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羅翠貞不想再留下聽母親遷怒嘮叨,也沒問jiejie的客人是誰,老老實實揉著惺忪眼睛,拖沓著步子往長姐院中就去了。 **** 夏侯綾帶了兩個人在書房外候著,見羅翠貞過來,以為她無聊來找羅翠微玩,便趕忙將她攔下。 羅翠貞才被母親訓出滿肚子起床氣,也懶怠聽夏侯綾解釋什么,一面打著呵欠,扯著脖子就沖著書房大喊—— “姐!母親和羅風鳴讓我悄悄問你,客人中午要不要在家吃飯!” 這驚天動地的一嗓子,可真夠“悄悄”的。 羅翠微朝云烈歉意地笑笑,起身去推開了書房的窗戶,笑瞪著外頭的羅翠貞:“嚷什么?討打呢?” “呃,”羅翠貞終于有些回過神了,白嫩嫩的小圓臉上堆起訕訕討好的笑,“失禮失禮。” 羅翠微懶得理她,轉(zhuǎn)頭就對云烈道:“要留下吃午飯嗎?” 云烈今日來得匆忙,只是急于澄清誤會,恢復與羅翠微的“友好邦交”。 方才已將誤會都說清楚,又將黃家對羅翠微行蹤了如指掌的事告知,提醒她要注意家中有無黃家的眼線,一時也沒旁的事了。 可他剛要張口,就聽羅家小妹子又在外頭喊:“哦對了姐,高展也來了,羅風鳴問你的客人是和高展一桌,還是另開一桌?” 云烈立刻將已到唇邊的那個“不”字重重咽下,迎上羅翠微的目光,“那就打擾了?!?/br> 大家都是不請自來的,憑什么高展可以有飯吃,他就只能喝完茶就走人? 沒這種道理。 **** 盡管羅翠微和羅風鳴極力緩頰,這頓飯的氣氛依然怪異沉悶。 云烈從來不是個圓滑性子,在不相熟的人面前一向都是板著冷漠臉,惜字如金。 其實高展與他是認識的,只是兩人并無來往,自被他劃在“不相熟”的行列;而滿桌羅家人里除了羅翠微,他之前見過的就只有夏侯綾,不過也僅止于見過,對他來說跟個擦身而過的路人沒兩樣。 在高展這頭,因與云烈年歲有差,身份也有差,見面除了執(zhí)禮問安之外,實在沒話可聊;加之忌憚著云烈的在場,也不敢如往常那樣在飯桌上與羅家人隨意談笑,只能悶頭吃飯。 兩位貴客悶不吭聲,身為主人家的羅風鳴就只好硬著頭皮打破沉默,小聲對高展笑言,“今日原該你家宴客,怎么最后反倒是你跑我家蹭飯來了?” “別提了,昨夜鬧了些古古怪怪的動靜,大早起來就只見滿地殘花,”高展心性孩子氣多些,一有人搭話,心頭就松快下來,“新年才起頭就走霉運,好氣。” 云烈唇角偷偷揚起得意的小弧,心道,誰叫你家沒事亂下帖子。 羅風鳴見高展面有郁郁之色,忙寬慰道:“許是昨夜風太大了吧?” “可惜我那幾盆精心澆灌的蝴蝶蘭,原本開得可好了,”高展說著,抬頭可憐兮兮沖對座的羅翠微苦著臉笑,“說好要給你好好瞧瞧的,早知道就該藏在房里去?!?/br> 羅翠微被他那模樣逗笑,也跟著勸慰:“沒事的,花總是還會再開的。” 云烈聽她似乎對賀國公府的賞花宴還有期待,心下當即無聲哼道:再開了也還是會落的。 只要有他在,別說花了,賀國公府若是能長出一片齊整的草來,那都算他無能。 因為云烈滿臉寫著“本王并不想閑談”,而高展又是個有人搭話就會應(yīng)的開朗性子,眾人的話頭自就向著高展多些。 