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雙臂卻仍舊緊緊圈住她的腰背,讓她只能趴在自己懷中,哪里也去不了。 “咬啊?!彼脷馑频靥Я讼掳?,露出自己的咽喉。 羅翠微盯著他瞧了半晌,忽然無奈一笑,低頭在他的喉結(jié)上印下輕柔一吻,“別鬧,先上藥好不好?” 云烈周身一個顫栗,眼眶卻驀地發(fā)燙了。 心中有些委屈,瞪著她的雙眸里全是軟弱的討?zhàn)?,他自己卻不知道。 “這算是,臨別贈禮嗎?”他負(fù)氣地哽了哽,偏過臉不再看她。 羅翠微疑惑地皺眉:“什么臨別贈禮?” 云烈抿唇想了又想,本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的想法,咬著牙根,無比艱難地從牙縫里迸出一句,“你是不是,想悔婚?” 被他這話震驚到,羅翠微愣了好半天,才拿頭頂輕輕磕了磕他的下巴以示懲戒。 “想什么呢?”她沒好氣地橫他一眼,輕惱道,“我倆可是遞過婚書的,若是要分開,那也不能叫悔婚,該是和離,要去宗正寺簽和離書的。” “你才想什么呢!不可能!我才不會簽和離書!打斷手也不簽!不,我不識字,不會寫……不不不,我根本就沒手!” “和離書”三個字像炸雷,陡然將云烈的腦子徹底攪亂,使他瞬間陷入胡言亂語的狀態(tài)。 “我也沒要簽的,”羅翠微趕忙斂了心神,安撫地摸摸他冰涼的面頰,“你怎么會以為我要說的是這個?” 誒? 仿佛有誰乍然打翻一天星河,云烈眼中頓時如有繁星閃爍。 “不是要說這個嗎?” 哦,那就萬事好商量了。 第49章 夏日的午后,寢殿之外有蟲鳴蟬嘶,臥榻之上有貼鬢低語。 替云烈重新上藥裹好過后,跽身坐在他身后的羅翠微順勢將下巴擱在了他的右肩。 “真沒想到,你竟能幼稚成這鬼樣子,”羅翠微好笑地抖了肩,“去年我剛認(rèn)識你時,你可不這樣?!?/br> 云烈驕矜地撇撇嘴,拉過她的手臂環(huán)在自己腰間,“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唔,那時我什么樣?” 羅翠微很實(shí)誠地開始細(xì)數(shù),“不愛搭理人,話少,總是板著臉……” “忘掉吧忘掉吧,”云烈反手捂住了她的嘴,“那是給外人看的模樣?!?/br> 所以,如今這就是給妻子看的模樣? 羅翠微眨了眨笑眼。 初識時的那個沉默凜然的昭王殿下并非不好,卻并不能讓她如此刻這般深切而真實(shí)地覺得—— 這個人,是她的。 雖說兩人的婚書已在宗正寺待了三個多月,按律法來說他們早已是夫妻,可羅翠微直到今日才真真領(lǐng)悟到,云烈在她面前,是一點(diǎn)防備也沒有的。 他似乎全然沒有要與她“相敬如賓”的打算。 卸下心上的盔甲,褪去一位“殿下”原本可以有的高高在上、冷硬強(qiáng)悍,如純凈稚子般傻氣卻赤忱。 他給她的笑與惱,全是不假修飾的,是他只給“自己人”看到的那一面。 若這樣還不算全心待她,那什么才算呢? 想到這里,她突然就沒有早前那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突然就有了十足的勇氣向他坦誠自己曾經(jīng)的過失了。 云烈清了清嗓子,收回手來,重新低頭撥弄著她的指尖,“你先前古古怪怪,是想說什么?” “古古怪怪的人分明是你,”羅翠微的下頜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在他的肩頭,嬌妍的面龐上笑意平和,“我就想說,最初我來接近你時,其實(shí)是心術(shù)不正的。” 她停了片刻,等待云烈的反應(yīng)。 哪知云烈只是“嗯”了一聲,繼續(xù)低頭撥弄著她的手指。 “我家的北線商路,接連三年被黃家卡在松原,虧損很嚴(yán)重。我病急亂投醫(yī),就想著從你這里下手,試試看能不能走臨川防區(qū),繞過松原。” 羅翠微閉了閉眼,忍下那羞愧的難堪,將所有事都攤在青天白日之下了。 “直到臘月廿八那日你一道去燈市,本是打算對你提這件事的??烧f不上來為什么,我突然就發(fā)覺自己的想法很卑劣……” 其實(shí)她打小就被慣得個行事乖張的狂性,直到當(dāng)年臨危受命暫代家主令后,因有了責(zé)任束縛,在這才收斂、修正不少。 可當(dāng)初在情急重壓下,腦子里冒出“賄賂昭王府,借道臨川”的想法,很明顯就是她性子里那些劣根的殘余又冒了頭。 好在她最終及時收手,沒有當(dāng)著由著自己的性子釀下大錯。 “你不吭聲,”羅翠微難堪地將額頭抵在他的后肩上,喃聲輕問,“是在生氣?” 他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羅翠微,面目可憎,根本不值得傾心相待? **** 察覺到她的自責(zé)與自厭,云烈偏過頭,騰出一手托了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來,望進(jìn)她的眸心,“沒生氣的?!?/br> 他與她之間能走到如今,在旁人看來大約一切都像順?biāo)浦?,沒有半點(diǎn)波折險(xiǎn)阻;可他很清楚,這其下有多少的不容易。 