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話已至此,林愫終究還是召蠹靈出來,問她:“你meimei的生辰八字你可記得?” 蠹靈撐著額頭,仔細回憶一番,答:“壬申年臘月初六?!?/br> 林愫拿出紙筆年歷羅盤,認認真真算了半響,嘆口氣對蠹靈說:“你meimei八字甚好,子孫滿堂福壽綿長,今年年末就會仙逝?!?/br> 蠹靈眼睛一亮,嘴角一下?lián)P起:“我等了她八十年,終于要等到了?!?/br> 林愫默然不語,右手藏在袖中暗暗摩挲,指尖擦了磷粉,左手握著桃木劍,三番五次下決心想出手,一抬眼看蠹靈天真活潑嘰嘰喳喳,想到她慘死之時不過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又著實下不了狠手。 林愫猶豫再三,終于還是忍不住先問問她:“你就沒有想過佑喬嗎?佑喬怎么辦?” 蠹靈一臉無辜,拽拽林愫的衣角,帶了幾分羞怯悄悄說:“我們只有過一次,時間還短的一逼,應當不打緊吧?” 林愫無奈:“元神都散了,人都癱在床上癡傻了,還不打緊呢?” 蠹靈理直氣壯:“散了那就收起來啵。癱了那就扶起來啵。” 林愫被她氣得笑起來,再不拐彎抹角,兜頭一句話砸過去:“他元陽被你所吸,要救他,也不難,廢了你元神就行了!只是你已附身為靈,元神散去就是魂飛魄散,再無法投胎做人,與你meimei永生不得相見?!?/br> 蠹靈愣在當場,半響沉默無語,又垂頭喪氣起來,低聲咕噥著什么。 林愫湊近去聽,才知她帶了哭腔在委屈:“嗚嗚我只是想偷個歡哎。我談個吊戀愛哎?!?/br> 林愫好奇又好笑,心中又漸漸涌起憐惜與同情。 想她八十載混沌無以為伴,時光的洪流之中唯有寄身于一本舊書。這許多年的寂寞于她仿佛無物,仍是一顆琉璃少女心,一睜眼,就是十七歲的亭亭少年立在眼前。 又怎么能不動心?又怎么能料到,動心之后會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結局? 蠹靈哭了半響,倒?jié)u漸停了低泣,換上一副樂觀面容:“好歹我也知道了meimei下落,此生無憾。你要打死我,就打死吧。”又湊在林愫面前討好她:“我可怕疼,你輕些?!?/br> 想了想,忐忑問一句:“總要比日本人砍那下,輕點吧?” 林愫扭過頭去不忍看她,指尖蘸符灰,再擦不多不少一撮白磷,輕輕捻動,火苗竄起。林愫緩緩將火苗引向書角。 蠹靈卻毫無反抗,柔柔順順臥在書中,忍那火吻襲人,直到烈焰熊熊。 一本四指厚的古書,在銅金盆中足足燃了一刻鐘,房中縈繞的甜香暖風終于漸漸散去,陽光透過窗戶打下來,映襯出空氣中塵燼點點,似星光浮沉。 林愫深深吸一口氣,側過臉來看宋書明。他緊鎖眉頭,舉起手機,屏幕上亮著一行字,是老李的短信:“佑喬,剛醒了。” 佑喬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肚子”。老李和李嫂心中一驚,以為兒子雖然醒轉,卻仍神志不清。 宋書明帶著林愫趕到,李嫂擔憂迎上,林愫苦笑著搖搖頭說:“不是肚子,是杜紫,是他認識的一個女孩子的名字?!?/br> 林愫和宋書明走進房中,佑喬半躺在床上,看到兩人一下坐起,著急道:“林愫姐,書明哥,不關杜紫的事,是我先喜歡她的?!?/br> 林愫腳步一頓,佑喬接著說:“最開始只是幫她找meimei,后來她經常陪我自習?!斌检`性格天真可愛,佑喬年少,血氣方剛。兩人天長日久獨處,久而久之,難免把持不住。 “是我主動的。杜紫只是不好意思拒絕我罷了?!庇訂淘秸f越急,一把抓住林愫的胳膊肘,“我們都沒想到后果會這么嚴重。