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云轉(zhuǎn)過臉，不屑地瞅了一眼阿俏，哼了一聲說：“以后這里的惠泉水，會由我們學(xué)校的學(xué)員輪流幫西林館擔(dān)水上山。水桶我先借走了。”

    說畢這人轉(zhuǎn)身就走，走出西林館大概幾十步了，周牧云才轉(zhuǎn)頭望望，見到阿俏在他身后，竟然也跟了出來。

    “我說過，不用謝我，這本就是給西林館挑的水。”不知為何，周牧云嘴上說得這么硬梆梆的，心里卻好似舒服了一丁點兒。

    誰知下一刻阿俏就從他身邊越了過去，一面走一面說：“我又不是來謝你的，我?guī)煾附形叶嗳ソo小范師傅幫幫忙，順便跟他多學(xué)學(xué)本地的尋常菜式。我先去學(xué)校了，你隨意，慢慢來??！”

    說著阿俏就一個人走在前面，山路狹窄，有她擋著，周牧云拎著一個擔(dān)子兩只木桶，還真沒法超過她往前去。她這一句話，將周牧云氣得直咬牙，可偏拿她沒辦法，打不得也罵不得，只能咬咬牙在心里暗暗地說：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遲早有一天……

    他也不知道遲早有一天能把她怎么樣。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地來到飛行學(xué)校。

    阿俏前一天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因此沒有機會看清飛行學(xué)校的全貌。這時候山腳下晨霧散去，阿俏這立在山路的盡頭，方才看清楚：這所飛行學(xué)校的校舍整整齊齊地立在惠山山腳下，而惠山山麓一片平坦的土地延伸出山區(qū)，正是飛行學(xué)校用來起降飛機的跑道。跑道靠近大山這一側(cè)，修建有幾座高大的房舍。昨天阿俏聽人提起過，那是學(xué)校機庫和實驗室的所在。

    一大清早，飛行學(xué)校的學(xué)員們已經(jīng)開始在跑道旁邊拉練，領(lǐng)頭的人喊著簡短有力的口號，年輕人們則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沿著跑道一側(cè)慢跑。

    周牧云不理阿俏，匆匆將扁擔(dān)水桶什么都送到食堂去，然后自己默默地趕去與同窗們會合，一起跑步去了。

    阿俏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這些年輕人，不由記起靜觀師太曾經(jīng)說過的：這些年輕人在做一件又辛苦、又勇敢的事。阿俏雖然不明白內(nèi)中詳情，可她知道師父說的一定是真的，畢竟這左近所有的人，或許會因為這樣那樣的事意見相左，可大家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支持這座學(xué)校。

    這么想著，阿俏快步往學(xué)校廚房過去。小范師傅范盛光已經(jīng)在廚房里將灶火都生起來了。

    “阿俏姑娘！”他見到阿俏很高興，“還以為你今天不會來了。”

    阿俏沒將自己的打算告訴范盛光，而是徑直挽起了衣袖，臉上掛著笑，問：“范師傅我們今天來做點兒什么？”

    范盛光想了想，奔到室外，從屋檐下的鉤子上取了一只洗剝干凈的凈鵝下來，遞給阿俏，說：“阿俏，‘云林菜’里有一道名菜，叫做‘云林鵝’你知道嗎？剛好李善人昨天送了只光鵝過來，要不，我來做午飯和其他零碎吃食，你來負(fù)責(zé)晚上這道‘燒鵝’吧！”

    “云林鵝”這道經(jīng)典菜式名聲顯赫，特別會吃好吃的袁枚袁才子也是嘆服的。阿俏熟讀“云林菜”和“隨園菜”的書籍，對這道菜的做法幾乎爛熟于胸。可她卻沒有多少機會親手實踐因為鵝體型大，rou質(zhì)較雞鴨家禽又更硬些，像潯鎮(zhèn)寧家，或是省城阮家的席面，都極少會做整只燒鵝。然而在這飛行學(xué)校卻是正好，即便做一整只燒鵝，也不怕吃不掉。

