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這聲音如輕風拂過松間,沒有多余的情緒,既不如景弈淵那般冰冷,也不似旁的師兄弟那般溫暖,落在碧鈴耳中,卻宛如天籟。 什么叫宛如天籟,分明就是天籟。 激動得差點被口水嗆著,碧鈴急忙像二長老看去。 她可以離開了吧,她現(xiàn)在就想回去躺在床上興奮地滾兩圈。 凌賦白沒有認出她是誰來,真是天助她也。 注意到碧鈴唇間不自覺漾起的淺淺笑意,景弈淵只覺得呼吸都困難了起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受,他想象過她會不辭而別,想象過她會嫌棄他,卻從來沒有想到過,若她眼中有更重要的人呢。 恰如這位大師兄,法術(shù)高強,宛若天邊的一輪明月,她會喜歡上這種人,也是情理之中。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這樣,她明明答應(yīng)過他的... 景弈淵細細回想,一時卻想不起來,她是答應(yīng)過他很多,卻沒有答應(yīng)過他不會喜歡上別人。 心像被一把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他的呼吸沉重起來。 這一切碧鈴都渾然不覺,只小心翼翼又眼巴巴地看向二長老:“師傅,我… “師傅?!鄙徲鹩鹜蝗怀雎?,碧鈴心里咯噔一下,想沖過去捂住她的嘴,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見蓮羽羽面上充滿神圣的光芒,大義凜然,“師妹修行多年,還從未出過山呢,不如讓她同大師兄一起去吧?!?/br> 說罷,還沖著碧鈴擠眉弄眼,她可是為了這位師妹,將大好的機會都拱手相讓呢。 碧鈴膝蓋一軟,真的想給這位姑奶奶跪下了,她恐怕就是上天派來讓她歷的劫吧。 “也好。”還不帶二長老出聲,凌賦白卻率先答應(yīng),語氣不卑不亢,“請師傅放心,我定然不會讓師妹有什么閃失。” “那就好?!睙o視碧鈴眸中的絕望,二長老滿意地點點頭,“你這位是師妹雖然從未出過師,定要小心照看?!?/br> 又轉(zhuǎn)頭看向碧鈴:“凡事聽從師兄的指揮,不要擅作主張?!?/br> “是?!贝丝痰谋题徬袷潜凰蛄说那炎?,埋著頭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嘟著嘴。 下次師傅再叫她偷偷溜下山替他打酒,她再也不會去了,哼。 考慮到凌賦白方才出關(guān),二長老讓他先修整一日再出發(fā),也讓碧鈴做好準備。 夜里,碧鈴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幾欲想要溜走,卻又想起景弈淵還留在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 順帶又想起今日在離開千霞峰時,他似乎渾身寒氣,碧鈴坐起身來,為難地撐起下巴,指腹在無意間摩擦到自己的臉龐,方憶起早上時他的手指似乎也是這么摩擦著她的臉龐,心中頓時亂成一團麻。 一旦又奇怪的念頭在腦海中落下,便會如種子般,在心上生根發(fā)芽,叫她無法不去想。 煩躁地撓了撓頭,碧鈴?fù)蝗挥X得出去做做任務(wù)也不失為一個讓自己清醒的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蓮羽羽要是在現(xiàn)代的話,就是那種會舉手說“老師,xxx想要上黑板做題”的壞同學╭(╯^╰)╮ 第50章 潯汨村 卯時將至, 天空澄澈一片, 霞光熹微,只有啟明星還閃爍得亮眼。 碧鈴坐在鏡子前,整了整頭上的玉冠,一片粉唇抿起, 良久,還是嘆了一口氣。 快要到下山的時間了。 