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這里沒燒炕，用的就是祁云給弄來的爐子，可晚上后半夜要是沒記著加煤，那火小了屋里熱度自然就不夠了。

    老何假裝沒聽見，穿好衣裳擠了牙膏去屋角單獨(dú)隔出來的洗手間刷牙。

    祁云知道這老頭子說了也沒用，只能想著回頭走之前給他弄些大塊的煤加進(jìn)爐子里，好歹也能燃更久。

    老何洗漱的時候祁云又去外面拿了鐵鍬把昨晚又鋪上的雪給鏟了，要全部清理出來今天早上肯定是時間不夠，只能先清理一條讓人行走活動的路來。

    作者有話要說：

    祁云：一群老頭老太太里面我太極劍舞得最好看！

    老頭老太太：廢話，有了我們當(dāng)襯托，你不舞也好看。

    玉封：呵呵，后悔了吧？讓你不接戰(zhàn)帖【鄙視

    第120章 斗畫

    雪這個東西, 幾乎不怎么下雪的南方人會特別稀罕, 可北方的人卻是看得頭疼，特別是住四合院的，因為每一次大雪都意味著又要掃雪。

    祁云草草打理出了一條小道，尋思著回頭得找?guī)讉€人來把院子里的雪好好弄一下，回懷城之前得說服老頭子答應(yīng)給他找個做飯兼清理積雪的人，要是雪不弄干凈，祁云怕老何自己一個人在家摔了。

    “別弄了，反正一會兒還要下雪, 快點(diǎn)吃早飯，咱們收拾收拾就過去了?！?/br>
    祁云穿著厚厚的軍綠大衣在外面忙活，一會兒就喘著氣身上發(fā)熱了, 老何從廚房把熱好的早飯端進(jìn)偏廳，看見祁云那哈著白氣在雪地里忙活的樣子忍不住皺了眉。

    祁云沒注意, 等兩人相對而坐吃早飯的時候祁云順嘴提了一句找人料理院子的事兒, 也沒想到老何能一口答應(yīng)，結(jié)果老何就是沉默了一下, 而后干脆的點(diǎn)了頭，“你別cao心這些了，一個大男人成天cao心這些家里事兒像什么樣子？放心吧, 我要找人打理院子還不至于找不到人?！?/br>
    事實上想要進(jìn)琴瑟行大門的人不知有多少，即便是來當(dāng)個廚子打雜工都有人樂意，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能露一手讓琴瑟行的何老點(diǎn)成學(xué)徒。

    即便是不奔著何家手藝來的，便是跨進(jìn)了何家的門檻以后在外面也能攀扯上何家的關(guān)系。

    老何只是不想牽扯太多罷了, 不過現(xiàn)在看見祁云這么辛苦，老何也過意不去，決定找老友幫忙弄個話少能干活的人。

    吃完了早飯出發(fā)之前，老何從庫房里抱了把琵琶出來讓祁云帶上，“這是給玉家小子的，聽說長得不賴?！?/br>
    說這話的時候老何眼神在祁云臉上轉(zhuǎn)了一圈，雖然臉上依舊沒啥表情，可顯然眼神卻帶上點(diǎn)別的意思，祁云總覺得師傅讓他打扮精神點(diǎn)的意思其實不僅僅是博取老朋友的好印象。

    至于為什么要送琵琶，這就是老何跟玉家老爺子的事兒了，祁云也沒多問，抱著盒子單手張開虛護(hù)在老何身后。

    老何嘴上念念叨叨的看不慣祁云那護(hù)雞仔似的模樣，可惜老是按不下嘴角的弧度，導(dǎo)致一張老臉?biāo)菩Ψ切κ止殴帧?/br>
    這大冬天的昨晚還下了一整夜的雪，外出總歸不算方便，好在玉家那邊有車過來接送，是輛十分古樸的懷城牌，比領(lǐng)導(dǎo)人用的紅旗牌規(guī)格要低一些，可也不是普通人能用的。

    有司機(jī)從駕駛座下來幫老何開門，祁云一看，倒是樂了，這接人的居然是玉封。

    玉封今天把頭發(fā)全部綁了起來扎成個馬尾，露出英氣的劍眉，五官也顯得更加深邃，不至于讓人把他的性別認(rèn)錯。

    因為沒有前幾天在舞臺上表演時化的妝容，臉部棱角更加分明，穿了一身西裝，還打了領(lǐng)結(jié)，看起來還挺像事業(yè)有成的海龜精英人士。

    玉封看見祁云也是一愣，很快回過神朝老何微微鞠躬喊了聲“何爺爺”，“爺爺已經(jīng)在家把茶煮上了，就等何爺爺了。”

