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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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謙一直冷著一張臉在一旁看著。 他在聽說了寧有信的身份之后,就知道這位就是曾經(jīng)托父母上阮家求親的那一位。阮家的事,他從未在阿俏面前直接提,可是暗地里他全知道。他始終相信,他與阿俏一起經(jīng)歷過這許多風雨,才建立起來的感情,不可能是那等藏在記憶里的溫情能敵得過的。 然而見到眼前這一幕,沈謙心底突然升起一陣危機感。 他頭一次意識到,縱使他與阿俏,兩人情投意合,甚至有了白首之約,可是,到現(xiàn)在為止,阿俏還并不是完全屬于他的。 就如眼前,阿俏在他身邊的時候,就糾結(jié)無比,始終強撐著不肯睡去,似乎她始終都在擔心,要么擔心他,要么是在擔心他們兩人……似乎自己從來都沒能給自己的女人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而寧有信在阿俏身邊的時候,阿俏卻似乎終于能安心,不再感到恐懼,而是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由著寧有信守著她,放下一切心事,合上眼進入夢鄉(xiāng)。 沈謙本人雖然世事洞明、人情練達,但他于男女之情之上卻并沒有多少實戰(zhàn)經(jīng)驗,面對眼前的情形,他愣是站在那里想了很久,快要將腦袋都想破了,才終于想明白這一點: 寧有信于阿俏,是兄長;而他沈謙于阿俏,是愛人……一個還不怎么合格的愛人。 一旦想明白這一點,沈謙馬上沖背對著他的寧有信行了一禮:“寧……表兄,阿俏勞煩您在此照料了?!?/br> 寧有信聽見那聲稱呼,脊背反而一僵,剛要回頭,沈謙已經(jīng)不再猶豫,轉(zhuǎn)身出門,當真將阿俏完全托付給了寧有信照看。 寧有信背后容玥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這位先生,我去給阮小姐取一點溫水飲用,可好?” 寧有信沒有回答,突然握緊了拳頭,高高揚起,似乎就要沖阿俏正臥著的那副床板狠狠地砸下來。可是他終究還是怕弄出聲響,吵到阿俏的安眠,只輕輕地放下來,放在阿俏身邊,只緊緊地攥著。 阿俏縱使被寧有信哄著,閉目休息,可是她也沒法睡得安穩(wěn)。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俏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雙臂一撐,徑直從榻上坐了起來。 此刻這間小小的休息室里,只有容玥一個坐在屋角,面帶愁容,正靜靜地想著心事。突然見到阿俏這樣,容玥忍不住一聲驚呼。 外面的門被立刻推開,寧有信闖了進來,來到阿俏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阿俏,怎么了?” “我弟弟浩宇,有信哥,浩宇出事了!” 阿俏翻手就拉住寧有信的衣袖,幾乎要哭出聲。 寧有信連忙出言安慰,“阿俏,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惡夢,夢見表弟了?” 阿俏這才將現(xiàn)實和夢境稍稍分清了些,有些不好意思,輕輕放開寧有信的衣袖。 這時候休息室門口有人輕輕敲門,隨即沈謹推門進來,問阿俏:“阮小姐,阮家的電話始終無人接聽,你可知道有其他什么方法能聯(lián)系阮家的么?鄰居家有沒有電話之類?” “無人接聽?”阿俏撐起身體。 “是!”沈謹嚴肅地點點頭,說:“接線員說電話是能接通的,只是無人應(yīng)答?!?/br> 阿俏原本稍稍放心,一聽說家里的情形,立即又緊張起來,她盯著沈謹:“我娘當時是說過……” 沈謹無聲地點點頭,他也記得臨行之前寧淑的囑咐。寧淑曾經(jīng)說過,無論多晚,她都會在電話旁徹夜守候。 阿俏連忙轉(zhuǎn)身下榻,一面系上鞋子一面說:“我娘是個說到做到的性子,這會兒電話那頭無人應(yīng)答,一定是阮家出事了。士釗大哥,能不能想辦法,我想回省城里看看?!?/br> 沈謹想了想,開口相勸:“阮小姐,最好不要,現(xiàn)在省城里正是最不可控的時候……” 墻壁上時鐘正指向夜里三點,是熬夜的人最易感疲勞,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省城里此刻,恐怕也正亂成一鍋粥,不可開交吧! 