    阿俏對小范師傅很感激，知道他是經(jīng)過了昨天的事之后，特意安排，讓她有機會自己上手，做一些云林菜里的經(jīng)典菜式。

    “謝謝范師傅，只不過這是李善人送來的鵝，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生氣呀！”阿俏有點兒擔(dān)心地問。

    范盛光臉上掛著他的招牌“哈哈笑”，高高興興地回答：“讓他生氣才好哩，等他氣沖沖地過來問，咦，我那只大白鵝去哪里啦，我們就一起拍著肚子說，在這里在這里，阿俏姑娘烹飪的云林鵝，簡直太美味，對不起啊善人，連骨頭都沒給您留啊……”

    范盛光還未說完，阿俏已經(jīng)笑倒了，心想，就為了這句話，她也得做出最棒的燒鵝出來，讓那些質(zhì)疑她不能做家常菜式的人好生看看。

    果然，這天范盛光自己攬下了食堂的其他活計，而將一座灶眼整個兒讓給了阿俏，讓她來做“云林鵝”。

    阿俏也不敢怠慢，將她所讀過的“云林鵝”做法認(rèn)真回想一遍，隨即動手：將整只光鵝洗凈，然后用椒鹽在鵝腹內(nèi)抹遍，塞上一把打成結(jié)的小蔥；光鵝外面她則用蜂蜜和酒，將鵝身涂滿，隨后便架起一口大鍋，在鍋中只放了一碗水，一碗酒，鍋底用長竹筷撐起鵝身，不讓鵝rou接觸水面，上火開蒸。

    待到這些忙完，后面的就都是考校耐心的活計了：這“云林鵝”，上鍋蒸的時候只用兩捆柴燒火，要等到柴火燒盡，鍋蓋冷下來，才能打開鍋蓋，將鵝翻一個身這還遠(yuǎn)遠(yuǎn)沒完，鵝翻身過之后，要將鍋蓋用打濕的綿紙封上，然后再在灶膛里燒上一捆柴，等到這捆柴完全燒盡，就可以起鍋了。

    這做法說起來簡單，可實際做起來，卻往往叫人按捺不住，想要去看鍋內(nèi)鵝rou的情形，或是到灶膛里去撥旺灶火，讓那柴束趕緊燃盡。然而這兩種做法都是燒制“云林鵝”的大忌，據(jù)說一旦開了鍋，或是撥旺了灶火，那鵝rou的水潤之氣就會完全消失，rou質(zhì)不再軟嫩，那樣的“云林鵝”，就是完全失敗的作品。

    所以，在最后揭開鍋蓋之前，根本沒人能預(yù)料，鍋里的這只“云林鵝”，到底是成功還是失敗。

    阿俏竟然也耐著性子守在爐灶旁邊，從早上一直等到傍晚，終于等到這枚灶眼里的柴束完全燃盡、熄滅。她心想：這真要多虧飛行學(xué)校的食堂里灶眼比較多些，要是換了尋常人家，一口灶的，做一只燒鵝就要用一天，被的飯菜就都沒法兒做了。

    她懷著忐忑的心情，伸手去揭了那只大鍋的鍋蓋，一股混著蜜酒味道香氣登時撲面而來，迅速彌漫在整個食堂里。

    阿俏伸筷子去戳了戳鵝rou，見鵝rou軟爛如綿，心頭頓時一喜。

    旁邊范盛光見到，也大喊一聲：“成了！”

    第67章

    阿俏揭開鍋蓋，那“云林鵝”撲鼻的香氣登時“轟”的一下彌漫開來。食堂里不少人都已經(jīng)在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紛紛詢問這灶下做的是什么。

    阿俏試了試鵝rou的程度，不由得喜上眉梢：所有的耐心等待都是值得的，這“云林鵝”，果然是她生平?jīng)]有嘗試過的絕味。

    范盛光過來也嘗了一點子鵝rou，點點頭贊道：“就是這個味兒！阿俏你做得太棒了?！?/br>
    阿俏得了小范師傅的肯定，這才放下心。她自去將整只鵝從鍋里撈出來，放在砧板上，揮動廚刀，三下兩下，已經(jīng)將鵝腿鵝翅都解了下來，接著連骨剁成片，幾片燒鵝rou盛做一碟，再澆上鍋里留下的湯汁，就是一份好菜。