云烈倒是樂得清靜,只是見羅翠微時不時笑望著高展也說兩句,卻并沒有多看自己一眼,胸臆之間沒來由就燃了點點悶火。 顧自氣悶的他順手舀了半碗湯,也懶得用湯匙慢慢喝,咕嚕嚕一口灌了。 羅家司廚想著替主人們消解連日的油膩,特意準備了酸筍rou片湯不說,還往里添了米醋。 因久在軍中,云烈在吃食上沒太多挑剔,唯獨對“酸”味的東西敬而遠之。 這一大口悶下去,他覺得自己牙都快倒了。 不想被旁人看出端倪,他面上倒沒顯出什么波瀾,只是心下莫名起了點惡劣心思。 瞥見羅翠微伸手去夠面前的小湯碗,便搶先一步拿走,將那小湯碗裝得滿滿的,放回她手邊。 叫你不看我一眼!有難同當!酸哭你最好! 整個過程不過須臾瞬間,自然流暢得像是習以為常,卻讓滿桌人的眼睛全直了。 大家當然不敢盯著云烈這個“肇事者”,齊齊將震驚的目光投向同樣震驚的羅翠微。 ——請問你這是逮住了昭王殿下什么把柄?! 震驚、茫然又尷尬的羅翠微面色微紅,小小覷了旁座的云烈一眼。 察覺到身旁投來的目光,云烈一臉無事地回視她,云淡風輕道,“你手短,怕你夠不著,要灑我一身?!?/br> 眾人紛紛垂臉忍笑。 原來昭王殿下紆尊降貴替人盛湯,只是為了顯擺自己手長。 羅翠微無比忍耐地閉了閉眼,強壓下心中那股想將碗扣他臉上的沖動,咬著牙根將頭略湊近他一些,輕聲道:“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br> 說誰手短呢?! **** 飯后,羅風鳴與高展就興致勃勃地提議要去斗葉子格。 葉子格的玩法是依次抓牌,大可以捉小,牌未出時反扣在手為暗牌,不讓他人看見;出葉子后一律仰放,由斗者從明牌去推算未出之牌,以施競技。 斗葉子格通常需三到五人組局最為合宜。 云烈自然是不會湊這個局的,羅翠微也不大耐煩玩這個,于是羅風鳴就準備邀夏侯綾一道。 不等他開口,羅家最閑的羅翠貞倒是跳出來自薦了。 羅風鳴笑啐:“我可不樂意帶你玩兒。你個小孩子家家的,輸了就只會抹眼淚,蔫頭耷腦跟得了瘟病的小雞仔似的。” “你才跟得了瘋病的狗崽子似的呢!”羅翠貞惱了,跳起來就要打他,“我是大人了!” 這一翻過年,她虛歲就十四了,正是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年紀,有時自己都不知該是大人還是小孩;偏羅風鳴就愛踩她這痛腳,三不五時刺她一句,總能叫她跳起來哇哇叫。 “哦,你是大人,那你有錢嗎?”羅風鳴但凡得閑,一天不惹自家meimei幾頓,就發(fā)自肺腑的不舒坦,“你拿自己的印信去賬房,能支出錢來嗎?呵呵?!?/br> “姐!你快把他趕出去討飯!”羅翠貞氣鼓鼓地轉(zhuǎn)向長姐求助。 羅翠微被鬧得頭疼,無奈地揉揉太陽xue,對夏侯綾笑道:“阿綾,你跟他們?nèi)ネ鎯喊?,順道給羅翠貞也拿一點碎錢;若她輸光了,就叫她回房看書去。” 這就是羅翠貞最喜歡jiejie的緣故。 無論大小事,jiejie從不會一口否決她的意愿,只在事前替她劃出一道合理的線,以免她因年紀小而不懂節(jié)制。 才不像羅風鳴那個破哥哥!只會天天的欺負她,將她當小孩子逗來逗去! 