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應(yīng)該是一窩的?!毙ら耪f。 “好可愛??!”林婷輕呼,躡手躡腳走過去,“我能摸摸它們嗎?” 肖榕說道:“你不能主動去摸,得一點點靠近,讓它們自己貼過來。” “小心附近有大狗?!鄙砗髠鱽硐男¢俚穆曇?,“它們應(yīng)該還沒斷奶?!?/br> 肖榕不喜歡被人指點,語氣有些不耐煩,“知道,我從小到大家里一直養(yǎng)狗,我們不會冒然過去的?!?/br> 夏小橘也不多說,走到一旁打量林間的這片牧場。剛轉(zhuǎn)過身去走了不遠,就聽到身后傳來林婷驚恐的叫聲。一回身,只見林婷抱著一只小奶狗,面前正對著一條彪悍警覺的大狗,它咧著嘴發(fā)出低沉的呼嚕聲,繃著身體,彎起后腿,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夏小橘沒多想,撿了一截枯樹枝握在右手,左手又攥了一塊鵝蛋大小的石頭。 “我、我要不要跑?”林婷聲音顫抖,帶著哭音。 “不要跑,把小狗放下,手臂張開,瞪著它的眼睛?!毙ら耪驹谒磉?,還舉著相機,也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拓將何光送去納咪村,回到營地發(fā)現(xiàn)少了三個女生,循著向?qū)Т笫宓闹敢疫^來。遠遠就聽到林婷的尖叫,夾雜著嗚咽的犬吠聲。他心中一緊,大步跑過去,隨手抽出別在腰間的烏朵(一種藏族牧民常用的投石索),抬頭便看到夏小橘跌坐在地上,還舉著樹枝不斷戳著。 方拓甩響烏朵的鞭梢,恰好打在大狗前腿上,它嗚咽一聲,吃痛跑開。一邊退,還一邊看過來,方拓瞪回去,又甩了一下繩鞭。 見大狗在遠處徘徊,不再靠近,他忙跑過來,想要扶起夏小橘,“你沒事吧?” “別動……”她五官皺到一處,抬手制止,“有、有事?!?/br> 方拓低頭,看見她左側(cè)腳踝上方的灰色沖鋒褲破了一道口子,已經(jīng)洇開幾點深黑。 作者有話要說: 遇到挑釁或者攻擊性的野狗怎么辦,有說正面迎擊的,有說站著不動的,有說能跑多快跑多快的。。。有說瞪著它的,有說不要目光接觸的……什么樣的例子都有成功逃脫或勝出的,也有被咬的…… 我只能說,別去惹事,自求多福。 第5章 序二·你有一個花的名字(下) 方拓連忙單腿跪下,小心地揭開她的褲腳,一點點卷上去。他仔細檢視,“好在只是咬上了,沒撕。口子不深,rou沒翻起來,不知道要不要縫針?!?/br> “縫針沒關(guān)系,rou沒掉就好,否則是不是腿上就有個坑啊。” 夏小橘疼得呲牙,自嘲地笑了笑。 方拓笑她:“對,下雨天要穿靴子,不然坑里容易積水?!?/br> “快回去處理一下吧?!绷宙貌话驳貑枺澳枪酚袥]有事兒,要不要打疫苗???” 夏小橘一手扶地,單腳站了起來。 肖榕也有些歉疚,“你還能走?” 夏小橘應(yīng)道:“能,就是有點瘸?!?/br> “還是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了。”方拓蹲下,“我背你回去?!?/br> “啊?”夏小橘略感局促,擺著手,“別,我還挺沉的。我可以快點走?!?/br> “走得越快,血液循環(huán)越快,你聽過毒血攻心嗎?”方拓堅持,“放心,背得動,我還扛過馬駒呢。” 夏小橘伏在他背上,口不擇言,“怎么不說你還扛過驢呢?” 方拓笑,“你說現(xiàn)在么?”他大步向前,走得又快又穩(wěn)。 “那個……”夏小橘回過神來,“剛才,我好像戳到它的眼睛了?!?/br> “我還打到它的前腿了呢。要算比分不?” “我是說,還有幾只小狗,它也是護崽?!?/br> “它看起來沒事,你大概已經(jīng)開始變傻了。