    老何翹了翹嘴角就算是給了個笑了，擺擺手哼哼兩聲，“你爺爺這個人怕是讓你跟每個人都這么說。”

    多少年的老友了還能不知道他那狗德行？

    玉封笑了笑，替老何拉開后座車門，祁云護(hù)著老何坐了上去，自己轉(zhuǎn)頭笑著伸手跟玉封握手。

    看著這人面色如常甚至還帶著溫和親近的笑伸出手，玉封神色有點(diǎn)兒復(fù)雜，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伸手握了握，“真是緣分，上次走得太匆忙了倒是沒能多聊聊，你在舞臺上的表演我跟家人都看過了，我家小舅子回家之后還念叨了好幾天說你舞得好看?！?/br>
    其實說好看的是江畫眉，不過祁云肯定不樂意說自己媳婦夸別的男人好看。

    舞得好什么的，這樣的形容詞落在耳朵里總覺得怪怪的，可人家又是如此真心誠意的夸獎他，玉封眼皮子跳了一下，彎唇笑著說了聲感謝。

    回頭祁云已經(jīng)擠著也坐上了車，玉封拉開車門回到駕駛座把著方向盤，怎么就覺得自己那句“謝謝”說完了喉嚨管那么噎得慌呢？

    抬眼看了眼后視鏡，后座上原本在跟老何說話的祁云笑著抬手沖他揮了揮手，也不知道是在打招呼還是示意他可以開車了。

    玉封覺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何爺爺這樣的人收的徒弟肯定也是如君子琴那般的人物。

    玉封只負(fù)責(zé)開車接老何這邊，其他人要么是自己有車，要么就是讓司機(jī)過去，從這一點(diǎn)看來，老何確實跟玉家老爺子關(guān)系親近。

    不過老何選擇在小寒這一天赴玉家的約用來向外面的人介紹祁云，只是這一點(diǎn)就能看出來老何也對玉家十分親近。

    玉家住的是小洋房別墅，應(yīng)該是民國時期的建筑，那會兒都流行這種歐式風(fēng)格，跟老何住的院子感覺就是兩個時代的。

    祁云把琵琶已經(jīng)交給了玉封抱著，一路跟著玉封到了主樓穿過門廊進(jìn)了一間室內(nèi)花房，里面有位蓄了及肩花白長發(fā)發(fā)際線退守幾厘米的瘦高個兒老爺子特別熱情，大老遠(yuǎn)的就往門口這邊迎了過來，張開雙臂就不顧老何的黑臉給了老何一個“深情的擁抱”，“何老頭，你可以啊，大半年都不出門，早就聽說你找到個上心的徒弟，怎么，這是要閉關(guān)然后讓我們大吃一驚？”

    上心這個說法也就是玉老他們說，跟老何不和的那些人都笑話老何是找不到人只能拿錢聘請了，也玩了回“時髦”。

    玉老這些老朋友卻不擔(dān)心，畢竟他們是相信老何的，就老何那德行，即便是花錢聘了個“徒弟”，那這個徒弟能在老何手下待這么久，也算是一項本事了。

    之前老何不樂意跟外面的人說自己徒弟叫什么，今兒終于肯把這個寶貝徒弟帶出來給他們見見了，玉老臉上的激動可不是裝的，抱著老何的時候就可勁兒往祁云身上瞅，那模樣讓玉封都沒臉看了。

    祁云一如既往的溫和淺笑，對方看過來祁云就微微躬身頷首，禮儀周到，既不咋咋呼呼也不故作清高，關(guān)鍵是這小伙兒長得好。

    老何總算是睜了回眼了，之前他們私底下還琢磨著老何會不會也找個跟他自己一樣話少的棺材臉。

    “擱開點(diǎn)，一把年紀(jì)了還這么rou麻?！?/br>
    “我這不叫rou麻，這叫熱情懂不懂？就是因為一把年紀(jì)了所以才要熱情奔放，要不然咱躺地下了想蹦跶起來熱情一回都不行?！?/br>
    老何懶得理會這人，轉(zhuǎn)頭把祁云介紹給了玉老。