昨日二長老吩咐她與凌賦白二人在山門處相會,如今正是聚首的時候。 幽幽向鏡中看了一眼,因為昨夜思慮過重,少女眼底下還是淡淡一片烏青,因著雪般潔白的肌膚的襯托,更加明顯, 一看就是沒有睡好覺。 窗外還有曉風拂過, 整座峰頭只有她一個人居住,難免有幾分孤寂,側(cè)頭從窗戶望出去, 云霧繚繞在底下,抬頭是干凈得如水晶般的天空。 瓊樓玉宇,何似在人間。碧鈴?fù)蝗幌肫疬@么一句當初被硬逼著背下的詩詞。 拿起放置在桌上的長劍, 她緩緩打開門, 迎著初升的一縷日光。 少女嬌俏的眉眼被一襲莊重的白衣壓得多了幾分冷清, 沒有任何瑕疵的面孔,更是欺霜賽雪,在狂風中站立著, 發(fā)絲被吹得凌亂而多了幾分高不可攀的美感,衣衫翩翩,不知在想些什么。 深吸一口氣,碧鈴方才掌中白光凝聚,手間的劍隨之騰空而起,穩(wěn)穩(wěn)定在空中。 一躍跳上劍,她御劍朝著山下飛奔而去。 青峰疊翠,孤鳥高飛,山下大門前的巨石旁,早已等著一個持劍的白衣身影。 碧鈴看準了方向,掌風一轉(zhuǎn),腳底下的長劍也微微轉(zhuǎn)了個頭,對著那個身影直奔而去。 方一落地,她便舉拳恭恭敬敬道:“大師兄?!甭曇衾餄M是尊敬與端正,隱去了那一絲不安。 “嗯。”白衣男子淡淡應(yīng)了一聲,如畫的眉目看不出情緒。 碧鈴抬頭,烏黑的發(fā)鬢間因為從霧間穿梭,沾了幾分濕意,襯著白玉般的小臉以及點綴著幾分紅意的鼻頭,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見凌賦白不多說話,她也不知說什么好,一時間二人陷入了沉默。 “走吧?!敝钡剿袷且蛔忠痪涞貙⒕奘系娜f星門門訓(xùn)看完,才側(cè)身對碧鈴道。 “是?!北题徱唤z不茍地點點頭,如臨大敵。 方才凌賦白說話時,似是無意間蹙了蹙眉頭,看得碧鈴心中一顫。 從大門到長齊山腳下,二人皆是步行而下,為的是怕驚擾了附近的鎮(zhèn)民。凌賦白走在前,碧鈴緊隨其后,二人之間,始終沒有什么交流。 直到走到山腳小路上,看到山側(cè)青翠欲滴的竹林,碧鈴方似回憶起了什么,腳步一頓,唇角勾起一抹笑。 她與景弈淵上萬星門拜師之時,路過的便是這片竹林,如今一看,回想起當時的折騰,既是心累又慶幸自己走到了這一步。 等等,碧鈴唇角的笑意凝滯了。 難怪她一早上心中總是覺得空落落的,直到此刻她腦海中恍如一道閃電劈過,憶起自己走之前連聲招呼都沒有給景弈淵打,哪里還笑得出來。 等她回去了,他定然又是一幅冷臉了。 思及至此,碧鈴有些為難地揉了揉額頭。 幸好在垂頭的一瞬間,看見了自己別在腰間傳音用的的青玉板,她急忙取了出來。 礙于凌賦白還在前方,只低下頭簡簡單單說了幾個字:“已下山,勿念?!?/br> 將玉板重新別回腰間,碧鈴心滿意足地鼓起腮幫子,嗯,這下他總不會生自己什么氣了吧。 又做賊心虛地抬頭看了一眼凌賦白的背影,擔心他聽出自己的聲音來。 前方的人依舊不疾不徐地邁著步子,手上執(zhí)劍,看起來如同方才竹林間的清風一般,看不見摸不著,雖隨和寧靜,卻難以捉摸。 碧鈴暗自抿了抿唇,提步跟了上去。 直到徹底走到山腳下,凌賦白都未曾說過什么話,這讓碧鈴不禁有幾分擔憂。 莫非他真的看出什么來了?或是性格本就如此。 想了想,碧鈴又重新取出玉板,壓低了聲音道:“師姐,大師兄一路上都沒說過話,他是本來就這樣子嗎?” 話音剛落,前方的凌賦白轉(zhuǎn)過身來,聲線清澈,如初化的積雪匯成淺溪:“碧鈴姑娘?!?/br> “???”碧鈴急忙收起自己手上的玉板,欲蓋彌彰地往背后掩了掩,瞪大了雙眼,“師兄可有何事要吩咐?!?/br> 她這一問出口,方才覺得凌賦白對她的稱呼不大對勁。 他喚她的并非師妹,而是碧鈴姑娘。 如此一想,碧鈴持劍的手指攥緊了幾分,眼神閃躲起來。 “我們已經(jīng)走出萬星門境內(nèi)了,不妨直說吧?!