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了？干嘛這樣看我……”顧明妧臉頰通紅，小聲抗議了一句，老太太和太太都在呢，她的臉皮可經(jīng)不起。

    李昇便老實道：“你不是說，我可以光明正大的看嗎？”

    這人到是很會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顧明妧一邊拍著他大氅上的雪珠子，一邊瞪了他一眼，嬌嗔道：“那是在沒人的時候?！?/br>
    李昇果真移開了視線，但臉上表情很是溫和，和平常不茍言笑的樣子判若兩人。

    老太太和太太都只當(dāng)沒看見，開口道：“既然王爺過來了，那就開席吧?！?/br>
    李昇頭一次同她們同桌吃飯，很是拘謹(jǐn)，半句話也沒說。顧明妧把剃了魚骨的魚rou夾到他的碗里，那人大口的吃了，還向她道謝。

    老太太和周氏都笑了起來。畢竟是小夫妻，一個雖然年長些，卻經(jīng)驗全無；一個雖然懂事乖巧，可畢竟年歲尚小。這樣的兩人湊在了一起，家里又沒有德高望重的長輩指點(diǎn)，要說讓他們馬上水rujiao融恩愛有加，似乎也確實有些強(qiáng)人所難了。

    但總歸慢慢會好起來的。周氏嘆了一口氣，心道沒準(zhǔn)還當(dāng)真是被老太太說中了，王爺是因為心疼顧明妧，所以才沒有同她行周公之禮的。

    然而男人能在那上頭克制住自己的，又有幾個呢？

    “王爺打算什么時候回涼州去？”

    用過了午膳，老太太還想留她們在聊幾句，周氏心里念著這件事情，終究是問了出來。

    李昇之前就想過這件事情，他和顧明妧剛剛新婚，若是現(xiàn)在就回去涼州，顧明妧只怕不舍得，況且再過幾日就是臘月了，他們現(xiàn)在趕路，途中氣候也不好，等到?jīng)鲋莸臅r候，怕是正巧在年節(jié)了，白白耽誤了過年的光景。

    但最關(guān)鍵的……李昇還是怕顧明妧的身子受不住，這一路回去，天寒地凍的，他是男人不打緊，但顧明妧卻不一樣了。

    “打算在京城過了年再回去。”李昇這廂才開口，顧明妧已經(jīng)抬起了頭來，她就等著他這句話呢。

    李昇便似覺察到了她的心思，清亮的眸子對了上去，看見她眼底淡淡的笑意。

    ……

    用過了午膳沒有坐多久，老太太便放他們回去了，歸寧的規(guī)矩是要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家的，今兒天氣又不好，只怕耽誤了時辰。

    周氏送了顧明妧出門，看著他們小夫妻兩上了馬車她才折回去。

    顧明妧才在馬車?yán)镒讼聛?，李昇就從身后抱住了她，他緊實的胸口貼在自己的后背上，顧明妧轉(zhuǎn)過頭來，看見他那琉璃色的眸子，透出燃燒的火焰一般。

    她還沒來得及推他，就被他勾起了下頜，輕巧的封住了自己的氣息。

    “唔……”

    顧明妧哪里能掙脫李昇的鉗制，只是稍稍的扭了扭身子，便任他為所欲為了起來。但那人卻是非常的有節(jié)制的，到了關(guān)鍵時刻并不越越雷池半步，松開了顧明妧，替她整理了一下衣襟。

    馬車很快就到了肅王府的門口，他們兩人還沒下車，卻是有門房的小廝過來傳話道：“王爺，方才宮里來了傳旨的太監(jiān)，說二十五那日是淑妃娘娘的生辰，要請您和王妃進(jìn)宮赴宴?！?/br>
    李昇同宮里的妃嬪們并不熟，但他還記得當(dāng)年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淑妃曾款待于他，拉著八皇子給他行禮。

    第147章

    淑妃的這一胎大約也有了五六個月了。但顧明妧記得很清楚，前世淑妃的這一胎卻是沒有生下來的，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沒的了，顧明妧也不清楚，但從此之后，淑妃的盛寵就少了。再后來她進(jìn)宮之后，也瞧見了曾經(jīng)寵冠后宮的淑妃，可那時候淑妃已經(jīng)年過三十，有了年老色衰之相了。

    宮里的女人，除非做到了齊太后那個位置，其實到最后都是可憐的，可顧明妧前世就沒想的這么通透。

    他們下了馬車之后就回了正房，顧明妧在外頭跑了一天了，身上更是穿著厚重的新衣裳，她讓丫鬟給她換上了以前在娘家就愛穿的家常袍子，發(fā)髻上的頭面也都取了下來，松松的挽了一個髻。

