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筱兒再怎么受寵,也不過是魏王的妾,你還是認清點現(xiàn)實的好!行了,母親這里不用你伺候了,回去吧?!?/br> 方氏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么卻不敢言,只應(yīng)了聲悻悻地走了。 蘇筠見此,窩在老太太懷里勾了勾唇角。她請祖母回來這一招,果真是走對了,剛回來便給方氏一個下馬威,倒也實在痛快! 方氏走后,蘇老太太又忍不住教育兒子:“阿筠和玠兒都是你的兒女,她們的母親不在了,你這個當(dāng)父親的更應(yīng)該疼惜著她們。我萬萬沒有想到,你一心寵著方氏的孩子,分明就是有了新人忘了舊人!” 今兒個老太太剛回來,蘇鴻禎又是個孝子,如今老太太說什么他自然也是虛心地聽著,不敢多說一句不是。 這邊正說著話,外面的婆子傳話進來說是大公子和大少奶奶過來了。 蘇筠如今成了蘇簡,蘇玠必然恨她入骨,真實的身份又不好告訴他,蘇筠覺得此刻她們姐弟二人不適合碰面,便在祖母耳邊低語幾句,起身打算回皖云閣。 出了瑞安堂,恰好遇到蘇玠和秦瑩夫妻二人并肩走過來,蘇玠今年二十歲,模樣隨了蘇鴻禎,風(fēng)雅倜儻,俊逸非凡。只是,近日來連翻發(fā)生的大事,他整個人明顯瘦了一圈兒,眼窩都下凹了不少。他旁邊跟著的秦瑩也很憔悴,面色白皙,眼睛里沒什么精氣神兒,明顯還未從喪子之痛中走出來。 蘇筠瞧見了不免心疼,一時間有些邁不開步子了。 蘇玠看到蘇簡闊步上前去,指著她的鼻子狠狠警告:“我jiejie和我的孩子被你和蘇筱姐妹兩個害死,蘇簡你給我記著,這件事咱們沒完!” 聞到弟弟身上的酒氣,再看看他如今這副模樣,蘇筠也有些惱了,她去慈云庵那日他便喝得醉醺醺,如今兩個月過去了竟沒絲毫改變。那日當(dāng)著父親和方氏的面他話都不敢多言,到如今也不過敢在無人時指著蘇簡的鼻子罵兩句來出氣嗎? “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就只會在這兒叫囂發(fā)發(fā)脾氣?你jiejie沒了,你孩子沒了,你很生氣是不是?好啊那你告訴我,你這幾天在府里都做了些什么?看看你那一身的酒氣,你是不是覺得每天喝得爛醉,然后發(fā)發(fā)酒瘋她們就能活過來?你是個男人,就要拿出男人的樣子來,文不成武不就,自甘墮落,你看看你這些年都成什么德行了?” 蘇筠一番話說的蘇玠和秦瑩夫妻倆一陣發(fā)懵,再反應(yīng)過來時,眼前那個盛氣凌人的小姑娘已經(jīng)不見了。 蘇玠氣得狠狠踢了一腳地上的石子:“死丫頭,還敢教訓(xùn)我!” 秦瑩忙攔住他:“好了,咱們?nèi)ヒ娮婺敢o?!?/br> . 瑞安堂里,老太太讓蘇玠夫妻二人在自己旁邊坐下,說了些慰問的話,這才問道:“對了,怎的不見琛兒?” 蘇琛是方氏所出,年十七,武陵侯府的嫡次子。 這蘇琛雖是方氏的兒子,但跟蘇筱、蘇簡姐妹二人截然不同。他性子溫和,對所有的兄弟姐妹都關(guān)懷有嘉,人也很上進,最得武陵侯賞識。蘇玠和蘇琛的關(guān)系一直以來也很不錯,他雖然恨蘇簡,但也不至于牽連到蘇琛這個弟弟的身上去。 提到蘇琛,蘇鴻禎的神色也緩和了不少:“今年秋闈時他大病了一場,結(jié)果沒考好,說是心情沮喪,想出去散散心,已經(jīng)幾個月沒回來了。家里出事以后我派人送了信給他,想必年底就能回來,到時候看到您老人家,他恐怕要高興壞了?!?/br> 老太太點了點頭:“那孩子打小就上進,是個可造之材?!