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我不過生日?!?/br> “為什么?!?/br> “這是我的私事?!?/br> “哦,無妨。矢車菊藍很配你的膚色,戴上試試?” “季總,我不想和你扯上任何關系。” “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邊,我不會虧待你的?!?/br> …… 去年的今天還恍如隔日。 他永遠都忘不了在酒店撿到肖譽身份證時的震驚和內疚,現(xiàn)在回想起來,當時還存著他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的慌亂。 他自作主張定制生日禮物,對肖譽的拒絕和憤怒視而不見,強行把耳釘戴在肖譽耳骨上,只為滿足自己的占有欲,和想做些什么的補償心理。 5月底大概是肖譽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他卻在那段時間里頻繁傷害肖譽,從身體到心理,算無遺策——他真的該死。 “被我看上是你的榮幸?!?/br> “不管你愿不愿意,都沒有拒絕的權力。” “你和這枚耳釘一樣,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取悅我——記住了嗎?!?/br> “你乖一點,我就疼你久一點。而你從我身上撈到的也就多一點,我們各取所需豈不皆大歡喜?” …… 哪怕是只言片語,回憶起來都心如刀絞。 春風卷著沙塵落進雙眼,季云深狠狠閉了閉眼,眼球與砂礫摩擦洇出了眼淚,眼周皮膚濕潤,被風一吹干燥得刺痛。 疼,卻還不夠疼。 哪怕生挖眼球都比不上肖譽經(jīng)歷的一分半毫。 “爸您看,這是我做的,”肖譽手里擺弄一個原木色的相框,透明亞克力板之下是一片金黃的銀杏葉,“比上次那個好看多了吧?” “嗯。”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季云深蹲在他身邊,就著他的手細細端詳,夸道,“是比我做的好看——原來阿晏把我粘的樹葉留起來了啊?!?/br> 肖譽臉上一紅,不置可否。 墓園快到閉園時間,來祭拜的人陸續(xù)下了山,幾排石碑附近只剩下他們倆,一小片空間里寂靜無聲,偶爾傳來幾聲鳥叫,卻是更顯悲涼。 “對不起,”肖譽忽然開口,“謝謝你為我過生日,可我不希望任何人祝我生日快樂……今天是我最痛苦的日子。” “阿晏……” 本想說些什么開導他,但肖譽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季云深便把手放到他背上,邊從上到下輕輕地捋,邊等待他的下文。 “我爸走后的三個月里,我每晚都睡不著。” 許是極少袒露心聲,肖譽的語氣有些生硬,但背上有節(jié)奏的輕撫像源源不斷注入了力量和安慰,他第一次有了傾訴欲,也第一次有勇氣向另一個人袒露心扉。 “我爸曾經(jīng)答應帶我去看銀杏葉,全家去露營,我和我媽選了好久的帳篷,才挑出三個人都滿意的一頂,可我爸再也看不見銀杏了?!?/br> 蹲的時間長了他覺得腿麻,就盤腿坐在墓碑前。季云深忽然站了起來,他下意識仰頭去看,沒想到季云深往上抻了抻褲腿,也陪他席地而坐。 “地上臟……” “然后呢?”季云深沒理會那句話,依舊把手放在他背上,側頭觀察他的臉色,“——不想說的話也沒關系。” 他抿了抿嘴,向季云深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盯著碑石前的相框繼續(xù)講。 “那陣子我不敢看照片,不敢聽沾有回憶的歌,不敢去陽臺看盆栽,更不敢跟我媽說話……買來的帳篷成了我最后的避難所,我每天躲在里面抱著自己哭——我再也沒有爸爸了。” 眼淚不斷滴在膝頭,瞬間被運動褲的布料吸收,深色濕水后幾乎沒留下痕跡,他呆愣地凝視那塊布料,悄聲感嘆:“如果人類也有清除痛苦的超能力就好了?!?/br> 不是瀑布傾盆而落,而是小溪潺潺淌過,肖譽連“傾訴”都說得十分克制。季云深聽完一直沒接話,兩人挨得很近,能聽到眼淚掉在衣服上的聲音。 “阿晏,”手指在膝頭輕戳幾下,季云深換上了輕快的語調,“中午的蛋糕好吃嗎?” 肖譽沒跟上這么跳躍的思維,茫然點了點頭。 “那塊蛋糕是為了讓人擁有一個快樂的生日而出生的,它的愿望就是被吃掉?!?/br> 肖譽吸了一下鼻子,眼神有些失焦:“……什么?” 季云深把他的劉海攏到旁邊,一雙紅得發(fā)腫的下垂眼便完全露出來,被打濕的睫毛擠成一簇一簇,隨他的呼吸微微發(fā)著顫。 “你吃掉了它卻不快樂,于蛋糕而言,它真的很可憐?!?/br> 原來是這樣。 他聽明白了。 一塊作為“生日蛋糕”而出生的蛋糕,短暫的一生唯有一個心愿,那就是希望它的“主人”今天過得快樂。 它由轉盤上誕生,被刮刀雕刻成最完美的樣子,穿上五彩斑斕的奶油外衣,被老板精心包裝,然后和他們一一告別。 “拜拜轉盤,請迎接下一塊蛋糕的出生。” “拜拜刮刀,你是我這一生見過最厲害的刀?!?/br> “拜拜冰柜,我要走了,你別再冷著一張臉啦?!?/br> “拜拜老板,我會努力工作的!” …… 肖譽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共情一塊蛋糕,并且覺得心里發(fā)酸。似乎被他吃掉的蛋糕真的在胃袋里哭泣,胃口連著心臟,酸麻了一片。 “阿晏,既然忘不掉,那就記在心里,但我希望你永遠快樂?!奔驹粕钸@次真的站起來,跺了跺腳,站姿筆挺,他看著謝景謙的照片,對肖譽說,“不管怎樣,我愛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