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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瓜田蜜事在線閱讀 - 第89節(jié)

第89節(jié)

    到了晉王府外,月色清涼,郭嘉也不下馬,抬頭于馬鞍上靜靜的坐著。

    皇帝的意思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至少在他死之前,想和夏晚怎樣過著,由他去。但還有李燕貞呢,李燕貞應(yīng)該頗有幾分想把夏晚許給孔成竹的意思,畢竟孔成竹有了年紀,人也穩(wěn)當,雖說是孔王妃的弟弟,但皇家的姻親,那家子不是沾親帶故的。

    所以,真要想把夏晚從晉王府接出來,讓她住到自己家去,李燕貞面前又得是一番好磨。

    想想要把病重的老丈人氣的吐回血,郭嘉心中還頗有幾分不忍。

    “郭侍郎?”忽而有個孩子出聲喚道:“不進府,在我家府門前站著作甚?”

    郭嘉睜開眼睛,便見李昱瑾一幅吊兒郎當?shù)臉幼?,站在馬前。

    他于是下了馬,也是松松垮垮的樣子,抱臂走了過去,與李昱瑾并肩站在一處,一起仰望初春那輪冷嗖嗖的月亮:“你姐夫我正在苦惱,怎么才能把你jiejie給接回家去?!?/br>
    雖說年齡差的大,但畢竟是姐夫小舅子,可以沒大沒小的。李昱瑾笑道:“我這才準備回家挨我父王的收拾呢,您就別去撞槍口了,我jiejie和小外甥都在您家呆著呢?!?/br>
    郭嘉猶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李昱瑾道:“真的,快回去吧?!?/br>
    牽著馬繞過普寧寺,郭嘉手都有些兒抖。他原以為若非強逼著,夏晚是不會回家的,沒想到她竟然主動回家了。

    應(yīng)當是今日他在朝堂上替甜瓜擺平了事情,她才會來的吧。

    疾步進了院子,將馬往前院馬槽前一栓,解了籠頭再往槽里灑了半槽的草料,郭嘉便聞得屋子里一股子淡淡的豆香,伴著股子焦氣,這是豆面攪團的味道,只要一聞到,他肚子里咕嚕嚕的饞蟲已經(jīng)鬧騰起來了。

    夏晚非但回家了,還在給他做飯了!

    心情好的時候,便平日里的坐騎瞧著毛光水滑,格外的順眼。

    郭嘉轉(zhuǎn)身進了料房,拿小笸子足足挖了一笸子的大麥,灑到了草料里,馬嚼著草,似乎都不敢相信主人會如此大方,確定的看了郭嘉幾眼,才去嚼大麥了。

    第133章

    東邊的廂房窗子開著,小甜瓜就坐在窗前,一筆一劃,提著毛筆正在寫字兒。就在郭嘉進門的一刻,夏晚自廚房里走出來,端著只四方的榆木盤子,道:“既回來了就洗把手,吃飯。”

    果真是豆面攪團,豆面本身帶淡淡的清苦,地主家是不吃這東西的,但窮人家里經(jīng)常吃,郭嘉小時候格外喜歡吃這東西,只是很難吃到好吃的。

    夏晚自己馓的,挑上一筷子,豆面獨有的清苦和著格外的筋道,油津津的確實好吃。

    另還配著咸韭菜,清油蔥花嗆過的菹菜,在安國公的靈前叫煙火熏燎了半天,一口菹菜下去,舌間往外涌著津意,又解餓,又解渴,香的郭嘉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

    “甜瓜為何不來吃?”郭嘉問道。

    夏晚輕輕捋著額前的碎發(fā),道:“我們早用過飯了?!?/br>
    她穿著件白底子紅碎花的家常小棉襖兒,頭發(fā)梳的低低綰在腦后,額前兩捋流海,順著面頰輕垂,依稀能看出些當年在水鄉(xiāng)鎮(zhèn)時的模樣兒,當然遠不是曾經(jīng)的青澀,膚如瑩玉,眉似新月,臉兒標致,體態(tài)婉轉(zhuǎn),混身從骨子里往外透著少婦人的嫵媚。