都咬你了,還抱歉這么多,你唐僧啊?!?/br> 回到營地,方拓讓眾人將帶的礦泉水都翻出來,一瓶接一瓶沖在夏小橘傷口上,眼看干凈一些,又掏出軍用水壺來,把七十二度的烈酒倒在蓋子上,囑咐肖榕和林婷,“按著點她的腿,可別一腳把我踢翻了?!彼孟緷窠碚褐疲稽c點擦拭著。 腿上沾了烈酒,皮膚上冰涼,傷口卻被灼痛,夏小橘下意識地抽搐了一下,額頭出了一層冷汗,眼前一片模糊。 林婷塞給她一張紙巾,怯怯地說:“看起來就很疼。” “我是哭我的新褲子,這種口子不好補?!毕男¢倜銖娦α诵Γ半y得買條正牌,穿了沒幾天……” 方拓又將壺蓋倒?jié)M,樂呵呵說道:“讓你昨天不喝,這幾杯算來算去都是你的?!?/br> 夏小橘用另一只腳踹他,“有沒有點同情心?” 方拓一抖,壺蓋里的酒灑個精光,他指了指向?qū)Т笫澹氨緛硎5镁筒欢?,小心酒鬼再咬你一口?!?/br> 大叔憨厚地笑,很是謙虛,“不是不是,方拓才真的能喝?!?/br> “村里能打疫苗嗎?”肖榕問。 方拓搖頭,“得下山。你們都離夏小橘遠點,小心她發(fā)作咬你們?!?/br> “……” “可得趕緊去打針啊?!毙『阭ama神色緊張,“聽說,狂犬病的潛伏期可能是十幾年或者更久,一旦發(fā)作就沒得治……” 美國情侶也圍過來,詢問之后,蘇西說:“我在動物救助所當過志愿者,一般來說,如果十天里咬你的那只狗沒有發(fā)病死亡,你就是安全的。不是每個被狗咬的人,都要打疫苗?!?/br> 向?qū)Хg了她的話,眾人將信將疑。 方拓說:“我相信你,不過十天后我去哪兒找這只狗,她也不能安心地數(shù)她的牦牛?!?/br> 夏小橘心想,誰說我要數(shù)牦牛? 他牽來馬匹,“就當買個放心,我送你下山打針去?!?/br> 二人一路來到納咪村,路過溪流時方拓依舊不忘說笑,“現(xiàn)在你怕水沒?怕得話我趕緊跑,跳到水里你就追不上了吧?” “你當是《生化危機》?說變就變?!?/br> 二人在村中搭上一輛小貨車,沿著崎嶇顛簸的山路回到松潘,夏小橘的傷口做了清潔處理,打了破傷風(fēng)和狂犬疫苗。 醫(yī)生囑咐了后續(xù)疫苗注射的時間和注意事項,夏小橘聽說第三天、第七天還要來打針,嘆氣道:“一定是這次出門沒看黃歷?!?/br> 方拓說:“你留下來休息兩天吧,省得來回跑?!?/br> 夏小橘點頭道:“我再試試給隊里打電話,如果你回去看到多杰或者我們隊里的人,也和他們說一聲?!?/br> “我先去找個車,送你回招待所?!?/br> “不用,已經(jīng)不早了,你趕回去都要天黑了?!?/br> “沒事?!狈酵卣f,“你客氣什么,讓人幫你一下會死啊?” “習(xí)慣了?!毕男¢傩Φ?,“總和男生們一起出野外,雖然說男女平等,但他們多少會更照顧我一些。我不想別人當我是累贅?!?/br> “這和性別有什么關(guān)系?”方拓“嘁”了一聲,“被狗咬還分男女呢?換了是個男生,我也得照顧著他,帶他來打針啊。而且背起來肯定更沉!” 夏小橘聽他這樣說,心中一暖。方拓堅持送她回招待所,將一切收拾妥當才匆匆離去。她的傷口依舊脹痛,想分散一下注意力,拿出筆記本記錄這兩日跟隨馬隊的見聞,以及對沿途環(huán)境的初步觀察。 停筆時已近黃昏,太陽漸漸轉(zhuǎn)過去,遠方連綿的山峰在坳谷間投下陰影。夏小橘回身望向房間里,空蕩蕩的,只有自己的影子被暮光拉得很長。腿還是有些疼,她撲在被子上,覺得這一天緊張又好笑,不禁想,方拓有沒有趕回去,又在篝火下聊天,可惜,那一壺酒剩得不多了。 夏小橘打完兩針后搭車去納咪村,在多杰的幫助下和隊伍匯合,之后隔幾日便搭車下山,按照時間要求繼續(xù)接種疫苗。她大多時間跟著同事們在山林間穿行,經(jīng)常轉(zhuǎn)換營地,來去之間,在縣里恰好遇到了轉(zhuǎn)車去九寨溝的肖榕等人,也看到了那兩位要北上青海的美國情侶,但沒再遇到方拓。 