    李昇在西次間的書房里看涼州過來的書信。他們還沒有子嗣，三間正房，中間的是廳，東里間和次間日常起居，西里間和次間隔了一個小書房，方便李昇在內(nèi)院處理一些事情。

    顧明妧過去的時候，李昇正在研磨，以前這些事情都是由長喜服侍的，但現(xiàn)在他在內(nèi)院，長喜自然不能跟進(jìn)來，幾個丫鬟也使喚得不順手，所以就親自動手了。

    顧明妧給他沏了一盞君山銀針，見他手上捏著墨塊，只放下了走過去道：“我來幫王爺磨墨?！?/br>
    她說話的聲音柔柔的，唇瓣帶著微笑，還稍稍有些紅腫。話語間纖細(xì)的手指就接過了李昇手中的墨塊，提著袖子磨了起墨來。

    李昇低下頭，偶爾看見顧明妧的手腕在硯臺上緩緩的移動，只覺得格外心安。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但現(xiàn)在仿佛心里長久缺失的一塊被填滿了一樣，從心眼里透出滿足來。

    顧明妧抬起頭來，看見他的筆墨在紙上寫的飛快，是一筆龍飛鳳舞的行楷，遒勁有力，筋骨嶙峋，一看便是練過的。

    墨已經(jīng)磨好了，但李昇的信還沒寫完，顧明妧就這樣看著他。她還沒有這樣細(xì)致的看過李昇，平常只覺得他是相當(dāng)?shù)目±剩孟褚矝]有什么特別的，但此時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嚴(yán)肅威儀。

    他大約是習(xí)慣了在自己的面前收起這種氣勢。

    李昇抬起頭，忽然就對上了顧明妧的眸子，心情莫名又好了幾分，原來她也會偷看他？

    他伸手把顧明妧攬到了懷中，少女的身子何其柔軟輕盈，仿佛輕輕一折就要擰斷了一樣。他淺嗅著顧明妧身上的氣息，讓她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他已經(jīng)不想掩飾自己對她的沖動了，他們已經(jīng)是夫妻，那是遲早的事情。

    然而顧明妧卻還是有些不習(xí)慣，但她完全不敢亂動，生怕碰到了那個不甘于蟄伏的地方。

    “我在給荀先生寫信，讓他安排年節(jié)中肅王府的事務(wù)，還有營中將士們過年的消遣，他們一年也就過一個年節(jié)，我雖然不在涼州，但這些事情都要交待清楚?！崩顣N緩緩的開口。

    顧明妧只是看著他，這樣身體僵硬的坐在他懷里并不舒服，也難得他還能這樣不緊不慢的開口，可她又沒有問他，她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在寫些什么……

    但她總不能不回他……顧明妧便裝作好奇問道：“王爺，涼州是怎么樣的？”

    顧明妧以前看過有關(guān)大魏江山的風(fēng)土人情札記，里面也記在到了涼州這個地方，知道那是一個通往西域諸國的必經(jīng)之地，大魏把生絲、茶葉、瓷器等商品從那里運(yùn)出去，一直送往西域諸國。

    “那里很美，并不像很多人說的那樣?！崩顣N擰眉回憶著涼州遼闊蒼翠的草原、廣袤無垠的沙漠，那里沒有四四方方的城郭、沒有萬丈高樓、亭臺樓閣、也沒有勾心斗角，那是一方屬于他自己的天地。

    他頓了頓，眼神盯著坐在自己懷中的顧明妧，問她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回涼州嗎？”

    其實這個問題，李昇早就想問了，作為他的王妃，顧明妧不管愿不愿意，總要跟著他去涼州的，可他還是希望她能親口答應(yīng)自己。他已經(jīng)娶了她了，不管她是不是自愿的，這都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但他會盡力去對她好，不辜負(fù)她的這一場不情愿。

    顧明妧的臉上慢慢紅了起來，心里卻無端覺得有些好笑，她若是回他“不愿意”，那他要怎樣呢？

    但她還是沒有那樣做，只是稍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身子緩緩放松，然后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個男人的肩膀很寬厚，她覺得她可以放下心來靠一輩子。

    ……

    周氏已經(jīng)開始給顧明煙物色對象了，顧翰清有個下屬家的后生不錯，家世上比陳伯青好很多，是京郊的一戶大地主，如今他父親是吏部正四品的郎中，將來若是趕上時機(jī)，還能升遷，原配的夫人已經(jīng)去世了多年，也沒有續(xù)弦，顧明煙嫁過去就是當(dāng)家的少奶奶，頭上還沒有婆婆。