闭f著,又看了眼蘇玠,“你也該跟你弟弟學(xué)著些,你是蘇家的嫡長子,理應(yīng)更加上進些才是,整日里碌碌無為的,豈不是平白給你父親添堵?!?/br> 方才筠筠那丫頭在外面罵了他的事兒,魏嬤嬤已經(jīng)跟她說了。老太太嘆息一聲,這倆孫子,按說她最疼愛的是老大??蛇@玠兒實在太庸碌,沒什么本事。若他爭氣一些,把方氏和蘇筱母女兩個給看住了,筠筠也不至于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蘇玠慚愧稱是。 * * * * * * * * * * * * * * * * 回到皖云閣,櫻桃弄來了不少點心,蘇筠沒什么胃口,不過想到自己的綿綿應(yīng)該是餓了,便捻起一塊魚rou馬爪糕放在手心里喂它:“來,綿綿,咱們吃些點心。在慈云庵讓你吃了那么久的齋飯,都把你餓瘦了呢?!?/br> 也就獨自面對這只小貓的時候,蘇筠才能卸下身上的負擔(dān),難得地露出些笑顏來。 其實穆煥是不愛吃魚的,不過看她很希望自己吃的模樣,倒也沒拒絕,直接就著她的掌心細嚼慢咽地將那馬爪糕吃進了肚子。 櫻桃在一旁看著,不由夸贊:“姑娘把這貓教育得可真好,吃個東西都慢條斯理的,很秀氣呢?!?/br> 見櫻桃夸自己的小貓,蘇筠很高興:“我的綿綿干什么都很秀氣,像個大家閨秀?!?/br> 穆煥剛吞下去的最后一塊點心差點沒吐出來,這丫頭居然拿他跟大家閨秀比?他可是雄性貓! “就是懶了些,平日里吃吃睡睡,也不干別的?!碧K筠洗了手,重新將它抱在懷里道。 櫻桃道:“貓?zhí)焐褪呛軕卸璧模杂械娜司驼f誰若是托生成了貓,那絕對是好命。尤其是遇到姑娘這樣的主子,連個老鼠都不用捉,更是好福氣了呢?!?/br> 蘇筠一聽這話便笑了:“聽你這么說還真是,看來得了空得讓它學(xué)學(xué)捉老鼠,畢竟那可是它的天職,怎么能丟掉呢?” 穆煥聽得一陣惡寒,捉老鼠還是算了吧?他打死都不會去干的。 白袖端了茶水進來,聽到這話笑著道:“姑娘您也就是說說罷了,才舍不得真讓綿綿捉什么老鼠呢。貓捉老鼠,那是餓的不行了才會去干的事兒,咱們綿綿那么嬌貴肯定不干。何況,您都快把它當(dāng)成兒子來養(yǎng)了,您舍得嗎?” 蘇筠嗔她一眼,聽這話也只覺得分外好笑:“好話歹話全讓你們說了,小小年紀的,你知道怎么養(yǎng)兒子還是怎的?” 莫名多了個便宜娘的穆煥縮了縮腦袋,傲嬌地瞇起了眼睛,權(quán)當(dāng)自己什么也沒聽到。 ☆、千古難題 這邊蘇筠和兩個丫頭正逗著貓說笑,屋里的簾子被人從外面揭開,走進來的卻是方氏。 方氏看上去臉色不太好,進來瞧見兩個丫頭圍著女兒說笑,冷著臉道:“一個個不干正事兒,在屋里杵著干什么?膳房里給姑娘燉了枸杞紅棗粥,去看看好了沒,一會兒端過來。” 白袖和櫻桃嚇得忙止了笑,應(yīng)聲走出屋去。 蘇筠知道方氏這是在祖母那兒受的氣沒地兒撒,眼底隱隱浮現(xiàn)一絲笑意。 方氏心里有氣,不由對著女兒冷聲道:“好端端的,你怎么把你祖母找回來了?” 蘇筠從案幾上抓了幾顆棋子在手中把玩:“太太這是什么話,祖母離開這些年父親一直心有慚愧,我如今把祖母帶回來自然是為了讓父親高興的?!?/br> 聽女兒連母親也不喚了,方氏放軟了語氣:“你這是還因為母親把你送走的事置氣呢?讓你在外面待了那么久,如今整個人瘦了一圈兒,娘看了也心疼得緊。你放心,以后再也不會這樣了。你要知道,你那段時間張口閉口就是看到你大jiejie了,娘這心里發(fā)慌啊。讓你去慈云庵,還不是想著你能得佛祖庇佑,不干凈的東西也就不敢近身了?!?/br> 蘇筠嗤笑一聲:“太太若沒做虧心事你怕什么?還不是你和二jiejie合起伙兒來欺負的大jiejie,你們把她害死了,所以她總來找我出氣?!?