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貓比人好,誰對它好它心里清楚,知道感恩,不像人……”她喃喃地說著,伸手撫了撫它身上的毛。 穆煥正低頭吃著飯,聽到這話身子微微一頓,抬起頭來看著她。 小貓仰臉看著她的表情軟萌又可愛,蘇筠瞧著心情漸漸好了很多,寵溺地點點它的鼻子:“趕快吃飯吧?!闭f罷,自己端起飯碗默默吃了起來。 用罷了齋飯,蘇筠說想一個人出去走走,白袖則留在院子里收拾碗筷。 臨出門前蘇筠特意囑咐:“你看著點兒它,別讓這小家伙走丟了,萬一跑到深山里去,遇上野獸便不好了?!?/br> 見白袖應(yīng)下,她這才放心的出了門。 穆煥覺得蘇筠有些不太對勁,壓不住心上的好奇,她前腳剛走他便偷偷地打算跟過去。 白袖見了堵住他:“哎呦,我家姑娘剛出去你怎么就不安分了,你別亂跑?!彼f著作勢要彎下腰來抱起它。 見這丫鬟阻了自己的去路,穆煥明顯很不高興,齜牙咧嘴一聲低吼,再次豎起了毛發(fā)。 白袖很吃他這一套,果真嚇得縮回手,心肝亂顫著:“你怎么每次只在我家姑娘懷里那么乖啊?!?/br> 穆煥橫了她一樣,見她不敢動自己,傲嬌的地晃著自己的貓屁股出了院子。 貓的視野不比人看得遠,當穆煥走出院子時早已沒了蘇筠的蹤跡。好在他現(xiàn)在的嗅覺和聽覺靈敏許多,倒也很快找到了蘇筠的方位,飛奔著跟了上去。 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穆煥明顯發(fā)現(xiàn)她并不是隨便出來走走,這樣快的步子分明就是有目標的。 她走的太快,穆煥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四只小短腿要很拼命地交錯往前邁才能跟得上,一時間心上有些不大爽。果然,他是一只假貓,比不上真貓那樣的速度。 正走著,前面的蘇筠卻突然停了下來,扭過頭來無奈地笑看著它。 穆煥瞬間有一種跟蹤人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低著頭不敢看她。貓的腿實在是太短了,而地上又滿是枯黃的落葉,它邁不開便只能不停地踩在落葉上發(fā)出脆響,如今倒好,把人給驚動了。 他有一種鉆進地縫里的沖動,又恰好見前方樹上的木枝掉下來搭成的洞,小跑幾步過去便往里面鉆。 不過,腦袋倒是進去了,但身子太大,卡住了。 穆煥此時是越發(fā)的囧了,撅著屁股弓著身子往里鉆也不是,出來也不是。 他一急就很想說話,張嘴卻是一聲貓叫:“喵~” 蘇筠無奈地笑著搖搖頭,親自過去把它的腦袋□□:“還真是個小淘氣,鉆那里面做什么,看到老鼠了?” 穆煥不滿地哼唧一聲,他又不是真正的貓,如果真是老鼠他躲還來不及。 蘇筠拍了拍它身上的雜草:“瞧瞧,剛給你洗的干干凈凈,這會兒讓你弄臟了。” 拍打干凈了,她將它護在懷里:“既然跑出來了,我就帶著你吧,省得你亂跑再走丟了?!闭f著,她抱著懷里的貓繼續(xù)往前走。 最后,蘇筠在慈云庵最南面的一處院落前停了下來。她長舒一口氣,點了點貓鼻子:“我們終于到了,也不知道待會兒我要說的話祖母會不會相信。” 祖母?穆煥微微一驚。 這小姑娘是武陵侯府的六姑娘蘇簡,那她的祖母豈不就是武陵侯的親生母親?聽聞蘇老夫人十二年前便失蹤了,沒有人知道她的去向。莫非,她是在這慈云庵里出了家? 只是,當初蘇老夫人離開時這小姑娘應(yīng)該還沒出世,她怎么會知道蘇老夫人在這兒的? 穆煥心里的好奇心越發(fā)重了。 