    只可惜食堂里僧多粥少，阿俏將鵝腿鵝翅等滋味最足的幾個部位先剁好，分送給幾位年長的教員，其他部位的鵝rou則一塊塊剁成片盛在大盤中，隨他們年輕人自己去挾去。她忙碌了一天，此刻才覺出饑腸轆轆，趕緊去盛了少許米飯，就著范盛光做的一碟蒸青魚干慢慢地吃起來。

    “敢問范師傅，今天這份燒鵝，可是您做的？”這時候?qū)W校的教授鄧啟明手中托著那碟燒鵝尋了過來。范盛光連忙指了阿俏。

    “這位姑娘，你做的這道燒鵝，倒令我想起了在海外生活的時候曾吃到的一道菜式，不是鵝，是燒鴨。只是那燒鴨也是將鴨rou煨得極其酥軟入味，跟你今天做的燒鵝，實在是有共通之處?！?/br>
    阿俏一聽說是海外的做法，不免也有了興趣，睜大眼睛望著鄧啟明。這位鄧教授連日來一直帶著他的團隊貓在實驗室里，想要攻克一個實驗上的難題。此刻這位教授完全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頭發(fā)亂蓬蓬的，胡子拉碴，眼窩深陷，看上去甚是疲憊，可是一提起他曾經(jīng)吃過的美味，這位鄧教授就雙眼發(fā)亮，看起來也是一位資深的老饕。

    阿俏暗想，既然這位鄧教授提起了，她就該想想辦法，將教授所說菜式復(fù)制出來才好。

    第二天阿俏見廚下有只光鴨，就轉(zhuǎn)臉瞅瞅范盛光。這位小范師傅先開始還拒不承認(rèn)是他帶來的，后來總算是老實交代了。原來范盛光的媳婦兒也是本地人，娘家養(yǎng)了不少上好的麻鴨。眼見著快過年了鴨已肥，小范師傅就厚著臉皮從岳家拎了幾只上好的麻鴨回來，養(yǎng)在廚房外頭。

    恰巧昨天鄧教授提起鴨rou，范盛光見到阿俏格外上心，今天早上就準(zhǔn)備了一只切剝干凈的光鴨，供阿俏做菜。

    “跟著你多學(xué)幾道菜式，以后我媳婦兒家里養(yǎng)的麻鴨也好賣點兒。”小范師傅笑嘻嘻地對阿俏說。

    阿俏心里感動：她哪里有這資格能教旁人菜式？這分明是當(dāng)?shù)厮磷甜B(yǎng)出來的優(yōu)質(zhì)食材，又經(jīng)過前人大師的潛心鉆研，在數(shù)百年間錘煉出來的菜式她才是該向這些當(dāng)?shù)氐钠胀ㄈ思液煤萌〗?jīng)的那一個??！

    于是阿俏又按照“云林鵝”的方法，做了一回“云林鴨”，手法完全一樣，只有佐料和柴火的用量有根據(jù)這麻鴨的大小稍稍調(diào)減了些。這“云林鴨”出鍋的時候，也和上回一樣，香味飄得滿食堂都是，嘗過的人莫不叫好，可是送到鄧教授那里，鄧啟明抬了抬眼鏡兒，卻說：“是不是我表述得不太清楚，這道燒鴨好吃極了，可好像還是和以前我嘗過的……不太一樣？”

    阿俏忍不住有點兒氣餒，結(jié)果一下子就被鄧教授看出來了。老教授連忙摘了眼鏡在衣角擦了擦，說：“阮姑娘，你的手藝非常不錯，你的心意我也領(lǐng)會得到。真是麻煩你了，這中外的烹飪方法本就有不同，要求中華飲食與法餐一樣的味道，我這才真是強人所難！對不起啊，阮姑娘，你就當(dāng)我這個老頭子是胡言亂語吧！”