林愫姐,我以后再也不會了,你就把書還給我吧?!?/br> 林愫怔怔看著佑喬。他是那么著急,白皙秀美的臉龐泛起紅色,長睫似羽掛了些許淚光。她剛想答他,宋書明卻搶先開口,坐在佑喬床邊,不著聲色擋開他抓著林愫的手,溫柔說:“佑喬,不是我不把書還給你,而是你高二了,明年就要高考。早戀這件事,還是等到高考結束吧。相信只要你考個好大學,不論想看什么書,我們都不會阻攔?!?/br> 佑喬倔強搖頭:“我保證好好學習,只要你把書還給我?!?/br> 宋書明沉聲:“你能醒來,已經是萬幸了。我們已經把書毀了!”見佑喬霎時驚恐睜大雙眼,又緩緩加上一句:“也讓杜紫在圖書館里,重新找了本書依附?!?/br> 佑喬松一口氣,背上已是一層薄汗,見宋書明始終不肯告訴他杜紫換了哪本書去住,冷冷道:“國圖藏書不過幾百萬本。我一本本去翻,終有一天,一定會找到她!” 宋書明開車送林愫回家。車上見林愫悶悶不樂,出言安慰她:“放心,佑喬不過是說說而已?!?/br> 林愫卻不說話,只盯著窗外陽光,腦海中浮現(xiàn)蠹靈灰飛煙滅的情形,半響終于開口:“我倒真的希望,他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br>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寫到二十章的時候,點擊只有20多,收藏也只有2。 當時真的已經開始自我否定和自我懷疑。 這幾天看到大家這么多的鼓勵和支持,真的非常感動! 請一定多多評論!你們的評論,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27章 寶剛 宋書明日日來林愫家里報到,糯米泡去了足足十幾公斤。林愫伸手拽著他胳膊傷口認真瞅了一陣,終于心滿意足:“不錯,尸毒干凈了。明天就可以幫你問米,找找書晴的下落。” 宋書明一塊大石落了地,松口氣,又想了想,道:“明天還不行,再等兩天,我得先去武漢一趟?!?/br> 林愫好奇:“去武漢做什么?” 宋書明猶豫了一下,說:“讀警校的同學,出了點急事,想讓我?guī)忘c忙?!?/br> 林愫沒甚在意,只顧喂子鼠吃面包干。隔了兩天,卻接到宋書明的電話,語氣十分凝重:“林愫,能不能抽空過來一趟?我在這里,遇到麻煩了?!?/br> 林愫嘆氣,真恨不得當初沒有被他救過。被僵尸咬一口在身上,不過泡五十天的糯米水,哪似她現(xiàn)在,倒像是后半生都被他道德綁架了,芝麻綠豆大點事都得任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可人活在世,總得知恩圖報。她臨時買不到臥鋪票,硬著頭皮坐了一晚上的火車,頂著兩只黑眼圈趕到了東湖賓館。宋書明甫一開門,她倒被他嚇了一大跳,只見他臉上兩只黑眼圈,倒比她還嚴重很多。 “你多少天沒睡了?”林愫大驚。 宋書明只擺擺手,給她倒了杯水,讓她坐下。 宋書明讀警校時同宿舍的下鋪方寶剛,是他讀書時最好的兄弟。宋書明畢業(yè)后進了西城分局,而方寶剛畢業(yè)分配回了原籍武漢。幾年前寶剛結婚,宋書明還曾專門請假參加婚禮。 書晴失蹤之后,寶剛也曾托自己的朋友和關系替他找尋,還曾請假陪他兩周,等他心情平復才離開。兩人這之后雖未曾見面,卻一直斷斷續(xù)續(xù)有聯(lián)系。這次,卻是宋書明刷朋友圈才知道他這位好兄弟惹了人命官司。 寶剛今年五一假期,參加同事在太子酒店舉辦的婚禮。在婚宴上大家難得開心,寶剛尤為好酒,更是多喝了幾杯,前前后后喝了將近半斤白酒,同事送他上出租車的時候,已經人事不省,喝得斷片兒了。 