蘇筠抱著小貓走進院子,一位穿著土灰色夾襖的婆子正在院里砍柴,頭上發(fā)髻花白,瞧上去起碼有四五十歲了。 那婆子看到進來的小姑娘明顯有些驚訝,一聲“大姑娘”脫口而出,卻又突然愣住:“這位姑娘是……”她家大姑娘如今都二十出頭了,不該是這樣的年紀。何況,她聽聞大姑娘已經(jīng)歿了,是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兒的。 不過,這小丫頭跟大姑娘的五官實在是太過相似了。 這會是誰呢?莫不是……六姑娘? 蘇筠上前幾步,對著那婆子頷首施禮:“煩請嬤嬤轉(zhuǎn)告祖母一聲,就說她的孫女兒蘇簡前來求見。” 還真是六姑娘! 魏嬤嬤心上一驚,她跟老夫人在這慈云庵后面住了十二年了,整個武陵侯府除了大姑娘誰都不知道她們的下落,就連侯爺也是不知情的。 這六姑娘是如何得知她們的下落的? 老夫人素來最疼愛大姑娘,前幾日幾個夫人來上香,說起魏王迎娶二姑娘為側(cè)妃,幾日后魏王妃過世的事,老夫人心里正不是滋味兒呢。這六姑娘是二姑娘的嫡親姐妹,老夫人如今只怕未必想見她吧。 魏嬤嬤對著跟前的小姑娘行了禮,賠笑著道:“這位姑娘莫不是認錯人了?這里并沒有什么您說的祖母?!?/br> 蘇筠早就知道,她如今的這個模樣魏嬤嬤一定是不會讓她進去見祖母的。她倒是也不著急,只是再次頷了頷首:“還是勞煩魏嬤嬤通傳一聲吧,就說……是大jiejie讓我來的?!?/br> 魏嬤嬤心上微驚,盯著蘇筠看了一會兒,轉(zhuǎn)身進了屋。 很快又挑起棉布簾子走出來,對著蘇筠躬身施了一禮:“六姑娘,我們老夫人有請?!?/br> 蘇筠早料到祖母一定會見自己的,但如今聽到魏嬤嬤的話到底還是松了口氣,她微微頷首:“謝嬤嬤?!?/br> 說罷,抱著懷里的貓便望著屋里去了。 ☆、祖孫重逢 十二年前,武陵侯府的侯爺還不是蘇筠的父親,而是她的祖父。 祖父武將出身,十二年前奉旨剿滅前朝余孽,凱旋的路上突發(fā)瘧疾,暴斃了。祖母知道后受不住打擊,臥榻三個月站不起來。 后來有一日,祖母身子突然好了很多,讓魏嬤嬤陪著她上街買新衣裳,一去不回。 父親當時急壞了,派了人四處搜尋,把整個長安城翻了個底兒朝天,卻始終不見祖母的下落。 有人說祖母尋了個無人的地兒隨著祖父去了,也有人說祖母跟著別的男人跑了。說法不一,但都沒有證據(jù),也不過是當作茶余飯后的閑談笑料罷了。 蘇筠十二歲那年,有次跟隨繼母去慈云庵上香,一個人閑來無事便在慈云庵的后院走動,無意間闖入了一座后院,看到了四年未見的祖母,方才知道祖母竟然帶著魏嬤嬤來了此處。 魏嬤嬤說祖母在家里處處都是跟祖父有關(guān)的回憶,讓她心情低落,意志消沉。如今在這樣的地方雖說冷清,卻也能讓她靜下心來,反而好了許多。 祖母以前沒少往慈云庵里捐香火,這兒的師太們也待她們極好。祖母原本是打算剃發(fā)出家的,但師太說她塵緣未了,如今還不是時候,準許她帶發(fā)修行。 當時蘇筠問起她們?yōu)楹尾桓娑鴦e時,祖母說:“你父親素來孝順,若是知道我們來這樣的地方,必然是不會答應(yīng)的,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他有妻子,又有兒有女,時間長了自然也就把我這個老娘放下了?!?/br> 蘇筠撲在她的懷里哭求著讓她跟自己回去,祖母卻笑著搖頭,怎么也不肯走。還說這是她們祖孫的秘密,莫要與外人多言。 此后,蘇筠去慈云庵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才有了撞上尹明德,被他看重娶回王府的那些事。 