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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金玉為糖,拐個醋王在線閱讀 - 第87節(jié)

第87節(jié)

    可當(dāng)初云烈在謀劃這件事時,萬沒料到,在多年后一切時機成熟的這當(dāng)口,他竟會有嬌妻在懷,有稚子在膝。

    若他頻繁出入防區(qū)坐鎮(zhèn)前線,對自家嬌妻愛女自難免會疏于關(guān)照;可眼下這局面,顯然又不能讓他只在府中坐等熊孝義派人送回戰(zhàn)報。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可家之大事,又在一蔬一飯,朝暮相守。

    箭在弦上,他自然清楚該作何選擇才是對的。

    可這世間許多事,不是知道自己做得對,心中就不會痛苦躊躇。

    當(dāng)初求親時,他曾在心里跟自己說,他會對羅翠微很好很好。

    可細想想,他似乎總時不時讓她獨自面對許多事。

    最初遞交婚書后,便讓她獨自守在京中王府?dāng)?shù)月;如今又要讓她自己在這里……

    唉。

    (二)

    臨川的寒冬來得早,才十二月上旬,夜里就有朔風(fēng)卷雪。

    寢殿內(nèi)四下都擺了溫暖的火盆,明燭輕曳,時不時有燭花嗶波輕響,伴著窗外夜雪的簌簌聲。

    戌時,將睡著的小圓子交給陶音帶走后,羅翠微擁被靠坐在榻上,信手翻著話本子。

    待云烈沐洗完回到寢殿內(nèi)間,羅翠微將書冊隨意往枕邊一擱,搓著有些發(fā)涼的指尖對他笑道,“你才從外頭回來,身上涼了吧?快烤暖些再過來。”

    說完,便顧自躺下,拿厚厚的棉被將自己裹得像個圓乎乎的繭。

    對她這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云烈不疑有它,聽話地點點頭,美滋滋去火盆旁煨了好半晌,才帶著一身暖意上了榻。

    哪知他才窩進被中,羅翠微就自覺地靠過來,雙手探進他的衣襟內(nèi)。

    微涼的柔荑沁得云烈打了個寒顫。

    她揚起臉,笑得有些皮,“翻了好半晌的書,手涼,懶得下床去烤?!彼圆沤兴九┰龠^來啊。

    得知自己當(dāng)了個“會走路的暖爐”,云烈沒好氣地輕著瞪她,長臂卻將她擁緊,讓她徹底貼在自己身上取暖。

    “我瞧著你這幾日心事重重的,”羅翠微以鼻尖蹭了蹭他的下頜,輕言軟語,“是還有什么難處嗎?”

    因她在軍務(wù)上一竅不通,雖云烈與熊孝義他們磋商相關(guān)事宜時從不避她,可她只管問明白自己這頭需做些什么協(xié)助,此外的事全都懶怠多聽。

    自打上回云烈與熊孝義在書房談了一個多時辰后,羅翠微就發(fā)覺,之后接連這幾日,云烈都像有些躊躇心事。

    云烈垂眸凝望她片刻后,深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將臂彎收緊。

    將臉埋在她的鬢邊,讓她溫軟的馨香自他鼻端充盈了肺腑,他才艱難沉聲道,“局面太復(fù)雜,熊孝義獨自應(yīng)付起來會有些吃力,我或許要……”

    羅翠微愣了愣,旋即抱緊了他的腰身,悶悶道,“你是要親自上戰(zhàn)場?”

    察覺到她倏地緊繃,云烈忙安撫地輕拍著她的脊背,低聲應(yīng)道,“那倒不必。只是需時常在防區(qū)坐鎮(zhèn),在家中的日子就會很少。”

    此戰(zhàn)一起,必定曠日持久,若然氣運差上半分,只怕就要纏斗個三五年。

    雖說防區(qū)離此并不遠,只要前方戰(zhàn)況稍稍松些他就能得空回來,可終究不能周全地顧著家中。

    接下來,或許將有長達數(shù)年的時光,他在這家里會像個來去匆匆的過客;即便與妻女近在咫尺共一輪明月,卻會時常宛如相隔天涯,觸手不及。

    或許會錯過圓子開口學(xué)說話,錯過牽著她的小胖手走出第一步路;會錯過在妻子疲憊時擁她入懷,錯過她難過低落時哄她重展笑顏。

    與利國利民的大局相比,這些事似乎微不足道;可對一個家來說,這些事又必不可缺。

    云烈越想越難受,胸臆間悶悶絞緊。

    “或許是我自私狹隘,聽你說不必親自上陣,我就安心許多,”羅翠微在他肩頭蹭了蹭,小聲道,“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br>
    “胡說八道,”云烈眼眶有些燙,喉頭發(fā)哽,“我家微微,是天底下最大度豁達的人?!?/br>
    緩了片刻后,他徐徐抬頭,鄭重的目光望進她的眼底,“大恩不言謝。”