    這天晚上，慣例是孟景良等好幾個學(xué)員一起打著手電送阿俏回西林館。路上孟景良便對阿俏說：“最近鄧教授他們那個團隊的壓力特別大，技術(shù)攻堅如果能成功，就意味著我們的飛行器制造能夠自行完成，不再需要一味依賴外國進口的零部件。可是如果攻堅失敗……一切都只能從頭來?！?/br>
    阿俏點點頭，說：“孟先生，你說，我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么？”

    孟景良一下子就笑了，說：“阮姑娘啊，你不用這么客氣，叫我景良就好，或者你稱呼我一聲孟大哥也成的。”

    這句“孟大哥”出了口，一直默默跟在兩人身后的周牧云不由得“哼”了一聲，隨便踢飛了路邊的一枚石子。孟景良與阿俏兩人對視一眼，忍不住都有點好笑。

    “我覺得鄧教授還是很喜歡你親手做的菜式的。今天我曾經(jīng)跟他說過話，當(dāng)時感覺他對你做的‘云林鴨’特別特別期待……可是我也能理解，法國菜和中式本地的烹飪，想要做到一樣，是非常困難的事?？墒俏乙策€是想請求阿俏姑娘，要不，明天你再試一試？”

    阿俏點點頭，她也能感覺到老教授的期待。畢竟鄧啟明在國外生活了二十幾年，就算有個中國胃，可也免不了會對外國的一兩道菜式念念不忘。

    “其實我也很想做出鄧教授說的那種味道。昨天我還特地向他請教了幾句，可是鄧教授沒有自己做過這道菜，沒法兒將菜式的做法告訴我?！卑⑶纹鋵嵰矊Ψú屠锏哪堑励唕ou很好奇。

    “那道菜叫‘油封鴨腿’，我很小的時候，姑父在上海市府任職，曾經(jīng)帶我去過一家法餐廳，嘗過那道菜。而且我到現(xiàn)在也記得一清二楚，那鴨rou的香味實在是叫人難以忘懷，所以特地去問了那道菜的名字……”

    聽到這里，阿俏突然失聲問孟景良：“你說……你說那道菜的名字叫什么？”

    孟景良也吃了一驚，重復(fù)了一遍：“油封鴨腿，怎么了？”

    阿俏突然覺得有光在眼前一閃而過似的，只一個名字，她似乎就明白了些什么，只是這念頭倏忽而過，眼前一下子又開始迷茫起來。

    西林館就在眼前，山門前高高懸掛的燈籠映出兩團光霧，在黑暗中給人指引方向。阿俏突然說了一聲：“孟大哥，多謝相送，我想到了點什么，我先走了！”

    說畢阿俏就飛快地沿著西林館跟前的小路疾奔而去，將孟景良、周牧云等人都晾在身后。孟景良還未反應(yīng)過來，周牧云已經(jīng)打著手電轉(zhuǎn)身往回走了，一邊走還一邊嘟噥：“神神叨叨的，看你明天能做出來個啥！”

    第二天阿俏真的什么都沒做出來。

    只不過她借著“油封鴨腿”這個名字，總算是想通了一些事：她按元代倪云林的法子做出來的“云林鵝”，rou質(zhì)之所以軟嫩酥爛，這是她烹飪時一路小火，低溫長時間燜制的結(jié)果，而這鵝rou是擱置在大鍋里，隔水蒸制，然后再慢慢地燜可如果用一樣的手法，也是低溫烹飪，但是烹飪的介質(zhì)是油呢？

    阿俏想了半天，覺得以油為介質(zhì)，低溫慢烤，固然有個好處，rou質(zhì)能夠軟嫩，而且鴨rou本身的油脂也能通過外界的油析出來，這樣做出來的鴨rou絲毫不膩可這問題在于鴨rou沒有辦法入味。