/br> 方氏嘆息一聲:“娘這一切還不是為了你們兄妹三個?你大jiejie是王妃,魏王又權(quán)勢滔天,把持朝堂,有他罩著,你大哥縱然碌碌無為,將來這武陵侯府的世子也早晚落在他的頭上。你二哥是次子,將來是襲不了你父親的爵位的。娘若不為你們謀劃,將來爹娘走了,你大哥掌管家業(yè),你讓娘怎么放心得下你們?nèi)齻€???只有你二jiejie取代了你大姐的位置,你二哥才有希望?。 ?/br> 蘇筠氣得用力推開她,直推得方氏趔趄著往后退。 看著暴脾氣的女兒,方氏頓時也火大了:“你這孩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蘇筠卻不畏懼她的呵斥,只嘲諷道:“所以在你心里,誰都抵不過我二哥坐上世子之位重要?我和二姐不過是你給二哥鋪路的棋子嗎?” 方氏對于女兒的狗脾氣見怪不怪,只是道:“你是姑娘家,為家族為你哥哥做些什么是你的本分,難道不是應(yīng)當(dāng)?shù)膯??你說我利用你二jiejie,可這也是你二jiejie點頭了的,你看她如今嫁給了魏王,被魏王寵若珍寶,不是也很好嗎?你這孩子忒不像話。算了,你剛回來,娘也不想跟你置氣,你自己好好想想清楚?!?/br> 方氏說罷,轉(zhuǎn)身出了屋子。 蘇筠坐在矮榻上,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衣裙。原來,這便是方氏和蘇筱精心害她的原因嗎? 起初她還以為只是單純?yōu)榱俗屘K筱坐上魏王妃,沒想到,方氏居然還有更大的陰謀。 她想謀奪武陵侯世子的位置,也得看她蘇筠答不答應(yīng)! * * * * * * * * * * * * * * * * 翌日,蘇筠醒來時被窩里的綿綿還在睡著。她笑著拿臉在它身上蹭了蹭,寵溺地點著綿綿的腦袋:“還真是個懶家伙,白天睡,晚上還睡。” 穆煥聽到聲音抬起頭來,看了眼蘇筠又縮了回去。自從變成了貓,他實在是閑來無事,而且性子也當(dāng)真懶散很多。這興許就是貓的本性吧。 蘇筠掀開被子越過它下了榻,走到內(nèi)室門口的時候,卻聽到白袖和櫻桃在外廳嘀嘀咕咕的,隱約在說方氏的事兒。 她沉著臉走過去:“你們倆說什么呢?” 白袖和櫻桃明顯嚇了一跳,很默契地搖著頭:“沒,沒什么?!?/br> “姑娘,你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洗漱。”白袖說著打算出去打熱水。 “回來!”蘇筠厲聲呵斥一句,嚇得兩位小姑娘僵在那兒頓時不敢動了。 蘇筠瞥她倆一眼,轉(zhuǎn)身回內(nèi)室,在妝奩前坐下。兩個丫頭膽戰(zhàn)心驚地跟著過去,櫻桃哭喪著臉道:“姑娘,奴婢就是今兒早上聽幾個丫鬟碎了一句嘴,以后奴婢再也不亂說話了。” 蘇筠拿篦子梳理著自己的頭發(fā),淡淡問:“我方才聽你說父親和母親起了爭吵?怎么回事?” 櫻桃低著頭不敢說話。 蘇筠沉聲道:“讓你說你便說,方才不是說得挺起勁兒的嗎?” 櫻桃不敢違抗,只得將早上聽到的一五一十說了出來:“今兒個早上奴婢聽太太院兒里的香桃說,昨晚上太太和侯爺起了爭執(zhí),侯爺一氣之下去了靜姨娘那兒,太太當(dāng)晚氣得在屋里摔東西。今兒個早上,太太看香桃給她簪的發(fā)簪不順眼,隨手給了她一個耳光,臉上都被指甲刮出血來了?!?/br> 蘇筠聽了心下冷笑,她和祖母剛回來他們倆便吵架了,依著她對這位繼母的了解,昨晚他們吵了什么也能猜出一二來。 方氏嫁入侯府以來,父親對她一直算不錯的,只怕寵的她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昨日祖母數(shù)落了她,她以為晚上跟父親蓋一條被子,父親就會向著她,只怕說了什么祖母的不是。 