考察接近尾聲,一行人回到松潘休整一日,第二天便要返回北京。夏小橘去馬隊和大家告別,正好看到門口有賣西瓜的大車,便買了兩個送進去。迎面碰上一同進山的向?qū)Т笫澹呛菐退崃艘粋€。 夏小橘問:“大叔你們下山了?” “今天剛回來?!?/br> 她看到門口卸行李的幾位向?qū)?,“方拓呢?沒和你們在一起?我還想謝謝他呢?!?/br> “他就是臨時替老白,老白好了之后,阿拓就沒來了。今天應(yīng)該是去接小白了?!?/br> 夏小橘不知道老白小白都是誰,隨口應(yīng)了一聲。想到明天就要離開了,不能親自告別致謝,心中隱約有些遺憾。 她一路向著古城走去,想給朋友們買些特產(chǎn)和紀念品。穿過城門,光線收攏了一下,又漸漸明亮起來。對面走過來的人,看到她之后放緩腳步,二人對面站下,相視一笑。 “你那幾針都打完了?”方拓揚了揚下巴。 夏小橘點頭。 他沉下臉來,面色嚴肅,“幸虧打了。你知道么,十天后我去找過,那條狗已經(jīng)……”他頭倒向一邊,口眼歪斜,吐了吐舌頭。 夏小橘嗤之以鼻,“我剛遇到向?qū)Т笫?,他說你后來都沒進山?!?/br> “誰說沒進山,只是沒和他們一起走而已?!狈酵匦?,“我真的十天后還看到過那條狗,帶著它的幾只小狗娃,健康得很。你的疫苗白打了?!?/br> “它眼睛沒事吧?” “眼睛沒事,前腿也沒事?!彼蛄顺蛳男¢俚哪_踝,“你呢,后腿咋樣,還疼不?” “你才分前后腿!”夏小橘瞪他一眼,這才看仔細,方拓換了裝束,一身沖鋒衣褲,胸前帶著bd*品牌的菱形標志。她問道:“穿這么專業(yè),是要干嘛去?” “剛從山里出來呀,去接了個朋友。” “我聽向?qū)Т笫逭f,小白?” “對,白大叔的兒子。白大叔人很好,我第一次去雪寶頂就跟著他們父子倆,很照顧我。小白就是脾氣太爆,前段時間和人家打架,被拘留了。對他們都不算大事兒了,自己卷個鋪蓋卷就去了,今天出來?!狈酵負P了揚手中的一掛鞭炮,“我剛剛?cè)グ状笫寮议T前放了一掛,驅(qū)驅(qū)晦氣,這個拿去馬隊。你這是去哪兒?” “哦,我想去買點特產(chǎn)。”夏小橘指指前面。 “走啊,一起去馬隊唄。等放完鞭炮,我?guī)闳ベI,我總來,知道哪里貨好。” “總來?你不是這兒的人,是吧?” “我也沒說我是呀?!狈酵匦Φ媒器铮谝粢沧兞?,帶著一絲夏小橘熟悉的京腔。 在馬隊門前放過鞭炮,看到夏小橘剛才買的瓜還剩了半個。經(jīng)理說:“你們來得正好,大家都吃過了,這塊你們解決吧?!?/br> 二人在門口臺階上坐下來,方拓掏出小折疊刀,利落地劃了幾道,沒切透,西瓜掰得參差不齊?!罢骐y看啊?!毕男¢贀u頭,“和狗啃似的?!?/br> 他塞過一塊瓜,“啃吧?!?/br> “……要啃一起啃?!?/br> 邊吃邊聊,說起方拓的經(jīng)歷,他在石油公司工作,常常需要去海上平臺,一去就是幾個月,但也因此能夠連著休假一兩個月。讀書的時候他參加過學(xué)校的攀巖隊,后來開始接觸攀冰、登山,作為練習(xí)來過若干次雪寶頂,這次也是幫忙朋友帶兩支隊伍,中間的空當恰好在馬隊幫了個忙?!拔乙膊皇巧虡I(yè)帶隊,就是幫朋友的忙,所以挺怕別人好奇,拉著我問個不停,不熟的人干脆不多說。” 夏小橘笑,“你還挺低調(diào)。” “一直都是我在說?!狈酵氐?,“嘿,你吃得還挺快?!?/br> “那是!”她語氣頗自豪。 “你也不吐籽兒?。 ?/br> “和男生一起出野外,你吐籽的時候西瓜都沒了?!?/br> “你以為你不吐就很快嗎?”方拓說,“我是讓著你,根本就沒發(fā)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