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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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進忠說話時,那雙不大的眼睛細細打量榻上之人,見高煦表情雖一如既往和熙,但面色頗為蒼白,神色倦怠,仍有病容,他放了心,笑道:“陛下今早才下了圣旨,為殿下賜了婚,殿下便好了起來。看來,這紀大姑娘果然如皇后娘娘所言,八字十分利于殿下?!?/br> “父皇隆恩,孤時刻銘記于心。”高煦面露感激之色,抱了抱拳,似乎對未來太子妃萬分滿意,“這二日孤未能替父皇分憂,還望孫總管多多勸和,莫讓龍體cao勞過甚?!?/br> “殿下的孝心,奴才會稟報陛下,陛下想必十分高興?!睂O進忠揚了揚拂塵。 其實,以昌平帝為人,肯定不會為朝政cao勞過甚,也不會因為太子的孝心關(guān)懷多高興,不過這二人說話間,卻萬分自然,仿佛彼此說的就是事實。 高煦掩唇,清咳兩聲,“孫總管站了許久,不若坐下說話?!?/br> 對于這位皇帝心腹,哪怕是當朝太子,也十分客氣,不過孫進忠卻笑吟吟擺手,拒絕道:“奴才就不坐了,陛下身邊離不得人,奴才還得趕回去伺候?!?/br> 高煦頷首,溫和一笑,“孫總管能者多勞?!彼愿赖溃骸皬埖潞#闼鸵凰蛯O總管?!?/br> 這張德海,正是清寧宮總管太監(jiān),太子的頭等心腹,他一直侍立在榻前,聞聲立即應(yīng)是,殷勤送了孫進忠出門。 送罷孫進忠,張德海返回內(nèi)殿,立即給主子倒了盅溫茶遞上,“殿下,您先喝盅茶?!?/br> 高煦一連喝了兩盅茶水,方解了渴。張德海接過茶盅,低聲抱怨道:“這姓孫的也是,今天來得怎這般晚,讓殿下大半天沒喝水?!?/br> 是的,高煦清早到現(xiàn)在都沒過喝水,為的就是嘴唇看著干燥一些,病容顯得更逼真,讓這孫進忠看不出絲毫破綻。 沒錯,高煦就是在裝病。 他打娘胎出來,確實帶了些許弱癥,但多年調(diào)養(yǎng)下來,早已好全了,這幾年反復“舊疾復發(fā)”,不過是為了讓他那皇父安心。 昌平帝不僅能力一般,他甚至有些昏庸,只是帝王該有的危機感,卻相當足夠,底下有這么能干的一位繼承人,足以讓他寢食難安。 皇帝不英明,所以對大權(quán)更加在意,大部分軍權(quán)政權(quán),都在他手里抓著,一旦太子給他的威脅感過了底線,高煦就會是一個悲劇。 高煦很明白,這種時候,他需要一個很明顯的弱點。 他同時還知道自己母后早逝,紀皇后一黨漸大,他必須抓住勢力權(quán)柄,把皇太子之位坐穩(wěn)當了。 于是,高煦便沒有讓自己身體大安,弱癥全消,“病情”反而加重了幾分,將這個巨大弱點放在昌平帝跟前,讓對方安心。 事實上,面對一個羸弱太子,即便對方很能干,昌平帝也放下了大半的心,他再將紀皇后一黨扶起來,讓兩者互相制衡,他便能安穩(wěn)高坐于龍椅之上。 高煦心知肚明,這些年來,他也一直扮演著一個體弱太子角色,劉太醫(yī)是他的人,半絲破綻不露。 “殿下,奴才伺候您凈面?” 高煦臉上之所以能蒼白,是因為厚厚涂了一層無味藥膏,這肯定不會舒坦,今天孫進忠離開后已是申時,張德海看天色不早了,便要打水伺候主子凈面。 “不,先不必?!备呶蹙芙^,演戲演全套,萬不能因一時疏忽而前功盡棄,既然天色不早,也不差這點時候。 孫進忠離開后,內(nèi)殿全是太子的心腹,此時的高煦,不但不見方才羸弱模樣,甚至連和熙的神情也沒有了,他面色淡淡,斜斜倚在朱紅色福紋引枕上。 他挑唇,露出一個諷刺的弧度,“孤那父皇,也是個聰敏之人?!辈降鄞笫鲁虏徽Φ兀@些防備之事極其敏銳。 殿內(nèi)安靜下來,說起皇帝,即便是張德海也不敢輕易插嘴。 半響后,有宮女匆匆捧著填漆茶盤進門,上面是一碗熱氣騰騰的黑褐色湯藥。 宮女放下茶盤,捧起藥碗,小心放到太子榻旁的楠木小方幾上。 