她掀開簾子走進去,一位婦人跪坐在佛堂前,手里數(shù)著一顆顆佛珠,嘴里念著她聽不懂的經(jīng)文。婦人身上穿著藍色的百衲衣,頭上戴著尼姑帽,鬢角處露出些許青絲,可見是并未剃發(fā)的。 看到許久不見的祖母,蘇筠鼻頭一陣酸澀,將懷里的貓放在地上,自己緩緩跪了下去:“祖母……” 蘇老夫人跪在那里沒有動,握住佛珠的手卻緩緩頓了下來,語氣淡漠的根本不像是對待自己的孫女:“施主前來,不知找貧尼何事?” 蘇筠眼角一滴淚水滑落,膝行著過去拉住了她的肩膀,哭著道:“祖母,我是筠筠,我是筠筠??!” 一夜之間從蘇筠變成蘇簡,她激動之余又覺得害怕。這樣大的事她不知道該跟誰說,能想到的便只有祖母了。她裝瘋賣傻,逼得方氏把她送往慈云庵,為的不過是跟祖母見面。如今看到祖母,她卻突然不知道該怎么把來龍去脈說與她聽。 蘇老夫人的身子明顯一顫,緩緩將頭偏移了過來。眼前的小姑娘七八歲的年紀,生的膚白肌嫰,五官精致細膩,眉宇間和筠筠小時候頗為相似??蛇@年紀…… 蘇老夫人回過頭去,緩緩閉上了眼睛:“佛祖面前不打誑語,施主若是沒什么便請回吧。” “祖母!”蘇筠抓著老夫人的手沒有放開,“世有六道輪回,孫兒真的沒死,得蒼天垂憐,在蘇簡的身體里又活了過來。祖母,我真的是蘇筠?。∽婺傅陌采碇貙O兒不曾向任何人透露,就是玠兒都是不知情的,若我不是筠筠,又如何找得到這里呢?” 蘇老夫人再次睜開了眼,聽著小姑娘的話卻不知該不該信。 祖母認真聆聽的態(tài)度讓蘇筠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喋喋不休的說著這些年她來看祖母的點點滴滴,但凡是能想起來的絲毫不敢疏漏的全說與祖母聽。 聽著那些只屬于她和蘇筠的過往,蘇老夫人的眼神里帶了強烈的震撼,明顯信了七分,伸手顫抖著撫上孫女兒的臉頰:“你,你真的是筠筠?” 蘇筠哭著撲進蘇老夫人的懷里:“祖母……” 蘇老夫人輕撫著她的脊背,緩緩安撫著她的情緒,見她安靜了很多,這才問道:“我前些日子聽魏嬤嬤說蘇筱做了魏王側(cè)妃,可是真的?” 蘇筠點頭,將蘇筱去邊關(guān)找尹明德,又未婚先孕,前段日子被尹明德娶回去做了側(cè)妃,陷害自己與顧風(fēng)私奔被尹明德抓個正著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說起這些,她心上一痛,神色隨之冷凝了幾分:“尋梅誘我出來上香,顧風(fēng)緊跟著收到書信趕過來,繼母方氏又好巧不巧的摔倒,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分明就是蘇筱和她母親兩個人故意害我的陰謀!蘇簡還害得玠兒媳婦小產(chǎn)。我現(xiàn)在成了蘇簡,居然還要認賊作母!可最令我傷心的,是尹明德竟這般待我。我癡等四年,不過如此結(jié)局……” 蘇老夫人道:“男人一個個都是耳根子軟,遇到個狐媚女人哪里還能理智的起來。你父親還不是一樣?若不是方氏的枕邊風(fēng),他也不至于冷落你和玠兒姐弟倆。” 蘇筠頓時有些激動:“祖母的意思是……您相信我的話了?” 蘇老夫人憐愛地幫她將掉落的碎發(fā)夾在而后:“祖母看著你長大的,別人若想模仿你,祖母一眼都能認得出來。方氏母女仗著你父親的寵愛在我們武陵侯府作威作福,如此不把你這個侯府的嫡長女放在眼里,你放心,祖母一定幫你出這口惡氣?!?