惫黄淙?,凌賦白不成聲則罷,一出聲便戳中了碧鈴的死xue,“你可知方才我在山上石頭前,看的是什么?!?/br> 但愿非她所想的那般,碧鈴死死咬住下唇,良久才回答道:“自然,師兄看的是萬星門門訓(xùn)?!?/br> “正是如此。”凌賦白微微頷首,表示認同,“萬星門門訓(xùn),有這么一句,苦行數(shù)載,始知萬物以氣而生,扶蒼生,鋤妖邪。” 說到這里,他定了定,才重新開口:“姑娘可知,這里根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碧鈴一雙黑白分明的雙眸驀地瞪大了幾分,睫毛輕顫起來。 他的語氣聽起來慈悲而又憐憫,沒有半分人情氣息,淡淡道出了碧鈴的處境。 碧鈴將手上的劍死死握緊,眼中多了些防備:“原來師兄早就知道了。” “是。”凌賦白瞥了眼碧鈴手中的劍,“你不必如此,我說過的,萬星門弟子,不會傷害無辜之人?!?/br> 他雖然說誠誠懇懇,碧鈴心中卻不由得涌上一絲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悲涼。 自己若真的與他拼搏起來,未必會有勝算。 可眼前的這個人不但沒有這種意圖,還直接戳破了她的心思,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天下之大,并非萬星門這一處凈土,你若想尋得庇護,自然有更適合的選擇?!币娝徽f話,凌賦白繼續(xù)不疾不徐道,徐徐善誘。 他面上一片真摯,看不出來半分假意,碧鈴心中卻莫名多了幾分怒意。 他以為她不想老老實實待在無尾山嗎,他以為她不想過成日喝酒遛彎的小日子嗎,他以為她是有多閑? 想到這里,碧鈴的眸色暗了幾分,語氣生硬:“師兄若是為了讓我離開,那就不必多言,我心意已決?!?/br> 猛然被看起來嬌小無害的她打斷,景弈淵訥訥呆了片刻,卻依舊是不氣不惱搖搖頭:“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言?!?/br> 碧鈴還以為他會再說些什么威脅的話,比如說向師傅告發(fā)自己之類的,沒想到他卻什么都沒有多說,重新轉(zhuǎn)過身,向前走去。 眼前的人孤零零的背影,于山路之間,看起來孤高清傲,不沾俗世的煙塵。 碧鈴不由得心中多了幾分歉意,無論如何,自己的性命是他救的,她也的確不應(yīng)當出現(xiàn)在萬星門這種地方,還當了二長老的關(guān)門弟子,她方才又有什么理由,對他多番防備口出惱言呢。 這樣想著,碧鈴囁嚅著唇瓣在后面喚了一聲:“師兄… 道歉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走吧?!绷栀x白卻沒有回頭,如朗朗清風明月,直直朝前方走去,似是方才二人的對立,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與此同時,卯時將盡,景弈淵從床上醒來。方一睜眼,點漆般的雙瞳便亮得攝人心魄。 一整個晚上,他的夢里都是碧鈴在凌賦白出關(guān)之時,臉上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叫他不想閉眼。 起身穿好衣服,他暗含陰郁的雙眸不經(jīng)意瞥過桌上隱隱發(fā)著光的玉板。 他一向沒有什么說話的人,也不知是誰,這個時候居然傳來了消息。 莫非...景弈淵手頭的動作一頓,疾步走上前,持起玉板。 從中果然傳出了那個令他熟悉的聲音:“已下山,勿念?!?/br> 她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拋下他么,景弈淵呼吸一滯,薄唇緊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