    謝你肯與我風(fēng)雨同舟;謝你肯與我同進共退。

    謝你美好如斯,卻愿執(zhí)我手共擔(dān)此生。

    (三)

    羅翠微是最受不得這種傷感氣氛的。

    她使勁眨了眨眼,撇去眼中星點淚意后,紅唇微揚,眉梢輕挑。

    “怎么就不言謝了?如此大恩,你該以身相許才算情深義重,”她頓了頓,補充道,“話本子上都是這么說的?!?/br>
    說完,貼在他衣襟內(nèi)取暖的手還很流氓地揩了一把“油”。

    云烈閉了閉眼,寒意不明地輕嘶一聲,“別亂來啊,你再這么隨意輕薄,我報官了啊!”

    羅翠微無聲笑開,傾身過去壓上他,伸出指尖挑了他的下巴,“巧了,如今整個臨州,昭王妃殿下剛好管得了所有的官。堂下有何冤情,又有何訴求???”

    “在下無端遭人輕薄,”云烈抬眸望著她,帶笑的黑眸轉(zhuǎn)深,“請王妃殿下,務(wù)必將我與那流氓小賊關(guān)到一處?!?/br>
    窗外,明月照著積雪,漫天朔風(fēng)卷著冰寒夜色。

    榻中,錦被翻著狂浪,炙熱兩軀纏著炙熱繾綣。

    一切都會好的。

    一切都會有的。

    只要你我十指緊扣,終有一日能卸下重擔(dān),并肩漫步枝下花間,喁喁接耳,溫柔笑談起當(dāng)年一起看過的日出、云海、瀑間虹彩。

    此生還長,終有溫軟相守之時,不怕的。

    (四)

    顯隆四十三年臘月廿六,因冬季到來而缺吃少喝的北狄人慣例越境,打算碰運氣看能不能搶一票過冬口糧,卻被準(zhǔn)備周全的臨川軍打了個出其不意的伏擊。

    措手不及的北狄人倉皇潰退,原以為臨川軍只是如以往那般,將他們趕回原地就會鳴金收兵,卻不想被一路追擊至戈壁。

    從這一戰(zhàn)起,臨川軍與北狄就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纏斗。

    這三年間,在王府與防區(qū)之間來去匆匆的云烈,不但遺憾錯過了圓子開口叫的第一聲“父王”,也錯過了次子出生的那一日。

    顯隆四十六年秋到四十七年春,這場曠日持久的鏖戰(zhàn)終于進入最激烈的收尾階段,一連近八個月,云烈都沒有機會從防區(qū)撤回休整。

    直到四十七年三月初八,北狄新首領(lǐng)終于遣使向云烈遞上議和國書,聲稱愿為大縉藩屬之國,烽煙才徹底散盡。

    (五)

    三月十二的午后,云烈終于滿心雀躍地邁進昭王府的大門。

    在前線的八個月使他淺銅的面色又深幾分,那一身急于歸家的風(fēng)塵仆仆使他的形容有些落拓。

    中殿的花園內(nèi),侍女正抱著不到兩歲的昭王府二公子在樹下玩耍,還有三個月就滿四歲的圓子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圓乎乎的小手托腮做沉思狀。

    余光瞥見那個黑色衣袍的高大身影漸近,圓子猛地一抬臉,嚴(yán)肅地皺起小眉頭,“你是誰?怎么進來的?”

    世事難料,當(dāng)初那個在襁褓中只嘬手指不吭聲的圓子,竟早早成了個小話簍子,且口齒伶俐到時常讓大人們嘆為觀止。

    云烈腳下一滯,當(dāng)年的某個噩夢如烏云般遮住了他的眼。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圓子已跳下石凳,從容邁開小短腿,搖搖擺擺來到他面前站定。

    “門口的人放你進來,那你就不是壞人,”圓子仰頭仰得十分辛苦,但昭王府小主人的氣勢是不倒的,“叔,你是從防區(qū)回來的?見過我父王嗎?”