若她當(dāng)真是個思慮縝密、瞻前顧后的性子,那夜在驛館中就絕不會貿(mào)貿(mào)然一口應(yīng)下她的請婚。 但凡她性子軟弱些,便絕不可能受得下才遞了婚書就千里相隔、音訊不通的這三個月。 他們二人能攜手結(jié)定這姻緣,其間有太多細(xì)微難察、卻又不可回避的陰差陽錯。 所以,無論她最初是因?yàn)槭裁唇咏?,畢竟最終她沒有那樣做,他自也不會舍得因那根本沒發(fā)生的事去與她無謂置氣。 羅翠微怔忪地咬了咬唇角,“當(dāng)真?” “最初時,我退了你家的拜帖,你卻親自登門,之后又想盡法子用各種荒唐的理由給我送錢,”云烈薄唇輕揚(yáng),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弧,“若這樣我還察覺不出有古怪,那我可真是腦子壞了。我只是沒料到,你所謀之事竟如此膽大包天?!?/br> “既一開始就察覺有異,那你怎么沒有直接將我拒之門外?” 云烈很誠實(shí):“因?yàn)楫?dāng)年你被搶的那五車糧。我讓熊孝義查了很久,始終不能確定那五車糧到底是你家的,還是黃家的,我怕誤傷了債主的面子,只好先放你進(jìn)來了?!?/br>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感謝當(dāng)初那五車糧。 “知道我先前為何會去徐家接你嗎?”云烈笑覷著她。 昨日他們兩人原本約好,今日他該在府中等她回來,不必同去,也不必去接的。 羅翠微滿眼茫茫然的搖頭。 “早起時我經(jīng)過中殿的庭前,有人偷偷告訴我,你特意挑了最好的西府海棠栽到府中,我卻回來遲了,白白浪費(fèi)了你的心意,錯過了你想給我看的花期。” 他有些遺憾的嘆了嘆氣,在她唇上輕輕啄吻好幾下。 那些親吻淺淺的,卻接連不斷,好似陽春三月里的蜂蝶,樂此不疲地汲取著紅唇上甜美的蜜粉。 “我就是想去告訴你,幸好,我沒有錯過你?!?/br> 人世間有太多不得已的錯過日日上演,或許將來還會有許多身不由己的錯過。 可是幸好,我錯過了花期,卻沒有錯過你。 幸甚至哉。 羅翠微抿了笑唇,面上神色漸暖,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忍不住又皮起來。 “若我那時沒有自己醒悟,偏將那話說出來了,你會怎么做?” “會把你丟出去?!痹屏耶?dāng)即有些著惱地瞪了她一眼,哼著聲松開托在她下頜的手,將頭撇開了。 自他耳尖泛起的赧紅足以說明,他在口是心非、虛張聲勢。 羅翠微眼中湛起一抹甜絲絲的小得意,重新將下巴擱回他的肩頭,“哦,你那時已經(jīng)先見色起意,所以舍不得?!?/br> “什么什么?”云烈轉(zhuǎn)頭,危險(xiǎn)地瞇起眼覷她,“是我先見色起意?想清楚再說話啊?!?/br> 他真的很計(jì)較這個,必須要她承認(rèn)是她先撩撥的,否則這事很難擺平。 “好吧,讓著你,”羅翠微抬眼看向床帳頂,撇撇嘴,輕聲笑了,“就當(dāng)是我先動的手吧?!?/br> 云烈暗暗松了一口氣,抿唇收回了目光,沒敢再直視她。 她肯配合他的自欺欺人,便是將他放在心上了吧?這樣就好。 有些事他眼下還不知該從何說起……將來,她總是會知道的。 “都快申時了,”云烈腦中忽然閃過一件更重要的事,登時大驚失色,“還得趕去向岳父大人拜禮!” 這件事對他來說,比“羅翠微當(dāng)初存著怎樣不良的心思接近他”,要嚴(yán)重多了! 羅翠微白眼望著床頂,懶聲懶氣地道,“有些人忽然莫名其妙發(fā)脾氣,我怕一時哄不好,便請陳叔派人去向我父親傳話,今日不過去了。” 聽得她早已妥善安排,云烈心中一松。 面上卻穩(wěn)住了蹙眉凝目的模樣,惡人先告狀,“你這是要讓岳父大人對我不滿的,你得賠償我?!?/br> 這蠻不講理的說法,慪得羅翠微無計(jì)可施,好氣又好笑地嬌聲在他耳畔揚(yáng)聲道,“你這人……” 話一出口就噎住,竟不知該怎么說他才好。 于是她鬼使神差般,張口在他耳垂上輕咬了一下,這才接上了后半句,“……混蛋兮兮的。” 似有燎原星火自云烈耳畔點(diǎn)燃,滾滾熱流以勢不可擋之威,瞬間躥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周身僵了僵,艱難地清了清嗓子,這才回頭與她四目相接,惡聲惡氣地指責(zé),“你才混蛋兮兮,犯了個大錯知道嗎?” 羅翠微似乎也對自己的舉動有些不解,紅著臉茫茫然看著他,“我。不是……我怎么……” 云烈倏地回身,將她撲倒在床榻上,惹得她驚訝低呼一聲。 似乎忌憚著怕又碰著他才上過藥的傷口,羅翠微并未掙扎,只是面紅紅地仰視著他。 “什么……大錯?”她喉頭緊了緊。 云烈的雙手分別撐在她的兩側(cè),高大的身軀虛懸在她的上方,淺銅色的英朗面龐上有暗暗赭紅,昭示著某種極力壓抑的野望。 “你方才,”他笑音喑啞,徐徐俯下臉去,“親錯地方了?!?/br> 炎炎盛夏的午后,又無意間多出了半日閑暇,最好的消遣,約莫就是擁著心愛的人在帳中胡天海地的廝混了。 反正此刻是在寢殿之內(nèi),按照他倆之間的約定,可是不用扣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