    “沒法子了，先把鴨腿腌上吧！”阿俏這么想著，祭出讓rou入味的老辦法，用鹽和香料仔細(xì)地將鴨腿都抹遍，然后用重物壓上，靜置腌制。

    接下來就是考慮該怎么烹制了。阿俏決定用鴨油，因為別的葷油，豬油鵝油，味道與鴨rou總是不搭，能夠用鴨油自是最好?？汕傻氖?，范盛光的媳婦兒小范太太家里養(yǎng)了很多麻鴨，到了年底賣光鴨出去，家里留了好多旁人不用的鴨板油，自家熬油做菜吃。小范師傅非常大方地給阿俏帶了不少。

    阿俏將鴨腿rou腌了整整一天，第二天才將小范師傅帶來的鴨油慢慢化了，像做“云林鵝”那樣，只用一小把柴放在灶眼下面，讓鴨腿在鴨油里慢慢烹制，這樣烹了大約有五六個小時，這鴨腿已經(jīng)酥爛到鴨rou完全脫骨，阿俏再小心翼翼地盛出來，用濾干凈的鴨油將煮好的鴨腿“封”住，掛在屋檐下露天晾著，反正天氣冷，也不擔(dān)心這鴨rou壞掉。

    她心里盤算著，等啥時候鄧教授再來食堂，她就將這“油封鴨腿”取下來熱一熱，就可以吃了?？烧l知鄧教授一忙忙起來就連軸轉(zhuǎn)，連著好幾天都沒有來食堂吃過東西，待到鄧教授可以稍許歇歇，來食堂里轉(zhuǎn)轉(zhuǎn)的時候，已經(jīng)六七天過去了。

    “哎呀！”阿俏一拍腦袋，年關(guān)已近，她最近一直都在幫著小范師傅準(zhǔn)備年節(jié)時候的各種菜式和點心，竟然將油封鴨腿的事兒給忘了。

    她趕緊去將鴨油封著的鴨腿從屋檐下取下來，見被油封住的鴨rou絲毫不見腐壞，便將鴨油用小火化開，鴨腿放在鍋里慢慢煎制。聞到這味道的鄧教授已經(jīng)急不可耐地邁步過來，一眼瞥見鍋里的鴨腿金黃色的外皮，已經(jīng)興奮地忍不住搓手，一邊點頭一邊說：“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油封鴨腿’！”

    第68章

    阿俏連蒙帶猜，做出來的這道油封鴨腿，竟然出人意料地大獲成功。

    鴨腿做的不多，因此只供應(yīng)了幾個年長的教員，和辛苦了好幾天的鄧教授那個團隊。但是阿俏卻將剩下的鴨油全用來煎小土豆，將一個個圓圓的小土豆煎至表皮金黃、內(nèi)里酥嫩，再撒上一層薄薄的椒鹽，然后敞開向全校的學(xué)員供應(yīng)。

    教員們那里的鴨腿還沒怎么地，這用鴨油煎的小土豆已經(jīng)先被搶瘋了。學(xué)員們都說這土豆香極了，甚至比rou食還好吃，要是他們能天天吃這土豆，準(zhǔn)保不會想吃rou。

    鄧教授望著煎得香噴噴的鴨腿，激動得不敢下筷。他將阿俏請來，抬了抬眼鏡，鄭重地問：“姑娘，你是如何憑空想象出這‘油封鴨腿’的做法？我以為……我以為在這里不可能嘗到這種味道的。”

    阿俏被人夸得著實有些不好意思，她只低著頭將她琢磨菜式的過程一一都講了，提到了“云林鵝”這道經(jīng)典菜給她的啟發(fā)，也講了孟景良提及這“油封鴨腿”的菜名給她的提示。

    鄧教授點頭感嘆，說：“你真是個聰明的姑娘，既聰明又刻苦，膽子也大心也細(xì)，試了一遍就成功了。我們也很希望像你一樣，能夠?qū)⑿闹械脑O(shè)想順利實現(xiàn)??！”

    阿俏知道鄧教授在說他們的實驗。鄧教授的團隊這次出來休整之后，打算再回到實驗室里閉關(guān)，連續(xù)工作個七八天，爭取攻堅成功，完成任務(wù)。

    “鄧教授，您先嘗一嘗這個鴨腿，要是味道好，我就再給您做一份備著，封鴨腿也要花六七天的功夫。您只要想著，一完成工作，就可以來享用專門為您準(zhǔn)備的好吃的，回頭做起實驗來，準(zhǔn)保能一鼓作氣?！?/br>
    阿俏這話說得孩子氣很重，卻正中鄧啟明這個老饕的心思。他激動地連連點頭，然后挾了小小一塊鴨rou放入口中，閉目品了半晌，才睜開眼說：“大家確實是該一起努力，方不辜負(fù)這等人間美味??！”