/br> 蘇筠感動地把頭埋進蘇老夫人的懷里:“謝祖母。” 蘇老夫人緊緊抱著她:“我可憐的孩子,早早的沒了娘,你爹又是個不中用的,這些年讓你在侯府里受委屈了?!?/br> 那邊蘇筠還在說著自己懷疑方氏和蘇筱母女二人陷害自己的事,這邊小凳子上趴著的穆煥卻早已是驚呆不已。 怪不得這個小姑娘如此的與眾不同,原來她的身體里是魏王妃的靈魂。 若擱在以前,這樣離奇的事穆煥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堂堂定北侯世子都能成為一只貓,還能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不過,同樣是借尸還魂,這蘇筠明顯比他要得上天的厚待。最起碼,她現(xiàn)在是借著自己meimei的身子活著,至于他……居然活在一只貓的身體里。 人比人氣死人,穆煥這心里頓時有些不大平衡了。 蘇老夫人和蘇筠說了會兒話,便說讓她先回去:“這幾日你且在這慈云庵里好生住下,先不要想著回去報仇。仇恨越深就越容易沖動,越?jīng)_動就越容易露出馬腳來。你若無事便過來找祖母聽聽佛經(jīng),把那些仇恨統(tǒng)統(tǒng)忘掉。你繼母是魯國公府的女兒,蘇筱又是魏王側(cè)妃,她們背后的勢力可不是你能輕易招惹的。你須得沉得住氣,慢慢來,明白嗎?” 蘇筠點頭:“孫兒知道了,孫兒就是知道魯國公府和魏王的勢力不可能輕易撼動,所以才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先來慈云庵把這一切都告訴祖母的?!?/br> 蘇老夫人贊賞地點點頭,這個孫女兒自幼聰慧,倒也著實讓她欣慰。她明白審時度勢,而不是直接去跟方氏硬碰,可見是個有主意的。 蘇筠抱著自己的小貓離開后,魏嬤嬤掀開簾子走了進來。 魏嬤嬤扶老太太在旁邊的炕上坐下,聽老太太道:“方才的話你想必在外面都聽到了,你覺得這里面有幾分真,幾分假?”剛剛蘇筠的那番話,蘇老夫人雖然信了,但心里仍保留一絲懷疑。這事太離奇,任誰也不會十分的相信。 魏嬤嬤伺候蘇老夫人多年,這幾年兩人在慈云庵相依為命,名為主仆,卻像家人一樣親切。蘇老夫人如今跟她談及這些事也不避諱。 魏嬤嬤道:“平日里總有些夫人姑娘們來上香時說些長安城里的八卦,奴婢聽聞這六姑娘被侯爺和夫人寵的刁蠻任性,跟方才的那位姑娘言談舉止并不相符。老夫人還別說,方才六姑娘乍一進來,還真跟大姑娘小時候很是相像呢?!?/br> 蘇老夫人點點頭:“這么說來,你也相信了?” 魏嬤嬤笑:“老夫人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又何苦來問老奴?大姑娘自幼得您寵愛,也算是您帶大的,是與不是您豈會瞧不出來?何況,方才六姑娘的話若是假的,她讓您幫著對付她的親生母親和親jiejie,對她而言有什么好處?” 老夫人也跟著笑了,接過魏嬤嬤遞過來的茶水抿了一口:“你倒是看得明白?!?/br> 說起這個,老夫人嘆息一聲:“原想著我那可憐的筠筠就那么去了,如今倒還活著,著實讓我這心里舒坦了不少。也虧得這丫頭還記得我這個祖母,知道發(fā)生這樣大的事先來找我,若她自己狂妄自大的去報仇,無異于以卵擊石,對她而言也沒什么益處?!?/br> 魏嬤嬤垂首應(yīng)著:“誰說不是呢,大姑娘打小就聰慧,知道什么事該做什么事不該做?!?/br> ☆、狼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