    險些咬碎一口白牙的云烈忍無可忍,彎腰抱起面前的小家伙,瞪著眼與她四目相對,“老子就是你父王!”

    這嗓音疲憊中帶著沙啞,卻讓圓子覺得很熟悉。

    她蹙眉打量了云烈半晌后,忽然面露做作的喜色,亡羊補牢般伸出小短手抱住云烈的脖子。

    “誒呀,我方才就想說,這黑臉大叔怎么跟我父王一樣好看!”

    云烈忍住將圓子捏成“扁子”的沖動,目光幽幽地望向聞訊而來,卻在樹下扶著石桌笑彎腰的妻子。

    有沒有人來說一說,他不在家中這八個月,到底發(fā)生了些什么?

    他可愛的女兒為何會變成了這么個見風(fēng)使舵、油嘴滑舌的小混蛋!

    第86章 番外

    作為昭王府的小主人之一,圓子開蒙識字自然比尋常人家的孩子要早。

    在圓子三歲那年,云烈特意請傅穎牽線,延請清蘆孔家的四姑娘孔意做了圓子的啟蒙西席。

    孔家是昭王府藩地六城之一清蘆的大姓,雖這家人無心官場之事,卻自來有“詩書傳家”的家聲盛名。

    孔意雖才二十有五,其學(xué)養(yǎng)在孔家年輕一輩中卻很是出挑。她治學(xué)嚴(yán)謹且專注,對大縉周邊許多小國、部落的風(fēng)俗民情鉆研尤深,在學(xué)界小有聲名;雖心性板正少了些圓滑,卻是個極好的啟蒙師長。

    有孔意這樣的良師引路,圓子到七歲進州府官學(xué)小書院時,在同齡人中間就已顯得格外“淵博”了。

    為了不讓她與書院同窗們隔閡生分,昭王府的二位殿下早早叮囑過書院山長,在書院中對她的出身家門刻意模糊,只道她父親是臨川軍的人,母親從商。

    她自己也懂事,既提前得了父母吩咐,便也從不在同窗們面前多提出身家門,與大家混作一氣。

    因她較別的孩子懂得多,性子也大方,又是個話簍子,在同窗間頗得人緣。

    每日午間,小書院花園的涼亭中總能看到很多小小學(xué)子圍成一圈,中間那個滔滔不絕的必是圓子無疑。

    對同窗們來說,圓子“引經(jīng)據(jù)典”講起的故事,比小書院先生們講得要易懂許多,最重要的是,她會講得很有趣,比坊間說書人還有趣。

    不過,聽圓子“說書”那也不是白聽的,得用糖果、點心做報酬;若然同窗家中一時沒有像樣的糖果點心,便得給她一些零碎銅子兒,不然是不能在涼亭聽她“說書”的。

    說來倒也不是她貪人便宜,全因她像個屬螞蟻的,生性嗜甜,簡直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有一回她實在忍不住貪嘴,卯起來將府中膳房泡的糖醋蒜瓣一氣兒偷吃小半缸;吃得個滿嘴蒜味,自然被羅翠微逮個正著,險些沒氣得將她塞到缸里跟蒜一塊兒泡了。

    羅翠微憂心過猶不及,便下令府中嚴(yán)格管控她的甜食份額;云烈雖偶爾瞧她可憐巴巴,便“偷渡”一點給她,卻也不會給太多。

    可憐她小小年紀(jì)就要這般辛苦地“賣藝求生”,實在是因為家中管得嚴(yán)之故。

    不過,也因為她每日都要在小書院內(nèi)“賣藝”掙口糧,這也促使她回府后總是手不釋卷。畢竟,她的“主顧”始終都是同樣一撥小伙伴,若每日總是講一樣的內(nèi)容,這“生意”可做不長久。

    這日午間,照例又是她在涼亭“賣藝”的時候。

    小同窗們紛紛奉上各自從家中帶來的“聽書報酬”,耐心地等著她先一飽口福。

    趁她塞點心的當(dāng)口,有位同窗隨口好奇,“圓子,你的大名究竟是什么?”

    是了,圓子長到七歲,大家卻還是叫她“圓子”,連小書院先生們也這么叫,誰也不知道她的大名究竟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