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南手指一劃，翻完了最后一張，然后全部推開。

    部長瞬間冰凍，盯著她的唇，就擔心她下一句脫口而出的又是“重畫”兩個字。

    但涂南沒說，她從那一堆紙張里抽出了一張來，說：“只有這張還可以?！?/br>
    一瞬間空氣流通，整個辦公室里像是活了。

    部長接寶一樣把那張紙接過去：“那我們就按照這個感覺接著往下畫了？”

    “嗯，可以去準備了。”

    部長一愣：“準備？還要準備什么？”

    涂南反而奇怪他的反應(yīng)：“這還用問，當然是準備畫壁畫的東西?！?/br>
    “……”

    見部長不做聲，她就有數(shù)了：“你不會以為給這些線條上了色就算是壁畫了吧？”

    部長有點猶豫：“如果按照傳統(tǒng)壁畫的作畫方式來，那也太……”

    “麻煩？”涂南接過話：“現(xiàn)在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在決定做這個項目的時候你們就該知道這點的?！?/br>
    “……”

    部長不好明言，誰都知道一幅真正的壁畫畫起來不是短時間內(nèi)就能完成的，如果按照那樣來，根本拖不起，他們原畫部不過是第一步而已，后面還有很多工作在等著展開。

    最后他只好提議：“我們先送去給建模部建模看看可以嗎？”

    涂南搖一下頭：“你現(xiàn)在送去的根本不是壁畫，最多算個線稿?！?/br>
    “……”部長閉上了嘴，連日接觸下來，他越來越覺得眼前的女人在壁畫這方面簡直執(zhí)拗的不可理喻。

    部里的所有繪圖員都在現(xiàn)場，此時也全都噤了聲。

    涂南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眼前那堆紙，余下的話就不想說了。

    說了也沒用，這些跟她所想的壁畫差距還是太遠了。

    ※※※

    午后，石青臨從一堆工作中抬起頭，正好看見辦公室門外走過的人影，她目不斜視，就這么走過去了。

    他開口喚一聲：“等等?！?/br>
    涂南回了頭，從門外一路走到他旁邊：“怎么？”

    石青臨問：“聽說你今天又斃了一次畫稿？”

    “沒有，我明明還通過了一張。”

    “可是原畫部的高部長跟我說，那跟全斃也沒什么區(qū)別?！?/br>
    涂南上下打量他：“你這是要跟我講情嗎？”

    石青臨想笑：“真要跟你講，那我還用客氣，不是還幫你演過一場戲，這才多久的情分？”

    “……”涂南這兩天剛剛才忘了這事兒，根本不想提起。

    好在現(xiàn)在是耳目清凈了。

    那天安佩還特地過來通知她，說是已經(jīng)叮囑過宣傳部那邊，以后公司再有什么活動都不會邀請“小y”參加了，她猜這也是他安排的。

    “我不會替原畫部講情，不過我有個打算，”石青臨指一下電腦：“先按你通過的那張定幾份稿，做出個大概出來，投放到游戲里測試一下?！?/br>
    涂南瞄他的電腦，密密麻麻的代碼，她瞇一下眼，完全看不懂，干脆不看了。

    “可那些還算不上是壁畫。”

    “我知道，我們只是先看一下效果?！?/br>
    涂南抿下唇：“這是你的游戲，如果你堅持，那就定吧。”

    “我就當你同意了?！笔嗯R手下敲起鍵盤。

    電腦里文件打了包，發(fā)送出去了，他推開鍵盤，按了一下電話上的按鈕：“安佩，東西發(fā)給你了，安排一下，今天下午就測試。”

    安佩的嗓音高了幾個度，幾乎炸出雜音：“今天下午？?。。　?/br>
    石青臨說：“我今天正好有一下午的時間。”

    “你覺得一下午的時間很長了，我們得多趕啊，原畫部得炸了，你是魔鬼吧！”

    “我這個魔鬼已經(jīng)把能做的都做好了，夠仁慈的了?！笔嗯R斷了通話，看一眼身邊，就想起了先前原畫部部長來他面前哭慘的模樣。

    “涂南，我忽然覺得在壁畫這方面，你才是魔鬼。”

    涂南挑一下眉，對這話不以為意：“是你請我這個魔鬼來的?！?/br>
    “沒錯，說得對。”

    他承認，并且發(fā)現(xiàn)在某些方面，他們都同樣夠堅持。

    ※※※

    “噼里啪啦”的鍵盤聲響徹網(wǎng)咖。

    方阮今日在《劍飛天》里連勝三局，整個人都異常興奮，已經(jīng)坐電腦前幾個小時未曾挪窩了。

    直到門上鈴鐺撞響，有人進門，他都沒抬一下頭。

    一只手伸過來，不輕不重，在他后腦勺上拍了一下。

    所謂打人不打頭，方阮沒好氣地抬起頭，剛要發(fā)飆，一看到來人就笑了：“喲，你怎么來了？”