    阿俏見自己摸索著做出來的“油封鴨腿”，竟然得到了鄧教授的認(rèn)可，忍不住喜上眉梢，臉頰上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一旁陪坐著的孟景良也盛贊阿俏聰明：“從‘云林鵝’就能想到低溫慢烤的法子，從我提到‘油封鴨腿’這四個字，就能據(jù)此想到油封的方法。依我看，在阿俏姑娘眼里，恐怕這鵝早已不是鵝，鴨腿也不是鴨腿，阿俏姑娘早就將這些都解構(gòu)成可多少油脂，多少瘦rou，該用多少鹽與香料，該用多高溫度、烹制多長時間，才能烹出這樣一份酥爛噴香的美味……”

    阿俏聽了這話，免不了一怔，扭頭看向孟景良，疑惑地問：“你……孟大哥，你說什么？”

    孟景良也是一呆，一來阿俏這是頭一回開口稱呼他“孟大哥”，二來他這就是恭維話隨口說說，沒想到阿俏絲毫沒有謙虛，反而扭臉要他將這話重復(fù)了一遍。

    孟景良撓著后腦說：“我說你‘看鵝不是鵝’、‘看鴨腿也不是鴨腿’……”

    阿俏聽到這里，忍不住笑了出來，反問回去：“那你說我每天在廚房料理的時候，眼里都是啥？”

    聽得眾人一下子全哈哈笑起來了，小范師傅捧著肚子，笑得尤其開心。

    笑聲之中，阿俏自己卻已經(jīng)斂了笑容，陷入沉思。

    孟景良說的話又一次提醒了她。靜觀師太曾經(jīng)說過，阿俏有一重旁人不及的優(yōu)勢，旁人尚自“看山是山”，她已經(jīng)“看山不是山”。原本阿俏無論怎么想，都不明白靜觀的意思，可孟景良一言驚醒夢中人，她的確，看鵝不是鵝，甚至看不同的鵝，也能看出不同的做法老鵝該有老鵝的做法，嫩鵝也有嫩鵝的味道……

    所以她才能在完全沒有菜譜的前提下，用假想的方法、搭配假想的材料去烹飪，就如這道“油封鴨腿”。從這上頭說起，豈不意味著她以后能使用不同的食材，根據(jù)“云林菜”、“阮家菜”里的烹飪要旨，卻又不拘于成法，創(chuàng)造出一些新鮮的菜式？

    難道這就是靜觀師太說的，“看山不是山”？

    可若是如此，靜觀師父說的“看山還是山”，又是什么意思？

    阿俏越想越懵，一時沒注意到旁邊的人越說越大聲。大家都在給鄧教授的團隊成員打氣，“兄弟們，你們看看，阿俏姑娘可是什么都沒依靠，憑空就將一道好菜做成了。你們都是業(yè)內(nèi)最頂尖的人才，可千萬不能給人家一個小姑娘給比下去了，知道不？”

    “是啊，等到你們從實驗室里出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新年，回頭大家聚在一起，好酒好菜滿上，好好地給你們慶祝一下?！?/br>
    眾人或激將，或勉勵，言語殷殷，都盼著團隊成員能夠順利完成實驗，實現(xiàn)技術(shù)上的突破。

    這時候，食堂門外響起一個聲音，來人鼻翼扇動，疑惑地問：“這是什么味道，怎么這么香？”

    這人不是別個，正是上回跑到食堂里給阿俏挑刺兒的李善人。

    食堂里一下子安靜了些。范盛光趕緊給眾人使了個眼色，切了一丁點兒油封鴨腿的鴨rou，配上鴨油煎的小土豆，盛在小碟里捧著去端給了李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