高展?jié)M眼羨慕地對羅風鳴嘀咕了一句:“若你能把小微微讓給我做jiejie,那我可以叫你哥。” 羅風鳴被他這奇怪的要求和交換條件驚瞪了眼:“你想得倒挺美。” 他們二人是湊到一處小聲嘀咕的,羅翠微并沒有聽清,也懶怠理他們在嘰喳些什么。 可云烈久經(jīng)沙場,自是習慣了耳聽八方的。 “小微微”這個稱呼,讓他很想打人。 賀國公府還有沒有點規(guī)矩了?!教出個什么欠揍玩意兒? 第24章 雖說眾人都不明就里,但云烈眼中那突如其來且毫不遮掩的凌厲殺氣卻是很容易感受到的。 羅翠微偷偷使了個眼色,心領(lǐng)神會的羅風鳴立刻帶著高展、夏侯綾帶著羅翠貞,迅速逃走。 頃刻間,羅家中庭的回廊下就只剩下羅翠微與云烈并肩而立。 云烈察覺自己的衣袖處有小心翼翼的動靜,轉(zhuǎn)頭垂眸,就見皙白柔荑輕輕攀在自己衣袖的邊沿。 那是一只與執(zhí)戈仗劍的粗糙漢子們截然不同的手。 纖細五指白玉纖纖,指尖點了色澤明艷的蔻丹,平添一絲精雅嬌慵。 云烈自然說不上來這種蔻丹算什么顏色,只覺很像盛夏烈日里在枝頭兀自招搖而不自知的櫻桃,隔著八里地都能讓人望之垂涎。 柔軟皙白的小手溫軟攀住紫棠色銀線云紋素羅的衣袖,此情此景,真是美如畫,甜入心。 淺銅色的俊毅面龐倏地罩上一層輕軟暗紅的淡霞,喉結(jié)偷偷滾了幾滾。 什么凌厲,什么殺氣,那都是幻象。 “怎么了?”話一脫口,云烈就懊惱而匆忙地清了清嗓子。 剛剛是誰?!誰在說話?! 有氣無力喵喵叫,太不像樣了。 羅翠微收回手,淺笑調(diào)侃:“這茶也喝了,飯也吃了,誤會也解釋清楚了,你是不是該……” “趕客呢?”云烈淡淡睨著她,打斷了她的話。 “我是怕你覺得無聊,”羅翠微笑著搖搖頭,“我家可沒有能陪你對打解悶的人?!?/br> 云烈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撇開了頭看向院中。 她這是怕他無聊不自在?如此關(guān)心入微,體貼備至,果然是對他……是吧? 見他不答話,也沒有要走的意思,羅翠微一時有些犯難,隨口笑道,“我總不能領(lǐng)你去逛我家花園吧?” “為什么不能?” 其實云烈對逛花園這種事當然是沒興趣的,可也不知怎么的,聽出她想趕人的意思,他就忍不住偏要與她置氣。 原本羅翠微也是隨口一說,但話說到這里,她才猛地想起花園里的紫背葵。 若帶云烈去了花園,他就會發(fā)現(xiàn)羅家原本已有兩盆紫背葵,那她最初接近昭王府的借口就要當場被拆穿了。 雖說這些事早晚也是要向他坦誠的,可這會兒她還沒做好準備,她很怕若是話沒說周到,場面要僵。 此刻大年節(jié)下的,兩人之間的氣氛又才緩和了一些,她實在不愿在這時鬧出什么不愉快。 心下一急,羅翠微也沒多想,伸手輕輕推了他的肩膀:“我小氣,怕你瞧見我家的花好看,就這么惦記上了!” 云烈那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頎碩身形小山似的,若非他自己愿意,羅翠微哪里能輕易撼動。 可偏偏他就愿意了。 一邊由得她推著往前走,一邊回頭輕笑:“我又不會給你偷走。”