當天參加婚宴女同事不少,幾個僅剩的還算清醒的男賓都去送女同事回家了。寶剛五大三粗一個漢子,同事們只打電話通知了他老婆小寧,又記下出租車牌,跟司機仔仔細細交待了家庭住址,吩咐務必要將人送到樓下,把暈暈乎乎睡大覺的寶剛往副駕駛一塞,就放心回家了。 寶剛的老婆小寧睡到半夜,迷迷糊糊起夜,發(fā)現(xiàn)丈夫還沒有回來。再一看表,發(fā)現(xiàn)距離他上出租車已有三個多小時,打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立刻打電話給送他上車的同事,詢問發(fā)生了什么情況。 這一下子驚動了一桌的同事,就連洞房里的新人都被叫了起來。好在一屋子都是警察,沒過多久,就查出來,寶剛所乘坐的出租車在三環(huán)上出了車禍,人已經被送去醫(yī)院急救了。 一群人連忙趕去醫(yī)院,不幸中的萬幸,寶剛傷得雖重卻不致命,盆骨骨折,下半身用不上勁兒,預計需要在床上躺半年??膳c他同車的出租車司機,卻沒有這么幸運,等不到救護車來,就已經斃命在車禍現(xiàn)場了。 這事情原本也與方寶剛無關,他也是車禍的受害者,只躺在床上好好養(yǎng)傷,等待交警出具交通事故鑒定,再找責任人或者保險公司商議誤工賠償。 可偏偏原本應該兩周之內就拿到的《事故成因鑒定》,卻遲遲沒有消息。寶剛的老婆小寧武大畢業(yè),本科法律,私下里找了朋友去詢問。哪知道反饋回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直接把所有人都打懵了。 車禍當晚微落小雨,寶剛凌晨一點多被塞進副駕,出租車一個掉頭上了北三環(huán),沿著張公堤一路向東。監(jiān)控還原當晚路況,車速也不快,視線也無礙,那段雙向八車道的三環(huán)恰好空空蕩蕩,只寶剛乘坐那一輛車經過。 只見那輛米黃色的出租車原本在高架上徑直開著,突然間似方向失去控制般,轉向沖向綠化帶一頭撞了上去,連續(xù)旋轉幾圈才停下來,車身騰起一片白霧。足足隔了二十多分鐘,才有后車經過報警。 交管部門委托的鑒定機構請來了多位法醫(yī)、物證、車輛和道路專家,對司機的尸體和事故車輛做了鑒定。 在先后排除了酒駕、毒駕、車輛和道路所致的事故原因之后,鑒定機構最終提出,交通事故原因很可能是由于司機和車內乘客發(fā)生嚴重沖突,甚至搶奪方向盤,所導致。 這一下,交通事故變成了一樁有可能的刑事案件??善鲎廛囁緳C當場殞命,而幸存的乘客方寶剛,卻因當晚醉酒斷片兒,完全無法回憶當晚車禍經過。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個故事比較溫情,這一個故事會有一點點點點嚇人。 我今晚提前碼完了一章,明天再努力努力,也許不久的將來,真的也能雙更一次呢! 想想就激動啦啦啦~ 多多評論哇小天使們!看大家留言超級開心。 第28章 車禍 宋書明能知道這件事,還是因為方寶剛的妻子小寧在朋友圈發(fā)文求助,全城尋找目擊證人。 宋書明感念寶剛在他最困難的時候陪伴他渡過難關,此時眼見昔日最好的兄弟一朝淪落為階下囚,哪里愿置身事外,寧愿將找書晴的事情往后拖一拖,也要應小寧所托趕到武漢協(xié)助她調查。 寶剛暫且還住在醫(yī)院,宋書明進了病房握住他手,屏退旁人輕聲說:“你我兄弟,千萬別在關鍵時刻玩虛的。老實告訴我,當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方寶剛雙手抱頭,滿臉痛苦:“真的不騙你,什么都不記得。