阿俏有些艱難地開口:“大哥……” 她知道她或許不應(yīng)該這樣為難沈謹,可是剛才的夢境給了她帶來了太過不祥的預感,她突然覺得,上輩子經(jīng)歷過的事情如今恐怕又要重現(xiàn),而且浩宇的事,恐怕并不只是他小小年紀被人騙去錢財這么簡單。 寧有信這時候突然一扶她的胳膊,問:“你確實覺得是浩宇出事了?” 阿俏無聲地點點頭,可能是夢境給了她一些提示,也可能她這樣昏昏沉沉地一醉,以前留意到,但卻沒有細想的那些蛛絲馬跡,反而在腦海里一下子都清晰了,串起來,讓她想通了。 “走,我?guī)闳?。浩宇的學校在城外!”寧有信二話不說,就扶著阿俏起身。 然而阿俏起身之后,又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扶著額頭又坐回榻上,伸手支著額頭,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再次嘗試站起來。 “怎么了?”這時候沈謙分開聚在門外的人,走進休息室。 寧有信放開阿俏,鎮(zhèn)定自若地面對沈謙。 “阮家無法聯(lián)系,推測是在城外學校讀書的表弟出事了,因此我打算帶著我表妹一道,去城外學校找我們的親人?!?/br> 寧有信話里話外,這一切都是他們自家人的事。 這寧有信是任帥的親兵,以前也曾經(jīng)做過任帥的司機,他所說的,帶阿俏去找人,確實很容易就能做到。 豈料沈謙皺著眉望著阿俏,徑直上前,扶著她讓她輕輕坐下,隨后抬頭:“現(xiàn)在所有人都不能草率行事!” 寧有信立即踏上一步,伸出手去拉阿俏的手,同時寒聲道:“對不住,這可不是什么草率行事,這是我們自家的事,與外人不相干!” 這話說得一點兒不客氣。豈料沈謙卻一點兒也不動氣,反而扭過頭,望著阿俏,說:“阮家的電話聯(lián)系不上,但是城外的學校卻是有辦法聯(lián)系上的。” 若是寧淑真的是因為阮浩宇的緣故,沒能守在電話跟前,那么,只消與浩宇所在的學校聯(lián)系,就能知道了。 第196章 沈謹?shù)昧松蛑t的提示,當即嘗試去聯(lián)系城外的學校,果然能聯(lián)系上,而且消息也印證了阿俏的預感沒錯阮浩宇是出事了。 從學校那里送來的詳細消息是,阮浩宇半夜忽然失蹤,宿管老師覺得不大對勁,正打算聯(lián)系家長的時候,卻得寧淑打電話過來,向校方確認阮浩宇是不是不在學校。 校方更覺出奇,便問寧淑情況到底如何。寧淑支吾兩句,便掛了電話。宿管老師更加覺得不對,將阮浩宇同寢室的同學一起搖起來問話,終于確定,阮浩宇是被人故意帶出學校的。 阿俏聽沈謹說完這些,始終怔怔的,寧有信向她說話,她也只是輕輕地搖著頭,說不出來什么。 這時候,何文山再次過來,邀沈謹沈謙一同前往,與任伯和的余部談判。這件事自然是如今的頭等要事,阿俏不可能攔著沈謙,便由著他去了。她身邊就只得寧有信一個人陪著。 說來也奇怪,寧有信自打與阿俏重見,一團心思就只在阿俏一個人身上,似乎世界自此與他無關(guān)。 而阿俏卻始終注意不到寧有信的存在,她只坐在一旁,以手支頤,默默出神。 寧有信問她一句:“阿俏,你在想什么?” 阿俏口內(nèi)嘟噥:“我在想,在想……” 她也說不出自己在想什么,只覺得頭疼欲裂,思緒紛亂,這么多如雜草一般的線索里,她到底要怎么才能抽出一根頭呢? 說實話,她這一輩子,也不能說是不努力,可是到頭來她阮家的命運依舊與上一世如出一轍: 因為她從中作梗,所以姜曼容不曾前來她阮家做廚娘,而是走上了別的道路可是她父親阮茂學卻照樣納妾; 她的jiejie阮清瑤,也照樣被人騙財,若不是周牧云仗義出手,一樣會被人騙了色去; 如今輪到她的弟弟阮浩宇,本以為沈謙現(xiàn)身說法,足夠讓這個小弟辨清人生的道路,在這種時候,卻還是會發(fā)生這種事…… 阿俏覺得無形中有一張網(wǎng)兜頭罩下,將她緊緊地縛在網(wǎng)里,始終無法掙脫。 “阿俏,”有人輕輕地搖著她的肩膀。 阿俏這才醒過神來,眨眨眼,頗有些詫異,“你怎么來了,不是……” 來人是沈謙,而寧有信則抱著雙臂,一臉陰沉,站在屋角,遠遠盯著他們這邊,似乎沈謙若是有半點對不住阿俏的地方,他就會沖上來飽以老拳。 阿俏總想著沈謙此刻該是去忙著他那些家國大事,哪里有功夫去管她,豈料這男人到底還是抽出功夫過來看她。 “我已經(jīng)問清楚了浩宇的事,”沈謙盯著她的雙眼,“浩宇是今天晚上被人綁了去,歹人正在向阮家索要巨額贖金,你母親正因這件事情奔走,所以才聯(lián)系不上?!?/br> 阿俏聽見“巨額贖金”這幾個字,眼含驚懼,望著沈謙,問:“今晚任帥的事……” 她想問浩宇的事和今晚“玉蟻山莊”的事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 沈謙搖搖頭,說:“已經(jīng)問明白了歹人的身份,應(yīng)該是巧合。” 