,忽然有一天,王爺與我說起,他因備聘禮之故翻了王府中的賬,卻發(fā)覺賬目水分很大,且他心中也有一位懷疑的人,只因其時忙于成婚之事,才耽擱下來了。本打算是等王妃過府之后,再慢慢梳理的,卻不想……”

    他的話談及此處就沒了聲,可望向阿慈的一雙眼,眼里卻是凝重又添意味深長。

    阿慈心中突突地跳著,只覺喉間好似陡然發(fā)澀,她干啞著嗓子,低低問他:“王爺可有同大人說過,那位懷疑的人,姓甚名誰?”

    遲恒點點頭,旋即往門外望了眼,又向阿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是,胡開源胡管家?!?/br>
    第27章

    阿慈一怔。

    心中仿佛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一直看不分明的,卻在遲恒的這一句話后逐漸明朗,漸漸清晰。終于如同水底的暗影解開了繩索的束縛,先時緩慢,漸而飛快,最終浮出水面,與還在耳畔回旋的話音相重疊,化作一個分外真切的人影來——胡管家。

    阿慈一時眉心深鎖,聽見遲恒又問:“娘娘可還記得先時交給下官的那壺水?”

    阿慈點頭。

    遲恒道:“那水到了下官手中的當(dāng)日,便被下官送去了刑部勘驗,勘驗之人乃是下官曾經(jīng)做主考時的學(xué)生,為人極妥當(dāng)?shù)摹km然還未出確鑿論斷,但那學(xué)生前日也曾與下官提起,那壺水中確是被人下了砒||霜。原本我還無甚頭緒,可今日聽見王妃提起的這樁事,竟覺茅塞頓開。怕是王爺一案的疑犯,也快水落石出了。”

    阿慈聞言,又是怔住了半日未動。半晌,口中才喃喃道:“大人,大人的意思是……”

    “我確實疑心,胡管家因在賬目上做的手腳被王爺察覺,害怕王爺與他秋后算賬,干脆便先下手為強,在大婚當(dāng)日毒害王爺性命。且胡管家跟隨王爺多年,最是知曉王爺習(xí)性的,若是他要算計王爺,實可謂是輕而易舉之事?!?/br>
    遲恒話音落,方才見到阿慈愣愣地回過神來。

    她的腦袋中一時千頭萬緒,亂作了一團,以至于犯傻一般問起:“那,依大人看,妾身眼下該當(dāng)如何?可是要將胡管家抓起來扭送了報官?”

    “萬萬不可。”遲恒忙道,“娘娘若是將他抓起來,一來證據(jù)不全,空口無憑,到底還是只有放他一條路走;二來娘娘這一抓了,打草驚蛇,反倒壞事?!?/br>
    阿慈這才漸漸醒轉(zhuǎn)過來,連聲道:“遲大人說得是,是我糊涂了?!?/br>
    “王妃并非糊涂,只是關(guān)心則亂罷了?!边t恒嘆一聲又問起,“王妃可是信得過我?”

    “我自然信得過大人。”

    “那便請王妃容我?guī)兹?,這幾日我會借給王爺上香之名出入端王府,暗中搜集鐵證。娘娘只管裝作自己什么也不曉得,將所有賬簿都放回去就是?!边t恒道,“且娘娘放回了賬簿,萬不可以再繼續(xù)查下去了。若王爺當(dāng)真是因此喪命,則王妃繼續(xù)大張旗鼓地追查,亦難保自身安危?!?/br>
    阿慈面色沉重,良久,點了下頭。

    遲恒又道:“這些時日的飲食,也更要萬分小心,那人既然下過砒||霜之毒給王爺,難說不會再用同樣的手段對付王妃。我不想,再見王妃有任何不測?!?/br>
    他的話音漸漸地低了下去,仿佛在說自己心底深深處的祈愿,可阿慈聽聞,恍然憶起的卻是高羨也曾講過類似的話,一時心中又起難言滋味。

    她坐在椅上,好一會兒也不見回應(yīng)。

    直至遲恒發(fā)覺她似乎沒了動靜,抬起眼來見到她正愣愣地出神,喊了一聲:“娘娘?娘娘可曾聽見下官說的話?”