    坐在他對面,眉目間滿滿的溫意與討巧,看的郭嘉骨縫直發(fā)癢。

    鄉(xiāng)里習(xí)慣,要看誰家的婦人賢不賢,就是要看她的腳步碼的準不準。男人進院門,那飯不早不晚,熱氣騰騰,就得從廚房里端出來。

    天家的公主,郭嘉不則手段要圈進家門,是想壓在床上想盡千方百計對她好的。但她根植在骨子里的,似乎依舊是如何給他做個賢惠善良的妻子。

    郭嘉意欲對她好一點,又怕夏晚個吃硬不吃軟的性子,一倔就折回王府去??烧嬲晃堆b大爺,耍脾氣,嚇的她和孩子都顫顫兢兢,又著實于心難安,捧著碗攪團,看似五王八侯的大爺,心里卻是十五個桶子打水,七上八下。

    夏晚見燭臺越燃越小,站起來去剪燭花,剪完了順帶把燭撐過來,準備給郭嘉在飯桌上照亮的,經(jīng)過他身后時,便見他的衣衽背后那一塊,赫赫然一抹胭脂紅。

    瞬時,夏晚想起在朝堂上,文貞站在郭嘉身后的樣子。

    以她的身量,便掂起腳來,也吻不到郭嘉的后頸,況且滿堂文武,站在側(cè)面的人總會看到她的所作所為,所以,那并非吻的,應(yīng)當是她故意拿口脂劃上去的。

    當就是故意要刺她的。

    郭嘉頂著這么大的個幌子,在外跑了整整一天,不知該說他呆還是說他傻。

    但這是否恰恰也證明,到如今他都未對文貞起過防備之心?

    吃罷了飯,夏晚主動收起碗筷,去洗碗了。

    郭嘉轉(zhuǎn)到西邊廂房里,這時候甜瓜已經(jīng)習(xí)完了字,上了床,正靠在枕頭上讀書。

    見郭嘉進來,孩子立刻就翻身坐了起來。清清秀秀的小家伙,身上一件青褂子,兩只眼睛漂亮的叫人盯著就挪不開眼。

    郭嘉跟兒子睡過兩回,小家伙團在他懷里,細腿兒搭過來,暖烘烘的,綿乎乎的,小羊羔兒一般,叫郭嘉一直忘不了。

    夏晚在廚房里叮叮咣咣洗著碗,他便有心要跟兒子躺一回兒,才躺上床去,甜瓜立刻反射一樣就滾到了床里側(cè),一臉的戒備。

    孩子第一次對性有認識之后,就不習(xí)慣和父母同寢同宿了。因為安靈圣那廝,小甜瓜第一次對性有了認識,從此之后,也就不是孩子了。不過他倒沒有抗拒郭嘉躺上來,在里側(cè)躺了許久,試探著問道:“大伯,你才是我爹吧。”

    郭嘉唔了一聲,嘴收不住的咧開來笑著:“你怎么發(fā)現(xiàn)的?”

    甜瓜笑的滿臉脹紅,指著自己的臉,道:“照鏡子發(fā)現(xiàn)的?!?/br>
    孩子頭在蕎皮枕頭上抵來抵去,過了一會兒,吞吞吐吐道:“大伯,你往后不要再欺負我爹了,好不好?”

    他說的爹,自然是郭興。

    郭嘉訝然:“我何曾欺負過他?”

    甜瓜到底在郭嘉面前不敢放肆,嘟囔道:“我總見您吼他的。還有我小叔,您也經(jīng)常吼他?!焙⒆佑行┡?,長長的睫毛不停忽閃著,小心翼翼,在看這話是否要惹這個親爹生氣。