巧得很,浩宇被綁的日子,正巧趕上了任伯和坐鎮(zhèn)“玉蟻山莊”,向省城發(fā)難的這一夜。 阿俏想了想,點點頭,剛要開口向沈謙說點兒什么,沈謙忽然一伸手,手指輕輕地搭在她唇上。 遠處寧有信看見,已經(jīng)全神戒備,往前踏上半步,似乎沈謙再有所動作,他就要不客氣。 “什么都別說,只聽我一句話!”沈謙眼眸深深,望著他面前的人。 “這件事,你若交給我全權(quán)處理,我必還給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浩宇,和分毫未損的阮家。阿俏,你可愿信我?” 他之所以要堵住阿俏的話,是猜到這個女孩子太過自尊,自己將真相告知之后,她一定會搶著去扛所有的事兒。 可是他怎么能看著她就這么去吃苦受累,去承擔一切風雨? 所以他問:你愿不愿信我。 阿俏在對面望著,凝眸片刻,心里冒出幾個字:她怎么可能不愿信? 那一夜在惠泉跟前等了那樣許久,就是信他無論如何都會過來履約相見。 那時尚且如此,豈有到了現(xiàn)在了,兩人越發(fā)交心,卻越發(fā)不信的道理? “好,既然有你這一點頭,我這便放手去做了?!鄙蛑t伸出雙臂,將阿俏的雙肩一握,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在阿俏的額頭上貼了貼,隨即轉(zhuǎn)身就走。 阿俏望著他的背影,不由得輕輕咬著下唇,也開始反省她自己。 的確,她在沈謙身邊的時候,安全感少之又少。一來以為上輩子因他而死,二來她這一輩子遇上的許多風波,最兇險的時候,總是有這個男人在場。 她也不是沒想過要避得遠遠的,可越是與這個男人相處,她就越發(fā)覺得自己無法逃離。他身上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叫人無法忘懷,無法放手,她這一輩子,似乎都注定了與這人糾纏不止,即便離開,也會反反復復地相遇。 師父靜觀大師曾經(jīng)說過,向死而生,每個人都不外如是。阿俏仔細去想,自然能明白,她過的每一天,不過都是距離死亡更近一步。既然無法擺脫這個人,那還不如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與他好好地相處。 “以后與他在一起的時候,至少要表現(xiàn)得……相信他一些?!卑⑶芜@樣想。 免得這男人這樣鄭重其事地過來,只為求她一句“相信”。 阿俏這般想著,全沒注意到寧有信也正凝神望著她。自從兩人相遇,寧有信除了出去找上官文棟那一次,至始至終都陪著阿俏,半步不曾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聚在樓下偏廳里的人們敏銳地注意到外面的動向:先是有大隊的士兵來來去去,接著外面是大批車輛啟動行駛的聲音,接著外面走動的聲音便少了。 待到五點多,天光漸亮,偏廳里的人稍稍打開門窗透一會兒氣,只見附近湯山的山麓正漸漸在深藍的天幕中顯得清晰。而這座“玉蟻山莊”,也如世上任何一座普通郊外的別墅一樣,正陷入一片沉寂。 “各位,如今省城的局勢已經(jīng)穩(wěn)定?!?/br> 沈謹這時候來到了偏廳門口。他十足的一副軍人派頭,背著手往門口一站,朗聲開口,偏廳的人聽見了都信之不移,大家興奮之下,紛紛噼里啪啦地鼓起掌來。 剛剛熬過去的這一夜,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聽說大局已定,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各位的家人,已經(jīng)有三十余家得到了消息,馬上便會派人前來‘玉蟻山莊’接人。即便是哪家一時騰不出車輛到此的,我相信各位還是能彼此搭把手,一起回去的?!?/br> 眾人紛紛點頭,對于命來說,這點兒都是小事。 沈謹交代完,一轉(zhuǎn)臉看向阿俏,伸手撓撓后腦,說:“阮小姐,二弟有消息要通知你,請你隨我來?!?/br> 阿俏“嗯”了一聲站出來。到現(xiàn)在為之,她的酒意已經(jīng)散了大半,除了走路之際還微微有些頭暈,身體會搖搖晃晃地走不了一條直線,其他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礙了。 只不過她只消起身,就能記起狄九的話:酒能傷人,萬萬不可多飲。總之她以后,是再也不會這么著胡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