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儒生已是耄耋之年，銀白的發(fā)絲覆滿兩鬢，顴骨很高，臉上溝壑叢生，但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分毫不見老態(tài)。

    傅雁棲用白話向他問候，傅儒生笑著點頭，詢問了他幾句，又把視線自然移到阮安身上。

    阮安立在傅雁棲斜后方的位置，顯得十分乖巧，傅雁棲介紹道：“爺爺，這是阮安，我在北京的朋友?！?/br>
    阮安只能連蒙帶猜聽懂意思，主動道：“傅爺爺好，我叫阮安?！?/br>
    傅儒生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用龍頭拐杖剁了刴地，一張嘴，竟是還算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他滿是紋路的嘴角露出笑意，“歡迎你陪雁棲來香港玩，我已經(jīng)好久沒去過北京了，首都發(fā)展一定日新月異吧?！?/br>
    阮安說：“我也是才來北京，剛?cè)肼毟悼偣?。?/br>
    傅儒生微笑頷首，視線又在兩人間掃了個來回，這時一個女人從樓梯上走下來，她畫著精致的妝容，走路搖曳生姿，一時間讓人難以辨別年齡。

    直到傅家這幾個子孫喊她：“小娘?！?/br>
    阮安差點噴出來，這竟是傅雁棲名義上的“奶奶”？！

    宋懷沁笑起來顧盼生姿，腰肢纖細(xì)，一身緋色的衣服裹在身上，更襯得曲線曼妙。

    她并不會說普通話，眸光銳利動人，笑著跟跟傅家這一眾人打了招呼，最后坐到傅儒生身旁，儼然一副當(dāng)家主母的樣子。

    今天人到得齊，不僅有傅雁棲一家，他的叔叔和小姑兩家也來了，叔叔吊兒郎當(dāng)，一副墨鏡掛在前胸，年近50仍保持得身材極好，絲毫不見走樣，身邊的妻子溫婉可人，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年紀(jì)比傅雁棲稍小。

    而小姑的年紀(jì)比阮安還小，染了一頭粉色的頭發(fā)，跟阮安撞色，正是宋懷沁的孩子，還未成家，在上大學(xué)。

    一家子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過年的事，阮安聽不懂他們的話，于是站在傅雁棲身后偷偷打量。

    傅家的家庭構(gòu)造就像一部古早tvb豪門狗血劇，年輕貌美的小媽，玩世不恭的庶子，被寵壞的小女兒，還有端著一張臉高貴優(yōu)雅的長孫，以及帶著小情人來長輩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二孫子，還是搞同性戀。

    ——

    翌日，大年三十。

    傅家的聯(lián)排別墅熱鬧非凡，傭人們張燈結(jié)彩，打掃漿洗，每戶的門口都貼上了對聯(lián)。

    阮安聽著屋外和樓下的聲音，恍惚想起，他已經(jīng)很久沒過這樣的年了。

    以前他還沒出來打工時，他媽經(jīng)常打麻將到半夜，喝得醉醺醺回家把他從床上揪起來做飯，而他爸在外面和人賭錢，輸光了就回家和他媽吵架，阮安小時候被飛來的凳子打中過額角，現(xiàn)在眉毛處還留著疤，只不過不仔細(xì)看看不出來罷了。

    當(dāng)年家里窮得叮當(dāng)響，欠的賭債還不上，找親戚借錢，親戚賭得比他們家還厲害。

    他關(guān)于童年的印象其實已經(jīng)不深刻了，但只有一件事他至今也忘不了，其實是件小事，就是有次過年時，他們一家五個人圍在一起，吃了一桶泡面。

    為什么他印象深刻？五個人，吃一、桶、泡、面。

    當(dāng)年小小的阮安沒有爸媽謙讓，也搶不過哥哥jiejie，最后只吃到一堆面條渣渣和幾口半涼不熱的湯。

    阮安現(xiàn)在想起來還要掉眼淚，不過自從他爸不賭錢后，近幾年倒是好多了，只不過他也不愛回家了。

    傅雁棲的房間跟他隔了一個，今日一早就跟傅雁捷一起出去了，聽說是去給他們祖母掃墓、拜年。

    阮安已經(jīng)把今天安排好了，他一個外人，自然不方便跟傅家一起吃年夜飯，他打算下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晚上找一家club過年，正好體驗一下香港的夜生活。

    ——

    坪洲紀(jì)念園里，兩個身形同樣優(yōu)越的男人并肩而立。

    掃完墓后，一排排的墓碑旁，傅雁棲偏頭點了根煙，傅雁捷躲了躲煙霧，瞥向他手里，“你快三十了，還抽這種煙?！?/br>
    傅雁棲順著他目光，顛了顛手里的軟中華，笑了，“難道出門也帶雪茄嗎？”他不知想起什么，臉色不太好看，“抽不來那東西?！?/br>
    連日來香港都是陰天，空中烏云翻滾，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滿是被雨打下的落葉，涼意沁人。

    “軒哥他，”傅雁棲吸了口煙，“自己在北京？”

    傅雁捷“嗯”了一聲，垂眸盯著腕骨處，兩兄弟帶著一模一樣的迦南木串，“怎么可能來香港?！?/br>
    傅雁棲沒說話，傅雁捷轉(zhuǎn)而問：“你跟阮安定下來了？”

    傅雁棲看他，皺眉，“當(dāng)然沒有。”

    “那是在談著？”

    “……也不算?！?/br>
    傅雁捷明白了，沒再問。

    左右傅雁棲不像他，帶個男人回家并不會導(dǎo)致一場戰(zhàn)爭，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想帶就帶了。

    而傅雁棲似乎被傅雁捷幾句話弄得有些心煩意亂，他把煙在腳底踩滅，“回吧?！?/br>
    傅雁捷點頭，司機過來撐傘，有眼色地把地上煙頭包起來放好。

    回到傅家宅邸時，家里已經(jīng)在熱火朝天地準(zhǔn)備年夜飯了，幾個不是本家的親戚也來了，一群人在一起，倒像是其樂融融的模樣。

    院里小孩跑來跑去，聒噪非凡。

    傅雁棲徑直上了二樓，去阮安的房間找他，推開門卻見屋里沒人，問過傭人才知道，阮安下午出去了。

    ……

    阮安本打算等傅雁棲回來后跟他說一聲再出門，可他等了一會兒就等不及了，屋里憋著實在太悶，何況傅雁棲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于是他在鏡子前照了照，拿上錢包就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