    郭嘉對于兩個弟弟,因他們一個蠢,一個總愛走偏門,確實見了就是非打即罵,聽兒子這樣一說,生來頭一回,才覺得自己往昔怕是錯了。

    他以為的正道,不一定就是他們想走的,而他們,瞧瞧郭旺,如今生意做的通天,再看郭興,憑著一身的力氣也不至于餓死。這樣一想,到底還是他錯了。

    他湊了過去,額頭抵上兒子的額頭輕抵了抵,低聲道:“爹往后不會了,決計不會了。睡吧,爹陪你躺得片刻就走?!?/br>
    甜瓜嗯了一聲,掙開郭嘉躺到里側(cè),也許開始只是覺得相處起來尷尬,裝睡而已,但到底小孩子無心事,不過幾息便呼息均勻的,睡著了。

    躺了許久,眼睛始終盯著窗外,瞧著窗子上一盞油燈走過,那是夏晚端著盞燈準備要回房了。郭嘉閃電一般跳了起來,出門,便見夏晚朝著對面,他專門布置的那間屋子里去了。

    要說為了布置那間屋子,郭嘉可謂絞盡腦汁。他所有對于女子們喜好的認知,全來自于郭蓮,所以,顏色,選的是郭蓮認為女孩子會喜歡的顏色,一擺一飾,也全是挑看起來最招女子們喜歡的來挑的。

    他進去時夏晚已經(jīng)在鋪床了。

    郭嘉原本也想示好,說句軟話的,但因為示好而失敗了太多次,不敢輕易露出自己膽怯,由心底里怕她要離開的那一面來,遂負著手,在門外重重吭了一氣。

    夏晚停了停手,并不回頭:“我身上不好,有月信呢。”

    “為何不回主屋睡?”郭嘉又道。

    他是給夏晚備了間她會喜歡的屋子想討她歡喜,但真的等她來了,想要睡到床上時,他又覺得自己實在沒勇氣躺到這張花紅柳綠的小床上去。所以,還是準備叫她回正房,于那張比炕還結(jié)實的榆木大床上一起睡。

    但夏晚聽這話就有意思了:“難道說,這屋子不是給我備的?”

    郭嘉頓時臉紅,結(jié)舌道:“當然是給你,不是給你還能是給誰?”

    夏晚橫眸,忽而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把雞毛撣子,眼里別有深意:“今兒在朝堂上,我瞧你和文貞鬧的很火熱,想必原來,只要天子臨朝,你們也是哪樣吧?!?/br>
    郭嘉斷然道:“她也不過小姑娘脾氣爾,或者耍些心機手腕,但也不過為了父仇,你以后躲著些她就是了?!?/br>
    這就對了。

    除了在太子死的那夜,文貞發(fā)過一回脾氣之外,就沒有再在郭嘉面前發(fā)過脾氣,她只是不停的挑釁于她,而且還是在暗中,通過各種手段。

    夏晚手里拿著枚雞毛撣子,欲要揮到郭嘉身上去,終是小時候癡癡喜歡過的男人,還是孩子的父親,況且他要發(fā)起少爺脾氣來,她還有些怕呢,所以那撣子也揮不到他身上去。

    終究,郭嘉小聲央求道:“便你有月信也是我的妻子,我跟你躺在一處,又不是非得要貪圖個什么,為何不能睡到一處?”

    夏晚悶悶道:“既來了,就睡吧,難道我還能攔著你不成?”

    郭嘉頓時喜不自禁,也就不嫌棄這床鋪顏色太艷,恰今日在安國府煙熏火燎了一天,一身的煙火味兒,打水去洗澡了。

    待他再進來,夏晚已經(jīng)脫了衣服,躺下了。

    她似乎格外喜歡穿這種無袖衫兒,一彎雪白的腕子橫在桃粉色的被面上,叫那被面的顏色襯著,格外明艷好看。

    郭嘉以為夏晚睡著了,也不敢再驚動她,盡量輕聲兒的揭開被窩鉆了進去,便聽夏晚說道:“皇上不曾下過誥券,也不曾賜過婚吧,只是,讓咱們就這樣一起湊和著去,是否?”