    方姨娘心里很滿意，覺得這親事再好不過了，顧明煙那種性子，本來就是不可能做低服小愿意給婆婆站規(guī)矩的。周氏能給她物色到這樣的人家，是正兒八經(jīng)上了心思的。

    但顧明煙心里卻非常不喜歡，她覺得周氏是在婚事上故意作踐她。顧明珠雖然做了周丞澤的繼室，可她將來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國公夫人，顧明妧就更不用說了，肅王李昇從未娶親，顧明妧是他唯一的王妃。

    可是她顧明煙呢？就活該嫁一個土財主家的兒子嗎？周氏還說那戶人家好，家里在京郊有上百頃的田地，是遠(yuǎn)近聞名的富戶，可她才不稀罕這些呢！錢再多又怎么樣，還不就是一個暴發(fā)戶？他們又沒有本事跟顧家一樣，世世代代都可以考上進(jìn)士的！

    就周氏給她看上的那個男的，都已經(jīng)二十一了，也才就是去年秋闈的時候，勉強(qiáng)中了一個舉人，將來能不能考上進(jìn)士，都還兩說呢！

    顧明煙心里委屈，但又不敢直說，可眼看著周氏就要把親事定下了，她又有些著急上火的，在老太太跟前賣了好幾日乖，想讓周氏帶著她一起進(jìn)宮。淑妃娘娘的生辰宴，顧家也收到了請?zhí)?/br>
    她心里還存著一個六皇子呢！若是能嫁給六皇子，那么她也好在婚事上壓顧明妧一頭了。

    “祖母，你就讓我進(jìn)宮去一趟嗎？我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進(jìn)過宮呢！我一定會聽母親的話，絕對不到處亂走、亂說話……”這是顧明煙最后的機(jī)會了。

    老太太本就是個心慈寬厚的，年紀(jì)大了凡事也看的淡泊，想著顧明煙如今也在議親了，將來以她嫁的那戶人家，確實是沒有什么進(jìn)宮的機(jī)會了，便笑著同周氏道：“你就帶她進(jìn)宮去一趟吧，就當(dāng)是見見世面。”

    如今顧明珠和顧明妧都出閣了，周氏身邊也沒有人陪著，她既記了顧明煙當(dāng)?shù)张?，帶她進(jìn)宮也是無可厚非的。況且……顧明煙的性子傲，在顧家大家都謙讓著她，若是讓她進(jìn)一回宮，知道宮里規(guī)矩嚴(yán)苛、宮禁森嚴(yán)，也許她還能收了心安分嫁人。

    周氏想到這些，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就帶二丫頭進(jìn)去看看，正巧也能遇上她長姐和三meimei?！?/br>
    顧明煙這里正高興，外頭卻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秦氏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臉上還帶著幾分怒意。

    她一走進(jìn)來就朝著老太太喊了一聲，幾步上前道：“老太太，孫家的人沒應(yīng)下和德哥兒的婚事！”

    秦氏今日原是請了她母親大理寺卿的秦大人的夫人去孫家提親去了。

    這事情顧明妧沒出閣的時候就一直開始議論了，秦氏雖然也覺得給顧明德談孫閣老的孫女有些高攀了，但孫家在京城沒有根基，未必就不看中顧家這門關(guān)系，雖然是高攀，卻也有幾分可談的，秦氏私下也曾拜訪過孫老夫人，也是相談甚歡，可誰知道如今到了要談婚論嫁的時候，孫家卻是不答應(yīng)了！

    “之前不是說的挺好的嗎？孫家的人似乎也是愿意的，怎么如今又反悔了？”老太太也覺得不明白，這種事情若是不愿意，那一開始就要說清楚的，沒得等到如今這個時候，才說不愿意的。

    秦氏雖然氣不過，卻也沒有什么話好說，只是嘆了一口氣，視線往周氏那邊掃了一眼，淡淡道：“我讓婆子去孫家打探了一下，說是賢妃娘娘前幾日召了孫夫人進(jìn)宮去……”

    六皇子如今也十八歲了，是到了該娶親的時候了。孫家雖然在京城根基尚淺，但在江南一帶卻是有名的富庶之家，六皇子有安國公府做后盾，若是還能抓住孫家這個外家，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周氏頓時就明白了過來，她那個長姐一向也是有心計的，但她畢竟是婦道人家，朝堂上的事情是從來不過問的，也自然不會想得那樣深入。