    阿慈方才晃過神來,忙一垂眼,答道:“是,妾身聽見了。也不知如今是否已經(jīng)驚動了賊人,這些時日的一應(yīng)吃食,都會更當(dāng)心的?!?/br>
    “娘娘聽見了就好?!边t恒說著又站起身來,“既是不可打草驚蛇,則我與娘娘也不宜關(guān)門談得太久,否則定惹有心之人生疑。我且去佛堂中給王爺誦一誦經(jīng)罷,還勞娘娘遣兩個人與我引路?!?/br>
    端王府中佛堂建在跨院當(dāng)中,為擇清靜,是而只留了一扇院門出入。雖然是獨一座的小院,但若從端王府的上方俯瞰去,卻會發(fā)現(xiàn)翻過兩堵墻便是王府家丁們的居所。阿慈一聽,便明白遲恒心中打的主意的。

    她自然頷首應(yīng)是,喊了聲林嬤嬤,讓一眾下人們進來,又當(dāng)著一屋子家丁丫鬟婆子的面,指了兩個人領(lǐng)遲恒上佛堂。待到遲恒走后,才又喊林嬤嬤帶兩個大丫頭,去將她房中的賬簿送回各所,只道是例行檢查罷了。

    阿慈以為,如此應(yīng)該是無虞了,可不想沒過幾日,胡管家會來求見阿慈。

    阿慈心中惴惴,但也在林嬤嬤人等的隨同下見了他。只是問起他求見自己有何事時,胡管家卻說老家的母親病重,特來請辭回鄉(xiāng)。

    阿慈一聽便知不好,他怕是聽見了什么風(fēng)聲,預(yù)備溜之大吉了。

    她藏于袖中的手當(dāng)下捏緊了,但面上只強作鎮(zhèn)定道:“胡管家要請辭,實在太過突然,且容我?guī)兹?,將王府中的事情安排好,再給胡管家備上車馬盤纏,請個車夫?qū)⒑芗宜突丶亦l(xiāng),可好?”

    胡管家跪在地上,卻道:“多謝娘娘體恤,只是家母病重,若非病勢危急,老奴何至于在此關(guān)頭向娘娘請辭。昨日收到家書,上頭所言家母已是病入膏肓,老奴若不及早回去,恐連再見最后一面也難……”

    阿慈面露難色:“那胡管家是預(yù)備何時啟程?”

    “自然是愈快愈好,老奴的一應(yīng)行李已收拾妥當(dāng),只待娘娘點頭,去結(jié)了工錢便走。”

    他說著,又伏下身子去,向阿慈磕了兩個頭。阿慈見狀,眉心一時皺得更緊了些。

    她迅速說服自己冷靜下來,正色道:“事急從權(quán),胡管家既有急事,我自然是要體恤的,只是胡管家說這話未免也太不盡責(zé)了些。胡管家這樣匆匆一走,王府中諸多事情都沒了牽頭的人,胡管家無論如何,還是該將府上諸事交接一下罷?”

    胡管家以額觸地,連聲應(yīng)是。

    “那你看這樣如何,今日你先回去將手上的事情理一理,逐項列出來,待明日我召了府上下人,當(dāng)面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了,胡管家再來向我辭行。總不過兩日的工夫,胡管家總不至于連這兩日也耗不起罷?”

    阿慈既已讓了步,胡管家也不是個沒眼力見的,自然頷首答應(yīng)。

    他應(yīng)下后又向阿慈磕了兩個頭,方才小心翼翼地退出房去。只是他甫一出房門,阿慈便喊了林嬤嬤到近前來:“你速去尋個不在胡管家手底下做事的小廝,往遲恒遲大人家中跑一趟,就說我有要事,請他務(wù)必即刻過府一敘?!?/br>
    ……

    翌日一早,阿慈還在房中洗漱,便聽聞胡管家已在院外候著了。她特意磨磨蹭蹭,直至巳時才出房門。待到召了闔府下人集于正廳,又左右說上幾句,轉(zhuǎn)眼已是午時將近。

    胡管家自然是不敢催的,就等著阿慈慢吞吞地拖到讓他說話的時候。

    只是好不容易輪到他說話了,這邊廂才交代了兩件事,忽又見到門房來報,說都察院左都御史遲恒大人來了。不一會兒那遲大人進來,卻是頭戴烏紗帽,身著大紅官服。只見他行步入正廳,步履沉穩(wěn),面容肅穆,眉宇間隱隱還有左券在握的從容鎮(zhèn)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