    “這是咱華國武術(shù)協(xié)會的，以后等平安四五歲了可以讓他們教教，不說別的，至少能強(qiáng)身健體?！?/br>
    說得跟幼兒興趣班隨便挑隨便選的老師似的。

    祁云笑著告了聲好，行了武術(shù)界的晚輩禮，玉老倒是對笑呵呵的應(yīng)了一聲，二話不說把老何開玩笑似的話給應(yīng)承下來了。

    這位玉老跟玉封都蓄了及肩長發(fā)，搞得跟藝術(shù)家似的，倒是沒想到還是武術(shù)協(xié)會的路子，倒是叫祁云暗暗驚了一下，沒忍住轉(zhuǎn)眼瞅了玉封一眼。

    玉封似乎也知道祁云這一眼是什么意思，繃著臉意思意思的彎了彎唇角。

    “喲小云是清苑的啊？那正巧，小玉也是，不過是美院那邊，你們倆以后認(rèn)識認(rèn)識?！?/br>
    玉封立馬點(diǎn)頭應(yīng)了，沒讓祁云插嘴，好像挺怕祁云說出兩人其實見過面還差點(diǎn)下了“戰(zhàn)帖”這事兒。

    祁云聽玉老叫玉封“小玉”，總覺得隱約明白玉封為什么不敢讓他爺爺知道他在學(xué)校的情況。

    祁云發(fā)現(xiàn)自己跟師傅來的確實是挺早的，這會兒也才九點(diǎn)左右，玉老陪著他們說了許久的話，約莫十點(diǎn)半左右才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人。

    先來的都是親近的人，玉老也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特別熱情的攬著祁云的肩膀把祁云當(dāng)自己的晚輩給人介紹，引薦的時候語言也用得十分巧妙，總歸是個情商很高的人，難怪能做武術(shù)協(xié)會會長。

    至于玉老為什么能夠跟自家?guī)煾党蔀槟嬷?，這一點(diǎn)祁云還是挺能理解的，像是情商高的人，雖然在表面上看來玩得好的人也必定是情商不錯的人，可真正能夠放松身心去交心的卻一般都是性子簡單的人。

    自己彎彎繞繞的多了，總想要找個心思一目了然的人說說心里話放松放松。

    玉封拿到老何送的琵琶心情還是挺不錯的，即便是被自己爺爺拋棄或者當(dāng)做襯托祁云的那個踏腳石也一點(diǎn)沒膈應(yīng)，反而十分恭敬的挨著老何坐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等到老何說了句什么，玉封臉上露出個燦爛的笑，然后起身跟附近的長輩告了聲罪暫時離開。

    等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換了一身寬松的青色唐裝，有銀黑紋路的刺繡，手指上纏了白膠帶綁了指套，懷里抱著之前祁云抱過來的那柄琵琶，馬尾也用木簪高高束了起來。

    來的人里面有二十來個人，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爺子，有的人帶了孫子有的人帶了得意門生，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上層圈子的交際會。

    看見玉封這身行頭出來，自然是紛紛很給面子的笑著鼓掌。

    玉封學(xué)的是古典樂器，這會兒清苑的美院音樂系還不怎么出名，倒是專門的中音已經(jīng)頗有名頭，玉封學(xué)音樂卻選了清苑，恐怕是為了里面那位知名琵琶大師。

    為了一個名師就選擇了一所學(xué)校，就為了能夠聽到對方為數(shù)不多的幾堂課，這樣的人，祁云是十分佩服的。

    倒是沒想到初次一間跟花孔雀似的玉封是這樣的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口舌可綻蓮花的玉老帶著祁云跟人攀談，不過片刻眾人就認(rèn)識了祁云，說祁云他們很多人不知道，可談起“云深先生”在場知道的人卻不少，倒是沒想到老何收個徒弟居然還是頗受文壇前輩好評的云深，一時間這些人對待祁云倒是真?zhèn)€熱情了不少。

    祁云這人說話做事進(jìn)退有度，待人接物溫和如春風(fēng)，讓人不自覺就在談話間露出會心一笑，渾身上下從里到外都透出股輕松愜意，看得玉老心里暗暗感慨。

    老何這家伙果然是悶了一輩子終于憋出個大運(yùn)來，至少有了這個祁云在，以后老何心愿怕是能夠圓滿咯。

    玉封為大家彈奏了一曲之后就坐在老何身邊傾身說著話，應(yīng)該是趁機(jī)討教，玉老帶著祁云透了“云深”的底，倒是惹來好一位自稱范洋祖父的范老親近，范老還提議要跟祁云聯(lián)手玩一場二人聯(lián)手作畫。