    郭嘉躺到枕頭上,手腕橫過去,頓時撐著夏晚那只腕子越發(fā)的纖細。

    “橫豎咱們在一張床上,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又有甚好怕的?”郭嘉的笑抑在喉嚨里,故意裝的兇神惡剎,蠻不在乎,只差靴子踏在床沿上,才好有個又兇又惡的樣子。

    盯著夏晚叫烏發(fā)撩繞著的那抹雪白的胸膛,雖解不得渴,看一看也是好的。

    夏晚忽而轉(zhuǎn)身過來,投入郭嘉寬闊的胸懷中,埋頭往他肩頭拱了拱。

    暖熱熱的,甜膩膩的,帶著股子甜瓜香的小媳婦兒,是在戰(zhàn)火焚毀了郭嘉少年時的家園之后,在看到如今的水鄉(xiāng)鎮(zhèn)遠不如往日之盛,于這世間再也找不到童年時的歡樂,鄉(xiāng)愁無處可覓之后,唯一能尋得的安慰。

    她就是他的鄉(xiāng)愁。

    嗅著她身上的氣息,他就覺得自己還在水鄉(xiāng)鎮(zhèn),那是他一生之中自信,狡詐,粗魯以及勤勞,樸實,所有優(yōu)點和缺點的來源之地,也是他童年時的世外桃源。

    所以便不必尋些床上之歡,那怕一輩子都尋不得,他辟荊斬棘,攻城撥地,所向披靡,不顧一切的也得把她弄到一張床上。

    躺在她身邊,他一切的疲憊與辛苦就會一掃而空,仿如回到有如山的父親罩著,有溫柔的母親看著,父慈母愛,兄妹繞膝的少年時光。

    郭嘉一只手還虛乍著,原以為非得要蠻著橫著才能將她留下,不期她竟如此主動的,就投入他懷中來,顯然,從小到大到如今,她依舊是愛他的。

    這樣想著,若有小尾巴,也不知得翹到多高了。

    夏晚埋頭在郭嘉懷里,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情。

    就在天黑之前,御前大總管馬平親自出宮,到這院子里來傳皇帝的旨令。

    用皇帝的話說,孫悟空縱有三頭六臂,早晚也逃不出如來佛祖的掌心。所以,郭嘉也逃不出皇帝的掌心。

    在郭嘉盡心盡力替他對付孔成竹的時候,夏晚可以和他在一起,但這也只是皇帝給他這只忠誠的好狗賜的甜頭而已,皇帝要殺郭嘉的心是不會變的。

    最后臨走的時候,馬平給了夏晚皇帝御賜的避孕之藥,用馬平的話說,真要有孕,等郭嘉死的那日,皇上也會一并斬草除根。

    夏晚依舊不知道徜若有一日宮廷流血生變,老jian巨猾的皇帝和總是不走尋常路的郭嘉,躺進棺材里的會是誰。

    何其像當年在水鄉(xiāng)鎮(zhèn)的時候,情愛不過小事,生死,依舊是他們夫妻所面臨的最大的挑戰(zhàn)。不過,與當年不同的是,夏晚不是那個執(zhí)著于郭嘉愛不愛自己,并且身中劇毒,自卑到必須得跳河尋個解脫的小姑娘了。

    郭嘉不知夏晚心中的哀傷,自以為是自己耍大爺脾氣才嚇住了她,將她往懷中狠狠一揉,雖說干不得正事兒,到底粗聲粗氣揉夠了,才心有不甘的閉上眼睛,睡著了。

    第134章

    以郭嘉的不懈怒力,終歸,還是強行蠻橫的,把皇帝的晨曦公主給霸占在了自己不過前后兩進的小院子里。

    李燕貞聽說之后,氣的幾乎要吐血,不過他沉病在身,想發(fā)作也無力發(fā)作罷了。

    不過,雖說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把媳婦兒拖回了自己家,但皇命大過天,皇帝一紙圣諭,郭嘉就得入宮。李極像是逗著郭嘉玩兒似的,從過完無宵節(jié)開始,幾乎就沒讓他在家里宿過一宿。

    轉(zhuǎn)眼便是三月。

    隨著春風(fēng)吹綠長安城,街頭巷尾桃李芳菲,沉悶了一冬的婦人女子們也都換上了鮮艷的春裝,處處都有人在踏青,凡有花開處,或席地而坐,或竹席而坐,吟詩品酒的仕子佳人遍地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