    涂南站在柜臺外，身邊還站著高大挺拔的男人。

    方阮看看涂南，又看看他：“今天這是吹得什么西北風啊，涂南來了，還把你這尊大神又給吹來了，我現(xiàn)在該怎么稱呼你來著？”

    石青臨手在柜臺上一搭：“叫客人就行了?！?/br>
    “你又來上網(wǎng)?。俊?/br>
    “不上，我需要一些真實玩家?guī)兔y試點內(nèi)容，借你的地方用一下?！笔嗯R朝里間里看了一眼，一眼看過去屏幕上很多都是《劍飛天》的畫面。

    方阮往門口張望：“測試好說，不過就你們倆來嗎？”

    石青臨笑一聲：“等著，這次安佩會來的?！?/br>
    方阮頓時心滿意足：“嘿，那你們以后常來我這兒測試，我所有的顧客都是你的小白鼠。”

    石青臨說：“你不用告訴他們，測試內(nèi)容還沒到公開的時候，我希望保密。”

    “放心放心，我懂的。”

    涂南稍傾了身，往柜臺里的電腦上看，果不其然他又在玩兒《劍飛天》。

    桌上鼠標墊下面還壓著張紙，上面筆畫繞著寫了“小y”兩個字。

    方阮注意到她的眼神，連忙抽出來捏手里。

    簽名是他從涂南家的垃圾簍里翻出來的，涂南當時說看見就煩，連撕都懶得撕，隨手就扔了，他悄悄翻出來都皺了，一直在這兒壓著呢。

    涂南看他：“這么寶貝呢？”

    方阮不知道她為什么看個這個也會煩，但左右一權(quán)衡，那些都是虛的，無論是從短期還是長遠來看，還是眼前人更重要，當即把簽名一揉就扔了：“怎么會呢，我就是不小心撿到的，不要了！”

    涂南這才不看他了。

    方阮扔完了還裝模作樣拍兩下手，轉(zhuǎn)頭朝石青臨招招手：“客人，你今天來的正好，這游戲是你做的，能不能幫我過個關(guān)卡？”

    “什么關(guān)卡？”石青臨不客氣，已經(jīng)拿了只玻璃杯給自己倒了杯涼水，端著水走進柜臺里面。

    方阮拖過椅子讓他坐。

    電腦上《劍飛天》的游戲畫面是一片茫茫大漠，前方到處都是游蕩的紅名。

    “打不過去啊，你怎么把這游戲做的這么難。”方阮在旁吐槽。

    他玩的是個刀客，手持一柄寬背彎刀，現(xiàn)在裝備紅了，血條也見底了，游戲畫面逼真，甚至連刀口都能看出已經(jīng)卷了刃。

    “等我一下?！笔嗯R喝口水，放下杯子，一手握鼠標，一手按鍵盤，開始cao作。

    方阮起初還以為這話是跟他說的，反應(yīng)過來才發(fā)現(xiàn)是對涂南說的。

    涂南倒是無所謂，反正也是要等安佩的。

    她打開手機，準備翻看安佩昨天發(fā)給她的新資料片劇情本，卻看到了一條新信息。

    不知道什么時候發(fā)過來的，她到現(xiàn)在才看到。

    “聽說你現(xiàn)在進了個游戲公司，真是了不起?！?/br>
    發(fā)信人：涂庚山。

    涂南盯著“了不起”那三個字看。

    文字多奇妙，只要聯(lián)系到那個人，即使不用念出來，也能感覺出那是什么語氣。

    她能想象得出她爸打這行字時滿臉嘲諷的神情，或者還生氣地拍了兩次桌。

    不出意外消息應(yīng)該是方雪梅告訴他的，在方雪梅眼里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在他眼里顯然不值一提。

    長這么大也沒能得到過一句他這樣的夸獎，沒想到今天用另外一種方式領(lǐng)受了。

    涂南不知出于什么心思，轉(zhuǎn)頭就去了門外，找準了個好位置，對著墻上她畫的那幅畫拍了張照片，編輯一下，發(fā)送給了涂庚山。

    什么也不用說，他會知道這就是她畫的。

    她不在意她爸怎么看，父女關(guān)系走到這步，有時就是會互相一刺，在所難免。

    ※※※

    再回到網(wǎng)咖里，方阮游戲里的關(guān)卡早就過了。

    他還在一旁吹捧，連看石青臨的眼神都快變成仰視：“厲害啊，不愧是游戲的爸爸，這都能打過去?！?/br>
    石青臨往后靠上椅背，問：“還有什么地方過不去？”

    “有有有，這兒！”方阮打開地圖指給他看。

    石青臨單手cao控著鍵盤，另一只手端起杯子喝完了里面最后一口水。

    方阮立即搶過杯子：“大神稍候，我再去幫你倒一杯?！?/br>
    涂南坐在凳子上，隨手拿了柜臺上一個橘子在手里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