    顧明煙聽了這話，心里卻無端咯噔了一下……她才想到一個能指望的人，怎么眨眼間又被別人家給惦記去了！

    第148章

    站在擷芳園的角樓上，視線穿過煙波浩渺的碧月湖，正好能瞧見湖對岸靜水庵的鐘樓。夕陽垂落在高塔山巒之間，景色宜人。

    舒太妃仍舊穿著一身半新不舊的青灰色道袍，手里捻著菩提佛珠，眼神漠然的看著遠(yuǎn)方的湖面。

    身后忽然有人抱了上來。她連掙扎都沒有掙扎一下，只是側(cè)過頭看著那人，他眼角的皺紋已經(jīng)很深了，兩鬢斑白，唯有嘴角的一絲笑意，還有著多年前的樣子。

    “一會兒朕就要回宮了，我派人送你回去。”皇帝心中有些不舍，下頜靠在舒太妃的肩頭上，她身上有著淡淡的檀香氣息，縈繞在鼻息之下。

    從擷芳園走水路去靜水庵，要半個多時辰，為了掩人耳目，皇帝在碧月湖的湖底修了一條密道，可容納兩輛馬車在里面并駕齊驅(qū)。

    舒太妃也是才知道這件事情的，她原先也疑惑皇帝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覺的就到了她靜水庵的禪房里去的，如今卻是明白了。他這個人，心思藏得極深，有時候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誰都想不到。

    舒太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面上沒有什么表情，皇帝似乎很滿意她現(xiàn)在的舉動，松開了她道：“朕過幾日再派人去接你。”

    舒太妃這時候才回轉(zhuǎn)了身來，神情有些復(fù)雜的看著皇帝，終是垂下了眉心道：“你最近還是別去了，王爺他還在呢！”她是真怕李昇去靜水庵找她的時候她不再，她不知道要怎樣和李昇解釋這些事情。

    他是那樣孝順的孩子，要是知道皇帝如今對她還有肖想，她不知道他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他過不了幾個月就要走了，你不想跟著他一起回封地嗎？”皇帝半真不假的看了舒太妃一眼，其實他心里一直覺得，只要舒太妃肯求他，他是可以答應(yīng)她任何要求的。

    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求過他，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花十年的時間修一條密道，只為了能多看她一眼嗎？

    “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要留下來陪你，你不必再說那樣的話。”舒太妃避過皇帝的視線，低頭撥動自己掌心的念珠，皇帝把那樣命格的人給了李昇，他是個什么心思，她難道還不明白嗎？自己前腳離開京城，后腳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反正她已經(jīng)老了……也許用不了多久，她就會死……可她又不想就這樣死去，一旦她死了，皇帝就更不會放過李昇了。

    ……

    顧明妧正在挑選給淑妃娘娘的賀禮，她以前沒做過這些，家里的事情都是周氏張羅的，但如今什么都要靠她自己，好在有葉mama從旁提點(diǎn)。

    葉mama選了一個送子觀音的玉佛、一架紅木麻姑獻(xiàn)壽緙絲屏風(fēng)，但顧明妧想起前世淑妃的孩子沒有留住，心里總有些疙瘩，便把那送子觀音的玉佛去了。

    雖然這一世好多事情都跟前世不一樣了，可還沒到這孩子落地的一天，顧明妧還是放心不下。

    顧明妧交待下人用上好的綢布包裹好那屏風(fēng)，等明日裝了車，同他們一起送進(jìn)宮去。

    聽說周氏要帶著顧明煙一起進(jìn)宮，顧明妧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憂的，顧明煙的性子太傲了一些，以前在顧家眾人都讓著她，可若是去了宮里，怕是誰也不會讓著她了。

    但周氏既然愿意帶她去，想來也有周氏自己的考量，況且如今她和顧明珠都出閣了，周氏身邊確實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

    顧明妧做完了這些，便回到房中小憩，這兩日李昇白天都出門在外，要到晚上才回來，她吃過了晚飯就先洗漱了，李昇卻仍舊同前幾日一樣，還是睡在了榻上。

    他也會親她抱她，但除此之外卻再沒有任何冒犯的動作。顧明妧有一晚上故意將周氏給的那本春宮圖放在了桌上，李昇回房瞧見了，翻了兩頁就獨(dú)自去了凈房……

    后來顧明妧就讓春雨把那本書給收了起來，怎么說也是那種書，若是不小心被小丫頭看見了，那也太尷尬了。

    然而像春雨夏至這樣的大丫鬟，其實也已經(jīng)通了人事了，對于顧明妧如今遭遇的窘境，也都是干著急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