她未免太瞧得起自己在父親心里的地位了,當(dāng)著丈夫的面說婆婆的不是,任哪個有些頭腦的妻子都干不出這等事來,何況父親和祖母這種患難母子? 祖父白衣出身,年輕時沒少在外征戰(zhàn)。還未博得功名之時,家里很窮。母親一個人拉扯父親和二叔,吃了很多苦,也沒少被人欺負。 直到后來祖父立下大功,被先帝封為武陵侯,她們蘇家才算在這長安城立住了腳跟。 這些自從蘇家富貴以后便沒人提起過,想必父親也不會跟方氏細說那些艱辛的過往。蘇筠也是幾年前發(fā)現(xiàn)祖母在慈云庵,時常去看她,久而久之才從祖母那里聽得一些。 父親和祖母的母子之情,可不是方氏隨隨便便就能撼動的。父親即便再鐘意方氏,也不會容忍她在自己跟前說親娘的不是。 婆媳之爭,千古難題,這回她倒要看看父親和方氏兩個人如何應(yīng)對。 見蘇筠不說話,櫻桃只當(dāng)她是生氣了,忙跪了下去:“姑娘恕罪,奴婢以后再也不瞎打聽了,您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蘇筠看她一眼:“不,以后你在外面若是再聽到什么,都要第一時間告訴我?!彼寵烟以谧约荷磉?,看重的就是她的那雙耳朵,若這個耳朵以后不打聽事兒了,那她還留著做什么? 若說伺候她,她要一個白袖足夠了。當(dāng)初蒹葭一個人還不是把她伺候得好好的? 想到蒹葭,蘇筠的神色黯淡幾分。那丫頭打小就跟著她,說是主仆,卻又勝似姐妹,在她心里比蘇筱和蘇簡都要親切的。如今她死了,不知道蒹葭會是個什么下場? 她現(xiàn)在是有心無力,無法讓她回到自己身邊侍奉。只盼望著蘇筱不要殃及池魚,留她一條性命。 櫻桃沒料到自家主子是這個態(tài)度,頓時歡喜非常,一個勁兒地叩首謝恩。 蘇筠看她一眼,笑道:“行了,你們倆別傻站著了,趕快給我梳頭吧,待會兒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br> * * * * * * * * * * * * * * * 蘇筠到瑞安堂的時候,方氏也在。 經(jīng)過一個晚上被蘇鴻禎的冷落,方氏似乎一下子想明白了一般,如今可著勁兒地討好著老太太。不過老太太似乎對她的刻意奉承不大放在心上,全程臉上都沒什么笑臉。 直到看見蘇筠進來,她才笑著喚了一聲:“阿簡來了,快,到祖母這兒來?!?/br> 蘇筠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這才走到老太太跟前兒去。 方氏看到女兒,似是瞧見了救星一半,笑著道:“阿簡怎么起得這般早,可真是孝順祖母,以前你祖母沒在的時候,可沒見你這般早起過。” 方氏這話意思很明顯,既恭維了老太太,又連帶著夸一夸自己的女兒的。 雖然昨日母女兩個在皖云閣鬧得不快,但在方氏看來,她這個女兒素來就是這個倔脾氣,是她平日里給慣出來的能有什么法子?但有一點她可以確定,女兒到底是自己肚子里生出來的,不管什么時候,那也都是向著自己的。 因而,她并沒將昨日的爭吵放在心上。 但蘇筠可就不這么認為了,聽著方氏的這番話,她莞爾一笑,仰頭看著祖母。 便聽老太太毫不留情面地道:“以前這孩子什么樣的性子,那也是你教出來的。你嫁進我們蘇家也不少年頭了,這府里內(nèi)務(wù)打理的如何我是不知道,不過,這蘇筱和蘇簡被你教育的不成樣子,卻是你的過失。阿簡現(xiàn)在能變得乖巧懂事,那也是這段時間沒有你這個娘在身邊縱容的緣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