    愛畫的人跟玩音樂的一樣，也有種玩法叫做雙人聯(lián)手，不是普通意義上的你作畫我題詩，而是一人勾畫山川一個勾畫河流。

    簡單一點(diǎn)的是根據(jù)一個范圍或者一首詩來作畫，最難的則是完全沒有要求，全靠個人領(lǐng)悟，你覺得對方畫山時想要有水還是湖泊亦或者礁石松柏。

    不管怎么畫，整幅畫完成之后，不能顯得過于累贅，也不能氣勢風(fēng)格涇渭分明，一定要看起來宛如出自一個人之手。

    這對兩人的技藝手法甚至思想揣摩換位感悟都有很嚴(yán)格的要求，算是一種“高手游戲”。

    范老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玉老還愣了愣，不明白范老頭今天是啥意思，難不成想拆老何跟他的臺？

    其他閑聊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棋子或毛筆，端著茶缸子旁聽玉封跟老何交流的人也都放下了茶缸子，背著手圍了上來。

    這種文斗，可是十分有趣的事兒，雖然范老有點(diǎn)兒欺負(fù)小后生，可這也算是另一種程度上的“指點(diǎn)”。

    只要這小伙心智堅定不受負(fù)面影響，回頭定然能夠有所進(jìn)步。

    “老何，你啥時候得罪范老頭了？”

    玉老納悶的拐著彎兒找到還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吸溜茶水的老何，玉封在一旁埋頭在虛空做撥按音弦的動作，似乎是在認(rèn)真消化剛學(xué)到的技巧。

    玉老知道自家這孫子是個音癡，平時還算正常，一旦拿上琵琶了那就不能當(dāng)成個全乎人兒了。

    老何不吭聲，玉老就使勁用翹起的二郎腿去踢老何的小腿。

    老何被這一把年紀(jì)還賊精神的老友sao擾得沒辦法躲開，只能搖頭，“老范這是幫阿云?！?/br>
    “幫？為啥？難不成他想挖你墻角？”

    這說法惹得老何沒好氣的扭頭瞪了一眼。

    玉老一點(diǎn)沒覺得自己說法有誤，自顧自的認(rèn)為自己這個猜想很有道理。

    范老頭家里又沒有需要老何幫忙做樂器的人，除了一個孫子，范家可沒有別往這個圈子發(fā)展的后代了，那孫子還是個學(xué)西洋畫的，跟他們八竿子打不著。

    除了看中祁云本人，還能是啥原因？

    玉老跟老何自然不知道范老這是在給祁云補(bǔ)償，畢竟田思思給祁云惹來的麻煩，范老作為外公，平時也就算了，但是恰巧遇見了，自然還是該對祁云幫扶一把算是致歉。

    更何況對于祁云，范老通過范洋還是了解過一些的，知道祁云于國畫這一項上造詣也是不淺。一為指點(diǎn)，二也是用自己的名聲給祁云造個勢，以后祁云在這個圈子里也算是有了個說頭。

    比如說某某后生跟范大師聯(lián)手同畫，這一說出去，總比直接說某某后生是何老徒弟更讓人認(rèn)知深刻。

    這圈子雖然大家都說是淡泊名利只作為興趣愛好一樂，可身在其中，少不得有些讓人奈何不得的潛在規(guī)矩。

    祁云倒是多少有些明白范老的用意，這會兒眾人都圍過來了，他一個晚輩，自然不能不識抬舉的拒絕，只能臉上露出苦笑朝范老一鞠躬抬手做了個古人拜先生的禮，“范大師，您可一定要收攏一下氣勢，晚輩怕一會兒手滑連筆桿子都捏不穩(wěn)。”

    范老自然是笑著應(yīng)了，“你也別謙虛了，你那本散文集上的畫，雖然印刷過之后有些失真，可看起來氣勢猶在?！?/br>
    簡單一句話，就是很好的稱贊了，倒是讓圍攏過來只是為了看范老動手的人多了幾分估量來。

    祁云也不多說廢話，兩人聯(lián)手畫的是水墨畫，能用的只有兌水的比例掌控墨跡濃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