醒過來,人就在醫(yī)院了?!?/br> 這點,宋書明倒信。寶剛性情忠厚,酒品也不差。一喝醉了倒頭就睡,最最省事不過。他們大學畢業(yè)吃散伙飯,一班男同學喝高了又哭又叫耍酒瘋,寶剛平日就愛喝酒,人又老實,早早就被灌得不省人事,被他們帶去ktv包間里往沙發(fā)上一放,任他們鬼哭狼嚎也未曾醒過。 宋書明再問當晚送寶剛上車的同事:“司機人怎么樣?” 同事皺緊眉頭:“看著非常老實,很好說話的一位老司機?!?/br> 兩邊都不像脾氣火爆愛鬧事的性格,宋書明一遍又一遍的看監(jiān)控,專門打電話請教西城分局的刑偵老張,查到最后,就連自己也都覺得刑事案件的可能性很大。 可即便的確是刑事案件,總也該搞清楚前因后果。既然活人記不起來事情經過,那只能問問死人試試了。宋書明百般無奈,這才想到請林愫幫忙。 林愫聽宋書明說完,知道茲事體大,好在工具材料都現(xiàn)成,她也不耽擱,麻麻利利收拾了材料,設下了銅金盆,凝神靜氣,左手捏訣,右手從麻色小袋中攥一撮糯米。 五色糯米自她指尖緩緩落下,慢慢在銅金盆中堆成一座小糯米山,她從麻色袋中取出一根陰沉木筷,輕輕巧巧往糯米堆中央一插,口中默念著出租車司機的生辰八字。 宋書明坐在一邊等了許久,林愫這次作法耗時甚長,將近一個小時才睜開眼睛,沖著宋書明搖了搖頭。 宋書明著急:“怎么回事?” 林愫安撫他:“問米就是這樣,不是每次都能成功?!?/br> 宋書明問她:“為什么呢?” 林愫耐心解釋:“魂魄不像你想的那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問米能靈驗,多也是親屬彼此掛念的結果。你我和司機非親非故,我就算插上十來根陰沉木筷,叫他名字叫得他耳朵都被震聾了,他不愿意理我們,照舊不愿意。” 宋書明想了想,再問:“那如果說服了司機家屬一起來問米,就可以成功了嗎?” 林愫遲疑了一下,才答:“會更有把握?!?/br> 他們二人立場所限,若是冒冒然闖去死者家屬家中求神作法問米,估計會被人家打出去。林愫思索少許,對宋書明說:“不過,我們可以開車去出事的地方看看。也許會有收獲?!?/br> 兩人租了一輛白色的起亞,一天價格不到兩百,不算貴。當天晚上11點多,宋書明開著車帶著 林愫上了三環(huán),沿著張公堤順著寶剛之前的行車路線向前開。 夜黑風涼,林愫坐在副駕駛有些冷,宋書明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自己只穿一件短袖。林愫推辭再三沒成功,只能無奈受了。 她穿上宋書明的外套,武漢五月的夜晚,偏又覺得有些熱,額頭沁出汗珠來,也不好意思將外套脫掉,生怕負了他的好意傷了他的心,只能忍著,熱得暈暈乎乎的,臉頰透出一層薄紅。 一路并沒有絲毫的異樣,路況好,車輛少,橋多。林愫只覺得自己剛下一座橋,又上一座橋,高架兩邊朦朦朧朧是差不多的霓虹橘色,看多了便單調無聊。 她越來越熱,在車上顛簸得困意難耐,眼皮沉得撐不開,半閉了眼睛將將就要睡著,臨睡前打個哈欠,余光瞥到前面一輛黑車小車,心中隱隱擔憂,便多嘴囑咐宋書明:“離那車遠點,別開這么快?!?/br> 宋書明呵呵笑一聲:“說夢話呢?前面哪里有車?” 林愫聽他這么說,又強撐著睜開眼睛,一眼望見前路寬寬蕩蕩,只隔得兩百余米外有輛大貨車,閃著紅色的車尾燈,車速也不快。她只當自己太困看錯,閉上眼睛便睡去了。 兩人兩點多回到酒店,各自回了房間休息。第二天吃過午餐,宋書明晚上要還車,還車之前將行車記錄儀拿下,特地看了一遍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