太子坐的位置距離方幾很近,一只修長的大手就搭在方幾上,宮女很小心,沒有碰觸到太子,一放下藥碗就縮手,行了個禮便恭敬退下。 七八年前,由于太子羽翼未豐,宮務(wù)又被紀皇后把持,他在一個引導人事的宮女身上吃了虧,不但事兒未開始即結(jié)束不說,從此往后,高煦還不甚喜歡宮女太過接近。 奉藥宮女是伺候多年的老人了,她很清楚主子的習慣,親手送上藥,便立即告退。 那碗藥,最終被張德海處理了,高煦沒病,喝什么藥。 “殿下,吳閣老來了?!币粋€小太監(jiān)進門通傳,張德海小心稟報沉思中的主子。 高煦回神,“快請?!?/br> 吳正庸進門行禮,高煦道:“外祖父不必多禮,快快坐罷。” 張德海端了個海棠紋圓凳過來,吳正庸就坐在高煦榻前,面上一掃人前憂色,畢竟,他是外面唯一知道太子沒病的人。 吳正庸眉心緊蹙,煩躁的另有其事,“殿下,賜婚圣旨已經(jīng)下了。” 之前有所預測是一回事,真被賜婚又是另外一回事,太子配了一個紀皇后娘家孤女,讓吳正庸像吃了蒼蠅一般難受。 高煦頷首,“孤知道。”他神色淡淡,以昌平帝為人,皇后最后謀算成功,實在是很正常一件事。 說話間,高煦遞了幾張信箋給外祖父。 吳正庸接過低頭一看,原來是新出爐太子妃紀婉青的生平調(diào)查。上面事無巨細,從何時出生,有何親眷開始,一直到最近與家人不和,設(shè)法讓胞妹嫁了青梅竹馬結(jié)束。 自打紀皇后召見紀婉青后,調(diào)查便開始了,一直到賜婚圣旨下來,資料完整后,中午便到了高煦手中。 吳正庸稍稍松了口氣,“看來這紀大姑娘也不太渾?!边@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高煦不置可否,腦子清明,未必不會倒向紀皇后,畢竟宮中生存環(huán)境復雜,而她姓紀,皇后敢把對方放在太子妃的位置,必然有能鉗制的手段。 他略略一想,也不太在意,清寧宮前后殿壁壘分明,這是他的地盤,對方即便不懷好意,也折騰不出花來。 紀婉青唯一能帶給他麻煩的,就是憑著太子妃的身份,以自損八百的方式來傷害東宮名譽。 不過,對方腦子清明,這事兒也不會有了。 這就不錯了,畢竟高煦對太子妃的最高期盼,僅是安分守己,不出大亂子罷了。 他關(guān)心的是另一件事,高煦點了點信箋上一處地方,“這個鄭毅,父親是靖北侯紀宗慶麾下大將,當年松堡之役,也一同為國捐軀了?!?/br> 松堡之役,發(fā)生在三年前,就是紀婉青父兄犧牲的那場戰(zhàn)役。這其實是一場非常大的戰(zhàn)爭,涉及到大大小小七八個點,不過以邊城松堡戰(zhàn)況最慘烈,軍民亦最頑強,所以以此地命名。 靖北侯紀宗慶作為堅守松堡的統(tǒng)帥,擋住了韃靼腳步足足數(shù)個月,牽涉敵軍很大一部分兵力,讓己方薄弱處壓力緩和不少,能挺了下來,沒有讓敵軍破關(guān)南侵。 只可惜,紀宗慶最后被圍城兩個月,彈盡糧絕,終于聯(lián)系到援軍欲夾擊敵軍時,援軍卻久候不至,到了最后,一城軍民幾乎都死光了。 王朝失去忠臣良將,確實很讓人痛心惋惜,那位刻意延誤戰(zhàn)機的援軍統(tǒng)帥,雖本人已身死戰(zhàn)場,但仍免不了被人唾罵痛恨,家人無法在京城待下去,只能匆匆返回原籍了。 只是,當年那位援軍統(tǒng)帥,卻是東宮在軍中頭一位心腹,高煦很了解對方,那是一名鐵骨錚錚的漢子,保家衛(wèi)國,義不容辭,怎可能刻意延誤戰(zhàn)機? 這其中必然有貓膩。 只可惜當年東宮入朝僅兩年,軍中人手不多,松堡之役連續(xù)折進去了好幾人,遭遇打擊不可謂不大,很是過了一段時間,才緩和回來。 等高煦再有余力查找真相時,很遺憾,那時候已船過水無痕。 現(xiàn)在的東宮早今非昔比,實力大漲,即便是昌平帝欲動太子,恐怕也極為不易。只是高煦一直耿耿于懷,三年來一直致力于尋找當年真相,欲還心腹一個公道,為其正名。 吳正庸當然知道這事,他輕嘆,“若是紀宗慶能挺過來了,這事兒便容易查探許多?!?/br> 紀宗慶是當事人,真相即便不能全部獲悉,也能清楚大半。他意志力堅強,惦記妻女,硬撐著一口氣回了京城,只可惜他傷太重了,三天后還是溘然辭世。 高煦掃了眼鄭毅之名,沉吟片刻,“或許,我們可以嘗試從松堡這邊入手。” 松堡之役,守城大小將領(lǐng)幾乎一個不留,因此高煦一直沒往這邊使過勁,現(xiàn)在其他地方?jīng)]有蛛絲馬跡,只能將視線投向這邊。 吳正庸深以為然,祖孫二人就這個問題深入討論一番,等到告一段落時,已到了宮門落匙時分。 吳正庸匆匆離宮,站起前,他不忘恨恨罵一句,“那紀后其心可誅!” 高煦凈面過后,隨手將密信扔進黃銅水盆之中,靜靜看著墨跡化開,直至完全無法辨認,他斂目。 紀皇后其心可誅,他當然知道。 來而不往非禮也。 第八章 對于自己被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這事,紀婉青并不知道,今夜是meimei出嫁前的最后一晚上,她正忙著多多囑咐胞妹。 朝霞院正房早早吹了燭火,帳幔低垂,姐妹二人擠在一個被窩了,竊竊私語。 “jiejie,我舍不得你?!倍俗阅锾ゾ驮谝黄?,打小形影不離,分別在即,nongnong的不舍將紀婉湘淹沒。 姐妹沒了親娘,婚前教育便由何嬤嬤執(zhí)行,聽了那些羞人的話,紀婉湘本臉頰緋紅,此刻也完全拋于腦后。 “jiejie也舍不得你?!奔o婉青在黑暗中握住meimei的手,輕拍了拍,“只是女兒家長大了,終歸要嫁人的?!?/br> “鄭毅為人正直,品行極佳,是爹娘從前看好的,你嫁了他,jiejie很放心?!?/br> 姐代母職,meimei很柔弱,自打三年前,紀婉青便沒有了撒嬌任性的資本,哪怕她不舍之情不亞于胞妹,說出來的話也不能同一般。 “你日后便是鄭家婦了,可不能像在家這般嬌氣愛哭,你是長嫂,要孝敬婆母,愛護弟妹。”勸誡的話說了兩句,紀婉青話鋒一轉(zhuǎn),道:“當然,你也不能當軟柿子,該立起來時還得立住?!?/br> 紀婉青只覺有很多話要說,喋喋不休,從日常起居囑咐到為人處事,紀婉湘含淚聽了,連連點頭,“嗯,jiejie我知道的,我肯定能過得很好?!?/br> “那就好?!奔o婉青聽到meimei聲音哽咽,便剎住話頭,“好了,明兒還要早起,jiejie再說一句,我們便睡了?!?/br> 后半句她說得很鄭重,紀婉湘忙抹了淚,認真傾聽。 “你成親后,便立即與鄭家離京,這幾年內(nèi)不許回來?!奔o婉青想了想,補充道:“起碼七八年?!?/br> 隨著今天白日的圣旨賜婚,紀皇后的謀算浮出水面,紀婉青無法不以最大惡意揣測對方。 她固然希望安分守己過日子,但萬一樹欲靜而風不止,胞妹便是要挾她的最有力途徑,京城太危險,還是邊城相對安全。 鄭父是軍中大將,袍澤位置也不會低,有了對方庇佑,紀皇后即便想做什么,難度也會大上很多。 當然這也不保險,紀婉青只能祈求,進宮后,她的處境不會太過艱難,以免牽連胞妹。 紀婉湘聞言先是一驚,但腦子一轉(zhuǎn)后,也明白過來,她忍不住暗暗垂淚。 “哭什么?”紀婉青聲音倒很平靜,即便再難,也不會比父母兄長辭世那刻更難,她安慰meimei,“車到山前必有路,以后會好起來的?!?/br> 紀婉湘抹了淚水,哽咽應(yīng)是,大力點頭。 * 姐妹離情依依,朝霞院寂靜萬分,而皇宮大內(nèi),就要熱鬧多了。 坤寧宮中,紀皇后抬手一掃,將炕幾上的茶盞拂落在地,“噼啪”一聲,摔了個粉碎。 “一群蠢笨至極的廢物。”皇后面色陰沉,“不過就是個把月功夫,就給本宮捅了簍子?!?/br> 她說的,正是靖北侯府曹氏諸人。 皇后自從召見紀婉青以后,便確定了太子妃人選,接下來,她便往這方面努力開了。 昌平帝雖然扶起紀皇后一黨,且也沒打算讓太子妃為東宮增添勢力,但要說對皇后言聽計從,那是不可能的。 她為了讓賜婚圣旨順利出來,也費了不少心力。 皇后專注此事月余,好不容易成功了,可惜還沒來得及高興,她便知道紀婉青因胞妹婚嫁,暗地里與家人鬧翻之事。 她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